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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5 01:3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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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吉姆·凯尔高

出版社:江西高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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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狼犬

雪原狼犬试读:

第一章

一出逃

凛冽的北风贴着地面刮过白雪皑皑的原野,将粉状的雪粒一点点堆积在小山坡的背风处,形成一道道长长的横纹。在这冰天雪地里,在一座低矮却十分陡峭的小山的山顶上,正蹲着一匹黑狼。刺骨的寒风横扫过山脚下墨绿色的常青树丛,呼啸着冲上山坡,直钻进黑狼的鼻孔中。

这只狼正值壮年,体形大如丹麦猛犬,身上疤痕累累。有一道不规则的伤疤从左耳根一直延伸至左肩,伤疤周围已经长出了纯白色的毛发,这伤疤告诉人们它曾经征战无数。只见它抬头迎着风,充分感受着风的力量,灰色的鼻子试图发掘出风里夹杂的一切讯息。

卡尼河平原沿着山脚绵延散去,广阔无垠的平原一眼看不到边际。远远望去,只见平原上隐隐约约有一个男人正带着五只猎犬在匆忙赶路。

黑狼不由自主地哀号起来,这是来自肺腑深处的声音,这种哀号似乎充满了对世间的某种怨恨。在这人烟稀少的荒山野岭,它极少看到人类,但是它了解人类。早在它还仅仅是一只小狼崽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人类的种种手段。它那时就蹲坐在河岸上,看着一个人慢慢向它靠近。突然,只听得一声轰鸣,一阵剧痛传来,从此,从它的脸到肩膀处就多了一道耻辱的伤疤,成为岁月也无法熨平的、挥之不去的白色痕迹。

黑狼痛苦地回到自己藏身的窝,默默地舔着伤口,对人类的仇恨由此而生。第二年,年幼的黑狼已经能够熟练地猎捕食物,它的肋骨因而变得丰满,肌肉也更加结实了。就在那一年,那个曾经打了它一枪的男人,再次回到这里沿着山脊猎杀驼鹿,正好撞进了它活动的领地内。事实证明,他回到这里是他这一生最错误的决定。

黑狼发现了那个人的踪迹并悄悄跟踪,它时而藏身在云杉丛中,时而利用枯木的掩护,不让自己暴露。它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看,灵敏的嗅觉会告诉它四周的动静。尽管它暗自憎恨,偷偷跟踪,但它的心里还是恐惧的,是对人以及武器本能的恐惧。所以,它一直都耐着性子,直到有一天,那个人突然意外地面部朝下被绊倒在雪地里。黑狼的那种恐惧瞬间消失了,它猛地冲过去,疾如闪电的身影犹如黑暗的死神。

从此以后,黑狼意识到,人类——尤其是跌倒的人类,他们的力气还比不上它经常猎食的麋鹿和驯鹿。黑狼咬死他们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因为他们此时甚至还不如小鹿强壮。

正如了解人类一样,黑狼对猎犬也了如指掌。在黑狼眼里,那些猎犬本身软弱无力,只会仗着人逞能。大概有四五次,黑狼抓到过离开人类的猎犬,它根本都不用花费一半的体力,就可以轻易追上一只猎狗并咬死它。猎狗的胆子其实很小,假装奋战却总是在临死前惊声尖叫,泄露了它们对死亡的恐惧。

黑狼抽动着它的鼻子。草原上的那五只猎犬都是大型猛兽,但是其中的四只和黑狼之前杀死的那几只没差多少。第五只是条母狗,而且是里面体形最大的一只。黑狼满意地舔了舔嘴唇,回想起曾经杀猎犬时的快感,杀死一只猎犬的快感几乎赶得上扑倒一个人了。

黑狼站起来,尾巴下垂,任凭风将身上浓密的毛发吹得紧贴在强壮的身体上。它转过身从另一边缓慢地跑下山坡,钻进密密麻麻的云杉林。15只原本无所事事地躺在丛林里的灰狼,看到它们的首领回来立刻从地上跳起来,用冷峻但是毕恭毕敬的眼神望着它。黑狼看了一眼狼群,转身朝向风吹来的方向,嗅着风中人的气味,抬起头向明净的蓝天号叫起来。

这声音响彻万里,令人毛骨悚然!这声音叫出了黑狼心底对人类的所有仇恨,同时也诉说着它对人类,以及作为人类奴仆的猎犬的藐视。狂怒的狼嚎一再宣泄着黑狼对杀戮的强烈渴望。声音传到卡尼河草原上的人和猎犬的耳朵里时,他们正站在白雪皑皑的山道上。

这个叫林克•史蒂文斯的男人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疾风中站稳身子。他身姿挺拔,有着一头黑发和一双棕色的眼睛。这种荒山野岭常刮大风,下大雨,雪还积得很深,因此,虽然他只有20岁,但由于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的酷暑严寒中,他的眼角已经生出了细小的皱纹。他看了看身边的狗群,又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其中一只猎犬一边发出不安的呜呜声,一边向主人靠近了些。它的三个同伴紧紧贴着它。只有第五只母猎犬不同其他,径自在原地躺下,45千克重的身体里暗藏着哈士奇和爱尔兰狼犬特有的锐气。林克•史蒂文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只灰色的母猎犬,隔着其他几只猎犬说道:“别这么没精打采的。奎恩,快点起来。”

大灰狗还是一动不动,林克的眼神柔和下来。他在边境小城麦斯兰买了这只大灰狗,并在那里为甘道河的狩猎之行准备了所有行头。其实,他在买狗的时候就知道奎恩已经怀孕了,但是因为它的模样长得挺招人喜欢,他就花便宜的价钱把它买了下来。

奎恩聪慧超群,既强壮又勇敢,只是不轻易与人交好,可能是因为它即将生小狗,所以才变得更加小心翼翼。林克若有所思地用雪地鞋的鞋尖拨弄着地上堆积的雪花。他知道还需要些日子才能与大灰狗亲密起来。之前,只要是他养过的狗都会跟他产生深厚的友谊,并且为他不辞辛劳地干活,因为它们喜爱这个主人,也尊重这个主人。

他重新回头看向狼嚎传来的方向,嘴角露出嘲讽的笑。这里就是卡尼河平原,是所谓“恶魔黑狼”的地盘。两年前,一个名叫奇里科夫的猎人被恶狼离奇地杀害了。传说这只恶狼能够避开猎人打出的子弹,而且可以诡异地变身成各种模样。话说回来,不管号叫的是不是恶魔黑狼,现在林克距离甘道河还有80千米,距离“双鸟屋”差不多有六千米,他心意已定,打算到双鸟屋过夜。“我们该出发啦。”他温和地说。

四只猎犬立刻站起来紧紧跟上,直到他们走出六米远,大灰狗奎恩才缓缓动身。它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踏着主人留下的脚印慢吞吞地前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当它走过那些可以藏身的灌木丛时,眼里充满渴望。它边走边轻声呜咽,这声音除了它自己能听见,就连那几只听觉灵敏的同伴都未曾察觉。

奎恩出生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那时它妈妈正拉着雪橇赶路。它出生后就一直待在雪橇上,直到有一天它也能够跟着雪橇跑。残酷的雪地环境告诉它,生存的法则就是强者生弱者死。它即将再次当母亲,却从不曾忘记那惨死的第一窝小狗。它们也同样出生在旅途中,那时它们的主人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个子法国男人。他一心只想着让他的雪橇快速前进,而任何附加的重量都会让雪橇走得更慢。所以,他残忍地夺走了那几只无助的狗崽的生命,用猎刀的刀柄无情地敲打它们的小脑袋至死,然后随手把它们丢弃在雪地里。此刻,那种失去幼崽的恐惧再次铺天盖地地向奎恩袭来。

