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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4 22:2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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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服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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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尔德短篇小说选

服尔德短篇小说选试读:

版权信息COPYRIGHT INFORMATION书名:服尔德短篇小说选作者:服尔德排版:青杨本书由北京阅览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如此世界巴蒲克所见的幻象——巴蒲克记

在掌管天下万国的神灵中,伊多里埃位列一等,专管上亚细亚部门。有一天他下降人间,到阿姆河畔大月氏人巴蒲克的住处,对他说:“巴蒲克,波斯人的疯狂与放荡引起了我们的愤怒:昨天管辖上亚细亚的诸神举行会议,决不定对柏塞波里斯还是加以惩罚,还是把它毁灭。你往那城中走一遭,全部考察一下,回来给我一个忠实的报告;我根据你的报告,再决定对那城市或者惩戒,或者毁灭。”——“可是,大人,”巴蒲克诚惶诚恐的回答,“我从来没到过波斯,一个人都不认识。”天神说:“那就更好,你不会有所褊袒。上天已经赋予你鉴别力,我再给你一项神通,使你能叫人信赖;你只管四处去走,去看,去听,留心观察,不用害怕;你到处会受到很好的款待。”

巴蒲克便跨上骆驼,带着几个下人出发。过了几天,在示拏平原附近遇到波斯军队前往迎击印度军队。巴蒲克先打听一个掉在后面的士兵,和他攀谈,间他两国为何交兵。小兵说:“凭着所有的神明起誓,我一点不知道。那也不关我事。我只晓得为了要活命,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替谁当差都没关系。或许我明天就投入印度军营,听说他们的粮饷比这该死的波斯军队每天多发半个铜子。要知道为什么打仗,你去问我的队长罢。”

巴蒲克送了一份小小的礼给那个兵,走进营盘。不久他结识了队长,问他战争的宗旨。队长说:“我怎么知道呢?这个好听的宗旨跟我有什么相干?我的家离开柏塞波里斯有好几百里;听到开仗的消息,我立刻丢下家属,照我们的习惯,跑来找个发财或送命的机会,好在我没有事作。”巴蒲克说:“你的同胞不比你知道得清楚些吗?”军官回答:“不;为什么互相残杀,只有我们几个大都督才真正明白。”

巴蒲克觉得奇怪,去见一般将领,和他们混熟了。其中一个终于和他说:“这场战争使亚洲受了二十年难,起因是波斯大帝的一个妃子手下有个太监,和印度大帝某衙门中一个小官儿起了冲突。所争的权利大约值一块波斯金洋的三十分之一。印度的宰相和我们的宰相,都很严正的维护他们主人的权益。争执变得激烈了。双方各派一百万大军出动,每年还得征发四十多万人补充。屠杀,焚烧,破坏的城镇,糜烂的地方,越来越多;生灵涂炭,而战祸方兴未艾。我们的宰相和印度的宰相屡次声明,他们所作所为无非是为人类谋福利;每次声明过后,总多几个毁坏的城市和遭难的省份。”

下一天,听到和议即将成立的风声,波斯的将军与印度的将军急不及待的下令进攻,杀得血流遍野。战争的祸害与丑恶,巴蒲克全看到了;他目睹一般将领的策划,都是想尽方法要叫自己的统帅打败。他眼看军官们被手下的士兵杀害;士兵们把快要断气的同伴勒死,为的是抢他们身上血肉狼藉,溅满泥浆的破布。他走进伤兵医院:因为波斯王出了高俸雇用的救护人员惨无人道,玩忽职守,大半的伤兵都死了。巴蒲克叫道:“这些是人还是野兽?啊!柏塞波里斯一定要被毁灭的了。”

巴蒲克这样想着,进入印度军营。正象伊多里埃早告诉他的,印度人招待他和波斯人一样好。但使他毛骨悚然的同样的暴行,他也全部看到。“噢!噢!”他心上想,“倘使伊多里埃天神要诛灭波斯人,印度的神灵也应该诛灭印度人。”接着他访查两军中的详细情形,听到许多慷慨豪爽,仁爱侠义的行为,使他又惊又喜,叫道:“不可思议的人类!这许多卑鄙的和高尚的性格,这许多罪恶和德行,你们怎么能兼而有之呢?”

