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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5 21: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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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小妮

出版社:东方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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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记2

上课记2试读:

2011年上课记

2011年秋季学期,加了一门新课,开新浪微博,领到四个专业381名大二学生的名单。

这篇“上课记”写得慢,和过去的五篇相比,材料太多又散乱,很多不能使用,很多细节源于友谊和信任,只适于永久保留在我和他们之间。越切近地相互认识,越觉得陷在其中,感情起伏复杂。很多名字有意隐去,是听了同学的意见,不能为了真实性让他们有丝毫的不自在。

“吃货”的青春

1.生命感

别人喊90后“脑残”,而他们自称“孩纸们”,这三个字给我的直觉是:孱弱像纸,一捅就破。每次去上课,跟随他们浩浩荡荡,涌满从学生宿舍到教学楼的道路。习惯了到教室门口停顿一下,里面电风扇轰轰轰当头疯转,每次进门都忍不住想“磨刀霍霍向少年”。

少年们这时候在干吗?一进教室最先见到的场景是吃零食,前几年没这么明显。一个女生告诉我:“老师,到了我们90后,每隔两年就是又一代。”这么说他们是最被催命的一代。按两年一代算,从美国人何伟写《江城》到今天,大学生已经天翻地覆了六七代,眼前的正是“吃货”一代。

曾经带着偏见,以为“蛀书虫”总比“吃货”听起来更舒服更积极向上吧,“吃货”相当于最后的投降,退回动物本能。看看中国的大中小各级学校已经成了垃圾食品集散地,害人和被害的“共荣圈”。

真想问他们,能不能稍稍“高尚”一点,不要自称“吃货”吧,直到有同学在微博私信里告诉我:“老师,告诉您我为什么是吃货,除了好吃的真的美味,现在我愈发觉得,什么都不可靠,人心更不可靠,只有吃到肚里的东西才可靠,但现在吃的也不可靠了,呵呵。”这话在一瞬间帮我找到了我和“吃货”们之间的共同点。

饥饿让人吃东西,空虚也让人吃东西,这些小生命是需要“经过”吃的过程,得以获得饱满充实的质感,比起其他,只有“吃”这个最本能的行为使他们感到生命的安全可控,由“吃饱”获得自己的最后藏身处。

开学没几天就是教师节,收到一件可爱的礼物:写有“生于九十年代”的搪瓷水杯。很怀旧的款式,他们用班费买的,我回送他们一本三联版的《七十年代》。

和我上大学时候相比,现在的“吃货”们更敢于直接表达自己。教室一角,几个同学议论军训。一个女生认为军训很好,她的集体意识和身体都在军训时得到锻炼。一个男生马上反驳:“这个我不同意。”另一个女生也急于插话参与辩论。

刚开学是军训季,有人困惑:有次看到大一的孩子们整齐地走正步,竟然看呆了, 仿佛有什么安全感在里面。

有人说:折腾人、摧毁人的工具中,军训是最轻量级的,大学里人踩人才是最可怕的。

有人质疑一门课,老师在讲台上激情澎湃地说:在战场上,要杀人如麻,决不手软,六亲不认,心狠手辣,这才是好将军!!!骇然了我……要这么豪放么……

北大学生齐唱“化学歌”竟然没一个笑场,我很奇怪,他们的解释是:无数次排练,对唱什么歌词早没感觉了,就是唱呗,说不定唱好了将来有好处呢。

对于教育体制,有同学说:有时觉得,千万学生都像被囚禁在玻璃器皿中安静的孩子……出口在哪里?我们心里没有底,四周都是看不见但摸得着的铜墙铁壁。可当我们从梦想的执念中探出头来,学会迎合这世界欲求的目光时,是真的成长还是内心的退化和损坏?

……

对于考试,他们说:如果是喜欢的,考不好我会愧疚,不喜欢的,连应付考试也懒得看,有时候如果不是不想让父母失望伤心,情愿用零分表达自己的厌恶。究竟谁开了我们的课?

外文专业老师开的诗歌赏析课临近结束,老师请同学提问,有同学过后回忆说:我站起来说了我对这首诗的理解,但是我被狠狠地驳回了,我只是讲讲我的理解,而老师认为我是对他的讲解提出质疑。解读诗歌,有必要这样吗?我认为外院最人文的老师,还是看不起学生的智慧……

有人说:我们还年轻就得老成地接受这个既定的命运,怎么可能不绝望,谈什么希望理想积极乐观。虽然也的确是这样,不知道怎么跟自己交代。

有人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难高兴了,觉得自己的身心历尽沧桑。

对于未来,有人说:看一眼未来,然后装死,行尸走肉。

也有人告诉我:老师,我在高中的成人仪式上曾立下豪言,要创立非官方的教育慈善机构。当时还被班主任笑话了。现在,我觉得更有必要坚定自己的决心……我会一步步向着目标前进的。

期末考试,教室里死静。一个女生写得正投入,一粒粒染过的小红指甲在纸面上簇簇滑行,又好看,又轻佻。20岁的年纪,本是轻盈美妙,不该太多的沉重,他们却过早地沉重了。想想我20岁的时候,正在农村插队,动物一样活着,身边的人们不只迷茫,还自暴自弃,还毫无辨识力地坚信大喇叭里宣讲的一切。今天的90后们心里却早是明镜儿似的,他们看这世界很简单,它就是两大块:一个是要多强大有多强大的社会,另一个是渺小的孤零零的他自己,碰到抗不过的强大阻力后,他自然退却,直接退回靠饱胀感去知会的这个自身。个体和社会,就是这样分离割裂着,他很知道他和那个庞大东西绝非一体,这也许就是两年更替一代人的不可抗拒的收获。

出路和担当,似乎无关,但是无担当就将彻底无出路。读过食指诗歌《相信未来》的那个中午,大二的王蕾随我离开教学楼。她问我:老师你相信未来吗?我说:我不信。她说:我信,我什么也没有,只有拼未来。2.啃苹果节

12月22号放学,遇到两个女生在回宿舍的路边摆纸箱卖苹果, 3块一个,当时很少有人过问。到12月24号下午再出门,学校变成了“苹果校园”,到处是捧着苹果乐滋滋走在路上的学生,各种夸张的包装,把苹果打扮得耀眼可爱。校门口一个戴小红帽的男生摆了苹果档位,卖9块一个了。

碰到一位同学,我问她非吃苹果不可吗,明天的苹果不是照样甜?