奎恩故意走得很慢,让主人和几个同伴走在前面。它几乎感觉不到身上正驮着一个16千克重的包袱。它再次充满渴望地望着浓密的灌木丛,并抬起脚向那里稍微靠近了一点,但最后又很不情愿地回到赶路的队伍当中。

奎恩望着林克。这个人身上有它喜欢的地方,但是它才跟了林克一个星期,之前它遇到过太多残忍无情的主人,那些人给它留下的巨大的阴影使得它不敢相信任何人。可是它必须服从主人,那是它与生俱来的天性,由不得它控制,它也往往不假思索。奎恩一直过着林中狩猎的生活。它默默低下头,继续拖着沉重的脚步前行。

当他们到达双鸟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北方的暮色早早地笼罩了雪原。双鸟屋坐落在云杉丛中,隐蔽得很好,不仔细看并不容易被发现。小屋用原木搭成,屋檐向前伸出,恰好可以挡住飘到门前的雪花。门前是一条河,河中央还没冻住,可以听到快速流动的水声。这群猎犬到了目的地后都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因为它们知道一天的征途结束了,不一会儿林克就会解下它们身上的包袱。奎恩跟同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它在默默地等待着什么。

屋檐下的积雪堆成一个弧形,林克穿着雪地鞋,沿着积雪走进小屋,出来时手上拎着一个水桶。他从门前的河里打了一桶水进屋,又走出来,在屋前的积雪中戳了戳,找到木柴堆。他抱了一捆木柴进屋,没多久屋顶的烟囱就开始升起袅袅白烟。把取暖的火生起来后,林克走出小屋解下猎犬身上的包袱。摆脱掉身上的重量后,四只大猎狗一身轻松地抖了抖身子,开始屋前屋后地嗅探兔子的踪迹。这时,林克在奎恩身边蹲下,一边轻轻抚摩它的身体,一边亲切地和它说话抚慰它。“可怜的大女孩!可怜的大奎恩!我知道你有点焦虑,但是没什么好害怕的。放心吧,等你生了,我会好好照顾狗崽,把它们带在身边。”

奎恩温和地看着他,用热乎乎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它喜欢林克,但是以前的经历告诉它,有许多人只是把猎犬当作拉货的畜生。一旦因各种原因无法再承担重物,就会被主人毫不留情地遗弃,只有最健壮的猎犬才能夜以继日地在征途上前进。尽管奎恩感激林克的好意,但是它不懂主人为什么待它好,所以它心里一直存有疑虑。

摆脱了身上的束缚后,奎恩慢步跑到同伴们身边,但是依然与它们保持着距离。奎恩始终不太信任这些伙伴,尽管它知道这群狗会团结在一起,靠大家的力量和智慧扑倒猎物。但是,在它们的本性中始终缺乏慈悲和柔情,如果哪个同伴软弱无能,也一样会被它们无情地扑倒。

林克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五块冻得硬邦邦的东西,是他用斧子劈开的麋鹿肉。他在屋檐下没有雪的地方蹲下,举起其中一块鹿肉。尤克,一只大黑狗,也是五只猎犬的首领,煞有介事地走上前,坐在主人跟前,举起一只大黑爪与他握了握手。它得到自己的一份肉后,就走到小屋外的雪堆旁享用起来,一边吃一边提防别的猎犬来偷袭。“蒂比!”林克喊着另一只狗的名字。

然后,蒂比、路德、吉娜依次领了自己的肉块,奎恩在一边耐心地等着自己那一份。自打旅途开始,这是每日惯例,奎恩也乐意这么耐心地等待着。“奎恩!”

奎恩慢腾腾地走上前坐下,抬起一只毛茸茸的前爪。林克伸手挠了挠奎恩的耳朵。“虽然你是最后一个,女士,但我可是把最大的一块肉留给你了,里面还有你最爱的骨头呢!”

奎恩接过肉块,看了看周围那四只正在美美地享用自己那份冻肉的狗。它们卧在雪地里,津津有味地啃着硬邦邦的冻肉,同往常一样各自占据了至少一边有防护的有利位置。这个场景也是从旅途开始的那一天起就有的,已经司空见惯了。第一只领到肉的狗会以最快的速度吃完肉,然后开始四处游走,看看是否可以从同伴那里抢到更多的肉吃。奎恩跃过一个小雪堆,扒开一个大雪堆,钻进去,背靠云杉丛趴下。

一丝凉风肆无忌惮地掠过奎恩的鼻孔,仿佛在向它透露不为人知的秘密。它显得有些焦虑,抬起头使劲地嗅了嗅风的味道。确认没什么异常后,它才开始专心撕咬鹿肉。它先把肉撕成小块,然后一口口吞下去。

尤克很快吃光了自己那份肉,然后偷偷摸摸地向蒂比走过去。蒂比正在把肉块撕开,看到尤克想来抢自己的那份,就咆哮一声警告它快闪开。尤克好像并不介意,故作镇定地走开了。之后它相继找了路德和吉娜,但是它们同样警告它滚开。最后,尤克顺着雪地里的踪迹,找到了奎恩。

奎恩放下嘴边吃了一半的肉,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尤克。根据多年的经验,奎恩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咆哮,警告这个不知廉耻的侵略者——再上前一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那么尤克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它的挑战,要么识趣地走开。

然而,这次奎恩懒得咆哮了。突然,它猛地冲出雪堆扑向尤克。尤克当然也不甘示弱,摆出架势准备应战。两只猎犬立即厮打在一起,张牙舞爪地,都想伺机咬住对方的喉咙。奎恩一改往日的温和,像疯了一样。它本来只是想清净地独自待会儿,却不料遭到同伴骚扰,心里窝着的火一下子就爆发了。“尤克!奎恩!”

林克严厉的声音传到奎恩的耳朵里,但它没留意到林克就站在小屋门口,更没注意到他弯腰捡起了一根木棍。无法遏制的愤怒令它不顾一切,一心只想杀死尤克。除此之外它什么都不想,它甚至感觉不到林克猛地打在它鼻子上的那一棒有多痛,也几乎听不到尤克挨打时痛得尖叫的声音,但它知道那一棍比打在自己身上的重许多。尤克想要逃脱,可是奎恩步步紧逼。此刻,奎恩不再是那种待在人类身边只会听候差遣的温驯的动物,而是一只凶狠的野兽,为捍卫肚子里的小生命而战。奎恩正准备再次向前扑过去时,看见自己的主人站在旁边,听到他安慰的话语,它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没事的,奎恩。它走了,不会再来了。放轻松点,你现在很安全。”

林克清楚地了解雪地跋涉的艰苦,这种艰险的雪地行进使他明白,应该对那些在雪地里为自己卖力赶路的猎犬充满爱护之心,这份心意从始至终未曾减过一星半点。

他再次开口:“回去吃你的晚餐吧,奎恩。别担心,我会在这儿保护你的。”林克轻轻地拍了拍大灰狗表示安慰,然后走进了小木屋。

奎恩轻轻地摇着毛茸茸的尾巴,看着主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然后转身慢慢地走回去打算继续它的晚餐。谁知道就在它忙着跟尤克打架的时候,吉娜渔翁得利,偷偷把它的那份肉吃了。此刻吉娜正假装一脸无辜地趴在雪地里,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就是它干的坏事,因为它正在啃着奎恩最心爱的骨头上剩下的最后一丁点儿肉。有那么一瞬间,奎恩的怒火差点又爆发,但是被它竭力控制住了,因为在它心里还有一件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结冰的窗玻璃上烛光闪烁,之后烛光灭了,奎恩知道,林克躺下睡觉了。一轮圆月逐渐升起,清冷的月光照亮了野地,给每一棵云杉都增添了虚幻的影子,那影子带着尖角却又软若无骨。奎恩远远地坐着,它的几个同伴却已经迫不及待,焦躁不安。尤克一边充满期待地发出呜呜声,一边绕着同伴们跑了一圈。然后,它们一起离开小屋跑向了森林,就好像它们清楚地知道该到哪里去。