和议成立。两军的将领没有一个得到胜利,单单为他们私人的利益叫那么多人——他们的同胞——流了血;那时各自到朝廷上争功邀赏去了。公家的文告庆祝和平,一致宣称德行与福祉已经回到人间。巴蒲克道:“感谢上帝!纯洁的风气经过洗涤,今后要常住在柏塞波里斯了,它决不会逞那些恶神的心愿遭到毁灭的:咱们赶快奔往那座亚洲的京城去吧。”

他到那座伟大的京城是打老城门进去的:一片的野蛮景象,粗俗可厌,叫眼睛看了受罪。城里这个区域,整个儿脱不了当初兴建时代的气息;因为虽则人家一味厚古薄今,初期的尝试无论在哪方面都是简陋的。

巴蒲克混在人堆里;他们都是些最肮脏最难看的男女,神气痴呆,赶往一所阴森森的大屋子。巴蒲克听着连续不断的嗡嗡声,看着忙忙碌碌和有人掏出钱来买座位的情形,以为是个卖草垫椅子的市场。不一会他瞧见许多妇女跪在地下,装做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前面,暗中却瞅着男人,才明白原来他进了一所神庙。好些又尖又嗄,又粗野又不调和的嗓子,在天顶下面发出口齿不清的声音,活象彼克托尼平原上的野驴,听见吹了牛角号而与之呼应的叫声。巴蒲克掩着耳朵;但看到几个工人拿着铗子锄头进庙,他恨不得连眼睛鼻子也一齐堵住。工人们掀起一块大石板,掘出臭气四溢的泥土往两旁扔:然后拿一个死人放下坑去,盖上石板。

巴蒲克叫道:“怎么!他们把尸首埋在敬神的地方!怎么!他们的庙基底下都铺满了死人?怪不得柏塞波里斯常常受瘟疫之害。尸体的腐烂,加上这么多人挤在一处的臭秽,大可毒害全球呢。啊!该死的柏塞波里斯!大概天神们的意思是要毁了它,造一所更好的城市,叫一般比较干净而唱得好一些的百姓去住。上天自有道理,由它去安排罢。”

太阳的路程走了将近一半。巴蒲克要到京城的另外一头,上一位太太家去吃饭;她的丈夫是军官,托巴蒲克捎着几封家信。巴蒲克先在柏塞波里斯绕了几转,看见一些别的神庙,建筑比较好,装饰也更体面,坐满了一般文雅的人,传出悠扬悦耳的音乐。他留意到许多公共喷泉,尽管地位不当,却是壮丽夺目;有几处广场上立着铜像,纪念波斯前朝的几位贤君;在别的广场上他听见群众嚷着:“什么时候才会有我们爱戴的君主呢?”跨在河上的几座雄壮的大桥,宏伟而方便的河滨道,以及两岸的宫殿,巴蒲克看了都赞叹不置。他还欣赏一所极大的建筑:打过胜仗,受过伤的成千老兵每天在那儿礼拜战神。最后他到那位太太府上,太太请了一批上等人做陪客,等他吃饭。屋子很干净,陈设华丽,菜肴精美,女主人年轻,貌美,风雅,殷勤,宾客的风度也跟她不相上下。巴蒲克时时刻刻心里想着:“这样一所可爱的城,伊多里埃天神想要把它毁灭,简直是跟大家取笑了。”

可是他发觉,那太太开头很多情的向他打听丈夫的近况,晚饭终了的时候,她更多情的和一个年轻祭司谈话。巴蒲克又看见一位法官,当着妻子的面热烈的拥抱一个寡妇;而这度量宽宏的寡妇一手勾着法官的脖子,伸出另外一只手让一个很俊俏很谦恭的青年市民握着。法官的太太第一个离席,到隔壁小房间去招待她的精神导师。这导师本是约好来吃饭的,但迟到了。他极有口才,在小房间内和法官太太谈得那么恳切,那么动人,太太回出来眼睛湿了,脸上升火,走路不稳,连说话都发抖。

巴蒲克开始担心,伊多里埃天神的主意或许是不错的。因为他有叫人信赖的神通,当天就参透女主人的秘密。她告诉他喜欢那年轻祭司,又向他担保,说柏塞波里斯城中家家户户都跟她府上的情形相仿。巴蒲克断定这样的社会是维持不下去的;嫉妒,反目,报复,会把所有的家庭闹得天翻地覆;每天都要有流泪与流血的事;做丈夫的一定会杀死妻子的情夫,或者被情夫所杀。他觉得伊多里埃有心毁灭一座灾祸连绵的京城,的确是件好事。

