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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5 23: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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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亚辉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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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局.2

酒局.2试读:

版权信息

书名:酒局.2

作者:陈亚辉

排版:火狼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2-08-01

ISBN:9787540456610

本书由中南博集天卷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咸鱼翻身

在酒局中,当主人斟酒时,客人可行“叩指礼”,以表示对主人斟酒的感谢。行“叩指礼”时,客人把食指、中指并在一块儿,指头轻轻在桌上叩几下。1

酒场如战场,一不小心就会触雷,然后粉身碎骨。唐雨晨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是在应邀参加了朋友张元洪的酒局之后。

张元洪在市教育局基础教育科任职,职位只是个普通的科员。上个月,副科长老潘退休,局领导经过讨论,决定从该科室几名科员中提拔一人当副科长。论资历,这职位非张元洪莫属,但官场变化莫测,资历往往并不起决定性作用,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有资历的老同志,“历尽沧桑”仍“原地踏步”。张元洪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为了稳妥起见,他决定请局长万朝阳喝酒。

唐雨晨以前给冯雄俊打工的时候,做过教育局的一笔单子,跟万朝阳喝过几次酒。因此,她认识万朝阳。正因如此,加上她是个美女,又能说会道,张元洪才考虑请她当一回“交际花”,帮他一个忙。张元洪是唐雨晨的客户张元亮的哥哥,张元亮以前照顾过唐雨晨几笔生意。唐雨晨一直欠着张元亮一个人情,虽然很不情愿,但她还是答应帮忙。此外,唐雨晨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从张元亮那里借钱。

周功航设局骗走了她的钱,使她的公司陷入困境,外债累累,难以为继。家人劝她关闭公司,重新找份有保障的工作,可她不干。公司沦落到这个地步,并不是她经营不善,而是上当受骗所致。她坚信,只要有一笔资金,公司肯定会枯木逢春,好比一棵多日没浇水快要枯死的树,如果停止浇水,树就真的死了;但只要给它一桶水,它就能活过来,不断长高长大。最主要的是,她已在商场中拼杀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不甘心就这么失败。

张元洪是个很木讷的人,话本来就少,而且习惯直来直去。他给唐雨晨打电话,一开口就说:“唐总,我知道你和我们局长挺熟,我打算请我们局长喝酒,想请你参加,帮我活跃一下场面,免得尴尬。”

若不是张元亮事先打过招呼,说他哥哥快人快语,唐雨晨可能会直接挂了这个电话。不是特别铁的关系,哪儿有一打电话就开口要人办事的?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更何况,现如今想要求人办事,哪个不是得提着礼物上门说尽好话才行?唐雨晨为了留住张元亮这个客户,捺着性子答应了。

酒局定在荣华酒家,这是一家中高档饭店,位于海深市中心泰文路。张元洪没有车,他知道唐雨晨有车,就顺便把她的车也“请”了去。此刻,唐雨晨给他当司机,他坐在副驾驶座上,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唐雨晨侧头看了他一眼,说:“张哥,不就一个酒局嘛,没什么的,不值得如此紧张,你别自己为难自己啊。”

张元洪说:“你不知道,我们局长很威严,平时不苟言笑,我都摸不准他这个人的脾性。”

唐雨晨说:“摸不准脾性不要紧,你在酒桌上小心点儿,尽到礼节就行了。你能把他请出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不是吗?”

张元洪感叹道:“我请他,可费了不少工夫呢!”

张元洪第一次请万朝阳是在万朝阳的办公室。张元洪在门外等了很久,直到万朝阳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人了,才走进去,点头哈腰地说明来意。

万朝阳想了想,说:“今晚我有个会议!”

张元洪说:“那就改天!”便悻悻地走了。

第二次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张元洪还没开口,万朝阳便说:“小张,我这会儿在外面忙着呢,你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有我挂了?”没等张元洪回答,万朝阳便挂了电话。

第三次还是在万朝阳的办公室。张元洪进去直接表明来意。万朝阳看了看手表,慢条斯理地说:“本来呢,我应该找个机会和你们这些年轻人吃吃饭、喝喝酒,了解了解你们的想法,看看你们对我们局领导的工作有何意见和建议,只是工作太忙了,一直抽不出时间。今晚正好没事,那咱们就去喝几杯吧!”张元洪仿佛得到恩赐似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唐总,你说,我们局长真忙到了吃顿饭都没时间,非要我请这么多次才接受吗?”张元洪说。

唐雨晨说:“也许他真的忙,也许是在考验你的诚意!”

