康熙遗诏(1722)(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1 12:2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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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林

出版社:安徽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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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遗诏(1722)

康熙遗诏(1722)试读:

序言

《康熙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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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是一部故事十分奇特而叙事不失严谨的历史小说,讲述的是中国清朝的历史,地点却从美国的纽约铺开,由纽约文物拍卖场的一件清朝雍正年间宫廷瓷器,将读者引入康熙晚年皇位继承的疑案之中。随着情节一步一步地展开而寻踪探究,书中充满悬念,令读者难以释手。

雍正继位是清代历史中一件最为引人注目的大案。雍正皇帝究竟是合法继位或非法篡位一直是历史学家们争论的题目,也是中国封建时代难以解决的政治难题。由此,烛影斧声,杀戮相继,甚至兵戎相见,战祸连连。其中充满了各类错综复杂、难以解开的谜团。这是清代历史的一个热门题目,至今仍然没有定论。而将此一历史疑案的争论以文学形式铺陈展开则还是首次。此书奇特的地方在于它的结构,不同于我们以往所看到的所有叙述历史的文学作品,可以说作者运用了一种别开生面的写法。书中所叙述的不仅仅是一件历史宫廷大案,而且是围绕着雍正继位一案而多层次地展开,广泛描述中国历史文化,以及历史文化给我们现代人所带来的影响;与此同时,将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进行比较,甚至触及目前西方历史学界就清朝时期开发西部边疆的历史定位、满族入关以后的汉化过程。值得注意的是,作者提出历史是活的,历史是有颜色的,书中将逝去的历史通过活灵活现的画面展现在读者面前。

目前世界文学领域中,很多西方畅销的文学作品中已经出现一种趋势,就是将历史、文化、宗教的因素糅合到文学当中,其所产生的社会影响远远超出人们的预期。我们现在看到的《康熙遗诏:1722》有类似之处。不同的是,书中所描述的历史大多采用了清代的历史档案史料,并非完全向壁虚构,确有史实根据。需要指出的还有,作者运用了大量形象思维,创造了很多新奇之境,将历史与现在,将过去与未来融合到一起,这是一个大胆尝试。

中国文字有极为突出的特点。中国文字在不同历史时期有不同的表现方式,中国历史上出现过灿烂的文学诗篇,出现过可以与世界上任何文学媲美的文章。推出一部好的文学作品是表现中国文化软实力的重要一环。

从本书中,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在文字上所做出的尝试和努力,可以看出作者试图给读者带来一种文字上的享受。对于一般读者来说,此书不仅提供了大量的历史知识,而且给人以启迪,激发了读者对于中国历史文化的思考与探究。戴逸2014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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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日

本书中所有的历史细节都是真实的。  所有的现代人物均为虚构。1

我在这里,却不知道我从哪里来,要到什么地方去。我回到从前的地方,却又完全不记得那里发生过的一切。所有的历史在不断地重复,历史的恐怖与错乱超出逻辑、理性与传统。不起眼的偶然事件驾驭了大历史。人生短促。过去的时间如何决定现在?没有人知道。所谓知道的人不过都是在讷讷碎语、痴人说梦、胡说八道。时间把历史切断,以至于让后来的人无法判断几百年间发生过的事情。就像大门口前面的那一对石头狮子。没有人知道,一百年前,那一对狮子是铁打的。同样没有人知道,那一对铁狮子是有灵魂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它们会在胡同中游荡,正是因此,这一条胡同才叫“铁狮子胡同”。

秦迈将最后一个字敲出来后,觉得那字在不断跳动,跳动过程中发出七色光彩,而字后面的颜色是雪色之青。

那种颜色真的变成了雪。

几片雪轻飘,渐渐地雪花变多、变厚。景山顶处向南,紫禁城一片琉璃瓦。大雪扑天而下,瞬间覆盖住所有的宫瓦,盖住了这座有五百年历史、充满辉煌与血腥的皇城。

太和殿外面,没有一丝声音。站立在雪中的侍卫全身被雪罩住,他们像是立于雪中的雕像。站在很远的地方就可以听到太和殿右上角琉璃瓦上一只乌鸦在灰暗天空中的凄凉叫声。那声音震得琉璃瓦上的雪扑扑落下。

畅春园附近,一片小树林里,马蹄在雪中敲打,马鼻孔中冒出阵阵白气。雪花弥漫中,渐渐露出一排战马。那是皇家骑兵。马队开始小步行进,渐渐加快。

地上残雪,惨淡月光,一片宁静中传来马蹄声。声音由小变大,由弱变强,小丛林边的大道上出现了黑压压的队伍。

队伍前面的是引人注目的大轿。大轿前的顶马,一排四骑,前后四排,一色红里透黑,膘肥体壮,毛梢亮得出油,犹如缎子,马额头上一溜系着红缨子,嚼、环、鞍,配置着铜什件,左右丝缰拢在马鞍桥上,四匹一排;马一律昂着头,头上的缨子在一条直线上。当马蹄似乎落地时,慢慢将蹄子一蜷,缩回一尺五,看上去像是迈一大步,而实际上却只走五寸,这刚好与后面轿夫的步伐相等。马蹄落在地上的嗒嗒声与几十个轿夫走路的嚓嚓声起落同时,在长长御路上,除此之外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

走在最前面的是六十四位引幡人,高举万民旗伞。

接着是皇帝卤簿仪仗队,有两千人之多。他们举着各种兵器幡旗和各式各样的纸扎或绸缎制作的“烧活”。那是一场由世间走向冥间的仪仗。与其说源源不断的人流中充满着悲戚,不如说那是皇家告别世间的盛会。

卤簿仪仗队后面,是另一队长矛轻骑兵。在他们的长矛上飘扬着红色长条旗,后面跟着马枪骑兵。

那些骑兵属于皇家禁卫军,他们身上穿有镶红边的灰色军衣。

紧接着后面的是一排排穿着红衣服的仆役,举着绿、红、紫、黄等各种颜色的旌旗和低垂的绸缎条幅。

突然间,出现一些高大骆驼,骆驼满身绒毛清晰可见。它们的驼峰上背负着用黄绸包裹的搭帐篷的必需品,排成两列纵队,缓慢行走在道路的两旁。

接着出现的是一群仆役,迅速打扫着路途中马匹、骆驼留下的粪便;然后出现的是一群穿黑衣服的朝廷官员;在那些官员后面是两顶用金黄色绸缎装饰、由轿夫抬着的轿子。

各种各样的动物、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颜色装饰汇成一股巨大无边的潮流缓慢扑卷而来。

骤然间,前面出现了一个闪烁着金黄色火焰的灵柩,灵柩离地面很高,体积大得吓人。那是一个方形灵柩, 灵柩上的黄色绸缎在阳光下就像是一道燃烧着的火焰。灵柩由一百多个轿夫用长长的竹杠抬着,个个身穿孝服,起落步伐一致,犹如机器一般。只有一位藏传佛教僧侣用小木槌击打着羊皮,敲击出了轿夫们抬灵柩的步伐节奏,在寂静中,那种声音冰冷阴沉,令人抑郁,好像所有的围观者都要随着灵柩迈入地宫。