奎恩慢吞吞地跟在同伴们后面,它当然知道它们要干吗。白天是它们干活的时间,晚上则是用来玩耍的,而现在它们正要充分利用这玩耍的机会。一只雪兔如同幽灵般从洒满月光的林中空地上一窜而过,狗群兴奋地吼叫着在后边追赶。在这一刻,猎犬不再是人类的附属品,而是捕猎者,像一万年前它们的祖先一样勇猛捕猎。

雪兔一头扎进了浓密的桤木树丛。当同伴们争先恐后地绕着树丛围捕雪兔时,奎恩停了下来,有些心神不安。它想起了林克,于是就慢慢地跑回了小木屋。

森林里追雪兔的狗群不住地吼叫着,奎恩隐隐约约地听到其他一种声音,那是一首古老而欢快的捕猎之歌,当狗群在空地上奔跑时,声音高昂;当它们钻入灌木丛时,声音就随之消失。奎恩看了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又回头看着小屋。它祈求般地发出呜呜声,见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就慢步跑上白天来时的小路。这会儿它情不自禁地想起路上看到的灌木丛,那里是那么富有诱惑力,它当时就恨不得钻进去一走了之。

奎恩抬起一只前爪,之后又抬起另外一只,它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抉择,这令它深深地陷入苦恼之中。作为人类的忠实奴仆,狗遵守的规则不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誓死效忠主人。奎恩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可是与生俱来的野性和新产生的渴望不可阻挡地跳出来挑战着它的忠心。

奎恩最终做出了决定,同时它心里明白这将是一个无法挽回的决定。它转身沿着来时的小路慢慢地往回跑,回想起自己曾经背着包袱从那里走过。它下定决心摆脱人类的一切束缚,深藏的狡猾本性已经苏醒,那是来自它身上从不曾被驯服的另一半天性,是它天生自由的野性,对人类的深刻认识使得这种野性加倍膨胀起来。

奎恩很聪明,知道雪地上会留下它逃跑的爪印,人们可以沿着它一路留下的踪迹找到它。但它也清楚地知道如何隐藏自己的行踪——它沿着队伍白天路过时留在雪地里的脚印一路飞奔。夜幕中那些脚印只是浅浅的痕迹,很难辨认。来到一个灌木丛跟前时,奎恩停了下来,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继续往前跑。主人曾经走过这条道,它判断他还会再来,而它不想碰到他。

奎恩一路跑着,直到它发现一群驯鹿横穿小路爬上山脊时留下的蹄印。它毫不犹豫地掉转方向踏在了驯鹿的蹄印上,跟着它们走。跑出三千米后,它在一座小山的山顶追上了那群驯鹿。驯鹿发觉后面的跟随者后,立刻慌忙逃跑,消失在黑暗中。

现在,奎恩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前进变得困难重重,但是它习惯于在雪地中行走,也掌握了一些很有用的生存技巧。

原野的黎明渐渐来临。路过此地的麋鹿嗅出了它的气息,疾驰而去;全身通红的松鼠在树枝上吱吱地叫着跟它聊天;一只松鸡见了它尖厉地叫着飞走了。奎恩在一面岩壁的顶端停下脚步。这里没有一点儿积雪,因为雪都被迅疾的大风刮跑了。奎恩感到有些疲惫,但总算是安全了。它低头看到下面的云杉丛,眼睛被一座风积丘所吸引。就在那里,几棵巨大的云杉树倒在地上纠缠成一堆。风积丘看起来干燥、温暖又舒适。奎恩满怀感激,从倒下的树干下边匍匐着爬进风积丘昏暗的深处。这里虽然有一些风吹进去的树叶和树枝,但是好在雪飘不进来。奎恩趴到地上,开始舔它身上湿漉漉的皮毛。

冬日的早晨,黎明前的黑暗还未褪去,林克就醒来了。好一会儿,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裹紧毯子驱赶那份强烈的寒意。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这里距甘道河上他设陷阱的路线还有80千米,他们在深深的积雪中摸索着前进。幸运的是,这次旅行并没遇到猛烈的暴风雪。他想起了自己留在甘道草原上的马群,虽然它们没能在这雪地里与他一同行进,但都会平安无事的,它们知道最美味的青草在哪里,能很轻松地找到,甚至很有可能都长膘了。

终于,林克下了床,他跑过去,将引火木塞进火炉,点燃,放了几块木头在里面,然后又匆匆回到温暖的被窝里面。等到小屋变得暖和了,他才起床准备烤鹿排和热蛋糕当早餐。迟迟不肯破晓的天空终于迎来第一缕曙光,林克走出门外,两只手各拿了一包猎犬的行装。“嘿——呀!”他叫道。

昨晚,尤克、蒂比、路德和吉娜各自在雪地里挖了个洞睡觉。听到主人的声音后,它们都跑了出来,边打哈欠边伸展着浑身的骨头,然后抖了抖各自身上的雪,摇晃着尾巴走到小木屋跟前,等着主人给它们系上行装。“奎恩!”林克喊道。

尤克疑惑地张望着,发现它的狗群中少了一个成员,因此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林克再次大声喊道:“奎恩!你在哪儿?”

这次,他的心冷不丁地往下一沉,转身将行装放回小木屋。这个隆冬,林克离开甘道河去麦斯兰再返回,带的四只猎犬都是普通犬种,没什么特别之处。他买大灰狗,一方面是因为他需要一只既能驮重物又能拉雪橇的狗,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喜欢奎恩独特的外形。他希望奎恩生下来的小狗长大后像它们的妈妈一样高大威猛、机智敏锐。然而现在,奎恩完全打乱了林克的预想,独自闯入了荒山野岭。他不能把奎恩丢在那里,他不忍心遗弃任何一只拖着可怜的狗崽的母狗。他疑虑重重地看着剩下的四只猎犬。

这几只狗虽然能干体力活,但并不懂如何搜寻,至今为止,唯一令它们感兴趣的动物就是雪兔。他可以带上它们一起去寻找奎恩,但它们只能是他的累赘,帮不上什么忙。这么想着,他把四只猎犬分别拴在四棵树上,让它们相互之间隔一段距离,防止它们打架,然后回到小木屋里。

他给自己准备了肉排三明治,并用一块布将三明治包起来,接着从小屋出来,穿上雪地鞋,然后爬上小屋前的雪堆,站在那里思考该往哪条路走。昨晚他听到有兔子引起狗群骚动。很有可能那时奎恩跟它们在一起,至少有一会儿是在一起的。但是,奎恩不可能长时间追赶野兔,因为它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显然,林克最好的选择是过去看看。

林克走进云杉树林来来回回地搜寻着,直到他发现狗群昨晚留下的痕迹。这些痕迹在雪地里显得混乱不堪,他半跪在地上仔细察看,发现雪地里只能找到四只猎犬的爪印。他觉得自己可能被误导了。奎恩极有可能一路跟着狗群跑,然后在它们抓到兔子或者跟丢的地方,却自顾自继续往前逃走了。林克绕过灌木丛,沿着雪兔和狗跑过的踪迹一路追寻,发现了一摊血和几撮白色的兔毛,看样子这里就是狗群最后制服雪兔的地方。杂乱的爪印到此为止并重新指向小木屋了,没有任何猎犬跑进森林的痕迹。

林克皱起眉头,在脑海里试着排除奎恩不可能去的地方。它多半会找一个灌木丛,或者找一处由枝叶堆积起来的小丘,因为那对它和小狗而言是最理想的栖息地。然而,这地方有无数的风积丘。

林克绕着小木屋走了大大的一圈,除了他已经走过的那条路外,雪地上再没有其他狗爪印了。他有些困惑地停住脚步。忽然,一丝笑容爬上他的脸颊,他不禁会心地笑出声来。这个奎恩,真是世上最聪明的猎犬!