张元洪想了想,说:“他的工作我了解,绝对没忙到那个程度。我看是在考验我!”

唐雨晨说:“好歹考验已经结束,你顺利过关了。”

张元洪耷拉着一张苦瓜脸,说:“那只是过了第一道关,即便今晚再过了一关,今后还会有别的关!”

唐雨晨和张元洪到达酒家半个小时,万朝阳才姗姗来迟。他年近五旬,身穿浅绿色衬衫、黑色裤子,头发梳得很整齐,鹰钩鼻,眼睛细长。当年,唐雨晨和万朝阳喝酒时,两人喝得来,聊得投机,万朝阳对她印象深刻。

一见到唐雨晨,万朝阳眼睛一亮,笑呵呵地说:“小唐也在呀?”

唐雨晨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说:“我这不想念万局了嘛,以前咱俩喝得那么痛快,后来一直想和万局再喝几杯,都没机会了。听张大哥说今晚要和万局喝酒,我一时酒瘾发作,就来凑热闹了,万局没意见吧?”

万朝阳说:“你来,我求之不得呢,怎么会有意见?”

酒菜很快上齐,张元洪要了一瓶三十八度某国产知名白酒。服务员当着三人的面把酒打开,给三人斟满。

张元洪朝万朝阳举杯,说:“万局,你工作繁忙,应酬多,能抽空出来和我们喝酒,我感到很荣幸,特敬你一杯!”

万朝阳跟张元洪轻轻碰了下杯,一饮而尽。

万朝阳放下酒杯,说:“小张啊,你平时在单位的表现其实非常不错,为人忠厚、待人热情、办事认真,我们几个领导对你评价很高!”

张元洪说:“谢谢万局的夸奖!”

张元洪说完,拿起酒瓶给万朝阳倒酒。酒倒到一半的时候,万朝阳伸出右手,弯着手指头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唐雨晨知道,他这是在行“叩指礼”。

这个“叩指礼”是有来历的。相传乾隆微服南巡时,到一家饭馆吃饭,当地知府知道了这一情况,怕万一出事自己担待不起,便也微服前往饭馆护驾。到了饭馆,就在皇帝对面末座的位子上坐下。皇帝心知肚明,也不去揭穿,只久闻大名、相见恨晚地装模作样寒暄了一番。 

皇帝是主,免不得提起茶壶给这位知府倒茶。知府诚惶诚恐,但也不好当即跪在地上来个“谢主隆恩”,于是灵机一动,弯起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在桌面上轻叩三下,权代行了三跪九叩大礼。于是这一习俗就这么流传下来。

万朝阳身份、地位比张元洪高,张元洪给他倒酒,他要是说“谢谢”有点儿有失身份的意味。一般情况下,他也不会行“叩指礼”。他行了,说明他涵养不错,不是那种特别爱摆架子、目空一切的人。

然而,张元洪并不知道这是“叩指礼”,以为万朝阳阻止他,不要他把酒倒满。张元洪赶紧收起酒瓶,万朝阳的酒杯里只有半杯酒。唐雨晨想给他使眼色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万朝阳的脸上本来是挂着笑容的,此刻突然收起了笑容。也难怪,如果喝的是红酒,张元洪斟半杯倒也无妨。可这偏偏是白酒,斟酒不满,岂不等于是对万朝阳不满?

唐雨晨暗自捏了一把汗。她为了缓解尴尬,赶紧说:“万局,你最近脸色特别好,红光满面,年轻了十几岁。有什么保养秘方,让我也学习学习?”

万朝阳才又露出笑容,说:“你真想知道?”

唐雨晨说:“当然了,我们女孩子最怕的就是容颜变老。”

万朝阳说:“问题是,我的这个方法不适合你。”

唐雨晨发嗲说:“没想到万局这么小气!你不想说就算了,何必找这个借口?”

万朝阳说:“我说的是真话!我的保养秘方是,笑!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心情好,常笑笑,人就会充满朝气与活力,看上去也就年轻了。但是,你们女孩子笑多了,脸上容易出皱纹。我说得没错吧?这个方法是不是不适合你?”

唐雨晨说:“原来这样啊,难怪万局那么爱笑!”

万朝阳呵呵地又笑了起来,刚才的尴尬已经消除。但是,万朝阳迟迟没碰酒杯。唐雨晨给张元洪使了个眼色,暗示他把万朝阳的酒斟满。

张元洪仿佛悟到了什么,也附和着笑,拿起酒瓶给万朝阳斟酒。然而,他斟酒的时候,竟然把酒瓶瓶口正对着万朝阳。万朝阳的脸一下子黑了……

后来,唐雨晨虽努力活跃气氛,可万朝阳始终都是应付性地勉强笑笑,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眼睛没再看张元洪一眼。

酒局结束,送走万朝阳,张元洪说:“万局长今晚好像兴致不高!”