刹那间,到处都是绣满龙的黄、绿、红、蓝等各色旌旗。那些旌旗组成一片方形或圆形的黄色海洋;在浩瀚如云的轿子、小矮马、旌旗和丧旗之中出现的是大批和尚、道士、尼姑、道姑和藏传佛教僧侣,他们身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法衣,手执上通天堂下通地狱的法器,刺耳的吹奏、沉闷的诵经一下子压过了混杂的脚步声,没有人知道那是天堂的音符还是阴间的召唤。

在那群藏传佛教僧侣后面是大批的清朝高官,亲王、御史和大臣,所有那些人身上只穿着黑色丧服,官帽上所有红珊瑚和蓝宝石顶子、孔雀羽毛都已被摘掉。那些朝廷权贵神情肃穆,衣着质朴,就像寻常百姓一样。一阵沙尘突起,将所有人掩在了风尘之中。2“停。”随着声音,眼前的画面顿时消失,灯亮起来。不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场景中恢复过来。

突然明亮起来的灯光诱发出温暖的幻觉,从而加强了人的积极或消极的反应。一位中年女子站起来,脸上充满自信:“我们刚看到的是康熙皇帝葬礼的一个场面。时间:1722年。”

屋子里的所有人仍然呆呆看着长桌前说话的女子。

女子脸上露出一丝看不出的微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整个送葬队伍长十几里,从北京到陵地,沿途几百里,每段距离之间还要搭设芦殿,供停灵和送葬队伍休息。从紫禁城到清景陵的道路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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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里,要走整整五天。”“五天?那琳,你怎么知道?”坐在长桌最后面的一位中年男子问。“晋松,你在故宫档案馆待了那么久,难道不知道?”那琳看上去更加得意,她没有理会对方的问题,接着往下说。“我们现在做的是严肃的正史,所有细节上,都要还原以前的实情。细节,细节是金,没有准确真实的细节,我们在节目中展示的历史就是空的。人世间最了不起的历史,其实就是来自对于细节的注意和理解。历史中的细节会改变整个历史的进程,但是后来探讨历史的人几乎都没有注意到那些牵动历史引擎的细节。如果我们现在做的节目能够吸引住千千万万观众的眼睛,能够勾引起他们寻找历史中有趣的细节或历史中遗留下来的地标,让人们达到思维上的高潮,那么,我们就成功了。”“那琳,《清史百集》中,这一集专门讨论康熙遗诏,或者说是雍正继位之中的问题,恐怕是最有争论的一集。”坐在墙角的一位年轻人说。“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播出的《雍正王朝》轰动一时,但是那是戏说。雍正继位的争论一直没有明确定论。而雍正在位的十三年又是清朝历史的关键时期。我想,在座的各位都知道,学者与艺术家都有一种讲故事的冲动,但只靠统计、研究,甚至第一手的事实调查,构成的只是一幅不完整的图画。我们现在就是要设法完成一幅完整的图画。继位之说就是题目,这个题目可以将这一集变得精彩夺目。”“为什么?”坐在后面的一位戴眼镜的男子问。“因为历史中的游戏从来没有结束。”那琳摇摇头,意思是说,这是多么愚蠢的问题。

提问题的男子接着问:“关于雍正是合法继承皇权还是篡位的争论,到目前为止,在所有档案中,也没有确切的史料做证。就目前来看,合法继位的论点更说得过去,我们在节目中要如何编排?”“好就好在有争论,有争议才有亮点,有争议才有看头。我的建议是合法继位与篡位两种观点在现场进行辩论,并且直播。”“那很可能会把节目搞砸。我们没有任何确定的数据啊。”“我觉得这很棒,因为总体上一片混乱。混乱对历史学家有好处,能让他们探索各种缝隙和缺口。争辩产生对思想的热爱,争辩本身带来无穷尽的快乐。争辩的过程,能够让千千万万的观众享受精彩辩论所带来的肾上腺素上升的兴奋感。当然,在历史巨大疑点中寻求答案,并非只有正确和错误之分。我们面对的麻烦是:真相总是难以触及,真相很少,只有一个。诸位都是清史专家,这就看各位的本事了。”“本事?这又不是戏说,这可是严肃的正史,何况,时间上也来不及,我们只剩下两三个礼拜。这样做会有风险。”“人一出生就有风险,那就是死;你要尝试,就有风险,要么成功,要么失败。没办法,预算就是这样。”“那琳,主持这一集的除了你好像还有秦迈?”“对,秦迈,有问题吗?”“为什么是他?他不是一直在搞明清瓷器吗?”“当然,秦迈专门研究的是康雍乾时期的瓷器,同时,他也出过不少关于雍正的研究文章。”“就因为这些?”“他声音很好,出现在舞台上会有更好的效果。”“声音?你怎么知道?”“他是京剧团的票友,在那里,秦迈可出了大名。”“京剧票友?就因为这个?”“不,更重要的是我们找不到比他秦迈更合适的人。”“那么,他怎么不来开会?”“他人不在北京。”“他人在哪?”“纽约,他手上还有一些其他业务没有结案。”3

走出会议室,站在走廊窗下,那琳自己也奇怪,她方才在会议上怎么会重复秦迈私下里同自己讲过的话,更奇怪为什么自己会那样回复问题。“声音好”居然成了要秦迈出场的一种说法。

不过,那琳对自己的说法很认真。 她自己就看过秦迈在舞台上的姿态。偌大戏场乱哄哄的气氛中,只要秦迈的声音一出现,就能够将台下的观众吸引住,让所有人随着他的声音起伏,忘乎所以。 秦迈自己就说过:“在舞台上,需要的是声音的震撼力。好的讲演者应该能控制整个舞台,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无论是对还是错,台下的观众永远都会被他牵着走,为他疯狂。”

如果说秦迈的声音曾经伴随过那琳,不如说秦迈的声音影响了她的判断力,更多的时候让她迷惑。“三更起,九重天,望西北雪漫漫,一盏清酒送君怜,梨花已过空无痕,哪个是雪,哪个是我……”那种唱腔直到现在仍然让她神魂颠倒。每次回想起来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亢奋,感觉到说不出的凄凉,身上所有的神经末梢都在发烫。在她来看,秦迈的嗓音是绝世之音,他能够将几百年前的词唱出百川之色、千湖之景,他的唱腔能够令听者为之动容。

那琳一生中,能被她看上的男人没几个。她有太多的自信。她很聪明,很漂亮,也很懂修饰。她有女人特殊的时尚眼光——几乎带点男孩子气的服装:修身长裤,套头衫和平底鞋。她几乎不化妆,所以她的肤色看起来很清新。在她看来,低调和舒适就是时尚。她喜欢真实,追求真实,她不喜欢夸张,夸张让你陷入虚妄,只有在真实中,你才可以体验舒适,而舒适的欲望意义深远,它塑造人类的态度和市场。