他正想着这些不祥的念头,门上来了一个人,容貌严肃,穿着黑大氅,恭恭敬敬的求见年轻法官。法官既不站起身子,也不对来人瞧上一眼,只是神态傲慢,心不在焉的交给他一些文件,打发他走了。巴蒲克打听来客是谁。女主人轻轻的说:“他是本地最高明的一个律师,研究法律有五十年了。我们这位先生只有二十五岁,两天以前才当了司法大臣;他要审理一件尚未过目的案子,叫那位律师做一个节略。”巴蒲克说道:“这糊涂青年向一个老人请教,倒也聪明;可是为什么不让那老人当法官呢?”——“你这是开玩笑了,”有人回答巴蒲克,“在低微的职位上辛辛苦苦干到老的人,从来爬不上高位的。这位青年官职很大,因为他父亲有钱。我们这儿的审判权是跟分种田一样花钱买的。”巴蒲克嚷道:“噢!竟有这样的风俗!噢!这个倒楣的城!不是黑暗到极点吗?花钱买来的法官,他的判决一定是按着价钱出卖的;这地方简直腐败透了。”

他正在表示痛苦和惊奇,一个当天才从队伍中回来的青年军人对他说:“为什么你不愿意人家买法官做呢?我带着两千人去跟死亡相搏的权利,就是买来的。我今年花掉四万金洋,为的是裹着血衣,一连二十夜躺在地下,后来又中了两箭,至今还觉得痛呢。既然我倾家荡产,去替我从未见过的波斯皇帝当兵,法官要享受一下南面听讼的乐趣,当然也该花点儿钱了。”巴蒲克听着气愤,把这个标卖文武官职的国家暗中定了罪。他不假思索就断定了,这国内决没有人知道何谓战争何谓法律,即使伊多里埃不加诛戮,腐败的政治也会把这些人断送了的。

巴蒲克对他们的轻视越发加深了一层,因为来了一个胖子,跟众人随便打了个招呼,走近青年军官,对他说:“我只能借给你五万金洋,因为全国的关卡今年只给我赚到三十万。”巴蒲克打听这个抱怨赚钱赚得这么少的人是谁;人家告诉他,柏塞波里斯一共有四十位无冕之王,订了租约,包下波斯帝国,收来的税只消缴一部分给王上。

饭后,巴蒲克走进城内最壮丽的一所神庙,坐在一群到这儿来消闲的男女中间。高台上出现一位祭司,讲了半天善与恶。他把无需分析的道理分作几部,把明白了当的事有条不紊的加以证明,把无人不知的东西教给大众。他很冷静的装做很激动;讲完了,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全场的人醒过来,自以为受了一番教育。巴蒲克说:“这个人用足功夫叫二三百个市民受罪;但他心意是好的,不能作为毁灭柏塞波里斯的理由。”

从这个集会出来,巴蒲克被带去参加一个群众庆祝会,那是三百六十天天天举行的。地方象神庙,庙堂深处有一座宫殿。柏塞波里斯最美的妇女和最显赫的大臣都整整齐齐的坐在那里,场面非常好看,巴蒲克开头以为这就是庆祝会了。一会儿,两三个象国王与王后一般的人物在殿前出现;他们说的话与民众说的大不相同;平仄协调,音韵铿锵,词意高雅,精妙绝伦。没有一个人打瞌睡,大家听着,寂静无声,只偶尔有些感动与赞美的表示。关于人君的责任,爱护道德的热忱,情欲的危险,他们都说得精辟动人,使巴蒲克听着下泪。他断定他所听到的这些男女英雄,国王王后,准是国家任用的宣教师;他甚至想劝伊多里埃来听听他们,满以为这样一个场面必定能使伊多里埃回心转意,永远和柏塞波里斯的市民言归于好。

庆祝会散了,巴蒲克立刻想去看看那位主要的王后。她刚才在华丽的宫中宣扬过高尚与纯洁的道德。巴蒲克托人引见;介绍人带他打一座狭小的楼梯走上三楼,进入一间家具简陋的寓所,碰到一个衣衫破烂的女人,神气又庄严又凄怆的对他说:“这营生还养不活我呢;你所看到的许多国王中间,有一位让我怀了孕;不久我就要生产;我没有钱,而没有钱就不能生产。”巴蒲克送她一百金洋,心上想:“要是柏塞波里斯只有这个缺点,伊多里埃也不该生那么大的气。”