唐雨晨叹息一声,说:“张大哥,今晚的酒局很失败,你还是想个办法挽救一下吧。”

张元洪摸摸脑门说:“为什么说很失败?我觉得不错啊!”

唐雨晨先把“叩指礼”的由来告诉了张元洪,然后说:“你不该只给万局长倒半杯白酒,这等于说,你对他不满!”

张元洪惊出一身冷汗,自责道:“我怎么这么糊涂!”

唐雨晨说:“还有一点,你倒酒时不该把瓶口正对着万局长。你把瓶口对着万局长,等于说你把枪口对着他。身为领导,这点他是很忌讳的。”

张元洪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人仿佛霜打的茄子,蔫了。

尽管张元洪后来采取了办法挽救,但他终究还是没能被提拔为副科。2

因为没能帮上张元洪的忙,唐雨晨没能从张元亮那里借到钱。不过,唐雨晨接到刘乾生的电话,说高远洋接受了邀请。她立即驱车赶往豪富酒家。夏日的朝阳仿佛给城市里林立的高楼大厦抹上了一层黄油,唐雨晨却无暇欣赏这美景。

高远洋是省农业厅副厅长,唐雨晨经刘乾生介绍,只和他见过一面。那天,高远洋参加完省农业厅举办的一次活动,带领几个手下到饭店吃饭。他们走进饭店大厅时,刘乾生刚好和唐雨晨喝完酒出来。刘乾生和高远洋是老乡加多年的好朋友,老早就认识。刘乾生慌忙迎上去,握住高远洋的手,谦恭地问好,然后把唐雨晨介绍给他。

高远洋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天庭饱满,相貌英俊。他四十岁左右,皮肤保养得很好,红润细腻又不乏男人的刚毅,眼睛明亮如一泓清泉,毫无杂质且波澜不惊,沉稳平静。唐雨晨谈不上阅人无数,但也颇有资历,接触过的官场中人也不少。他们城府再深,眼神也多多少少会传达出一些微妙的信息,譬如当初她和周功航初识时,她就捕捉到周功航眼里一闪而过的亮光。可今天,她从高远洋眼却什么都捕捉不到,难道高远洋的修养已经到了“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的返璞归真的地步?

刘乾生介绍完毕,高远洋主动朝唐雨晨伸出手。唐雨晨握住他那只宽大温暖的手时,心跳竟然加速。高远洋话不多,只是客气地说了一声:“唐小姐,你好!”然后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的笑容好似一阵春风,吹得唐雨晨心里软绵绵的。唐雨晨迅速移开目光,不敢正视高远洋。因为她知道,如果正视高远洋,自己的心事必定暴露无遗。

自从那次见面后,唐雨晨偶尔会在媒体上看到有关高远洋的报道和他的照片,但再没和他有过接触。这次之所以让刘乾生牵线搭桥约他吃饭,是因为一笔单子。业务员彭力杉通过打听得知,农业厅要更换一批办公家具,负责采购家具的人正是高远洋。这笔单子做下来,能赚十几二十万。单子虽然不大,但对唐雨晨来说,至关重要。她卖房子的钱,还完债后已所剩无几,压力很大。只有做成这笔单子,她才能喘一口气。

车行至半路,彭力杉打来电话说,包间已经订好了,并告知了包间的名称。唐雨晨挂断电话,拨通了刘乾生的号码,将包间名告诉了他。刘乾生说,他马上告诉高远洋。唐雨晨向他连声道谢。

自和刘乾生相识以来,刘乾生帮了她不少忙。她打心里把他当大哥看待。刘乾生这一两年生意有所下滑,不是因为管理问题,也不是因为市场前景不好,而是他的身体问题。他应酬多,且常常在木材场指挥工人干活,风吹日晒的,时间长了自然吃不消。才人到中年的他,皮肤又黑又粗糙,头发里有不少白丝,皱纹也较同龄人深。

他常常边揉太阳穴边对唐雨晨说:“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容易疲倦,老喽,岁月不饶人啊!”

唐雨晨说:“你还没奔五呢,怎么能算老?四十岁是男人的第二春,你现在正处于第二春,多美好的时光,你应该好好享受!”