她出现在男人面前的时候,会让男人产生各种幻想,你会想象着如果她脱光衣服会是什么样子,唉,男人都一样。二十年前,当秦迈将幻想变成真实的时候,却又是手忙脚乱,刺激迷茫,之后连一句温存话语都没有,就一溜烟跑了。你可以理解为那是刺激以后产生的恐惧,也可以理解为男人对女人的认识: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走四方。“该死的男人,火山爆发之后只剩下没有感觉的残渣!”她捧着残渣,心中回味着火山上亮丽的焰火,“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读不懂秦迈的思维,很有可能是因为女人用左边大脑思考,而男人则是用右边大脑思考,因此,他们看到的人与世界完全不同。

她与秦迈自幼成长在“铁狮子胡同”的红楼院落中。那是一个非常奇特的环境。站在大门口与在院子中的感觉完全不同。院子被一片灰色的高墙围住,高墙上爬满了青苔。院子外面行走的人好奇里面住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院子里的人则奇怪为什么这个院落中似乎总是有鬼魅在夜间出没。对于那琳而言,她一直好奇的是院子大门外面的两座大石狮子。在他们九岁的时候,秦迈偷偷告诉她:“大门外的石狮子到了午夜会走下来在胡同中散步。”“你怎么知道?”“当然是我看见了。”“真的吗?”“不信你自己去看看。”“什么时候?”“夜里十二点十三分。”

她还真的在夜下偷偷溜下了楼。脚踏在黑漆漆的石子路上,与白天不一样。白天,你想的是未来,夜下,你看到的是过去。那种感觉直到现在还存在。秦迈拉着她的手,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时还有晋松。晋松当时不过是一个穿着花棉袄、永远被人嘲笑的孩子。 他们一起溜到大门口,顺着门缝走到街上。街上雾气一片,几乎看不到行人。他们转到石狮子后面,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狮子的腿居然跷起,狮子头上冒出一股股的白色气流,而狮子的颜色怎么会变成黑色?“三百年前,这一对狮子是铁铸的,所以这一条胡同才叫‘铁狮子胡同’。”“什么时候变成了石头狮子?”那琳问。“应该是在一百年前。”“你怎么知道?”“看大门的老头说的。”“哦?你是说老李头?”“是,听说人家以前跟皇家攀过亲。”

如果说就连看大门的老头都有来头,那么,这一条街上就应该有更多的故事。秦迈就是讲故事的人。天晓得秦迈从哪里知道那么多有关这一条胡同里面的故事的。无论怎么说,他说出的故事都似乎真有其事:“那琳,就是这一条街,明末魏忠贤来过。”“那可是历史上最出名的太监。”“那琳,咱们住的地方,原来就是崇祯皇帝老丈人住过的地方。”“你是说,这里原来住的是明崇祯时田贵妃之父田畹?”“那是当然。”“所以?”“所以,后来陈圆圆就住在咱们现在聊天的这个院子里。”“陈圆圆?”那琳不敢相信秦迈的话。怎么可能!“田畹就是在这里招待的吴三桂。吴三桂就在这里认识了陈圆圆。咱们这红楼后面,原来是一片房子,一片长廊。就是在那一片房子里面,陈圆圆的舞姿夺走了吴三桂的魂。三百年前,惊天动地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那琳奇怪,不知道秦迈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一条街上的事情感兴趣,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趣闻。“到了清朝,这一条街更不是一般人能够随便走动的地方。那个时候,这里是皇亲国戚才能够住的地方。我们住的院子,以前就是乾隆皇帝五弟和亲王弘昼的王府。往西走,是和敬公主住的院子。”“和敬公主?”那琳问。“乾隆皇帝的第三个女儿。”“那么,这一条街都是皇亲贵族所居之地?”“那是当然,如果现在还是清朝年间,不要说是住在这里,咱们根本不可能走进这一条街的。”“为什么?”“清朝时期,这里只有满族人才能够住,汉人只能住在城外,像是天桥一带,城里是不能住的。只有一位汉人能够住在这里。”“谁?”“戴震。”“戴震?”“撰修《四库全书》的人。梁启超和胡适称他为中国近代科学界先驱者。”4

如果说秦迈所讲的足以令那琳感兴趣,那接下去说的更足以让她心惊。清朝末年几乎所有历史书中记载的重要人物都在这一条胡同中出现过。这里是伟大历史的源头,是一切偶然事件的起点:清朝末年,这里是总理海军事务的海军衙门,指挥甲午海战的中枢机构就在此;甲午战争以后,海军没了,这里变成了清朝的陆军部;到了民国初年,袁世凯与孙中山国事会议就是在一进大门的钟楼里面举行的;而孙中山就是在这条胡同的西口和敬公主府中去世的。接下去军阀混战时期,这里又成了段祺瑞的执政府。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发生的“三一八”惨案,“刘和珍就是在前面大门口的石狮子前被打死的”。到了日本人侵略中国之际,这里成了冈村宁次的关东军司令部,“就在灰楼后面,那里现在还有当年日本人留下的水牢”。国共战争时期,这里又成了十一战区长官司令部和国民党北平警备司令部。“铁狮子胡同,这是一条多么奇怪的胡同。”秦迈几天前离开北京时还在同那琳说,“三百年的历史中,一切偶然发生的事情和必然发生的事情都凝聚在这一条胡同中。那些历史上的大人物是怎么走进这条胡同的,又是怎么走出去的,谁也不知道。那些了不起的人物的呼吸仍然滞留在这里。到了晚上,如果你稍微留意,就可以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秦迈讲述的时候,一本正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似乎那些事情都是不容置疑、铁板钉钉的事实。更进一步说,他似乎与那些事实都有牵连,或者干脆说是他参与其中。“秦迈,你在瞎扯些什么呀。”那琳听得毛骨悚然。“几百年来,历史中的重要人物一直都在到处跑,但最后,总是回到原来的地方。当很多历史中的大事结束以后,仍然还有很多幻象在维持着它们的存在。不幸的是,几乎所有当世的人都看不到那些幻象的存在。 如果你不知道以前发生的事情,不知道这一条胡同上出现过什么人,你只会觉得一切来得都很自然。当你知道了以往所有重大历史都与这一条胡同息息相关,而你却根本还没有来到这世上,你会有什么感觉呢?”“我只是感觉这里地气太重。”“不,是阴气不散。那琳,不是吗?你也是满族人。”“是又如何?”“你知道你的祖上是什么人?他们做过一些什么事情?或许,你祖上还真的与这里有些关系?不是吗?”