她说,那就不同了。

中文系的蒋茜告诉我:老师啊,我们中学时候就这样了,到平安夜都要抢苹果,抢了不马上吃,一到半夜,一片的啃苹果声,把我都给吵醒了,你说得多大声啊,这就是习俗,求个平安啊。

所谓平安夜,他们都要信“苹果教”。原以为是年轻人追求洋时尚,再想,或者是不愿意漏掉任何祈福的机会,靠啃苹果祝福自己,他们不觉得这形式幼稚好笑,除非你能马上给他们一个真正可信赖的信仰。

不啃苹果的时候,就啃火腿肠巧克力,总要有目标,总要握住个离自己最近的“抓手”。英语四、六级考试刚散场,有人在去吃饭的路上发微博说:哈哈,六级,明年我会再来的。

生活需要填充物,过去是十二年的学习考试,现在是吃东西,明天可能是报名考各种证书。不然,没什么能证明他这条生命还存在着,这么多年的教育体制训练了这个庞大的群体,条件反射般的言不由衷者,表面百依百顺唯唯诺诺的背后,也许包藏着一个随时可能塌掉的内心,一批一批在深夜的黑咕隆咚里啃苹果的“孩纸们”。3.吃货

过去没特别留意过学生的早餐问题。早上7点40的课,7点起床,路边随便买早餐带着,走路用掉20分钟,刚刚来得及赶到教室。早上的课,我几乎什么都没吃就赶着去上课的。铃响后,常有学生在书桌下面藏着吃的,隔一会儿偷吃一口,被我看见了,马上静止,鼓着嘴收起手端坐。我说,摆到桌面上好好吃吧,不用掖藏,我不喜欢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偷偷摸摸。说了几次,没明显效果,依旧有人偷着吃。他们大约属于三种情况:

怕老师或怕巡视的督导,尽管我早申明了一旦督导出现,还有我呢。

有人已经铭记了,教室里不能吃东西,即使不挨骂,自己也不习惯。

有人背后议论:你们还真吃啊,老师就是那么一说!惯性思维让他们坚信:凡老师说出来的一律是口是心非,是圈套或假话。

有个早上,我再次强调我的态度:下面吃着,上面说着,像一家人一样,我感觉很好。

有人接话说:督导可不是这么说的。

即使不怕我,他们必须怕督导。搬出惩治者,我就没办法了。

有去过台湾宜兰交换学习的同学说,台湾的老师遇到早上的课,会带上自己做的三明治给学生们分吃,吃不完的还能打包带走。而已经保研到厦大的一个同学说,听说在武汉大学上课吃东西要罚款的。

每年有机会去台湾的学生大约只占学生总数的百分之一,派出之前百查千选,都是信得过的好学生。我认识的一个学生没通过校内面试,竟然是因为没答出本校成立于哪一年。就我的观察,台湾游学一个学期回来的,个个都有明显变化,个性更开放更舒展。

不断扩招并校,学生数量猛增,中午一下课,学生们多夺门而出。听说午餐要排长队,占去太多休息时间,11点半的下课铃,就是冲出教学楼、抢占有利排队位置的召集令。10月开始,我把中午下课时间提前大约10分钟,取消课间10分钟休息,我连续上课,他们可以自由出入,早10分钟就能确保他们排在前面,吃上热饭热菜,对“吃货”们这样更人性。我想我不怕督导。“海子专题课”刚结束,我还在回家路上,收到同学的短信说,她还没能理解透海子的诗。我请她别急慢慢理解,马上就收到回复,无论如何没想到是这样的回复:吃上热腾腾的面了,什么都忘了,老师要不要来一碗?

我来了认真,问她:念一个菜谱,是否比念一首诗更受同学们的欢迎?

她回答:哈,在热腾腾的面面前,什么都忘记……

过了几分钟,也许是发觉了我的认真,她又回复:如果是川菜系的菜谱,我很难引起共鸣,吃东西让人暂时忘却悲伤。我喜欢读跟我感受恰好重合的诗,不管谁写的。

最后这句话让我感到她不是盲目的追星者,我回她:得理解一下你这说法。

她马上连续发来几条:

老师啊……那没有什么深刻内涵……

……我不是调剂来的中文系,所以我真心喜欢一些文字,比如歌词,我也真心喜欢吃。

……其实老师你不是那种诗人,你挺注重现实情况的,你转发的微博,我用电脑的时候就有看。我感觉感性和理性结合,诗人才能存活。

……可能我还幼稚,不能体会你们内心的情感,个人感受,呵呵。

……我觉得活着很重要,把感觉表达出来也很重要,不然憋得慌,活着就表达呗。

看着这一串半自言自语,我心里好笑,想她是吃完了一碗热面,有了饱胀的幸福感,重新回到了形而上。比起空着肚子讨论诗,显然她更真实,我喜欢这样。

早知道贵州、四川、重庆乡村里的很多孩子上学是经常不吃午餐的。有人说小时候饿过,以后怎样吃都感觉不到饱。而“吃”也随着这些孩子的长大,成了他们中间的一个敏感词,享用垃圾食品也是要有经济实力的。不知道“吃货”是否和曾经长久积累的匮乏缺亏相关,而沉淀成了基因记忆,但知道“吃”,有时候是乡愁、欲望、温暖、安慰的全部。只有把所有这么多重的含义都联系在一起,才有助于更多地理解“吃货”一代。所以我说:“读书重要还是吃饭重要,吃饭重要。义愤重要还是吃饭重要,还是吃饭重要。”4.新生见面会

那个下午很热,我被我的学生约去对2011年刚入校的新生讲点什么。大太阳下面,几个被叫作学长学姐的都到了,都是学生会干部请的。学生会也不全是头脑僵化一成不变的,今年请来的人多是不念经的。一进教室是例行的热烈鼓掌,满满当当直挺挺坐了一屋子,很少懈怠溜号的,表面上看像真拍手真呼应,其实说的听的,各自飘移。

上来演出小节目的新同学跟刚走出蜡像馆的蜡像一样,又紧张又僵硬,眼神呆滞无法定睛。他们之前都是怎么过来的哦,原准备介绍几本书和几部电影,临时决定放弃,气场不对。

轮到大三同学介绍交换去台湾的见闻,然后有已经保研的同学呼吁解散学生会,下面没什么反应,刀枪不入地坚持着。如果这是一个校外人士来讲座,一定很失望,进而下结论:现在的90后实在太差,连对话的可能都没有。而大学里的讲座偏偏多是拉“傻乎乎”的大一新生充数。

不到一小时的新生见面会,鼓掌、主持、讲话、答疑、表态,各环节都像排练好的木偶剧。

这就是又一批年轻人大学生活的开始,是摆脱曾经捆绑他们前十几年生命的开始。不敢胡乱猜测那些挺直如机器人的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和曾经想过什么,我敢说,他们可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傻。一个学期后、一年后的他们一定不一样。生命本能自会让他们各自分离成活蹦乱跳的个体,虽然一下子还没舒展开。无论靠自己的努力还是被动的获取,大学四年只要能让他们确立一个独立的自己,就算功成。

2009年起,考进这所海岛大学已经越来越难,考生分数已经要达到一本了,它正在攒劲想登临知名大学之列,可这和每个具体的学生有哪些切近的关系?有同学说关系大了,211了,好就业啊。有人说,211,那还有985呢。我心里想,居然全是枯燥的数字代号,一点创意也不想有。

大三的学生尹泽淞说,新生问他:学长我很迷茫啊。

尹说:我都大三了,我还迷茫呢。

迷茫和“吃货”都是高校里的常态,是走向不迷茫和坚定的必然准备期。

关爱

1.湖南女生的故事

9月底一次课间休息,她直直走过来说:老师能给我带什么书看吗?恰好手边新买的书都分发出去传递了。再上课,带去提前还回来的刘香成影像集《中国:1976—1983》,买这本书的初衷是为新时期诗歌课做背景阅读的。