刘乾生说:“咱俩交往也有些日子了,你还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唐雨晨想想也是,刘乾生是个顾家的男人,从不沾“黄、毒”。

有一次,唐雨晨和朋友喝酒出来,在一家按摩休闲中心门口看到刘乾生。他靠着自己的车子,一个人在抽烟。唐雨晨问他:“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刘乾生说:“有应酬,客户在里面按摩。”唐雨晨又问:“那你怎么不进去按摩?”

刘乾生说:“我陪客户进去埋单就出来了,我不喜欢那种环境!”这件事使唐雨晨对刘乾生的敬佩之心又加深了一层。

唐雨晨来到豪富酒家,彭力杉已候在门口。他中专毕业,二十六岁,中等身材,为人处世较为机灵。唐雨晨正是看中这点才聘用了他。彭力杉迎上来,打开车门说,刘乾生已经到达,现在正在包间里,然后朝唐雨晨投来乞求的目光。唐雨晨明白,他是想参加这样的酒局,见见世面。但是,这样的场面,唐雨晨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参加的,毕竟她跟高远洋还没什么交情。唐雨晨点了一下头说:“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彭力杉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唐雨晨上楼,推开包间的门,刘乾生正拿着手机跟人谈业务。他朝唐雨晨点了一下头,表示打招呼。唐雨晨走到他身旁坐下。过了一会儿,刘乾生挂了电话,说:“一个难缠的客户!”

唐雨晨说:“生意人大都这样,挖空心思节省成本!”

唐雨晨问:“最近生意如何?”

刘乾生叹息了一声说:“每天都很忙,只是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总感到力不从心,马马虎虎!”

以往唐雨晨跟刘乾生见了面,总爱打个哈哈、开开玩笑什么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见面很少开玩笑,有事就单刀直入,没事则谈谈事业、家庭、人生。这说明,两人的交情已经达到了很深的地步。“大哥,你要是真觉得身体有问题,就赶紧把生意交给你家人打理吧,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唐雨晨建议说。刘乾生憔悴的神情,她看了心里难过。“我何尝不想?可我家里没人能接过我的担子啊!业务上的事,他们一点儿都不熟悉,交给他们岂不乱了套?能撑多久就撑多久吧!”“就怕你撑出毛病来!”“一个人哪儿那么容易垮掉?”刘乾生笑笑说。他的笑容有点儿勉强,“不说我的事了,说你的事吧!”“高远洋是南方人,原是一基层公务员。有一年,上级领导来考察工作。高远洋所在部门的领导恰好卧病在床,高远洋便代替他向领导汇报工作。完事后,他鞍前马后地伺候上级领导,上级领导赏识他,便提拔他当了农业科技站站长。高远洋向那领导靠齐,从此一路高升,当上了现在的副厅长。”

唐雨晨没问刘乾生有关高远洋的情况,刘乾生却主动告诉她,可见刘乾生对她的信任。唐雨晨很明白这点,心里很感激。

刘乾生说:“当官就是这样,得有大人物看重你、重用你,其他都是次要的!”

他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大概突然想到这种场合不适合抽烟,便又将烟放了回去。“想不到大哥对官场还挺了解的!”唐雨晨说。

唐雨晨的话触动了刘乾生的心事。他沉默了片刻才说:“妹子,你有所不知,我年轻的时候吃过公家的饭。”“哦!”唐雨晨有点儿意外,“这一点,大哥你可从没跟我说过!”

刘乾生说:“那是因为我很失败,所以不愿提起……一同进来的人都提上去了,就我还原地踏步……那种滋味不好受!”“所以你就辞职出来了?”“嗯!”刘乾生点点头,继而轻叹一声说,“我没有高远洋那么好的运气,也自认不是当官的料,虽然有点儿不舍,但还是出来了。”“出来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开心就行!”“辞职的事,我没有提前跟家人商量,家人知道后非常生气和不理解,尤其是我父亲,对我冷若冰霜,一年都没和我说话!”“这是观念问题!老人都认为吃公家饭的人很了不起,你突然辞职,他哪儿有不生气的道理?”“没错!后来,我做生意慢慢有了起色,他才认可我,恢复了对我的态度!”“你在创业之初,肯定吃了不少苦吧?”“那当然!你也是过来人,应该很清楚。苦倒没什么,就是压力特别大。我做生意的钱都是借的,万一失败了,我哪儿来钱还给人家?我有什么面目再见家人?所以,那会儿,我能省的尽量省,不敢乱花一分钱!”“你说得没错!也正因为如此,咱们非常珍惜自己挣来的每一分钱!”“我赞同你的说法!”