秦迈的话没错。那琳以前去故宫的时候,总是感觉对那里非常熟悉。紫禁城内的庭院,一个比一个深地套着,除了比例略有变化以外没有什么区别。那些院落中,每一个院子都有说不完的故事。你迈入故宫里的庭院,可以感觉它,却不能理解。感觉是什么?对那琳而言,就是她曾经在此地生活过,像是寝宫中的被褥, 每一次看到都觉得眼熟,总想上去摸一下。为什么会是那样,她说不清楚,也不敢与秦迈说,怕说出来招人笑。

对于自己的家世,那琳毫无概念。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亡,一个悬梁,一个投海,留给她的只有一本陈旧不堪的《康熙字典》。她抱着那本字典,不认识其中的任何一个字,只知道字典上沾着父母的气息,随了她舅妈来到北京。在这里她认识了秦迈和启明。“你看,那琳,他叫秦迈,个子和你一样高,你们会一起长大。”那琳至今仍然记得那是一个下雪的天,天是灰的,雪是蓝的,眼前的男孩子则是傻乎乎的,穿着不合身的棉袄。

从小到大,舅妈从来没有告诉过那琳有关她的身世。那琳只知道自己是满族人。舅妈去世前,似乎想告诉她一些家族中的事,却又因为突然中风,骤然去世,只给她留下了一些亲戚的地址,而那些亲戚大都散居海外,直到最近,才突然接到一封信,说是一位久居美国的老太太在寻找自己在国内的亲人。那一封信辗转了两年才到她手中。那是一位什么样的老人,她从来没听说过,刚好秦迈这次去美国,她委托秦迈去看看,也许还能够知道一些以往家族中的事情。“谁知道呢,或许你还真的就是出自三百年前的名门贵族。”秦迈跟她开玩笑。“那是,否则我怎么也住在铁狮子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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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狮子胡同有一种气氛,那种气氛将住在里面的人围困住,让他们不知不觉吸收以往几百年前的味道,以至于无论现世中有什么样的风风雨雨似乎都与他们无关。他们永远被这里的地气所吸引,更何况住在这里的人都是社会上一些名人,有的是好名,有的是罪恶之名。比如说,这里有四海闻名的右派,有前清两江总督的后代,有轰动一时的剧作家,还有与鲁迅打擂台的文人。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他们与大门外面来来往往的人都不一样,他们永远在谈论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情,像是四维空间、灵魂出窍、曹雪芹的烹调、泰陵隆恩殿中的鬼怪。天上落下的雨、钟楼下残留的雪、花园中吹落的花、红楼里一百六十五户人家中散出的灯火是他们聊天内容的背景。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的是魏晋名士之风,这里的砖瓦中藏着的是唐宋华丽之彩。那些聊天的人,个个都像是从千年隧道中刚刚走出来的,大梦方醒,一个个有说不完的故事。 那种背景中时不时蹿出一些孩子们好奇的眼睛。那些眼睛中就有秦迈和那琳,当然还有晋松。

这里难以想象的地气吸住了他们的灵魂,听雨穷聊的乐趣引发了他们无穷的想象力。那种想象力最后落在瓷器上。那琳刚到铁狮子胡同的时候,舅妈将她寄放在一位同是满族的老乡家,那人住在一进院子的大门口旁边的一片小平房中。那是一位不起眼的中年人:佟良宾。

在那琳的记忆中,对于佟良宾的印象永远是与瓷器连接在一起的,可能是因为她第一次见到佟良宾的时候,佟良宾正在闭着眼睛敲打一个花瓶,静心听那花瓶的声音。她知道的是,一般人只是看花瓶,却没有人听花瓶。她被佟良宾的样子吓住,不小心一脚将地上摆着的一只花瓶踢倒。佟良宾睁开眼睛:“你个浑丫头怎么跑进来的!那可是乾隆爷的花瓶呀!”

当他看到那琳舅妈从身后出现时,脸上的愤怒骤然消失:“哎呀,常容,你怎么来了?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

那琳不知道为什么佟良宾一看到自己的舅妈就像是吸了鸦片,浑身上下的精神都提起来,赶前赶后地泡茶端水,走起路来也似乎是在天上飘,尤其是那夸张的八字步,那琳仿佛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就在您这儿住一些日子,等找到房子以后,就搬出去,可以吗?”舅妈问。“那还用说,”佟良宾打量着地上的孩子,“这么小,真可怜见的。叫什么?”“那琳。”“几岁?”“五岁。”

那一幕,是佟良宾在她一生中画龙点睛的一瞥,即便过了多年岁月,那琳仍然能够清清楚楚记得见到佟良宾那一刻的场景。后来,那琳才知道,秦迈也经常往佟良宾家跑。“他家里有一大堆的秘密和故事。”秦迈告诉她。佟良宾不会拿泡泡糖哄孩子,他只会将屋子里摆满一地的瓷器拿出来说故事。他们可以拿起任何一件瓷器观赏把玩,而当他们要爬上柜子去取那一只破了口子的花瓶时,佟良宾就刹那间变了脸:“大胆!不能动!”“为什么?”那琳站在椅子上问。“说不能动就是不能动!”

佟良宾家中那些五光十色的坛坛罐罐他们可以随便把玩,可为什么佟良宾偏偏不让动柜子上的那一只破花瓶?直到一年以后,那琳和秦迈才知道一二。

雪天里,钟楼下面海阔天空的聊天中突然多了一些内容:小皇帝到院子里来看佟良宾。人们奇怪,小皇帝刚刚被特赦,怎么就跑到这里?佟良宾又怎么会认识小皇帝?而且,还真的有人看到佟良宾给小皇帝下跪,吓得小皇帝连连说:“别介,良宾同志,当今可是人民做主。”

那琳只是在小儿书中看到过皇帝的样子,难道现在还真有皇帝?她问佟良宾:“你见过以前的皇帝?”“就在前天。”“他来你家做什么?”“叙旧。”“叙什么旧?”

佟良宾指指柜子上的那一只花瓶:“就是它。”

可能是因为小皇帝来过,佟良宾像是吃了吗啡,一脸的神气,将那柜子上的花瓶的来历说了出来:“知道这是什么花瓶吗?它的官名叫‘象耳折角方瓶’,这一只花瓶原来是放在故宫里养心殿中的。是雍正年间造的。那个时期出现的瓷器品种多,题材广泛,造型多样,原料选择严格,加工水平远远超过康熙朝。雍正时期的瓷器从造型和装饰上看,特点是‘秀气’;康熙时期青花挺拔、风格遒劲;雍正时期则是柔媚、俊秀。你们还小,长大以后就知道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象耳折角方瓶就是一个范例,这个瓶目前世上只有一个……”“不过原来放在养心殿中,又有什么珍贵的?”那琳问。“珍贵的是这花瓶中原来放着雍正皇帝的手谕,后来被小皇帝发现了。”“什么手谕?”秦迈问。“手谕中说雍正下旨杀了他的两兄弟,但是不允许外传,也不允许打开手谕,偏偏过了两百年就被溥仪兄弟看到了。”“故宫里的东西怎么会到您的手中?”那琳又问。“嘘,别瞎说,那是因为早年冯玉祥将小皇帝赶出宫,太监们乘乱偷了很多宫中的东西,这花瓶也是太监们偷出来流落到市面上的。”