奎恩肯定是故意隐匿自己的行踪的,而隐藏自己行踪的唯一办法就是沿着狗群昨天跑过的路线走。林克再次笑出声,所有他对猎犬——尤其是困境中的狗——的温情似乎让他一时间又非常乐于接受这个任务。要是能够找到奎恩,他会好好待它,照顾它的狗崽,也一定要博取它的信任。

林克沿着昨天的路径慢步前行,眼睛在地上仔细地搜寻。他确定奎恩会想法子离开这条路,因为它希望远离人群找一个清静的小窝。而且,当它离开这条路的时候,它一定会绞尽脑汁地想办法隐藏自己的足迹。林克会心一笑,停下来喊:“奎恩!”

他停顿了一会儿,不见任何动静,于是再喊,依旧没见着一只猎犬的影子。于是,他继续沿着小路走下去。他的眼睛无时无刻不盯着地上,生怕错过路两旁的任何蛛丝马迹。看样子他昨天路过这里以后又有一头鹿和几头麋鹿横穿小路而过,另外还有一群蹄子开裂的驯鹿穿过小路爬上了对面的一座山。看到这里,林克不禁皱了皱眉头。他可不喜欢驯鹿,因为它们总是肆意践踏,雪地上的小径被它们踩踏后就会变得乱七八糟的,因此人们不得不开辟新的道路。林克踏过驯鹿的蹄印,在凹凸不平的雪地里稳住自己左右摇晃的身体,却完全忽略了夹杂在驯鹿蹄印里的狗爪印。

林克继续前进,一直走到他觉得奎恩有可能转换路线的最远的地方,然后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向前走出两千米远。最后他停了下来,一边休息一边苦思冥想,希望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确定奎恩已经离开了这条路。经过一番仔细搜寻后,他确信奎恩已经将自己的足迹成功地隐藏了起来,令他不知不觉追过了头。如今剩下的办法只有全面搜寻了,而在这之前林克就知道,在茫茫荒野里寻找一只猎犬甚至比大海捞针还要难以成功。尽管如此,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继续搜寻奎恩。他坚信奎恩听到喊声肯定会有所回应,因此他不停地大声叫喊。然而,奎恩似乎已经离小路太远了,以至于根本没听到他的声音。

毫无疑问,奎恩已经钻进了一个最隐蔽的地方。但是,它到底是往小路的东边去了,还是西边呢?这根本没有办法确定答案。林克只好凭借最原始的方法——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揉成雪球随手扔向空中。见雪球落在西面,他就选择向西穿过平坦的河床,爬上一座林木葱郁的小山。山上满是杂乱无章的足迹,有麋鹿的、驯鹿的,还有数不清的兔子的足迹,想要辨认出其中的任何一种足迹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他只能继续走到一座被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风积丘前再一次呼唤,可依然是毫无回应。

林克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离小路大约两千米的地方才调头回小木屋。他很耐心地搜查着每一座风积丘,时而爬到一座风积丘上面察看,时而围着另一座风积丘打转,直到确认奎恩不在底下。想到奎恩从一开始隐藏自己就干得这么漂亮,林克不禁露齿一笑。

一片片乌云掠过头顶的天空,林克抬头看看,内心闪过一丝焦虑。要是再下雪的话,他寻找奎恩的希望就完全破灭了。他带着一丝美好的幻想匆匆往回赶,但是当他在夜色中回到小木屋时,他失望地发现并没有奎恩回来过的丝毫迹象。第二天,第三天,他又继续出去找,到第三天晚上他回到小木屋的时候,鹅毛般的大雪已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那晚,北风肆虐,在小木屋周围呼呼地咆哮着,搅动着飘落的雪花,将它们撒落到雪堆上。林克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当他终于睡着了,关于奎恩的噩梦却一个接一个地缠绕着他。第二天早上,当他走出门外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再也看不到它了。

大雪形成了一个个雪堆、雪坑和雪丘。北风一直刮得很猛烈,小屋门前雪地鞋踏出的小路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记。林克毫无办法,只得闷闷不乐地将包袱绑在剩下的四只猎犬身上,并和四只猎犬一起分担奎恩的那一份,然后带着落寞向甘道河行进。走之前,他在小木屋的门前留了一大块麋鹿肉。

他觉得奎恩可能还会回来。二风积丘下

大灰狗奎恩静静地躺在风积丘下,这里远离暴风雪。外面,北风夹杂着雪粒,在山林间呼啸肆虐着,风到之处,阔叶树的树干朝北的一边就结起一层霜。刺骨的冰冷伴随着呼呼北风,穿透每一棵树的树皮,深入到树干里。冰雪悄悄爬进树干,凝固了树木的血液。树干咯吱作响,那是它们冻僵后痛苦的呻吟。

然而,寒冷和北风,奎恩早已习惯了,那些对它来说并不可怕,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从前旅途中无数个寒冷的夜晚,它都和另外一只猎犬睡在同一个洞穴里,所以它明白两只动物挨在一起可以产生更多的热量。此外,母性的直觉告诉它身边蠕动的小生命是多么可怜无助,只有在它的保护下,它们才有生存下去的一线希望。因此,整整一天一夜,奎恩都静静地躺着,守护着它的幼崽,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站起身。

它站了一会儿,心中突然涌上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瞧瞧那帮可爱的小家伙,正是为了它们,它才一再忍耐。它低头仔细观察这几只小狗崽,尾巴轻轻地晃动着。

三只幼崽都很小巧,毛茸茸的头上长着一对粉嫩的小耳朵;黑色的口鼻尖端有着一只小小的鼻子,蓝色的眼睛虽然还看不见,却还是认真努力地睁着,想要观察周围的世界,看看身后的岩石、头顶的树干,还有一条七八厘米长的黑暗过道。过道通往拐角的地方,那里是离开风积丘的必经之处。对弱小无助的狗崽而言,即使这样一个地方也是个庞大而未知的世界。

其中两只狗崽全身灰白,只有尾尖是黑色的。幼小的身躯后面,卷曲的尾巴就像是从屁股里钻出的毛毛虫一样,又短又粗。虽然身体瘦弱,但是相对于它们幼小的生命而言,已经称得上是完美、匀称了。奎恩看着它的孩子,眼里充满希望和骄傲。尽管它们的四肢和爪子行动起来还有些笨拙,却与胸脯和背部构成完美的比例。它们的脊柱又长又直,胸脯宽阔厚实。两只小狗崽虽然年幼,但是它们的特征就像公路上的指路牌,预示着它们今后的生命历程。

第三只狗崽有着哈士奇犬的显著特征。它的脸上从两只眼睛到鼻端长着一片黑白相间的弯曲条纹,看起来像是狂欢节上戴在脸上的夸张面具,除了这点,其他地方都是蓝灰色的。而且,它的耳朵也比它的两个兄弟要尖得多。如果说它的两个兄弟的胸脯是宽阔的,那么它的胸脯还要更宽阔一些。它的前足尽管跟一般小狗一样柔软,却笔直而强壮,它的后足,现在看起来就潜藏着非比寻常的力量。它的口鼻比两个兄弟的要更尖一些,下巴和头部仿佛充满了力量。