刘乾生习惯性地摸了摸烟盒,又缩回手说:“有一次,我到木材场旁边的一家小卖部买水,明明一块钱一瓶水,老板非要收我两块钱。我跟他争执起来,他坚持要收我两块钱,我只好到另一家店买,旁边的人骂我小气。我小气吗?我每年在老家捐资十几万助学,一块钱算什么?我不是小气,那钱是我用汗水换来的,就好比我的孩子,我能不珍惜吗?”

唐雨晨点头表示赞同。3

唐雨晨和刘乾生聊了大半个小时,高远洋才姗姗来迟。他身穿浅绿色T恤、灰色裤子,一身休闲打扮。刘乾生和他打过招呼,他目光只扫了唐雨晨一眼,便回到刘乾生身上,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唐雨晨有点儿纳闷,明明是两个人,高远洋为何说“你”?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想,高远洋也许是无意的,谁没有说错话的时候?可她又觉得,他是故意的,他能混到副厅长,在社交方面早就是老狐狸了,难道会说错话?他为什么有意忽略她呢?唐雨晨摸不着头脑。

刘乾生握着高远洋的手,笑笑说:“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只要你能来,就算等一年都没问题!”

高远洋说:“咱俩是老乡加好朋友,说这话多见外,不过我确实有点儿忙!”

刘乾生打哈哈地跟高远洋客套着,一边偷偷地给唐雨晨递了个眼色。唐雨晨明白刘乾生的意思,该她发话了。

唐雨晨近前一步,面带微笑地说:“高厅长,你在百忙中抽出时间跟我们喝喝酒、聊聊天,是我们的荣幸!”

唐雨晨想,高远洋会客套几句什么的。不料,他板起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刘乾生:“这位是?”

唐雨晨尴尬得脸一下涨红了,高远洋不久前才经刘乾生介绍和她见过一面。而且,刘乾生也告诉他了,今天的酒是她请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谁?难道他得了健忘症?

刘乾生也摸不着头脑,愣了片刻,赶忙打圆场说:“她是我生意场上的伙伴、鑫生家具公司的总经理唐雨晨。前段时间,你们见过面的!”

高远洋这才恍然大悟似的说:“哦,我想起来了!唐总,幸会,幸会!”然后朝唐雨晨伸出手,那神态仿佛跟唐雨晨初识似的。

唐雨晨慌忙握住他的手,说:“幸会,幸会!”然后又赶忙松开了,愣在那儿不知所措。她参加过这么多酒局,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遇到。之前,她还有点儿摸不准高远洋单单说“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现在看来他是有意这么说的。他有意忽略她,故意装做跟她初识!他为什么这么做?是摆官架子瞧不起她,还是讨厌她,或有什么顾忌?

唐雨晨来不及多想,便随着刘乾生的招呼坐下。服务员陆续上齐了酒菜。

刘乾生给每个人倒满了酒,然后朝高远洋举起酒杯说:“高厅长,咱俩是多年的好朋友,你是衙门中人,位高权重,公务繁忙。你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和我喝喝酒、聊聊天,兄弟我知道你看得起我!来,我敬你一杯!”

刘乾生和高远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唐雨晨密切留意高远洋喝酒的过程,他端酒杯的举止从容大方,好似闲庭信步。酒杯到了嘴唇,他并不仰头,也不倾斜酒杯,嘴巴微张,仿佛一块磁力强大的吸铁石,吱的一声,酒杯里的酒便全被他吸进嘴里。他紧闭嘴唇,品了品,然后再入喉入肚,饮中带品。不像初入酒场的人,别人一敬酒,便慌忙端起酒杯,头高高仰起,嘴巴张得像脸盆,满口黄牙都露出来了,有的牙齿上还沾着菜渣子,令人作呕。酒一入喉,还把脸皱得像老树皮。光看高远洋喝酒的架势,唐雨晨便知道,他是酒场高手。

高远洋放下酒杯,吃了一口菜,才慢条斯理地说:“刘兄,你这话见外了!咱俩是好朋友,随意些,随意些!”