雍正花瓶、养心殿、太监、小皇帝,这是多么奇妙的故事。这故事是一个埋在那琳和秦迈心中的历史幻象之种,铁狮子胡同则是那种子的土壤。那土壤培育出他们对于过去历史的好奇,以至于秦迈长大成人以后变成了文物鉴赏专家,那琳则是一头钻进了文史馆。秦迈目前已经是文物界中有名的人物,他鉴定的文物几乎没有出过差错。他在几天前去美国的目的,说是随了拍卖公司去那边征集文物,寻找新的货源,参与鉴定,实则是私下告诉那琳“去纽约拍卖会上看文物”。这几年,跑到海外征集古董已经成风,北京、上海凡是有些规模的拍卖公司每年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去海外寻找古玩。“一场大戏马上就要上演,你是主角,这个时候你却溜号?”那琳当然非常不满。“我想去看看那一只雍正象耳折角方瓶。”秦迈告诉她,他刚刚看到文物报刊上的消息说最近纽约拍卖会上要拍卖一件重要文物,就是他们幼年时候看到的那一件雍正花瓶,“如果不错的话,那一文物只有一件,故宫珍宝馆上个月刚刚展示,怎么会又冒出一件?”“你是说以前在佟良宾家见到的那一件?”“正是。”“值得为一件花瓶特地跑那么远?”“值。”“那么,《雍正》一集制作呢?”“几天就回来,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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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第五大道苏比拍卖会大厅里,秦迈一边取下脖子上的围脖,一边找了个能够看到前面拍卖台的地方坐下。因为雪天塞车,他到的时候,拍卖会已经快结束了。不过还好,他仍然能够赶上最后出场的一件中国瓷器,这也是他这次来纽约的目的之一。

纽约给他的印象实在太奇特了。这里大街小巷发出的咯咯声、砰砰声和嘶嘶声与在北京所能听到的声音完全不同。这里地铁中发出的尿骚味,街道上四处可见的黑色橡胶袋中塞满的垃圾令人目瞪口呆。这里几乎囊括了世界各地的味道,在不同街区散发出的各种诱人的香味中,有麦当劳西红柿酱甜丝丝的味道,有臭豆腐令人皱眉头的味道,有奶酪与炸土豆丝的味道,也有浓重的咖喱味道。难以想象的富贵与十八世纪小说中才能够看到的贫穷都集中在这里,而且只有一条街之隔。纽约让人着迷,纽约令人害怕。这就是秦迈这几天的心情。

他在一个小时之前接到那琳的电话,说是《雍正》制作组一直在催他尽快回北京。现在,只要看完这场拍卖会,然后再去拜访一下那琳那一位亲戚就可以马上回北京了。

他四下里看看,眼里的一切都是高贵的:大厅天花板上吊着的巨大水晶灯,镶着桃花木的门,大门入口边一溜长桌上摆着的精美小点心,人们手上摊开的华丽的说明书。对了,尤其是地毯,只要踏上那柔软厚重的地毯,你就能感觉你是属于这个圈子里的人。

这里的人与街头雨雪中不断穿梭的庸庸碌碌的平常百姓之间有一条无法逾越的界限,在这里都是有品位、有教养、有身份的人,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都是荷包满满,随时准备一掷千金,标下一件世上稀有之物。

一位女士捧着一件瓷器从侧门走出,小心翼翼地将瓷器放在大厅前面罩着绿色桌布的台面上。

大厅右侧的巨大荧幕显示出了台面上的那件瓷器。

拍卖师指着那件瓷器:“这是中国清朝雍正时期的绝佳艺术品,中国的官名是象耳折角方瓶,全世界只有诸位眼前的这一件。” 拍卖师的声音充满权威性,每一句话都不容置疑。

秦迈盯住荧幕上的瓷器,心里就觉得荧幕上的那种色彩好像是从三百年历史隧道里跳出来的光芒。“现在,我们从一百五十万美元开始起标。诸位,你们现在所见到的,也许是你们一生中唯一能够见到的稀世之物,一百五十万!我们的物主仅仅开出一百五十万!” 拍卖师低沉而性感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大厅中间人群中有人举起牌子。“两百万。谢谢,尊贵的女士。”“两百五十万!那位极具眼光的先生给了两百五十万!”“三百万!” 拍卖师的声音感染了所有的人,“这是通过电话里的竞价,是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先生!噢,三百五十万,三百五十万!”

秦迈走出大厅,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大厅里面的竞价速度越来越快,已经飙到一千五百万。

秦迈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大雪和行人,就觉得这一线之差划出了两种世界。中国的文化难道是钱才能衡量的?他想起三年前的夏天,一个描绘历史谋士的元青花大罐,从一位荷兰军官后裔家中的阁楼上搬下来,在佳士得的伦敦拍卖场上卖出了中国古代艺术品的世界纪录。当时购买这只罐子的钱足够在伦敦黄金市场上购得整整两吨黄金。

大厅里面拍卖师的声音速度越来越快:“两千万!两千万!诸位,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一个标志,一个中国,不,一个东方文化的标志!那位女士给了两千三百万!两千三百万!诸位,你不觉得心动吗?你抱回去的不仅是一件绝世佳作,你还将拥有的是永恒的文化。两千三百五十万!这位先生势在必得!”

秦迈真不敢相信拍卖师叫出的价格,他自己也有些紧张了。他转身回到大厅。

这时拍卖师略带嘶哑的声音唱出:“两千五百万。下一位,还有没有?这是最后的机会。”

方才空气中热气滚滚的气氛骤然间凝滞住了,大厅里面所有的人都盯着拍卖师手上的橡木槌。“两千五百万,一次;两千五百万,二次,两千五百万,三次!” 橡木槌落在板子上,“恭喜我们的最终买家,是一位匿名人士。他通过电话得到了这一件伟大的稀世珍品。”

秦迈头脑里马上猜想到那位匿名人士可能也是中国人,不过,在他头脑中一直闪现的是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光芒,而不是眼前这种刺眼的色调。

三十年前他见过这个瓶子,这个花瓶原来是有缺口的。

秦迈摇摇头,转头看窗外,仍然一片大雪,街上人流不绝,一切都在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这时有人从他身后轻拍了一下他的左肩,秦迈回过头,一位身着深蓝色制服的中年男子冲着他点点头,轻声说:“你是秦先生吗?麻烦你一下,我们有事情要请教。”“你是?”秦迈疑惑地看着那位中年男子,只觉得对方漂亮的皮肤不像男人。“我是拍卖公司的工作人员。我的老板想请教你一些问题。”“什么问题?”