当下他又到一些商人那儿消磨了一晚,他们卖的都是华丽而无用的玩艺儿。带他去的是他相熟的一个聪明人。他挑喜欢的东西买了;人家对他礼貌周全,卖的价钱却大大的超过原价。回到家里,朋友告诉他人家如何如何欺骗他。巴蒲克把商人的姓名记在字版上,打算叫伊多里埃惩罚全城的那天特别注意。正写着,有人敲门:原来那商人亲自来送回巴蒲克忘在柜上的钱袋。巴蒲克嚷道:“你既然不知羞耻,卖给我的小玩艺儿敲了四倍的价钱,怎么又会这样诚实这样热心呢?”商人答道:“城里稍微有些名气的生意人,没有一个不会把你的钱袋送回的;但说我把货卖多了四倍价钱,那是人家骗你了;我卖多了你十倍的钱,你一个月以后再想出售,连这十分之一的钱还卖不到。可是这也很公道;这些无聊东西能有价值,全靠人的好奇心;靠了这好奇心,我才能养活我手下的上百工匠,我才能有一所体面的屋子,有一辆方便的车和几匹马;也靠了这好奇心,我们才能繁荣工业,培养趣味,发展贸易,增加民间的财富。同样的小玩艺儿,我卖给邻国比卖给你还要贵,而在这一点上,我是对国家有益的。”

巴蒲克想了一会,把商人的姓名在字版上抹掉了。

巴蒲克不知道对柏塞波里斯作何感想,决定去拜访祭司和学者,因为学者是研究智慧,祭司是研究宗教的;他只希望他们能替其余的人补救一下。第二天早上,他到一所修道院去。院长向巴蒲克承认,因为发了清贫的愿,他每年有十万进款;由于发了谦卑的愿,他有很大的势力。然后院长把巴蒲克交给一个小修士陪去参观。

修士正把忏侮院的富丽堂皇的内景指点给巴蒲克看,外边却纷纷传说他是来整顿全体社团的。他立刻收到各修院的申请书,内容无非是:保留本院,解散一切别的组织。听他们的辩护,所有的社团都有存在的必要,听他们相互的控诉,全部应该解散。巴蒲克很佩服,居然没有一个社团不想为了感化天下而独霸天下的。一个矮小的候补修士对巴蒲克说道:“救世大业眼看要完成了:詹尔杜斯德已经回到世界上;女孩子们都在预言,还叫人用钳子夹着身体,用鞭子抽着屁股。所以求你保佑我们对抗喇嘛。”——“怎么,”巴蒲克问,“对抗那个住在西藏的喇嘛吗?”——“是的。”——“难道你们跟他打仗不成?你们可是在招兵?”——“不是的;但喇嘛说人是自由的,我们不信;我们写小册子攻击他,他不看;他还不大听见人家提起我们呢;他把我们定罪的方式,就好比一个家主叫人在园子里扑灭树上的青虫。”这些自称为明哲之士的荒谬,出家人的阴谋,提倡谦卑与抛弃名利的人的野心,骄横与贪婪,使巴蒲克气得发抖,认为伊多里埃要毁灭这批贱民真有道理。

回到家里,他叫人买些新书来排遣心中的苦闷,又请几个学者吃饭,借此散散心。来的人比请的多了两倍,好象黄蜂受了蜜的吸引。这些清客忙着吃喝,讲话;他们只称赞两种人,死了的人和他们自己;对当代的人物,除了饭局的主人以外,从来不赞美。他们之中谁要说了一句妙语,别人就低着眼睛,咬着嘴唇,恨自己不曾说得。他们不象祭司那样隐藏,因为野心的目标没有那么大。每人千方百计想争一个跟班的职位和大人物的名声。彼此说些侮辱的话,自以为语妙天下。他们对巴蒲克的使命略有所闻。其中一个放低着声音,要求巴蒲克害一个作家的性命,因为五年以前对他没有恭维到家。另外一个要求断送一个市民,因为看了他的喜剧从来不笑。第三个要求消灭学士院会员,因为他想进学士院而始终进不去。吃完饭他们孤零零的各自回家,因为除了在请他们吃饭的财主家里,他们都势不两立,彼此不说话的。巴蒲克觉得让这批蛀虫在大毁灭中送命并无多大害处。