高远洋并不多看唐雨晨,偶尔看几眼也只是淡淡地一扫而过,唐雨晨有种被冷落的感觉。以往的酒局,她都凭借自己的姿色成为全场的焦点,男人们频频向她敬酒,觥筹交错,你来我往,还跟她开一下荤笑话,气氛很是活跃。这样的酒局,唐雨晨没什么顾忌,可以甩开来喝。但今天显然不行,高远洋让她捉摸不定。他的话不多,很难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窥视到他的内心,他的目光始终平静如水,沉稳如山。

高远洋的目光使唐雨晨想起了周功航。高远洋的目光跟周功航的目光迥然不同,却又殊途同归。周功航跟人谈话时,如果别人的目光转向他的眼睛,他立即眯起眼,眼睛只露出一条缝,别人窥视不到他的内心。

好比一扇门,你站在门外,门本来是开着的,但当你正要往里看的时候,那扇门便关上了,仅露出一道细小的缝,你看不到里面的情景。高远洋不会眯眼,他的眼睛仿佛一面镜子,平静如水,唐雨晨的目光投射过来,立即就被反射回去。面对这样的人,唐雨晨手足无措。

待他吃了几口菜,唐雨晨才端起酒杯,说:“高厅长,我敬你一杯!”

在高远洋还没到来之前,唐雨晨早就想好了一些套近乎的话语,可这时却不敢说。言多必失,在没摸清对方的喜好、脾性之前,话说多了,反而会在不知不觉中冒犯、得罪别人。有些人在跟别人初识时就滔滔不绝,恨不得对别人掏心掏肺,希望博得别人的好感。这样的人往往得不到别人的好感,别人会认为你嘴巴没遮拦,不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值得交心。唐雨晨深深懂得这个道理。

高远洋举杯和唐雨晨轻轻碰了一下,说:“唐小姐年纪轻轻就自己开公司,真是年轻有为啊!”

唐雨晨说:“我那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像你这样才是年轻有为!”高远洋说:“如果我能归类到年轻,那你岂不成了小孩?”唐雨晨一愣,随即笑了笑,恭维道:“高厅长真幽默!”

唐雨晨本想接过话题,开几个笑话,活跃一下气氛,高远洋却把头转向刘乾生,跟刘乾生谈两人共同的朋友的情况。唐雨晨再次被冷落在一边,干坐着当听客。

她心里暗暗感叹,和官员喝酒跟和生意人喝酒就是不一样。跟官员喝酒,必须得小心翼翼,说一句话之前必须三思,不能冒犯人家、得罪人家,如不是深交,不能轻易提跟钱和权有关的事。

跟生意人喝酒就不一样,两杯酒下肚了,敞开胸怀,说什么都可以,国事、家事、天下事,咸的、淡的,荤的、素的,都可以,只要开心就行。跟生意人喝酒,更多的是拼酒量;跟官员喝酒,更多的是拼阅历、智慧,得用心去揣摩人家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个细微的动作。

若是以前,唐雨晨会找一个三人感兴趣的话题,一起交流。但是现在她不会,她已经学会了淡定。

高远洋和刘乾生聊完了共同朋友的情况,同时和刘乾生与唐雨晨喝了杯酒,说了几句客套话。待他放下酒杯,唐雨晨忙不迭地拿起酒瓶要给他倒酒,高远洋却伸手挡住了,慢条斯理地说:“咱们点到为止,意思意思就够了!”唐雨晨拿着酒瓶的手僵住了,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刘乾生赶紧打圆场,笑哈哈地说:“老弟,你以前的酒量可不止三杯!”

高远洋不紧不慢地说:“现在不一样,意思意思就行!”然后又只顾埋头吃菜。

刘乾生和唐雨晨猜不透他的心思,顿感紧张,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知该说什么。

高远洋却旁若无人似的,有滋有味、自顾自地吃着菜。吃完了,他拿纸巾抹了一下嘴巴,指着包间墙壁上挂着的一幅书法说:“这书法是赝品,笔迹仿启功,但结构不稳,跟启功的差远了,而且运笔也不够流畅,线条有点儿粗糙!”

刘乾生慌忙接过话题说:“老弟对毛笔书法很有研究嘛,厉害!”

高远洋说:“谈不上研究,空闲的时候,临临帖,权当修身养性!”

高远洋接着滔滔不绝地说起他对毛笔书法的理解,唐雨晨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认真地听着。

唐雨晨感到索然无味,觉得高远洋是个平淡如水的男人。以前,她当冯雄俊秘书的时候,接触过不少官员。不喝酒的官员也遇到过,这类人来吃饭纯粹就是给面子,只象征性地吃几口菜。跟这样的官员打交道,也纯粹是为了利益。高远洋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至少喝了三杯,至于为什么只喝三杯,唐雨晨就猜不透了。高远洋给她谜一样的感觉。

就在唐雨晨和刘乾生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高远洋的手机响起,他走到门口接听。完了,走进来,脸色凝重地说:“刘兄,不好意思,我有点儿急事,咱们改天再聊!”