对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喉咙里吐出来的字冷冰冰的:“请吧。”

秦迈随着中年人走出大门,两米之外站着的一位身着黑色制服的年轻女子马上迎了过来,他更加疑惑,感觉像是被绑架了。“我们去哪?”“到了就知道。”那女子的声音还真好听,至少比那中年男子的冷酷性感。

走廊里,大理石地板上,秦迈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走廊两边墙上的壁灯发出橘黄色的光,光色柔软,令人心醉。秦迈心里七上八下。他到纽约来不过是看客户,为国内拍卖公司寻找新的货源,然后马上就要飞回北京。而身边这两位男女问而不答,犹如机器人,难道他们是联邦调查局的?“请问,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他停下脚步,一肚子无名火。

女子轻声回答:“很快就会知道的,先生。”

7

在秦迈看来,长长的走廊犹如隧道,到了走廊尽头,那位男子在最后一道门前停下,侧身对秦迈点点头,轻轻推开门。

秦迈没想到里面的房间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展览室,堆满了油画、石膏像、铜器。惊讶、兴奋与恐惧交织在一起,那些林林总总的艺术品中,令他心血沸腾的是他正对面的一幅油画,那是二十年前他参加伦敦拍卖会时从目录图片上看到的,是一幅十九世纪末南美名家的画。画中三位女子正在暮色中准备提水洗浴,金黄色背影,淡白色墙,墙下井边正在提水的女人脸上流露着一丝浅浅微笑,女人弯下身的刹那间展现出的南美女性的丰满线条会令世上所有男性血脉贲张。尤其是金黄色的背影,那是南美十九世纪的色彩,那是现代再也找不出的豪放与娇柔混合在一起的色调。“喜欢吗?待会再欣赏。”女子说,“这边请。”

秦迈随着女子穿过各种各样的艺术品,走进左边一间不大的房间。刚一进门,他明显感觉到女子的举止突然拘谨起来。房间里面一张巨大的深色桃花木办公桌极为显眼。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女子,背对着他们,面朝窗外。女子轻轻敲了下半开的玻璃门,轻声说:“拉迪女士,他来了。”

秦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你?沙莱?”

桌子后面的女子已然转身站了起来:“秦迈,是我,二十年了。”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秦迈。随秦迈一起进来的女子愣在原地:“你们认识?”“宝蒂,你可以出去了。” 沙莱眯起眼睛,仍然看着秦迈。秦迈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沙莱关上门:“那还不容易?所有参加拍卖会的人进来的时候都要登记。想喝些什么?咖啡?”“不必,谢谢。沙莱,你在这里工作?”“是,干了十五年了,听说你在中国也成名家了。”“哪里,一旦是名家,就成空的了。”秦迈脑海里飞转着寻找沙莱二十年前的影子。眼前的沙莱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身材依然姣好,只是发型变成了清汤挂面式的短发,衣着不华丽但剪裁精致。“你的北京话说得更好了。”“是吗?真谢谢了,那可是你教出来的,不过‘儿’音还是说不好。你还住在老地方?”“是,老地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当然。”沙莱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秦迈,你看看,我们刚收到一封举报信。”

秦迈拿过文件,那是一封邮件的复印件,上面只有简单的几句话:贵公司在今年二月份即将举行的纽约拍卖会上拍卖的雍正瓶

并非真品,而是高仿。贵公司可找中国文物协会秦迈先生验证。

秦迈将复印件放到前面的桌上:“这是什么人发的?”“我们也不知道。反正你都看到了,雍正瓶已经拍了,我却收到了这个该死的邮件。”“你怎么看这份举报?”“秦迈,这里是全世界最有名的公司,信誉与品牌名气是公司的价值。如果我们拍卖出的东西是假的,公司的生命就没有了。奇怪的是这封邮件指名道姓要我们找你,”沙莱一直看着秦迈,“你知道为什么吗?”“沙莱,你们有一大票的人搞鉴定,有最好的仪器测试,你们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是真还是假。”“麻烦就在这里,我们中国部门的专家鉴定说是真的,仪器测试鉴定年代是对的,你来看。”

沙莱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类似透明塑料的纸铺到桌上,右手在纸的右下角按了一下,秦迈眼前一亮,那张纸上面竖起了一道通体透明的光柱,光柱里面呈现出方才在拍卖大厅里展示的雍正瓶,瓶子慢慢转动,越变越大,可以看到瓶子上面每一种细微的色彩。

秦迈惊讶至极:“这是?”

他还没缓过神,眼前的瓶子突然破裂,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万千碎片落下,与此同时,每一碎片又在色彩变化中变成了一系列各种形状的瓶子,所有那些瓶子全部又都是雍正年间制造的。“这可是只有在故宫地下库里才能见到的,你从哪弄来的?”

沙莱轻咳了一下,瞬间,眼前所有瓷器都固定住了:“我们拍卖的是几百年以前的器物,我们检测的手段是寻常百姓几十年以后才能见到的技术。我们档案库里面收集到了几乎所有康雍乾时期的瓷器图案,包括所有那些瓷器的颜色、重量、大小比例,也包括所有那些器物的流向。现在的问题是,前面拍卖的瓷器已经落槌,举报信却来了。”“没有见到实物之前,我什么也说不出,更何况,我不是这方面的专才。”“客气了。听说你在中国这一行中是顶尖人物。我还听说,你是靠第六感的直觉,是吗?”“扯。”“不论怎么说,告诉我你的想法。如果,万一我们真的是弄了个假货,消息一出去,公司名声将毁于一旦。”沙莱停顿了一下,“总之,我想弄清楚。”“仅凭图案,没有见到实物,我怎么说呢?无法判断。”“明天你会看到的。”“这怎么行,我的行程都安排好了,过两天就回北京。”“你必须留下来,这件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恐怕你要一直在纽约待着。”沙莱的语调不容置疑。“沙莱,你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沙莱看着秦迈:“二十年前没有,今天也没有。”

秦迈咬咬牙,二十年前!

8

秦迈心里充满了疑惑,在北京的日程早就排满了,现在看来是走不了了。他看着坐在对面的沙莱:“没有想到,我们二十年后见面竟是如此开场。”

沙莱好像换了个人,职场上冷冰冰的气氛不知什么时候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脸轻松自如:“我也想不到是这样,还记得这里吗?我们在这喝过马蒂尼。”

秦迈这才明白,沙莱带他到这里原来是为了这个。因为懊恼和紧张,他几乎记不起来这个地方,只是模糊记得这是在纽约大学附近的酒吧,酒吧里面的墙纸色调是爱尔兰的绿色:“似乎是,沙莱,你现在是从事拍卖?”“应该说我现在做的是文化买卖。”“文化买卖?”“在欧洲和北美,我现在干的这一行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说是生意,却是一种非常独特的文化。”“哦?”秦迈抬起眼睛看对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质疑。“我们所拍卖的艺术品的渠道非常窄,圈子非常小,我们知道所有卖主,也知道所有的客户,我们公开拍卖的每一件艺术品都有准确的来源和以往拍卖的记录。不过,现在中国的艺术品成了主流,现在的中国人太有钱了。”“是吗?”秦迈摇摇头,心想,至少我没有钱。

沙莱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表情,接着说:“但是你们中国人要买的都是中国古董。我们以往都是拍卖欧美艺术品,为了迎合中国客户的口味,这几年才渐渐开始收集中国艺术品。你中午看到的雍正瓶是我们最近的杰作之一。苏比公司是世界上信誉最好的拍卖行,由我们出手的每一件艺术品都有绝对的信誉保证。”“沙莱,你太自信,半年前我就从网络上看到你们公司的货也有漂白的。”“漂白?那是天方夜谭,从意大利走私到英国,然后找人填写拥有人和出处,然后拿到我们拍卖行?秦迈,透露消息的人是我的前夫农肯……”“你前夫?”“他是精明的鉴赏家,也是一个十足的浑蛋。”她眼中掠过一丝忧愁,很快将酒杯里的橄榄放到嘴里,“苏比公司是一张完美无缺的信誉通行证。在这张通行证上面,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都经过了严格检验,包括出处、拍卖记录、专家鉴定。”“既然如此,你们找我干什么?”“这就是问题所在,最近我们寻找中国艺术品时遇到很多困难,比如说一件明清瓷器,我们内部的专家意见都不一致,有说是真的,有说是仿的,即使是所有专家意见一致的瓷器,像那个雍正瓶,也有困难。”“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苏比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在香港拍卖过一批清代皇宫里的古董。”