她接过书轻翻一下就抬起头,白皙又缺血色的脸上满是失望:老师还有书吗?哦,她的意思是要看厚重的“字”,而不是随便递给她一本“画”。我说下次带给她。

很快收到她的短信说她很痛苦,家里遇到了事情,睡眠不好。我简要地回她说:好好休息,下课路上可以跟我一起走。下课的时候,我和三五个同学一起,她始终拿一卷报纸,跟在旁边,大家分头散去吃午饭了,只有她跟着我,好像并不想说什么,走着走着到楼下,我说今天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想上楼吗。她说好哇。上楼,已经过了12点。我说一起吃饭吧。她说好哇,但是老师我可很能吃的。我说看你脸色太白了,不会是有贫血吧?她说有点,但是没事的,身体很结实的。动手做饭,她说她会切菜,在旁边看一眼就知道,她属于笨手笨脚的,但是兴致很好。她说她奶奶老是说她不能这么切菜,老是骂她,她偏不听,她爱怎么切就怎么切。我没说什么,由她切。直到吃过饭,面对空盘子,她才开始说,显然这是闷在心里很久了的。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母亲去世了,在湖南乡下。而她的爸爸现在也得了重病,她说她这些天好痛苦。她是老二,家里还有姐姐正在江苏读大四,本来准备考研,现在家里出了事,不知道能不能考了。

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她是没有课本的,因为没交学费。没课本也没什么感觉,反正是就知道玩的小孩子。她的老师什么课都教,数学语文都是他,手里拿根棍子随时扬起来打学生,是当地最硬的木头。她比画着,我没法儿想出那是多么尖硬的木棍子。那老师经常打。到期末老师喊她不能上课了,回家取钱交了学费再来,她跑回家,母亲正生病在床,母亲说没钱,让她回学校去,回学校老师还是赶她快回家取钱。就这样她两头跑,反正是两头乱跑。父亲也不给钱,他很少拿钱回家的。这样,她就没去学校也没参加期末考试。

三年级了,好像是家里给交学费,她又能去上学了。老师很厉害,能一会儿上课一会儿做饭一会儿自己回家干点儿活,让小孩子们自学。老师的女儿也在这个班上,自然成了这个班的“王”,什么都说了算,支配同学,人人都怕她,因为她能整人。老师女儿会命令一个女孩子去河边打一碗水,结果打水回来迟到了,被老师打了一顿。三年级的时候,这老师不教他们了,换了新老师,马上,大家全都不理原来老师的女儿了。

后来她学习不错,但是,奶奶总是打她,她曾经想过自杀,不想活了,但是想想死也很害怕。五年级,她遇到一个20多岁的语文老师,非常好,上课可以自由发言,教室的一角放上他自己的书,大家都可以看。是在那时候,她看到了《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阿凡提的故事》。

每天上学要走10里路,走一个半小时,每次走都是很渴很渴。

我问:没有水壶?

她说:没有啊,没水壶,哪个同学都没有。

每天中午带米和菜在学校做午饭。放学回来的路上她就举着一本童话看,一边走一边看。她起身学给我那个姿势,侧面单手举着书。说到欢快的事,又吃过了饭,脸色红润多了,她说:那时候就是走路我也能看书。遇到了好老师,每天都感觉好,走路也是直直的,可精神了。一次走在路上,遇上一对夫妻,那阿姨说,这个孩子是不是当班长的啊,这么精神!她马上说是啊。其实她不是班长。但是听到陌生人的夸奖,她真高兴,从此就更爱看书。这位好老师之后又换了一个好老师,也是教语文的,因为考试成绩不理想,很快被调去教数学了。

她变得很喜欢上学。湖南农村下雪的晚上,路很滑,放学回家不知道要走多久,到家的时候奶奶已经睡觉了。那时候村子里也很少有人看电视,只有一家人有电视,那家男的总是打女的,打得那个狠啊,经常满街追着打,人们也追着劝。结果总是很荒诞,男的被一帮男的拉走,女的被一帮女的拉走,后来就一伙伙地聊上天了。这时村子里的孩子就这边那边地在中间跑啊跑。

上初中第一天的早上,她穿了一条绿色连衣裙。那条绿裙子被她描述得好像就是昨天的事,好像是人间最美的华服。出门才走10分钟,路边杂草上的露水把可爱的裙子全打湿了,全身都湿透了,她被迫跑回家,换了旧衣裤,再用塑料膜把自己全包住,才去报到。那条绿裙子真好看,她连连说。从此,每天上学都要先用塑料膜把自己包严,走20多分钟山路,然后把塑料膜卷起,寄存在路边一人家,再走大路,从此再没穿过那条绿裙子。

上初中后,学校不让带米了,要求直接交钱统一吃食堂,这样一个月要好几十块。交不上啊,太贵了,她只好和班上一个女生两人合吃一份饭只交一份钱。后来,两个人再遇到总是非常非常后悔:我们两个都没长到一米六,都怪当时太傻,天天吃不饱能长高吗。

她说,初中三年的记忆就是吃不饱。初中以后是两个字:“饿”和“冷”。高中住校,从来没用过热水洗头发,头发很长到了腰,冷水冰得头皮都麻了。从那时候到现在,她一直特别怕冷。

来和我说话那天是10月下旬了,她说一会儿就去买厚棉被。忽然她反问我:一般会以为我要买便宜的吧,不是,我喜欢买不那么差的东西,有时候我也看看别人买的。她的意思大约是,别人买差的东西,她不喜欢,她瞧不上便宜东西。几天后,收到她的短信,说头疼睡不着,买的棉被难道是黑心棉,熏得人头疼。

来上大学,才是她第一次坐火车:学生谁没事儿坐火车啊,以前看过火车,没坐过;也看见过飞机,没见过飞机起飞,只是见到飞机在天上,高高的。

她的意识很跳跃的,会突然说:老师,跳楼多疼啊。

我说,你还没去过湖南以北吧。她说是啊,没去过的地方太多了。我说,来上学见到了海,可你还没见过草原,没见过雪山,没见过的多着呢。

她说:是。我还非常喜欢穿别人的衣服,那没什么,干净就行呗。

说到爸爸的生病,她说城里人的医疗费报销80%,乡下人的报销30%,家里欠了很多钱。好几万。

一旦爸爸走了,她希望能到处看看,似乎已经在期待那轻松和新生。她说未来就是她和姐姐,应该生活得很不错。

进家门是中午12点,送她离开是下午3点40。她要去校外很远的地方追要做家教时欠她的95块钱。第二天,我问她钱要到了吗。她说没有,家长没在家,虽然之前是约好了的。

出门时,展开路上卷着的报纸,她问:老师看了这期的《南方周末》吗?是10月20号的报纸,真实版的《盲井》——《一个瘸腿前矿工的“杀猪”生意》。她说想介绍这文章给我。我买过那份报,已经看了。她又问:老师看过《盲井》?我说看过。她稍稍迟疑问:会不会太血腥?我说:没有让人受不了的镜头。她把报纸重新卷起来。我送她一本《2008年随笔选》,补偿她对“画册”的失望。我说多看点高兴的书吧,她的眼睛忽然一亮,说:我看了学校图书馆,有《格林童话》。

听着很重的脚步声下楼去。前一次她失望于刘香成影像集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带《夹边沟记事》给她,听了她的故事,就改送她一本温和的书。

生病,缺钱,打骂。七八岁因为交不上学费被支使得在学校和家之间来回跑,随后挨饿挨冻,看着村人从家庭暴力演变成男男女女聊成一团。就是这些碎片构成了她早期的人生记忆。

期末,又碰见她,她向我介绍了几本科幻杂志,下学期她准备选修宇宙探秘课程。

她说有一次上课看一只蚂蚁,她故意让脚一动不动,看蚂蚁上不上她的脚,蚂蚁最后选择离开了。她说:这只蚂蚁看我的脚就是泰山啊。忽然她又跳话题说:你以为我会沉在其中吗?