刘乾生说:“行,你办正事要紧。”高远洋转身大步走出了包间。唐雨晨和刘乾生面面相觑。

从酒家出来,唐雨晨和刘乾生的神情都很落寞。刘乾生满怀歉意地说:“妹子,大哥真没用,想帮你个忙却没帮上。”

唐雨晨说:“这怎么能怪你,人家好歹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能约他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刘乾生叹息一声说:“人是会变的,高远洋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唐雨晨问道:“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乾生想了想说:“以前吧,他很随和,话也很多,很热情。他酒量其实很大,每次我和他喝酒至少都得半醉。两个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不像现在,他好像有什么顾忌似的。”

唐雨晨说:“这不能怪他,他毕竟是个厅长,哪儿能像咱们随便说什么都行!”

刘乾生说:“你说得没错,问题是,我和他有十几年的交情,他对我有所顾忌,岂不等于不相信我吗?”

停了一会儿,刘乾生继续说:“不过也难怪,亲人都会反目成仇,何况我们只是好朋友?”

两人走下楼梯的时候,一男子从唐雨晨身旁匆匆走过,因为楼道较窄,男子走得又急,轻轻撞了唐雨晨一下。

唐雨晨脱口责怪道:“怎么搞的!”

那男子转头看了唐雨晨一眼,也不道歉,然后跑下楼梯,没了踪影。唐雨晨看那男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相有点儿猥琐。

刘乾生骂了一句:“没素质!”又继续和唐雨晨闲聊。

唐雨晨忍不住问道:“大哥,你有没有觉得,高远洋今天对我的态度很奇怪?明明包间里有咱俩,他却只说‘你’。而且,我明明才和他见面不久,他竟然不记得我了。他真的这么健忘?”

刘乾生沉思片刻说:“这事我也纳闷呢!我约他吃饭的时候提起过你,我敢肯定他还记得你,他是故意这么说、这么做的。至于为什么,我也想不通。”

刘乾生的判断没错,高远洋确实是有意这么做的。过了很久,他将原因告诉唐雨晨时,唐雨晨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思缜密。

唐雨晨扭头看到刘乾生皱着眉头,于是安慰他说:“大哥,你别难过,这次虽然咱们喝得不痛快,但还是有收获的。咱们毕竟只是普通生意人,高远洋是厅长,他能来赴约就已经很看得起咱们了。”

刘乾生说:“这点我不否认,可是你的单子怎么办?我只是隐晦地跟他提过这件事,他没有表态。”

唐雨晨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已经努力了,至于成不成,咱就别多想了,想也没用!”

刘乾生说:“这个单子对你来说很重要,投标的时候,你报的价格低些。”

唐雨晨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刘乾生说:“要是失败了,你来找我!”唐雨晨故作轻松,笑笑说:“你只是我大哥,又不是我父亲,我总不能事事都找你啊!”

刘乾生也笑笑说:“长兄如父,我既是你大哥,也是你父亲!”接着,他收起脸色说:“妹子,我是认真的。”

唐雨晨说:“我明白你的心,我有办法,你就甭替我操心了。”唐雨晨其实没什么办法,她还欠刘乾生十几万没有还,实在不想再麻烦他了。4

唐雨晨从冯雄俊那里学到经商的一条重要法则,那就是感情网络。在商场,多一个朋友不仅仅多一条路,还有可能多做一笔单子,多赚些钱。建立起感情网络最便捷的办法是加入一张已经建好的大网络,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唐雨晨将自己认识的朋友过滤了一遍,把目标锁定徐武。徐武的朋友很多,如能加入他的圈子,她不愁没生意做。可冯雄俊是他的好友,她把冯雄俊送进了监狱,徐武会对她有偏见吗?

唐雨晨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彭力杉敲门进来。

唐雨晨问他:“今天出去跑业务了?”

彭力杉点点头说:“嗯,但是没什么收获!”他说着走到饮水机旁,给唐雨晨倒了杯水,再给自己倒。唐雨晨喝了口水,问道:“说吧,有什么事?”

彭力杉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对了,唐总,那笔业务谈得怎么样了?成了没有?”

唐雨晨知道,他指的是农业厅的那笔单子。自从那次和高远洋喝酒之后,一直没消息。唐雨晨不想让刘乾生为难,没再催他打听这件事,刘乾生也没来电话。唐雨晨对这笔单子已经没有什么信心了。可是,她不想实话告诉彭力杉。她理解业务员的心情,跑业务是很辛苦的事儿,好不容易找到个意向客户,突然又黄了,这种打击很容易消磨人的意志。

唐雨晨说:“还没消息。你放心吧,这笔业务我会替你盯紧的,到时候做成了,该你拿的提成,一分也不会少你!”“这个我知道!”彭力杉挠了挠头说,“唐总,都好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消息?唐总,现在做业务,不给人家一点儿好处,人家是不领情的。要不,咱们给他一点儿好处吧!”