沙莱嘴角流露出一丝惊讶:“你也知道?是的,十五年前我刚进苏比的时候看过公司的拍卖记录。你是否知道那一批瓷器的来源?”“不知道。”“那一批货是当时香港董家的,董家是香港最有名的望族,苏比一直与董家有联系,在他们抛货前十年苏比就希望拿到他们的拍卖权,不过董家根本没有兴趣,一直到他们败落之时才找苏比。”“好像那次拍卖救了董家的危机。”“也让苏比在伦敦大出风头。苏比当时敢出手,其实不仅仅是因为董家在香港的名气,更主要的是知道那批货的来源。”“哦?”

沙莱嘴角浮出一丝笑意:“这个恐怕你就不知道了。你知道卖给董家的货主是谁?是清末年间琉璃厂大名鼎鼎的仇八爷。”“仇八爷?听说过,如果没错的话,他是民国时期北京有名的古董商。”“一点也不错。清末八国联军进北京以后,慈禧太后西逃,皇宫里面很多珍宝外流,慈禧回宫以后,下令回收宫中珍藏。仇八爷那个时候就开始替皇宫征集散落在市面上的皇家珍藏。仇八爷是北洋时期北京最出名的古董鉴定商。1

9

49年以后,新政府请他收集鉴定北京、上海一带的古董,你知道那位爷做了什么?”

秦迈向前略倾了倾身子,心里琢磨着,眼前这位爱尔兰女人对中国的事怎么知道得那么多?

沙莱眼里突然充满了傲慢:“仇八爷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组成一班人马清理文物,将真的有价值的留下,不值钱的、仿造的上缴政府;至于那些价值极高的文物,申报成高仿品运到香港叫他儿子就地拍卖。他儿子与董家很熟,而董家当时在香港又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大部分的真货都被董家收购了。过了二十年,董家几乎破产,正是靠了卖出那些文物才渡过难关。”“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都在苏比内部档案里,早在民国初,苏比就与仇八爷有交往。干这一行,能够碰到一件世上罕见的艺术品也需要凭运气。苏比等了三十年才咬住仇八爷那一批货。那批货难得之处在于知道货的出处,知道谁是经手人,而且,价格上又是那么好。那一次的拍卖是苏比在亚洲市场上一次惊天动地的大事。现在就难了,太难了。”“怎么说?”

沙莱不经意笑出了声:“苏比内部有个部门专门研究跟踪亚洲市场。几十年前,清代瓷器卖不出价,而现在,康雍乾时期只要是出自宫里的官窑就动辄上千万,尤其是雍正年间瓷器。雍正只有十三年,时间比康乾少得多,雍正瓷器是清朝时期最完美的,但保留下来的不多。”“你知道的真细致。”“吃这碗饭当然要细。”“那,你怎么看你们今天拍卖的雍正瓶呢?”“这就是问题所在。苏比内部的所有专家都认定是真的,仪器检测也确认了年代,但是一封举报信出现,我们就必须查。可是怎么查,从哪下手?一点把握也没有。”“我所知道的是,这件雍正瓶世上只有一件存留下来,而且是存留在北京故宫珍宝馆里的。”“你见过?”“三十年前见过。”“你好像不开心?”“没什么,那件雍正瓶有外面人不知道的故事。”9

沙莱还没来得及回话,身边提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对不起,”她从提包里拿出手机,转身走出门。秦迈望着沙莱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惊讶,她的体型还是那么好,尤其从后面看去与三十出头的女人没有两样,或者说那副身材仍然和二十年前钟楼底下的沙莱并无两样。

令秦迈永远猜不透的是沙莱的心。她说一口标准的北京话,但是当你听着一连串地道京腔从一头红头发女人嘴中冒出来时,你总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眼前一片橙黄和淡绿光线交叉中,秦迈胡思乱想着,又记起了中午的雍正瓶。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个瓶子只有一个,就在故宫珍宝馆里,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纽约拍卖会上?“秦迈,我们现在马上去一个地方。”沙莱一脸春风走回来,蓝色的眼睛泛着兴奋的光。“这么晚了,我想回旅馆休息了。”“如果这次你不去,你会后悔一生。”“我们去哪?”“去见我的一位老客户。”“与我有什么关系?”“去了就知道。”

雪已散去,无尽苍穹下一片星光。坐在车里,秦迈感觉生命在星光的隧道里流逝。远处那么清晰,你看得到所有细节。他瞥了一眼正在开车的沙莱,沙莱握着方向盘的手如此细腻、白皙。车里回荡着布莱克的音乐。布莱克的嗓音如同远处苍穹一样清澈。

秦迈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他一直寻找二十年前见到沙莱时的情景。他所能回忆起的沙莱,最多就是在东四红楼中见到的身穿牛仔裤、头发卷起来打成一个结的样子。沙莱为什么到中国?沙莱告诉他,在三百年前,沙莱的祖上曾经到过中国,而且还在清朝宫中干过差事。“你的祖上?谁?”“中文名字是——马国贤。”“马国贤?他是你祖先?他可不是英国人。”“我的血统中有四个民族的基因,意大利人、爱尔兰人、葡萄牙人,还有埃及人,各占四分之一。”“原来如此。然后呢?”“三年前,我在罗马教会图书馆中看到过一些我祖上的信函,你知道,看几百年前自己祖先从另外一个国家发出的信函有多么神奇,那些信函中说了非常多有关中国宫廷内部的事情,说了康熙皇帝去世前的很多细节,就是现在看了,你也会觉得那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一切都还保留着余温。”“然后?”“然后,我就在这里,坐在你对面,与你聊天,不是吗?”“难以置信,一位三百年前耶稣会士的后代居然坐在我对面!沙莱,这就是你来中国的原因?”“不够吗?可惜的是,我进不去中南海,只能在东四红楼,不过,那里也不错,三百年前,我的祖先经常到那里。”“你怎么知道?”“马国贤与康熙皇帝的第九位儿子关系很好。”“哦?我怎么没听说?”“他在给罗马教廷的信函中详细描述了这一条胡同的景象,只是,现在我能看到的只是大门前的那一对狮子。其他完全消失了。”

一位三百年前去中国的耶稣会士的后人,现在怎么看都不像。沙莱更像是二十一世纪的女人。她爱问的就是:“我漂亮吗?”西方的女孩子也许都是如此肆无忌惮。不过,那种样子无论如何都与现在的沙莱对不上呀。眼前的沙莱是一堵精细漂亮的墙,你永远看不到后面是什么。

沙莱感觉到秦迈在看她:“二十年前,你教我的第一首中国诗词就是‘ 雪漫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应该是‘ 雪满山中高士卧’,不是‘雪漫’。”“现在也是一片雪。”“我不是高士,你仍然是美人。”

沙莱噘起嘴唇:“你永远是这样。”

车子驶入一片树林,树上挂满了雪。前面除了一排排的松树,什么都看不见。“我们这是在哪?”秦迈问 。“西港。”“我们到康州了?”“喜欢吗?”