奎恩抬头望向风积丘顶,似乎在感谢上帝赐予了它三个优秀强壮的儿子。接着它又躺在地上,用温暖的身躯给它的孩子们驱寒。当那只长着面具脸的蓝灰色小狗想要爬出去时,奎恩轻轻地将它推回了窝里。不一会儿,奎恩开始打起了瞌睡。

过了十分钟,奎恩猛地一下惊醒,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劲,顿时有些慌张。它侧过头看身边的小狗崽,却只看到两只银灰色的小狗相互枕在对方身上睡觉,另外一只面具脸的小狗崽跑去探险了。它依靠稚嫩的前足和背部蠕动着往前爬,十分努力的样子,虽然两只小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它却已经往风积丘深处爬行了一两米。此时,它的眼睛看不见,耳朵也不灵敏,几只小爪子只能感受到母亲的体温,可它动用了所有这一切,试图从身旁的一根横在地上的小木棍上面爬过去。奎恩轻轻地叼住狗崽的后颈将它拖回温暖的窝里,然后静静地躺在狗窝漆黑的深处,像每个母亲一样,担忧起自己这个小小年纪就任性妄为的孩子。

突然,奎恩站起身,全身的毛也随之立起来。它从几只狗崽身边走开,以免它们的气味干扰到传入鼻孔中的另一种气味。有一阵风在风积丘下四处打转,带给它一股陌生者的气味,那奇怪的气味令它有些不寒而栗。

奎恩沿着那条延伸至温暖巢穴的曲折通道,悄悄地往洞口跑去。它站在洞口,眼睛里仿佛有一簇火在熊熊燃烧,颈部的毛发直竖着,做好了随时搏斗的准备。只有它能够保护那窝小狗,为了它们,必要的时候它不惜牺牲自己。

两分钟后,陌生气味的源头——一只狼獾出现在它的视野里。它面前的野兽矮胖而又强壮,身上散发着恶心的臭味。这个臭家伙用闪烁不定的眼神打量着奎恩,它知道在那个黑暗的地方有美味的食物,盘算着要是硬闯进去能不能得到好处。狼獾有熊一样蛮横的勇气和黄鼠狼一样凶残的野性,只要能有所收获,它们就会展开攻击。

奎恩向前迈了一步,压低头部保护好自己的喉咙,以防对方随时都可能展开的攻击。它的喉咙里不断地发出咆哮声,声音像凝固了一样,它的嘴唇往后卷起,露出锐利的大尖牙。此外,它身上还有一种可怕的气场,这种气场让它有足够的力量挑战任何东西。它的敌人也同样明白:这只母狗为了保护它的幼崽,必定会奋力搏命到底。

狼獾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后竟然不战而退。狼獾一直认为自己近乎无敌,事实上绝大多数时候它确实如此。但是,面对一只像奎恩这样体形巨大的、被激怒的母狗,它就没有胜算了。如果最后死的可能是自己,它就没有必要拼个你死我活。同所有暴戾者一样,狼獾倾向于找弱小的动物来展现自己的力量。

大灰狗奎恩在风积丘的入口处继续站了几分钟,直到确认敌人已经走远,它才走回孩子们身边。它发现,趁自己不在的时候,那只面具脸小狗又蠕动着身体爬出了狗窝两三米远。奎恩走过去咬住小狗颈后柔软的皮肤,将它提起来。小家伙在感觉到颈上的刺痛时顿时愤怒地尖叫起来,可它的母亲完全不予理会,毫不犹豫把它放回窝里。奎恩躺下来用身体温暖着三只冻得发抖的小狗,心中满是忧虑。要照顾三只可怜的小狗崽对它而言已经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了,要是其中还有一只这么麻烦的话就……

一整晚,奎恩都蹲伏着守候在小狗崽身边,忘记了自己腹中饥饿的痛楚。自从两天前它吃了林克给的冻鹿肉之后就再没吃过任何东西,它陷入了极度的担忧中。

不是因为自己的安危,也不是因为那种痛彻心扉的饥饿感。奎恩熟悉这种饥饿的痛楚,通常,当雪橇上没有食物的时候,它就得饿着肚子走上两三天。可这一次不同,这次要是没有食物就麻烦了,它急需进食。它的小狗们好不容易才开始崭新和未知的生活,它们需要食物生存下去。而它们唯一的食物来源就是奎恩的乳汁,如果奎恩不进食的话就没办法喂养它们了。

清晨,奎恩醒来,低头用口鼻探了下聚积在风积丘下的寒气,然后又回头看看自己的一窝小狗崽。这一看令它突然恼火起来,愤怒地走过去叼起那只面具脸小狗把它放回到两个兄弟旁边。它有些暴躁地咆哮着,可是它发现那个不听话的孩子根本就无视它的愤怒,只好认命般地自顾自跑到风积丘的入口处。它之前就是从这里进来的。此刻,它面朝这冬季的荒野,望着那些落满积雪的树木,清楚地了解自己该做的事情,却不知道从何处入手。

它以前也捕过猎,但通常都是与狗群的伙伴们一起。那时候的捕猎是辉煌的,它们在雪地上疯狂地追赶,最后它帮忙将倒霉的北美驯鹿扑倒在地,或者将恰好出现在奔跑的狗群面前的兔子撕成碎片。可现如今只有它自己,摆在它面前的事实是它必须在没有伙伴帮忙的情况下自己捕猎。就这样,奎恩开始了它在冬季丛林里的艰难探险之旅。

它小心地往前跑,步伐敏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用鼻子四处嗅着,努力地搜寻猎物的踪迹。一只雪兔从它面前跃过,它立即奋起追赶,企图用瞬间爆发的速度追上去并咬死那只兔子。在它眼里,现在追赶的兔子就是它和孩子的救星。眼看着雪兔从云杉丛间一闪而过,却没能捉到它,奎恩站住了,沮丧中带着困惑。以前一群狗追逐猎物的时候,抓住一只兔子总是易如反掌,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抓一只兔子竟成了奢望。以前,狗群里总有一只或几只猎犬擅长追踪地面的气味,而奎恩总是靠敏锐的眼睛来追捕猎物,一旦猎物从它的视线里逃脱,它就束手无策了。

它有些沮丧地继续往前走,越走越远却没有捕获到任何猎物,孤注一掷的恐惧感随之加剧。它偷偷地靠近一只胆大的、正在吱吱乱叫的红毛松鼠,起先那只松鼠任由它靠近,直到距离一两米时,那只松鼠一下跳到树上安全的角落。它又试着去抓一只枞树鸡,它匍匐着靠近,却在快要抓住枞树鸡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它拍拍翅膀飞走了。它又尝试追了两次兔子,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就在这时,它嗅到了另一种气味。

这种气味掺杂在北美驯鹿的气味中,令小心前行的奎恩颈上的毛发根根直立。这熟悉的味道来自黑狼和它的狼群。它们咬死了驯鹿,随心所欲地吃了点儿后就去玩新一轮的捕猎游戏了,留下一堆残骸。奎恩虽然害怕狼群的气味,但它更加害怕自己的幼崽挨饿。因此,它小心翼翼地匍匐着靠近,希望能有点儿收获。

此时,一只白鼬正趴在驯鹿的尸体上撕咬,见奎恩靠近,冲奎恩咆哮了几声,发现奎恩丝毫不受威胁,就一蹦一跳地从雪地上逃走了。奎恩猛地跳上去,两只前爪按在死掉的驯鹿身上,在分享狼群留下的大餐前,它全神贯注地观察周围可能存在的对手。见四周没有任何动物,它便低下头快速撕咬剩余的肉,囫囵吞下。它使劲吃,知道再也吃不下了,才慢慢跑回风积丘下的洞穴。