我能感到她非常敏锐强烈的自卫和自尊。我说我遇到事情的办法是写,她说她的办法是“吃”。我说,不怕吃胖吗?她说她能控制。2.黄菊的故事“2008年上课记”写过“黄菊的故事”。

2011年圣诞节刚过,她想来串门,说再不来说说话就怕很难见老师了。哦,她大四了。黄菊坐在沙发上,和三年前相比,沉稳端庄舒展多了。我确信不只是一堂接一堂地上课让她变化了。

隔了三年,我知道了2008年深秋她忽然离校回家的原因,也知道那个晚上慌慌张张给我打电话的是班上一个辽宁的同学。黄菊的高考志愿填报的就是“戏剧影视专业”,身边没人说得清戏剧影视学的是什么,她以为学这个将来能当新闻记者。从家乡陕西汉中来海南也是她平生第一次坐火车。诗歌课上说到海子15岁考上北京大学是他第一次坐火车,课后很多学生都对我说,如果不是这么远来上大学,根本没机会坐火车,甚至没机会见到火车,不学习去乱逛,那不成了盲流?

黄菊进大学读了两个月,发现学的东西不是她想要的,茫然又失望,决定回去复读重考。并没和人多商量,便自作主张离校,上了回汉中的火车。回到乡下的家,又陷入新的更大的失落,她决定返校。黄菊离校出走,在家里停留一星期,又回来了。说明她既随性,也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多少人迷迷糊糊混过大学四年,而她始终想掌握自己的命运。

说到父亲的艰难,他靠经营小水果摊,供出她和哥哥两个大学生。现在哥哥已经在苏州就业,而她也就要找工作了。我无意间问了一句:你妈妈做帮手吗?“妈妈”两个字一说出来,她就流眼泪了。母亲在她9岁时去世,她说当时太小了,不知道失去母亲意味着什么。而她从9岁开始就成了那个农村家庭事实上的“主妇”。哦,我想到她大一时交上来的纸条,她喜欢的电影是《背起爸爸去上学》。

一个9岁的小姑娘,对她的爸爸和上初中的哥哥宣布,从今以后,在这个家里谁也不许叹气。“才那么大,我就懂这个了。”她说。

现在,每到她父亲生日,她都会打电话陪他闲聊一个多小时。挂断电话,她赶紧提醒哥哥给父亲打电话,顺便叮嘱该怎样怎样哄老人家。

她说:父亲50多了,我告诉他,现在你就负责爱护好身体,我一找到工作就接你进城享福。

隔了一会儿,她又说:我从小就没得到过爱,可现在就要付出爱了。

黄菊在大学里的前三个暑假都没有回家,分别去了深圳、杭州和西安打工。她正计划着2012年的寒假也不回家,去云南转转,边打工边旅游,说到在一座陌生城市找一份工作,她的口气很自信:找份工作不难。

去深圳那次,她隐瞒了大学生身份,应聘去一家生产电插线板的工厂做了一个月,认识了很多流水线上的女工,年纪都比她还小,人都很好很单纯。刚进厂前几天,手生,完成不了任务量,很多女孩围过来帮手。工厂加班多,从早上6点工作到晚上10点,她认为并不太累。她发现有个小姑娘的工资条上每月都比别人多发200块。她问为什么,小姑娘很平静地说自己的工种有污染,可能损害健康。才加200块,就做接触有毒物质的工作,她说。

在插线板厂做到就快开学了,黄菊结束了“潜伏”,或者她真有做记者的天赋。

像去年的同学晏恒瑶一样,黄菊也跟我说她家乡的美:真是可以盖别墅啊,现在的人家新起房子,都是学城里人做出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

我和她们都说,一定要保住乡村的房子和土地,那才是她的根。

几天后,有和黄菊同班的同学听说黄菊来过我家,有点认真地说:黄菊是我们班上最沉默的人,她能对你说,一定是信任你。3.爱同类

很久都没法儿忘掉黄菊的话:从小就没得到过爱,可现在就要付出爱了。

中国乡村留守儿童的官方公布数字是5800万,这其中能够靠悬梁刺股考上大学的当然是少数。而根据2012年4月16日《南方都市报》刊发文章的统计:城市子女考入重点大学的机会是农村子女的3.1倍,在一般本科学校的录取率也是农村子女的1.4倍。越是声望地位高的大学,农村子女越难进。我每天面对的学生中,留守儿童的比例相对高,从2010年起,我避免在学生中搞数据调查,这涉及他们的自尊。有些人在作业里很直接地说出自己的感受。

下面是五段作业摘抄: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外出打工了,因此我的童年是辗转于亲戚家度过的,说实话,寄人篱下的感觉并不怎么好受……

我出生在非常贫困的家庭,姐妹多,所以从小便被送到离家千余里远的四川,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6岁的时候,妈妈把我接回了家,当时心里除了对外公外婆的思念,便是对“家”的恐惧了……

如果我没有赡养爸爸的义务只要养活我自己就够了,我宁愿做一个农民,或不经意之间,发现我养的猪是双眼皮,多神奇啊。

希望爸爸过得好一点,现在他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家,一想我就很难过,我还希望以后我可以挣到钱,给他买一堆衣服……神啊,我想做一个高大的男人!!(女生)

一个人的成长,除了生理的体格发育成熟外,也包括心灵人格发展成熟,能够不怕别人的打击批判,能够自我肯定,人格独立,自主无私,不求回报地爱别人,这样坚强的成长力量从何而来?我们的身体成长的力量由物质资源提供而来,心灵的成长力量则由感情资源得来,我们需要被充分地爱,长大后才能够有力量去爱别人……这社会太过冷漠,太过残酷,太令人伤感,这社会需要反省,“仁者”存在,却不“爱人”。

留守乡村的孩子们读书的12年,比城里孩子多了另一种残酷,很少被父母爱。小动物本该由它们的上一代孕育并紧紧相随学习生存的基本技能和伦理,他们该被“拉扯大”,而不是独自长大,这甚至超越了道义责任,限度低到不过是遵循动物本能,每个生命都该享用领受这份关爱后才逐渐独立,成为一个成熟的新生命。而今天很多学生的童年记忆里,对父母的印象缺失,勉强把他们带大的是隔代的老人。当黄雀母子间嘴对嘴的哺乳之情没有了,他们的幼时记忆里掠过的多是阴影。