车子穿过松树林,眼前出现了一座哥特式建筑。沙莱轻轻说:“是这里。”秦迈望着眼前那栋房子,心里感觉就像是一脚踏入德国冬天里的童话,女巫在屋檐上唱歌,精灵在雪中跳舞。车子在门口停住,秦迈下车随着沙莱走到大门前。大门左上方的监视器吱吱作响,镜头对准了他们;大门旁边一溜窗子突然亮起来,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嘶哑的声音:“沙莱,是你吗?”“佟先生,我们到了。”“恭请。”大门随着嘶哑的声音无声地开了,里面站着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见鬼了。”秦迈心里抽搐了一下,眼前的人的神色怎么就像清宫前的侍卫?“你脸色惨白,怎么了?”沙莱吃惊地看着他,“进来吧,外面冷。”

秦迈又看了门口的男子一眼,随着沙莱进了大厅。令他吃惊的是大厅里面四下里空空荡荡,什么摆设都没有。他站在大厅中央,心中充满疑惑:“这是?”“主人在那。”沙莱手指着大厅右边楼梯口,一位六十上下、高个头的老人迈着八字步往他们这边走过来,边走边用双手向上轻撸两边鬓发,然后轻掸衣襟,随之欠身抱拳:“二位一路过来可还好?”

秦迈脑海里一股波澜涌起,佟良宾?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的这种见客之道只有在宋明之际才能看到,难道眼前的人是从七八百年前历史隧道中冒出来的?“佟先生,这位是秦先生,刚刚从北京来的。秦迈,这位是佟先生,佟良辰。”

佟先生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久仰大名。”“您——不是?”秦迈震惊得说不出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佟良宾是我孪生兄弟,你们在三十年前就认识,对吗?”“是,可是,他从来没有提到过您——”秦迈的舌头仍然不听使唤。“那不重要,”佟良辰说,“这边请——”他顺手指着右边的门,方才站在门口的那位中年人已经将门打开,那房间里铺了淡黄色的榻榻米,榻榻米上摆着雍正年间海南梨花木茶几,靠右边墙是一排一尺高的乾隆梨花木柜,上面齐齐排了十三支蜡烛,左边是一个巨大的壁炉,壁炉上挂着一幅清代人物像。

秦迈站在人物像前面:“隆科多?”“对,正是。” 佟良辰站在他身后。“那您是?”“佟先生是隆科多家族嫡系后人。”沙莱靠前一步。“原来如此。”秦迈恍然大悟。以往在红楼院子中见到的佟良宾家中永远是满地的明清古董,说起话来阴阳怪气,总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原来如此!而为什么佟良宾以前一直没有对他和那琳提起过?现在居然在美国能够见到佟良宾的孪生兄弟,而且他们都是雍正时期关键人物的后裔,真是不可思议。

秦迈只觉得头皮发麻,前面画中人物的眼神与身边站着的人的眼神交会在一起默默注视着他。

佟良辰眼睛一直在秦迈身上打转:“秦先生,我兄弟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们的身世,对吗?”“是。”“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时代?”“正是。”佟良辰点点头。“时代?什么时代?”沙莱不解其意。“三十年前,如果你提起你的家族与前清皇室有关系,你的命也就没了。比如说康熙皇帝的十四阿哥的后裔就是因为被人知道身世以后惨遭虐待,几乎跳江。秦先生,请稍候。”佟良辰转过身,“沙莱,请随我到隔壁一下。”

沙莱对秦迈点点头:“你先坐一下。”说着便随主人走到隔壁。

秦迈站在榻榻米旁边,目视着他们走出去,然后环视四周。这里的光线与气氛让人完全没有一丝身在西方的感觉,那十三支蜡烛释放出的光暗淡却温柔,空间的摆设令他觉得自己像到了三百年前的北京。他摸了一下身边的榻榻米,那是用竹子打磨而成的,细腻光滑。他的手触摸榻榻米的同时,隔壁传来了沙莱的声音:“是的,非常奇怪,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接下去是佟良辰的声音:“我有一件东西需要你处理。”“那要等到这件事结束以后,可以吗?”“我现在需要钱,不能等。”“一个礼拜都不行?你不缺钱。”“不行,税务局逼我缴纳一笔税金,如果我不交,就要坐牢。”“有那么严重?”“比你想象的严重得多。”

接下去,秦迈听不清隔壁说话的声音了,从方才能够听到的对话中他猜到,似乎是这里的主人请沙莱拍卖一件文物,而沙莱并不愿意。秦迈还没理出头绪,隔壁又传出了脚步声,佟良辰出现在门口,沙莱随在他身后,佟良辰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秦迈的存在:“沙莱,这次请你来绝不会像以前让你白跑,你不是一直在研究中国瓷器的颜色吗?现在,我就让你看看。”说到这,佟良辰才转过头,似乎刚刚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客人,“秦先生,如果你不介意……”“哪里,请——”秦迈退到一边。

这时,方才站在门口的中年人端着茶盘走进来,将茶壶和三只小瓷杯放在茶几上。

佟良辰对中年人说:“我们自己来吧,你可以休息了。”

中年人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

佟良辰转身走到茶几旁,手脚利落地将茶壶举起,瞬间将三个茶杯斟满:“沙莱,请。”“你这茶杯是?”沙莱细细端详茶杯。“雍正年的高仿品,颜色还正。” 佟良辰举起一只茶杯,“颜色为本,沙莱,你们拍卖中国瓷器,看的是单一的器物。按照历史来看,所有的瓷器与当时的环境都有直接的关系。沙莱,你看,这是你要我为你们制作的……”

10

话音未落,屋子里面的光线骤然暗下来,秦迈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吃了一惊,回头看看沙莱,沙莱似乎早有准备,对着他点点头,那意思是好戏开始了。秦迈不知道接下来的是什么,他只觉得四下里缓缓变成了青色,与此同时,在青色光线中,他眼前的茶几上居然凭空出现了一只长颈瓶。佟良辰走到茶几旁,抬起手将眼前的长颈瓶推走,他的手一接触到瓶子,瓶子马上散落开来,周围的青色随之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斑斓金黄烟气中喷出的“鬼谷下山” 青花圆罐。

佟良辰站在青花圆罐前,青涩光影打在他脸上,给人的感觉非常怪异:“沙莱,你做了这么多年的中国文物买卖,你可知道,在中国历史上,每一朝代出现的文物所表达的都是那一特定时代的社会文化,而不是现在人想象的能够值多少钱。”

沙莱没有回答,转头看看秦迈。佟良辰的眼光随着沙莱转到秦迈脸上:“当然,秦先生知道,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元代文物。元代在中国历史长河中不足百年,青花瓷的成熟期却恰是出现在元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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