巴蒲克打发他们走了,念了几本新书,觉得和那般客人的气息一样。尤其使他愤慨的是那些恶意中伤的报纸,趣味恶俗的记载,全是在妒忌,卑鄙和饥饿的指使之下写出来的。还有那欺善怕恶的讽刺,专门敷衍老鹰,糟蹋白鸽;还有枯索无味的小说,描写的都是作者不认识的妇女。

巴蒲克把这些可厌的著作统统丢在火里,晚上出门散步。有人介绍他去见一位年老的学者,不在那些篾片之列的。这学者从来不与俗流为伍,识得人性,也与世人交接,说话很有见识。巴蒲克很痛心的和学者提到他的所见所闻。

贤明的学者回答说:“你看到了一些要不得的文字;但是每个时代,每个国家,每个方面,总是坏的多于牛毛,好的寥寥无几。你招待的是一批学究的渣滓;因为每个行业中间,总是最没资格出场的人老着面皮出现。真正的贤者安分守己的隐在一边,只跟同道来往。值得你一看的人物和书籍,我们还有。”他这么说着,来了另外一个学者。两人的谈话都很有趣味,使人得益,毫无成见,又完全合乎礼义;巴蒲克不能不承认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议论。他轻轻说道:“这样的人,伊多里埃天神是不敢冒犯的,否则他也太狠心了。”

巴蒲克对学者之流是回心转意了,对其余的人始终怀着怒意。那个和他谈话的贤者对他说:“你是外国人;无数的弊端涌现在你眼前,而隐藏的好事和有时就从那些弊端中来的好事,你都错过了。”巴蒲克这才知道,学者之中有的并不嫉妒,祭司中间也有德行高卓的。末了他领会到,这些庞大的社团看上去在互相倾轧,走着同归于尽的路,其实倒是很有益的组织;每个祭司的团体,对于敌对的团体都有约束作用。虽则他们在某些意见上分歧,但提倡的都是同样的道德,他们都在教导民众,也都能够服从法律;好比家庭教师监督家长的孩子,家长又监督着教师。巴蒲克接触了好几个这样的人,看到了一些圣洁的心灵。他打听到连那些要讨伐喇嘛的疯子里头,也有些伟大的人物。最后他疑心,柏塞波里斯的风俗人情很可能和城中的建筑物一样,有的教他看了可怜,有的使他赞叹不已。

他对那学者说:“我早先以为那些祭司是危险分子,现在我明白他们很有用处,特别在有一个贤明的政府,不让他们变得举足重轻的时候。但你至少得承认:你们一般青年法官才学会骑马,就买上一个司法官的职位,他们在庭上一定会蛮横无理到极可笑的地步,也要褊枉不公到极腐败的地步;还不如把这些职位免费派给老法学家,他们已经把是非曲直衡量了一辈子了。”

学者答道:“你没有到柏塞波里斯,先看到我们的军队;你知道我们的青年军官打仗打得很好,虽然他们的职位是买来的;也许你会看到我们的青年法官案子也判得不差,即使他们的审判权是花了钱买的。”

下一天,大理院正要判决一件重要的案子,学者带着巴蒲克去了。案情是大众皆知的。所有发言的律师,主张都动摇不定;援引了上百条法律,没有一条针对案子的关键;他们从四面八方看问题,没有一个方面看得真切。律师们还在迟疑不决,法官们却很快的定夺了。他们的判决差不多是全体一致的。他们判得很好,因为根据理性的指示;律师们的辩护不行,因为他们只请教书本。

巴蒲克由此推断,弊端中间往往有些很好的事。他本来对于金融家的财富非常愤慨,那天却看到这财富也能产生善果。皇帝需要款子,用普通手段半年还张罗不到的,靠金融家的力量,不出一小时就凑齐了。巴蒲克看到由地面上的露水凝成的大块的云,变了雨水还给土地。并且这些新兴人物的子弟,受的教育往往比旧家子弟更好,他们的能力有时还高明得多;因为有个精明的父亲,并不妨碍儿子成为一个公正的法官,勇敢的军人,能干的政治家。

巴蒲克不知不觉原谅了金融家的贪心;他们其实未必比别人更贪,而且对社会还是少不得的。他宽恕了为要打仗要审判而不惜倾家荡产的愚蠢,这愚蠢产生了伟大的法官和英雄。他不再责备学者们的妒忌,他们之中有的是教育大众的人;他对野心勃勃,玩弄手段的祭司也回心转意了,他们大德多于小疵;但巴蒲克还有许多抱怨的事,尤其妇女们的放荡以及由放荡造成的祸害,使他不胜忧虑。