为生计为养家为孩子读书,农民工奔忙和委曲于城市,反又把自身的苦痛压力都转换成了对子女的付出,渴望他们“高考登科”而得到足够多的回馈补偿,起码能给自己长久的艰辛付出挽回些颜面。有的同学假期见到日夜想念的父母,总要被追问成绩,听说有的大学把成绩单寄给大学生的家长,要求他们签上字再寄回学校。显然,这是中国的小学校的管理办法。

得不到来自父母的爱,留给他们的更多的只剩了自己爱自己和兄弟姐妹间的爱。有个刚毕业的同学告诉我,她给去年考上大学的妹妹写了一封“万言书”,总结了自己的大学四年,告诉妹妹该怎样读大学。

2012年春天,已经毕业了的邓伯超说起小他5岁的妹妹,父母都不在身边,眼看着妹妹长大,上了五年级,他这个哥哥去书店买了一堆有关生理知识的书给她,告诉她好好看。邓伯超说,没办法啊,父母太远了,这些事谁管?后来听说妹妹的学校开了生理课,他赶紧嘱咐妹妹,别的课都可以不听,这个课才是最有用的。当时邓伯超17岁,妹妹12岁。

本该由母亲们完成的事情,现在都缺失了,这有五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以往有过这样的“兄妹教育史”吗?

听说,我的学生中有个女生不喜欢图书馆,大家都认为她太古怪。见到好些人全都围着一张桌子坐,人和人那样面对面,她就难受。她问,人为什么要去图书馆?大家都觉得一个大学生连图书馆都不去,真是不求上进。但是,这个小女生的故事被大家知道的其实只是冰山一角,人们不一定有耐心去听故事的全部:她是被家境贫困的养父母带大,从小到大,养母总想阻止她这个女孩读书,而她一再努力只为争得读书的机会。成长的经历让她一直怕人,人多会让她不安和焦虑。

熊培云在《一个村庄里的中国》中说到了“家教”,家教的重要性当然人尽皆知,可是它在今天的乡村,几乎失去了全部可操作性,变成了空洞过时的一个古词汇。怎样有礼怎样修身怎样仁爱,包括怎样有坐相有站相都失去了讲述人和讲述的意义。

有个成语叫“视如己出”,新生命出自于自己很重要。古人很懂,今人似乎不在乎了。长久地使亲生的骨肉分离,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成了出资人和回报者,维系基本感情的部分被抽离掉。空的家,空的乡村,情感和约束全都缺失,怎么能凭空让人生出做人行事的“底线”。如果这个底线就是吃饱穿暖,当它也受到挑战的时候,是否底线可以再下调?是否这下调空间是无限的?社会是不是能够持久地接受和容忍这样不断调低底线地去运行?

旧链条断了,突然冲到面前的是信息爆炸的时代,眼前是无奇不有的电脑和老迈的奶奶,当然电脑正确,奶奶落伍。老人们不会告诉孙辈使用谷歌搜索,那她就彻底过时了,她的所有唠叨都是束缚,都丧失了说服力。卢小平的奶奶告诉他,看老师不能空着手,但他爸爸可能没机会对他说什么,他爸爸远在他乡,没可能告知到这些旧礼数,他爸爸也许正被城市搅动得心烦意乱,只念记着卢小平尽快毕业尽快赚钱。情感的维系就快断得一干二净,双方各有委屈,各有理由,城里孩子被溺爱,乡下孩子被离弃,高考和就业双重压力无比残酷地压在头顶,有些孩子孤独、自私、暴戾,都是被压抑的正常反应。

城市的孩子同样好不了多少,一个学生在作业里说:

……很抱歉我把烦恼带给你,我现在只是想找个地儿吐吐不快,也不是说我母亲不好,但从小她就严格要求我,小学数学考98分,差两分满分,她都叫我跪20分钟搓衣板,一没考好,就骂我,给我脸色看。其他方面对我挺好的,我感觉自己成了她的工具。她养我长大,把我当成她的炫耀工具。现在就是她一味要求我做我不喜欢的事,让我考公务员,不尊重我的想法,我和她一沟通,就又讽刺又闹,说白养我,说我不知道社会怎么怎么的……她从不支持我和她不同的观点,我经常觉得家里不温馨,但我还是爱我母亲的,她这样下去,我怕我会恨她。但如果我恨她,我可能会后悔……母亲只有一个……

而从农村借住在城市学校的学生这么说:

我高三跟一帮城市孩子在一起学习,不管学习还是生活,都不如他们,自己就像一个土里土气的家伙,尽管努力,实在也学得吃力,就是学不好。想想我的求学之路,我觉得我是被压制得有点抑郁了。

一个年轻人怎样自然地获得正面的仁慈的善的力量,并依此在今天的现实获得自我拯救,是真正的大问题。

微博世界

1.初衷

8月17号开新浪微博,直接原因是为秋季开学后跟学生们对话做准备,也希望能做他们的扩展阅读。整个2011年的9月到12月,每发出一条微博,总会潜在地把学生们当作预想的读者。四个月以“转同学们”的名义,发了130条和历史教育相关的微博。

被我关注的人,大约一半是我的学生,他们会介绍很多他们感兴趣的给我,如漫画、歌曲、视频、纪录片、书籍,张绍刚和刘俐俐的视频就是他们告诉我的。

开微博一个月后,发现它的体量之大,完全是一条滚滚的洪流,学生们能真加入进来的很少。有人要外出打工,有的因校园网络实在太慢根本无心上网,有人整天忙着玩游戏,有的死磕考研,微博离他们无限遥远,也因为他们看不到微博为他们显现立竿见影的功用。曾遇到一个喜欢音乐的老师,建议她开个微博,找自己喜欢的音乐更方便。没想她变了脸色:可不玩那个!好像玩微博的必是异类。有的学生也会说微博不是人人都开的,说话间明显透出距离感和排斥。当北上广的年轻人有半数开了微博,风吹到这个海岛,就不足十分之一了。前者拿它获取信息,后者还停留在追时尚。2.在面具下面

这条洪流足够大,足够涌流翻腾,足够吞没任何一个人。

有个学生,平时在校园里遇到他总是美滋滋的,有点小领袖的范儿。一天,他踌躇满志地告诉我他开微博了。一星期过去,又碰见他,多了点愤愤不平,说微博这东西毁人,让他感觉不公平,话语权依旧在强势者手里。

我留意了学生微博,没有加V的,用真实姓名的五十个中大约有一个,他们多关注两类人:身边的同学和微博大鳄,韩寒、任志强、姚晨、成龙之类。在这个虚拟空间里,一个年轻人的自我常常被缩小到似乎不存在,甚至比现实生活本身还难寻公平,一旦进入微博,一个普通人的自我感觉比真实的自己还渺小,会感觉更明显地被轻视。除了偶尔去仰视一下名人,无论做什么都是石头坠海。他这滴水,和微博世界的滚滚涌流之间唯一的共同点,顶多都叫液体而已。凡是微博上大事汹涌的时候,他们作为被喊成“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的一族,经常是最慢知道,最感觉与己无关的。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都不得进入,都设有门槛,他们只好退避回身边的小圈子,再次自我边缘化。他能关注的,只剩了转发励志口号,听听歌,背几句歌词,约饭,小声骂骂老师,在角落里用圈子暗语说俏皮话。社会的封闭,人和人之间的不友善,也使他们不愿被洪流裹挟,只渴求容纳自身的一个小空间,世界变得越小越好,只装下他和三五好友就成。