奎恩焦虑不安地走近风积丘,做好了随时搏斗的准备,以防万一。还好,风积丘的入口处没有任何陌生的气味,只有自己、三只狗崽和曾经来过的狼獾的味道。于是,它安心地跑进风积丘里。

两只银灰色小狗躺在窝里,相互挤作一团取暖。那只蓝灰色的小狗又溜出去了,凭借着它那脆弱得几乎无法承受自己幼小体重的脚爪,开启了另一段探索之旅。奎恩咬住它的颈背稳稳地把它提起来,将它放在它的两个兄弟旁边,然后躺在地上给孩子们喂奶。

第二天上午,奎恩再次离开风积丘,径直跑向死鹿所在之处。两个星期后,剩余的驯鹿肉被吃光了,在此之后那个周末,天空刮起了北风。

这阵北风整整哀号了两个星期后,突然停止了。紧接着,西风来了。原野上不再是猛烈和刺骨的狂风,而是轻柔的微风,夹带着天气即将转暖的希望。长久以来,原野饱受北风的摧残,正午时分,原野还在熟悉的狂风中战栗、畏缩,但是到了晚上,雪已经开始慢慢融化。风积丘上的雪也在融化,雪水坠落到下面的枯叶堆里,每一滴水落下溅起时的样子都是那么柔和而鼓舞人心。天亮后,大灰狗奎恩坐起身子观察了一下,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就出发去狩猎了。

风积丘下的小窝里,三只狗崽在它们的妈妈离开后,那两只银灰色小狗仍然躺着呼呼大睡,蓝灰色面具脸小狗虽然也在两个兄弟边上卧下了,但是一直盯着妈妈离去的方向。它低头将鼻子触地,嗅着妈妈离开的过道。

这三只小狗虽然在风积丘下出生才十几天,但已逐渐长大,现在就算是再没眼力的人,也能清楚地看出它们将来必定个个勇猛强壮。它们的母亲高大健壮,父亲是一只勇猛不羁的猎犬,它一直在茫茫雪地中坚持奔跑。孩子们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体形和块头。那只哈士奇血统的公狗将自己优秀的基因传给了面具脸小狗,小狗身上显露的敏捷灵活就是证据,其他的优势也展露无遗。

小狗们的体形大小相差不大,但是那只面具脸小狗显然最大。除此之外,尽管现在三只小狗都能看见东西了,可蓝灰色的面具脸小狗在另外两只小狗还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区分出头顶的树干、身下的枯叶堆,还有它的母亲和兄弟的轮廓,这比它的两个兄弟早了整整一天。

那只面具脸小狗再次站起来,目光越过两个兄弟,望向风积丘的出口。自打它出生那一刻起,它的身体里就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感觉,那是一种与视觉、听觉、嗅觉和触觉毫不相关的感觉。这种感觉诉说着风积丘外迷人的一切,令它情不自禁地行动起来。面具脸小狗呜呜地叫着,用四条笨拙的腿支撑着站起来,试图站得高点,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它低头看两个兄弟,用温热的舌头舔了舔它们,但它们只微微动了下又自顾自睡了。于是,它只得自己从窝里翻滚出去,跌跌撞撞地走向风积丘的出口,毛毛虫一样的小尾巴来回摇晃着。

一颗水珠从树干上滴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面具脸小狗的背上。它停下来,蹲坐在它妈妈踏出的那条小路上,想要弄明白是哪里来的东西落在了它身上。它试着转过身去看自己的后背,结果胖嘟嘟的身子却有些好笑地向一边倒去。于是,它躺在地上打了个盹儿。十分钟后它再次站起来,努力地向外面那不可抗拒的世界前进。猎犬的本能促使它始终沿着妈妈踩过的路走。一只狗能从这儿走出去,那么另一只也可以。

一小堆雪从风积丘顶部缝隙里掉落到地上,挡住了小狗的去路。它又坐到地上,用才睁开没多久的眼睛凝视着那堆奇怪的东西,努力地想要把这东西印在自己幼小的脑袋里。它探出小脑袋去触碰雪堆,谁知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子摔倒在雪堆中。当它扭动着身躯爬到雪堆的另一边时,它坐下来,一脸骄傲的样子,仿佛刚刚做了件很了不起的大事似的。然后,它趴到地上再次打起盹儿来。

当它醒来后,它又站起来,挣扎着走向出口,走向心中向往的世界。一只藏身在风积丘黑暗深处的老鼠吱吱地叫起来,还弄出沙沙的响声,引得小狗惊愕地侧耳倾听。它动了动鼻子,本能地探寻老鼠的气味,却因为没能发现气味而陷入困惑。它的鼻子还未发育到能嗅出任何气味的程度,它只能嗅出近处的比较浓烈的气味。一根木棍横躺在它妈妈走过的路中央,它在棍子旁躺下,沿着棍子匍匐着从头爬到尾,同时用爪子和鼻子试探着。最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它好不容易翻越了棍子障碍,又向前走了一点点,终于到达出口处,那也是风积丘的入口,是奎恩筑的巢穴的入口。

小狗神态自若,一只前爪搭在另一只前爪上,嘴巴微微张开,细看着眼前的风景。一条小溪沿着陡峭的山谷奔腾而下,水流湍急,时不时还有冰块顺流而下。高大的云杉树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整个山谷,一棵棵云杉枝繁叶茂,尖尖的树顶像锋利的长矛,茂密的树枝像羽毛。两边的山脊上一棵棵云杉树整齐地排列着。天空呈现出如知更鸟蛋般纯净的蓝色,仿佛给原野戴上弧状的防护罩,任阳光从一侧洒下,把温暖送给冰封许久的大地。

小狗兴奋地坐在地上,欣赏着向往已久的美好世界。它看到的一切太精彩,远超过它的想象。它全神贯注地欣赏着美景,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来回飘动的淡淡阴影。

这个影子来自一只庞大的角鸮,这会儿它正在觅食。这只角鸮整夜都在外面攻击地上穿梭的雪兔,然而每一次雪兔都灵巧地躲过了角鸮的袭击。在这片寒冷的土地上,有希望生存下来的动物要么身体强壮,要么身手敏捷,要么具有不可思议的繁殖能力,而雪兔就属于第二种。

于是角鸮转而冲向一只栖息在常青树上的枞树鸡,可就在它即将偷袭成功的一刹那,却被同样潜伏在枞树鸡身后的一只松貂抢先一步。松貂捉到枞树鸡后飞快地跳落到树下柔软的雪地里。角鸮瞬间被激怒了,它试图攻击松貂,却眼睁睁看着松貂拖着掠夺来的食物一溜烟地跑进了一个漆黑的洞穴里。

角鸮在风积丘前的山谷上方盘旋,看到了被北风吹乱毛发的蓝灰色小狗,便悄无声息地扇动着翅膀,准备偷袭。它目露凶光,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小狗。它往下飞去,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就在它快要得手之时,面具脸小狗忽然往上一看,来不及想,它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于是转身就要逃跑,尽管动作还有些笨拙。小狗感到肩上一阵刺痛,接着就连滚带爬地撞到一根树干上,这一撞很猛烈,简直都要让它窒息了。危险时刻,它的妈妈及时赶到了。

奎恩刚刚捕猎回来,它抓到了一只麝鼠,算是小有所获。离巢穴还有几米的时候,它就看见了那只角鸮。曾经夜以继日地长途跋涉练就了奎恩如弹簧一样柔韧的肌肉,它往前跳跃着,在离它的孩子还有三米远的时候,猛地跃起强有力的身躯,一口咬住了角鸮,并用肩膀撞开被抓伤的小狗,让它摔了个四仰八叉。