因为他想把各色人等看透,叫人介绍去见一位大臣;一路提心吊胆,唯恐劈面撞见什么妇女被丈夫凶杀的事。到了大臣那里,在穿堂内等了两小时才得通报,通报之后又等了两小时。这期间,他决定把这位大臣和他手下那些傲慢的属吏的名字告诉伊多里埃。穿堂内挤满了上下三等的妇女,穿各色道袍的祭司,还有法官,商人,军官,学究;大家都在抱怨大臣。吝啬鬼和放高利贷的都说:“这家伙一定在外省大刮地皮”;使性的人责备大臣脾气古怪;酒色之徒说他只想寻欢作乐;阴谋家但愿大臣早日被人暗算;妇女们希望快快换一个更年轻的大臣。

巴蒲克听着他们的议论,不由得想道:“这倒是个有福的人;所有的仇敌都在他的穿堂里;嫉妒他的都被他的权势压倒了;瞧他不起的人都跪在他脚下。”巴蒲克终于进去了,见到一个矮小的,被年龄与公事压成驼背的老头,但人还活泼,极有机智。

他很中意巴蒲克,巴蒲克也觉得他值得敬重。两人谈话很投机。大臣告诉巴蒲克,说自己很苦;大家当他财主,其实他很穷;人人以为他权倾一世,其实老是受着牵掣;他所帮助的人多半忘恩负义;连续不断的辛苦了四十年,难得有片刻安慰。巴蒲克为之感动了,心上想,假定这人犯着过失,伊多里埃天神要加以惩罚,也不该置之死地,只消让他在原来的位置上干下去就行了。

他正和大臣谈话,请巴蒲克吃过饭的漂亮太太突然闯进来,眼睛和额上都带着痛苦与愤怒的表情。她对大臣说了一大篇责备的话,流着泪,愤愤不平的说,她丈夫要求的职位不但他的出身够得上,他立的军功和受的伤也使他受之无愧,她怪怨当局不该拒绝。她把意思表达得那么有力,诉苦诉得那么有风度,把对方的意见批驳得那么巧妙,把自己的理由陈述得那么动听,她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居然替丈夫把功名争到了。

巴蒲克搀着她的手臂,说道:“太太,为了一个你心中不爱的,又是你应当见了害怕的男人,你怎么肯这样费心呢?”她嚷道:“怎么!我不爱我的丈夫?告诉你,我丈夫是我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我样样肯为他牺牲,除了我的情人;他为我干什么都愿意,除了和他的情妇分离。我要介绍你见见那位太太,真是个可爱的女子,聪明绝顶,品性极好;今天晚上,我跟她和我的丈夫,还有我的年轻祭司,一同吃饭;你来跟我们一块儿乐一下罢。”

那太太把巴蒲克带到她家里。丈夫终于回来了,很痛苦;但见到太太,又高兴又感激。他把妻子,情妇,青年祭司和巴蒲克,都拥抱了。饭桌上一团和气,又快乐,又风趣,又文雅。美丽的女主人对巴蒲克说:“告诉你,大家有时认为不规矩的女人,差不多永远抵得上一个最规矩的男人。你要不信,明天不妨陪我上美人丹沃纳家吃饭。有些贞节的老婆子把她攻击得体无完肤;但她们做的全部好事还不及她的多。她不管为了多大利益,也不肯做一件小小的不义之事;她只替情人出些高尚的主意,只关心他的荣誉;情人错过一个行善的机会,就会对着她脸红;因为能鼓励一个人行善的,莫如有一个你不愿意失去她对你的敬意的情妇,做你行为的见证与评判。”

巴蒲克准时赴约。他看见屋子里享用玩好,一应俱全;丹沃纳却不受这些玩好支配。她对每个人都有一套得体的话。她的自由自在的气息使别人也跟着心中舒坦;她的讨人喜爱不是有意的;她的和气不下于她的热心;人又长得好看,这就使她的种种优点更有价值。

巴蒲克虽是大月氏人,虽是天神派来的使者,也发觉如果在柏塞波里斯再住下去,就要为了丹沃纳把伊多里埃忘了。他对这个城市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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