刚开微博不久,见一同学上微博发照片,说校园里遍地长满某野花,不知道是什么花。我随手回复说:是含羞草啊。一句含羞草带来十几条陌生人的转发。这学生后来说,老师一转,把我这儿变得这么热闹!从那以后,开始小心和留意,慎重转发、评论学生的微博,尽量不扰动他们小角落的安宁。其实,本意里是更希望20岁的人挺身而出的。

有个同学直接对我说:“戴着面具和您交谈我会更自在一点。”一年来,我和她时常有对话,已经习惯了,并不想在现实中一个个兑现他们分别是谁。

另一次在微博里看到一句话,说得很机敏,发现说话人就是我们学校的,加了关注,马上收到她的私信:老师你不认识我,我不是很优秀的……从来不被老师注意到。她说是我去年的学生。有时候在微博遇见会聊几句。考英语四、六级那个阴沉的下午,路过校内网球场,有人斜着正穿过练习场朝我走近,能感觉到她是加快了步子直奔我过来,手上抱着一大叠书本。

她说:老师,我就是微博上的×××啊。

她报出微博上的名字。马上,我们就像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

微博也让更多的年轻人在面具下面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大胆和真实。选人大代表的时候,有人发微博说:“……班上某些人一人投了二十多票?别人不care这个,可是我care。我19岁了,不知选举为何物,我着实被恶心到了。”3.自由畅快地表达

有个学生,从小到大都被认为作文不行,不会堆积好词好句,从来没得到过老师的认可,灰溜溜地长大,直到有了微博,自己说话给自己听,有时候忽然觉得“我写的东西会把我自己吓到”,原来自己也可以很了不起!

微博,这个没老师的世界,带给人们过去没有的自信,这地方没人纠正他的遣词造句,肆意给他打叉,任由人自由畅快地表达。我在广告课上说,微博就是一所大学,就是广告学校,这个“学堂”好啊。

刚毕业不久的一个学生被公司无理辞退,追讨欠薪时又被老板打,实在气不过,我发了条求助微博,大约四小时里,有21个不相识的人从不同的城市回应她,愿意帮助她安排工作。最后她成功地换了新城市和新职业。

2011年12月23号中午,整个学期的课程结束,我发了一条微博:

今天结束了最后一课,一个始终依从本性的偏离者能够在这海岛上连续七年和年轻人对话,居然做成了唯一一次主动的建设性的事儿,获得远超过付出。感谢。本是为这学期和学生交流而开的微博,感谢。

教室里的课程结束,但微博还在,他们一个个的头像都还笑着画着胡须做着鬼脸,电脑右下角跳蹦着的红色长框还会出现他们的留言,虚拟世界带来的不只是信息、信任和情谊,还将有远超出我们预想的其他。试着把我关注的近百个学生的日常微博拼合起来,看到一幅有点夏加尔风格的画,跟随气流飘移着,透着半任性半纯净的一群小人们。

洪流中的大鳄鱼们,该想办法俯身接纳这些小水滴,听他们在说什么,也多对他们说点什么,别以为他们什么都不懂。起码说说亲历过的旧事,抵充那些自以为大的教科书,小水滴们的轻盈欢快和时不时冒出来的大超越也是会吓到大鳄的。

多本书的传递

1.一段对话

12月17号,正看学生作业,看进去了,很不想中断,这时候接到这位去年教过的学生的电话,有点急切地想来坐坐。陪她说了一阵闲话,并没搞懂她想说什么,原以为会说说毕业后的选择。送走她后,一直在想,她说她从来没离开过海岛,不是因为缺钱,她强调出游是要有心情的。想她实在不准备去看看岛外的世界,也应该读过一些课外书吧。没多想,第二天发短信问她都读过哪些书。恰巧碰上英语四、六级考试,她在考场,说晚上给我电话。下面是我们之间能回忆起来的对话:

我问:想知道你平时喜欢看什么书?

她说:平时不看什么,小说啊什么的,没什么耐心看厚厚的书,平时做做题目,逻辑的,思维的,对数学更热衷,我信奉“用理性战胜感性”。

我说:书不是只有小说,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书。

她说:老师要我列出来吗?

我说:是啊,昨天你走了,我在想一个人不能够到处走走,最好能多看看书,书是能够告诉人很多的。

她说:平时也有看啊,看看杂志啊,《青年博览》啊什么的。

接着又说:老师怎么还想着这事呢?

我说:昨天你走了,我就一直想,你或者抽空看看书会感觉充实,这是一种习惯。

她说:老师我小时候也知道一些感人的故事啊,要问书名,就一本也说不出来,我没从头到尾看过一本书,你知道这社会多浮躁啊,书也是很浮躁的,书都是一期一期的吗?书店现在也很浮躁,摆在书店的都是为人处世之类的书。

一期一期,她说的应该是期刊、杂志。

我说:你可以上网去找书。

她说:网上的书都是很简单的,再说,看书也就是个手段。

我说:我还是觉得看书是一种习惯。

她说:我以后再找时间静下来好好思考吧,看书是要受性格受环境影响的,没有那么好的心情看不下来的。

发现她很难听得进去了,不准备让她感到压迫,我说:其实你说平时缺少朋友,也没去过岛外,有个好的补偿办法,就是看书。

她说:我会的,老师。

挂断电话,反复掂量这件事,一个即将读满大学四年的年轻人,没有读过一本说得出名字的完整的书,这该归罪于谁。断续想了几天,也在检讨自己,不能强加爱好给别人,应该尊重不同人的不同选择,她可以不喜欢读书,未来也许自会找到别的爱好。但是,如果她的成长经历中能有美妙的阅读感受,或者她就不像现在这样有局限和缺少朋友吧。2.看书是个习惯

两个女生来做客,看到桌上的一本《公元1919往事回首》。一个说:“现在我也喜欢看这些古一点的书,里面都是有事情的。”说过这话,却并没去翻开那本书,也没问到书的内容。

总有人责难现在的大学生过于浮躁不读书。就我所知,部分学生没有读书习惯的原因,在于他们童年的时候,学校和家庭没提供过任何阅读的机会,除了必须熟读的教科书。一个女生闲聊中说这个寒假回家一定要完成两个心愿,其中之一是教她母亲识字。

我确实很吃惊,因为这学生成绩和悟性都很不错,我问:你母亲不识字?