小狗忍着伤痛站起来,转身看到那只角鸮正用一对大翅膀拍打着它的妈妈。奎恩死死地咬住角鸮不放,牙齿深深地嵌入角鸮温暖的躯体里。角鸮伸出一只爪子抓住了奎恩左边的耳朵,一用力,铁钳般的爪尖刺穿了奎恩的耳朵。它的嘴在奎恩身上不停地猛咬,探寻对方的致命点,就像玩具手枪连续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奎恩也不甘示弱,松了下嘴,然后又突然扑上去,更用力地咬在那长满羽毛的躯体上,全力把牙齿插了进去。角鸮拍打的翅膀缓缓停了下来,就好像曾经狂暴的风突然消逝了似的。

奎恩丢下死角鸮,一跃到了小狗身边,用鼻子蹭了蹭它,以示爱抚。小狗身上被角鸮的利爪刺破的伤口渗出点点鲜血,奎恩将血一点点舔干净,然后叼住小狗颈上宽松的皮毛,钻入树干底下,这里直接通往风积丘下的小窝。走了几步,它又停下来,放下小狗,回去将死了的角鸮也拖到风积丘下。那不是它喜欢的食物,但还是可以充饥的,食物是当前最重要的东西。然后,它再次温柔地叼起小狗返回窝里。

面具脸小狗在母亲的嘴下摇摇晃晃,一脸安心的样子。此刻它的胸部不再疼痛,呼吸也正常了。奎恩将它放在另外两只小狗身边,自己也躺下,三只小狗开始吃奶。两只银灰色小狗把肚子吃得鼓鼓的后就开始睡觉,但是面具脸小狗没有睡觉,它久久地坐在两个兄弟的边上。风积丘边缘之行还有妈妈跟角鸮的战斗,令它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受伤的小狗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甚至希望自己也能参与到那场战斗中。此刻,这只小狗坐在那里,用两只前足支撑起胖嘟嘟的身体,一边凝视着风积丘的入口,一边心神不定地呜呜叫着。它的第一次冒险令它很满意,这次冒险不仅给了它满足感,同时也在它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警示:原野虽然多姿多彩,但同样危机四伏。

两个月来,奎恩每天都出去捕猎。从前,它总是吃饱了再跟随主人出去捕猎,那时的捕猎对于它来说只是消遣,只为打发无聊的时光。但现如今这是它安身立命之本,它必须靠捕猎来填饱肚子,不光自己要吃,还要喂饱三只嗷嗷待哺的小狗,因为它们的生命是极其珍贵的。它们是奎恩的整个世界,是它的一切。随着打猎次数增多,奎恩逐渐学会了如何独自巧妙和成功地捕获猎物。

奎恩不再跟在雪兔后面跑,那样很少能抓到它们。现在它会潜伏在雪兔出没的路旁,当雪兔一蹦一跳地经过时,它就迅疾地扑上去。它还发现枞树鸡会在某些地方的地面觅食,于是它便在那里偷袭它们。它时不时地还有机会抓到冒险远离树枝的松鼠,以及远离水边栖息地的麝鼠。奎恩也追过几次鹿,但都没能得手。它只有在抓小动物时才不会失手。

尽管奎恩很勇猛,但它还是日渐消瘦。风积丘下隐蔽的洞穴里,三只小狗就像种在沃土里的玉米一样快速茁壮地成长。它们开始从窝里跑出来,一边玩游戏,探索属于自己的小世界,一边盼着母亲打猎归来。只要奎恩一回来,三只小狗就一拥而上,索要食物,而且食量越来越大。

从前,奎恩每天只需捕一次猎,现在,它不得不一天捕猎两次,早晚各一次。它记得那只狼獾,记得自己无数次回来后闻到其他可怕的动物留下的气味,那些动物到过风积丘附近,而且距离非常近。因此,它没有一次敢在外面逗留一个小时以上。结果,风积丘附近供它捕食的动物越来越少,它必须拼命捕猎才能获取足够多的食物。

三只小狗继续在风积丘下尽情地玩耍着,当它们的母亲穿过过道去打猎时,它们会在后面跟着跑出去几米远。奎恩把其中两只小狗训练得很听话,它们的脚步始终停留在安全区域。而那只面具脸小狗是个大麻烦。尽管上次的惨痛经历让它认识到这个世界残酷的一面,但即使是再深刻的教训,在它幼小的记忆里也已被时间冲淡。

一星期以来,再没有雪水从树干上落下打湿地面。阳光从两根树干间的缝隙里照进来,落在一株白色的延龄草上。这株小草不知何时已经扎根于满是青苔的树干并开出了灿烂的花朵,努力地迎接着那一缕阳光。春天已经来临了。

一天早上,三只小狗看着母亲出发去捕猎,像往常一样跟着它在过道里走了一段路,这一次它们没有沿原路返回。它们本来是要回去的,但两只银灰色小狗蹲在地上望着母亲的背影渐渐消失后,不是看向巢穴的方向,而是看向那只面具脸小狗。面具脸小狗笔直地蹲坐在地上,用力竖起两只尖尖的耳朵,目不转睛地盯着风积丘的入口,有些犹豫地往前迈了几步。

曾经的渴望再次以不可抵挡之势向它袭来,它好想出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关于那只偷袭它的角鸮的记忆已经变得模模糊糊,但它的小脑袋里的防范意识已经根深蒂固,令它时刻提防着来自空中的危险。

它在前面走,两个兄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这一次面具脸小狗步履平稳而又坚定,它的成长状况完全验证了它小时候就蕴藏的潜力。它依然有些笨拙,但是长得很魁梧,体重也不轻。它的鼻子变得更尖了,耳朵还有些下垂,但是迟早会竖起来的。它站起来时比它的两个兄弟高出整整两三厘米,体重也比它们重。

比起第一次冒险去洞口的时候,它的身体里增添了一份新的力量。还没听到老鼠发出吱吱或沙沙声,鼻子底下的气味已经告诉它老鼠一家仍然住在过道附近的树干底下。它知道有一只黄鼠狼曾经到这里捉过老鼠,有一只山猫往风积丘里面爬,直到它闻到奎恩的气味,匆忙往另一个方向逃跑了。

面具脸小狗来到洞口,就地趴下,与上面的树干保持一定的距离,以防有敌人突然从空中向它进攻,但又足够靠近外面,好让自己看得见。眼下它看到的是一片绿色的世界——没有了冰冻的枷锁,小溪在欢快地嬉戏跳舞,从瀑布顶上一跃而下,带着肆无忌惮的喜悦,如同获得重生一般;没有树的地方长满了青草,一只朱红雀在云杉树顶轻快地来回飞翔。面具脸小狗转身看向它的两个兄弟。它们正站在它的身后,在风积丘下压低脑袋,伸长脖子,努力地往外看,此前它们都不曾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胆的时候。

突然,面具脸小狗闻到了一股新的气味,意识到有陌生的动物正在向它们靠近。这味道很浓烈,油腻腻的,从未知的野兽身上散发出来。面具脸小狗不安地动了动两只前足。它的第一次冒险经历教会了它小心为上,不过,这只野兽的气味里并没有危险性或者威胁性。几分钟后,野兽便进入了它的视野。

这个家伙庞大魁梧,大大的脑袋上顶着两只小耳朵,两只眼睛也极小。它的步履有些笨拙,身上的毛很长,棕色的毛里掺杂了银灰色。这只野兽像猪一样发出咕噜声,鼻子不停地掠过地面,好像在寻找一样自己丢失的东西。它用强壮的前爪钩住一根木头,弄得碎片到处乱飞,然后津津有味地舔食聚集在朽木下的白色幼虫。这家伙继续往前走,依然发出咕噜声,鼻子在地上不停地嗅着。