她说:是啊,老妈小时候家里穷,又是女孩子,女孩不识字的多啊,我要教老妈识字,她就能自己看韩剧了。

旁边另一位女生也插上来说:我老妈也是不识字的啊。

她们一个是福建人,一个是湖南人。或者她们的童年连接触课外书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在责难年轻人不阅读之前,也许可以多问一句多听一句,是什么原因使他们不读书。

新生入学,先预交1000块钱做书本费,四年的一次性收了。海岛上炎热的9月初,迎面见一群学生抱书经过,书真不少,抱在胸前相当于五到六块红砖的高度。我问,是新生吧。多人同时点头。他们从6岁起就抱教科书,抱了12年,到了大学一下子又抱这么多。如果他们从不知道来自书的缤纷瑰丽,凭什么会无端地热爱书。书里有什么,知识、历史、真相、趣味、思索、胡思乱想,能换钱吗?不能。一言以蔽之,不能换钱有什么用。他们之前的求学经历一律以有用没用、能不能被考试为标准,和这些没关系的书一律看作无用,除非那是一本答案,一本藏宝图。3.传递

2011年交给他们传递的书有《老课本·新阅读》、《民国老课本》、齐邦媛的《巨流河》、杨显惠的《夹边沟记事》、北岛等编的《七十年代》、梁鸿的《中国在梁庄》、高尔泰的《寻找家园》、十年砍柴的《进城走了十八年》、刘香成的《中国:1976—1983》、北岛的《城门开》。

有几个细节要写下来:当我说到《巨流河》的时候,排名想看的学生太多,吴康从教室后排站起来说,他愿意个人买一本《巨流河》加入班上的传递。才大二的吴康平时沉静,看过他写的一些想法,大学里有这样一类男生,内心亢奋激昂。

杨晗还给我《中国在梁庄》,问她感觉,她说还行。我说我个人不喜欢这本书里的抒情部分。杨晗马上隔着两排桌子伸过手来:握手握手!表示意见相同的赞许。如果她来个NBA似的庆贺,非把我撞倒不可。

刚开学不久,没最后下决心把《夹边沟记事》交给他们传递,我说正犹豫有一本书是不是可以给你们看,反而招来兴致。我说这可不是一本轻松的书。杨晗举起手臂说:我是重口味!引得大家一片笑。过些天,再问杨晗,她说书传给陈小荣了,说完叹气。蒋茜在一旁说,她看了一段就不敢再看了,想起爸爸对她说的四川老家在20世纪60年代,家人吃观音土的事儿,实在受不了了。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就在她的大眼睛里涌着,我马上换了别的话题。《夹边沟记事》整整传递了15个星期,最后一次课,他们把它还回来。重新回到我手上的是一本变得又旧又厚的书,四个边角都破了,都用透明胶带反复粘贴过,它饱经沧桑后回来了。记得2010年,董铮铮看过《夹边沟记事》后,当晚发来短信说,心里难受,正抱着腿发着抖坐着。董看的和这个厚重的粘贴本不是同一本,后者是我买的第五本,前四本都送了人,现在手边只剩厚重破旧的这一本。2012年4月见到杨显惠先生,他说送我一本,我赶紧说去网上买很方便,不用麻烦寄。有机会要把被90后们翻破的这本带给杨先生,请他签上名字。

郑纪鹏推荐给我《十四家:中国农民生存报告(2000—2010)》。董铮铮推荐我吴念真的《这些人,那些事》。零散收到读书笔记,最多的是写《巨流河》,于是,建议中文系的最后一次课上,加一段对这本书的自由讨论。事先没落实谁会发言,只听蒋茜在下课路上讲过读后感,没想到讨论的时候连续六人一个紧接一个发言,没一个念稿子的,都是口头发言,滔滔不绝,下面同学有接话,有反驳,有人马上说不同意见。

寒假里,收到蒋茜发来在四川老家的调查,她开始关心自家的历史渊源了。他们也在积淀他们自己的“巨流河”。

我们身上的暴戾

1.潜意识中的暴戾

过去从没想过,深恨暴戾的我身上同样藏着暴戾。明确意识到它存在,是2008年春天在广州广外(编注: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一次规模不大的座谈会上,会后问了那个敢于大胆质疑的女生,她叫郭巧瑜,广外本科学生,后来跟她有过通信,有机会向她检讨我身上的戾气。从那时起,我就有意地留心检点和反省,不以身份年龄音量气势去压制弱小。

9月9号说新闻,随口把美国华裔航空小姐的遇难说成了“牺牲”,话一出口,马上意识到用词不对,而更准确贴切的词没有及时跳出来。我把这个听来像口误的过程跟他们说了:“牺牲”二字直接从我的潜意识里溜出来,就像有大学生忽然说他家三代贫农一样,曾经的年代对每个人都影响至深。曾经的词语和意识里,不是正确就一定是错误,没有中性,没有空间余地和弹性。正面的死亡就是壮烈牺牲,负面的死亡就是无耻灭亡,我的脱口而出就是一例。

能感觉到他们还没法立刻理解我的用意,不过这很正常,未来会有漫长的时间和实例供他们理解回味,我要先把出现口误背后的原因告诉给他们。

或者喜滋滋,或者心事重重,每个学生坐在下面的心理基点都不同。有人告诉我,大家私下说,老师总讲些冷冰冰的历史。我说,因为这是被称作“新时期诗歌”出现的大背景,没有这些冷冰冰,这些诗是不会自己跳出来的。肖婷在课间里说,家里人很少提那个年代的事,这等于揭伤疤,毕竟是很远的事儿了,她伯伯就是插队知青,也不太讲过去。但是,同是大二的贺如妍要求给大家讲讲“文革”,准备了很多图片和文字资料做成PPT,她的角度是一个女儿怎么可以违背人之常情揭发批判自己的父亲。一个文弱小女孩的角度和炯炯的眼神。下面拷贝的是她加的短评:“文革”期间,那些被压抑的亲情。没有个人,没有个人的家庭,柔软的亲情哪里敌得过汹涌的“革命”热情。特别是在那些父母被打倒的家庭里,父母的爱和意义,甚至尊严,和跟随毛主席闹革命的伟大理想是水火不容的。

这些孩子在尚未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之前,追求自由的天性就被某种局限性很强的思想所压抑,甚至取代。他们不是应该由长辈们温和地牵引着去认识这个世界的吗,却要努力装成一个审视世界的大人。

那个年代没有真理和正义的标准,人心也是。得势失势都很荒谬,害人被害都很“正常”。2.热爱声浪和其他

我发现他们莫名地喜欢麦克风,喜欢自己的声音被它放大,喜欢它扩散开的高倍声浪。凡有上来发言的机会,第一个动作经常是先伸手去拿讲台上的麦克风,调整高度,把它贴近自己到不能再近,然后才开始说话。每一次看他们去抓麦克风,就想到“先声夺人”。90后的一代对高亢洪大音量的特殊热爱,和中国城乡街头的喧闹高度一致,无聊叫卖什么,一律肆意放大声浪压倒别人,招引注意。

虽然不断有提醒,别让电的声音压过人,读诗的时候,别让震耳欲聋的配乐压过朗读者,还是不见改善。

也许他们从小到大早都被各种高亢的声浪吞没惯了,缺了电流的配合,好像自己就势单力薄,缺少读诗时必备的气氛和感觉,不被吞没,不光不够时尚,还不够壮丽。至于有没有发出自己的声音反倒无所谓。与强大电声和配乐相配的,最好是鲜艳跳跃、变幻不断的PPT,拿一本诗集就上来读诗的,会带点歉疚地说,对不起,我没做PPT。

爱好声浪和爱好鼓掌一样,都衍生于高度集群化,都在不知不觉间放弃了一个真实的自我。

有个同学告诉我,她其实很想上来读诗,但是她决定不读,也不会在课上说出自己心里的很多想法,虽然很想说,但她怕被班上同学认为怪诞出风头,怕被因此孤立,还是老老实实坐在下面听,这样更安全。希望被电声覆盖和深怕被众人孤立,同样来自隐形的暴戾,它无形地蔓延,成为潜行于众人之间的暗规则,有人敢大胆地说自己的意见,而另一些可能一生都不敢,这些被压抑的群体留滞在大学的边缘,灰蒙蒙的一团背景。

和2011级新生交谈后,我问同样被请来参加新生见面会的大三学生尹泽淞:他们能听进去吗?他说不能,必须得自己体会,然后一点点悟出来,现在是听不进去的。3.大学里的讲座

高等学府里少不得的重要部分是各种讲座。诗人于坚和小说家麦家都曾经问过我:现在的大学生怎么了,去大学办讲座,完全得不到应有的反馈,很失望。起初的几年,我有和他们一样的困惑,直到教书到第七年,才觉得可以相对客观地回答这问题了。

讲座和上课的区别,前者是临时拉来一伙人,往往是低年级的学生,讲座者要涉及什么内容他们完全不知道,对讲座内容很可能全无兴趣,选他们的主要动机是刚出中学校门不久,叛逆性和辨识性最低,最方便被拉去充位置,最容易鼓动拍巴掌。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头,一喊一群,人戳在那儿,心不知在哪儿。500人的场地,拉几个班,凑满人数,不至于稀稀落落地冷场,使台上人的颜面不好看。

被拉去听讲座的和去听课的区别,在于讲座没预热,听众完全被动,心是凉的,讲的人和听的人同时感觉不好,当然很难有好的回应和交流。

多年来,我们的学生已经练就了、形成了最强大的消极的应对系统,他们内心封闭性好得很,这时候,很多讲座对于他们就是硬暴戾或软暴戾。不止讲座,凡让他被迫接受的东西,推介灌输给他的,你有多大的强制性,他便有多大的排斥性,强加和对抗成正比。他自我保护地关闭感知系统,你用明暴戾对他,他用暗暴戾对你,不过各运用不同的暴戾而已。

有个同学偶然和我说起,前一天她去参加一个校内报告会,负责给大会拍照:听众都是咱的新生,还有人站着听,好假呀,是个企业家捐款的会,现场一位领导一激动自己讲了半小时,学生在下面实在受不了了,开始鼓掌。本来吗,新生就是干这个的,脏活儿累活儿没趣的活儿,老老实实地听呗,咱们的新生真不错啊,只要领导一张嘴他们就鼓掌,一张嘴又鼓掌,那领导居然没感觉,他怎么那么不懂呢,讲的一点意义都没有,全是假话,还跟真的似的,学生当然要哄他,最后还是那个企业家明白,轮到他发言,他居然表扬了咱们学生,说同学们敢于用鼓掌表达自己的不耐烦,后来说一句散会,轰地一下子全散了。

我们都知道,弱小的生命理应更多地得到珍惜爱护,他们也会自觉地把自己受到的礼遇传递给下一代。可现实完全背离这最简单的理念。讲过新生报告会,这位同学告诉我,她原来不这样,原来是很热心的人,到高中时才顿悟了,不再把什么事情都想明白,那样会更痛苦,人就要这么糊糊涂涂地过下去。

2012年3月,有同学发邮件告诉我,听说一位著名作家到同城的另一所高校演讲,作为文学仰慕者,他们七个同学逃课坐公交,转车一个半小时匆忙赶到会场,场地早是满的,有人站着。通知的演讲时间过了45分钟,作家才出现,先介绍一堆荣誉头衔,作家开腔并没致歉,直接说自己并没准备,让大家自由写条子开始提问。10分钟后,我的学生们失望离开,又匆忙赶末班车返校。田舒夏原准备请作家签名,专程去校图书馆借了这位作家的书,准备自己保留作家的签名本,再另网购一本书给图书馆补上。结果借来的书原封未动,可以直接还给图书馆了。

事实像永远正确的老师,它总在上课。而年轻的人们,以自身顽强潜行的生命去领受这伟大老师的教诲,调整和校正自己,这就是进步。有人总拿20世纪80年代的大学生对比今天的大学生,当时学生的自我感觉就是未来的社会主体,似乎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现在的大学生早已自知身处社会边缘,谁在误解谁在进步,如果一定要拿来对比,应该不止一种答案,而自以为绝对正确的恰恰最可疑。4.一个校内事件

天凉了,女生宿舍楼因为没热水供应,很多学生有意见,呼声渐高,几个学生在微博上喊我声援,而我判断这事应该尽量坐下来多方协商,不想越界维权,私下跟她们交流,建议通过正规渠道去表达和商谈。很快收到一份匿名邮件,措辞激烈强硬,全文1910个字,带77个惊叹号和21个问号,平均24个字一惊叹,说的正是热水这事。邮件的激烈让人不安,这不安于我超过了“维权事件”本身,类似的文风曾经熟识,曾经如雷贯耳也贯心,高音喇叭整夜整夜轰鸣着的,都是相近的语言。马上回复给她,请她更理性地表达意见。既然想到给我写邮件,估计是我的学生,顺便跟她说“如果愿意,请下课时等我一下”。

几天后,下午下课时,有个同学等在门口,一眼就认出来,是去年的学生,当然认识,只是发型变了,笑得依旧淳朴可爱。她说,邮件是她写的。哦,心立刻软了,赶紧说,原来是你啊。脑子快速回忆邮件里有没有伤到她的话。一起下楼聊天。

印象里,这是个总带着笑的姑娘,我很知道,她的邮件出于仗义执言,选择了发邮件给我是信任,看到我的回复,作为匿名者,她可以不来找我。但是,她笑呵呵地来了,小孩子一样仰着脸,她说当时实在太生气,过后也觉得有不当,作为一个大学生一个知识分子,确实应该更冷静理性地说出意见。

海岛好夕阳,我们一直走,讨论有没有更好表述意见的方式,怎样保有尊严地替众人发言。并排走在一起,我感到一个年轻人透射出的义气、勇敢和天真,那天真的好夕阳。

除掉身体里潜藏的戾气不是一下子的,只能时时提醒和警觉。有一个同学说,老师是愤青吗。课程快结束的时候,我对他们说,不要做个愤青,我们一起学习用更多的理性和平静去传达良知。

海子的课和他们的家乡

1.起因和沮丧

对于我,这是一个事件,七年来遇到的最大的信心挑战,在他们可能什么都不算。

那天的诗歌课,是海子专题,之前鼓励大家参与读诗。几个安徽同学事先联系我,说他们想联手做个有关海子的东西,估计用时20分钟。我当然欢迎,并给他们预留了时间。

这次课和平时的课有不同,设计了纪念回顾和读诗两个部分。依旧是图片开头,有20世纪80年代末的海子墓地,刻有“显考查公海生(子)老大人之墓”的碑石,有海子母亲打扫墓地,也有新立的高大墓碑,然后是信件和手稿,很快进入诗歌部分,氛围始终是低郁沉静的。接下来按约定,把20分钟时间交给和海子同乡的学生们。

五个人上来,有男生有女生,先读诗,用时很短,更像一个开场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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