到了风积丘对面,野兽停了下来,用无力又困惑的眼神看着那只静静观察它的小狗。洞口里面,两只银灰色小狗已经转身偷偷跑回了窝里。然而,面具脸小狗仍然一动不动,因为它从这个庞然大物身上嗅不到一丝危险的讯号,于是情不自禁地对它好奇起来。野兽走近了,它低下那颗毛发蓬松凌乱的脑袋,好让小狗能嗅到它。小狗站起身,摇动尾巴以示友好,然后用湿热的小舌头在野兽的鼻子上舔了舔。野兽耸了耸鼻孔,貌似这小狗根本不值得它去注意,然后就自顾自转身继续摇头晃脑地往前走了。

小狗看着它离开,脑子里将这只独特的动物身上所散发的气味归类为无须害怕的一类。它本能地感觉到这只动物对它没有恶意,却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认识了森林中最强大的君主——灰熊之王。三猎人

春日里,温暖的阳光将厚厚的积雪融化成水,水流淌过地面,渗进土壤,流入每一条细小的沟渠和裂缝,灌满每一个窟窿,小溪与大河的水位也随之上涨。早在春日真正降临之前,黑狼就发现自己的部下有分裂的迹象。它们出双入对,总是一公一母结伴而行。是啊,它们这是在响应万物复苏的春天孕育新生命的急切号召,要创造新生命来替代那些死于寒冷和冰雪的生命。

狼不会成群地离开狼群,甚至不会两匹同时离开。当它们拼尽全力在原野上扩大势力范围时,体弱的狼有可能落在队伍后面,蹲坐在一个小山丘上恢复体力,它的同伴虽然会继续往前漫游一程,但是走不出多远就会离开队伍,回到那只体弱的、等待它的狼身边。一只年长的狼通常会将其余的狼留在它们去年住过的巢穴附近,但是狼群里年轻的狼在四处寻找新的安身之处时,总想要尽可能地远离自己的父母。到海洋上的暖风吹来的时候,黑狼队伍里的成员们已经散布在原野一百多平方千米范围内。本来它们不可能延伸到那么大的范围,但小狼的胃口十分巨大,每一对要培育小狼的狼夫妇都需要一个广阔的区域,来给小狼崽捕猎食物。同一领地里的两对狼会相互侵略对方打猎的区域,最终,比较勇猛的那一对将赢得一切。

积雪在迅速融化,但地上的雪还是很厚。这时,只有黑狼和另一只灰色的公狼落了单。那只公狼胸前有道伤疤,一只眼睛还是瞎的,相貌十分凶恶。两只狼在去年都还有自己的伴侣和孩子,却在更强的势力面前失去了它们。即使它们年富力强,富有经验,也没办法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那时,一个游走于北部狩猎地带的猎人发现了独眼灰狼的巢穴,用枪打死了母狼,抓走了一窝小狼。而独眼灰狼只能在一个隐蔽的灌木丛中无助地观望,事后才冲进巢穴悲痛不已。

再说黑狼,它原本有四只幼崽,可就在小狼茁壮成长的时候,一场灾难却夺走了它们。那天它与母狼一起带着小狼去打猎,母狼和小狼看到一头小驯鹿的母亲被黑狼杀死了,就追着惊恐的小驯鹿在森林里跑了大约一千六百米。最终,那头气喘吁吁眨着无辜大眼睛的小驯鹿跑到了河中央一块突出的河岸上。眼看水流湍急,水势上涨,小驯鹿一转身准备拼死抵抗。

黑狼站到后面,它知道小狼将来要面对和击垮更大、更猛的野兽,它认为杀死这头小驯鹿对小狼来说是一场最好的训练。四只小狼向小驯鹿逼近,嘴里咕噜咕噜地咆哮着,时而又停止咆哮,发出吱吱的利齿摩擦声。灰狼妈妈显然比黑狼更在意它们的收获,它也加入了小狼的队伍。小驯鹿不失机敏,用蹄子踢,用小脑袋顶,要不是母狼冲上前给小狼们示范正确的猎杀技巧,小驯鹿差点儿就逃脱了。就在母狼跳起来想咬住小驯鹿的喉咙时,意外发生了,突出的那截河岸因为长期被水侵蚀突然塌了,正在搏斗的母狼、小狼和小驯鹿都不可避免地随之掉进了汹涌的水流里。黑狼只能站在河边呆呆地看着河里汹涌的旋涡。从此以后,它再也没看到过自己的伴侣和小狼。

原本只要它们愿意,两只年长的公狼都能找到新的伴侣。凭着勇猛和残暴,它们可以轻松地打败去年为了伴侣争得死去活来的年轻公狼。但是,年轻的母狼比不上它们经验老到,也没它们那么残暴,使它们对任何母狼都提不起特别的兴趣。此外,它们都过了非找伴侣不可的年纪了。

它们在荒原上随心所欲地游荡,除了狼窝附近不去,因为那是禁忌。那些母狼要防备山猫、貂、黄鼬、狼獾伺机咬死小狼崽,又要喂养幼崽,所以十分疲惫、暴躁。这时候,任何一只陌生的狼要是激怒了它们,就等于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会马上被驱逐,瞬间遭遇猎杀和死亡。

有时,它们在漫游的途中会碰到群体里的另外一只狼。那只狼也许是刚刚捕猎回来或者正准备出去捕猎,而它们则静静地坐在附近,看着它们忙碌。狼群必须生存,只有依靠那些小狼崽,它们才可能把种族延续下去。小狼崽们蠕动着身体躺在巢穴里,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捕猎者的身上。

两只公狼无论到哪里都显得无拘无束、目空一切,它们心中了无牵挂,瞅准时机想杀就杀。黑狼身上有一个令其他狼肃然起敬的标记——它的枪伤。从前耻辱的标记,如今已然成为一枚荣誉勋章。原野上能让狼致命的动物不少,但是没有一种像人类那般可怕。虽然森林里的动物只有少数看到过亚历克斯•奇里科夫的尸骨,但就是它们,通过某种神秘的方式将这一消息散布开去——一个男人死在灌木丛里,据说是黑狼杀了他。因此,现在只要黑狼在附近出没,森林里的动物就异常安静,因为它们知道黑狼是最厉害的。

因此,黑狼首领和独眼灰狼继续着它们漫不经心、血腥残暴的旅途,甚至灰熊见了它们都要让出一半路来,要是往常,灰熊是谁都不让的。从灰熊身边走过的时候,黑狼总是垂下尾巴,仿佛在接受它的好意。它们并不畏惧灰熊,但了解它,知道它力大无穷,勇于挑战一切,包括人类,只要它觉得自己有理由去战斗。

风积丘下,大灰狗奎恩已经有段时间备受困扰了。自从深冬那天它第一次听见孩子在自己身边呜咽,它就面临了两大问题:给它们取暖,喂饱它们。来自海洋的暖风驱散了严寒,春日的阳光洒向原野,温暖着众生,让小狗暖和不再成为问题。然而,奎恩又面临了更严重的新难题。

打猎的日子让它渐渐地熟悉了风积丘附近短程狩猎范围内的每一寸土地。它跑遍了兔子出没的小径,埋伏过每个松鼠窝,也曾跟踪松鸡和枞树鸡;麝鼠从它们潮湿的窝里爬出来后会沿着河边寻找多汁的鳞茎植物,它知道在哪些地方可以找到它们;它也熟悉水貂在小溪里游行的蜿蜒路径,它们口吐泡沫,全身散发着麝香味。它在这些地方捕猎过无数次,大部分时候都满载而归。

那些最不警觉、奔跑速度最慢的小动物最先落网。等它把最易捕获的猎物都捕光后,余下的猎物等级就高了,它需要更加努力才能得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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