唐雨晨心里老大不愉快,她是老板,该怎么做她自己心里清楚,用不着一个业务员教她。再说了,好处是能随便给的吗?弄不好害人害己!

彭力杉见唐雨晨沉默不语,急问道:“我说得不对吗,唐总?”

唐雨晨淡淡一笑,说:“这件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咱们做生意就得规规矩矩、遵纪守法。”

彭力杉咧嘴一笑,说:“这个社会,不论做人还是做生意,老老实实、规规矩矩都得吃亏!”

唐雨晨不大高兴地说:“行了,要是没事,你忙去吧!”

这等于下了逐客令!彭力杉很知趣,道:“唐总,那,那我忙去了!”

彭力杉转身走出唐雨晨的办公室,在离开之前,他往唐雨晨的办公桌桌面上多看了几眼,唐雨晨注意到了,却没在意。

彭力杉带门出去了,唐雨晨又皱起了眉头。做生意最怕的就是资金短缺,多少公司本来发展前景很好,却因为资金链断了,导致连锁反应,一夜间关门!唐雨晨想起了冯雄俊。当初冯雄俊炒红木,大肆借债,也出现过资金危机,不过,他挺过来了。

他挺过来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拖欠员工的工资。拖欠员工工资,自然压力不小,可冯雄俊能扛得住,即便工人闹事了,他也不怕。这一点,唐雨晨很佩服他。唐雨晨也打过工,深知员工最不情愿的事情就是被老板拖欠工资。自从开公司以来,她也有过资金短缺的时候,一旦公司资金周转灵活了,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员工发工资。

现在,她又缺钱了。跟高远洋的接触没什么收获,农业厅的单子如果光明正大地招标投标,她报价低些,或许还有点儿希望。但如果有猫腻,她就没有多大的胜算了。

她本打算做成这笔单子,缓解一下资金压力。可现在出现了情况,她没抱多大希望,那又该如何摆脱困境?难道,她要学冯雄俊拖欠员工的工资,任凭员工怎么怒骂都无动于衷?冯雄俊是个大男人,天塌下来了他都顶得住,但她毕竟是个小女子!

看来,只能向刘乾生求助了,虽然她知道,刘乾生也不容易。唐雨晨想给刘乾生打个电话,可她拿起话筒又放下了。不到最后关头,她不想为难刘乾生。

会计郭丹云推门进来,问道:“唐总,公司账上没多少钱了,下月工资怎么办?”

郭丹云三十多岁,已经结婚,身穿蓝色裤子,白色紧身上衣。面试的时候,她主动介绍自己的情况,说她刚生完小孩,小孩由爸爸妈妈带,她本人时间充足,不会影响工作。也许是刚生完孩子的原因,她身材很丰满,好像一只充满气的皮球,身上每一块肉都很饱满。

唐雨晨说:“你放心吧,有一笔单子马上要签合同了,钱很快会到账的!”

其实没有什么单子马上要签合同,但唐雨晨必须这么说。她不能在员工面前表现懦弱,那样只会使员工对公司失去信心,最终选择跳槽离开。那样,她必须重新招人。虽然招人花费不了多少钱,但会耗去不少时间,而时间也是成本!

郭丹云不大相信地问道:“你指的是农业厅那笔单子吧?那笔单子应该没希望了吧?”

唐雨晨反问她:“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会计,业务上的事你又不了解!”

郭丹云说:“我是听彭力杉说的,他说,那笔单子黄了!还说,公司快完蛋了!”

唐雨晨暗暗生气,那笔单子确实出了点儿问题,但还不至于完全没希望,彭力杉为何散布谣言?在公司出现财务危机的时候,这样的言论很容易使人灰心丧气。

唐雨晨压住内心的愤怒,淡淡地说:“彭力杉口无遮拦,他的话你也相信?我指的不是那笔单子。你放心吧,很快就有钱到账!”

郭丹云“哦、哦”了两声,才将信将疑地出去。

待她关上门,唐雨晨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火一下子上来了。她拿起话筒,想给彭力杉打个电话,将他叫进来训一顿,可又放下了。这么做岂不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唐雨晨心情很烦躁,决定出去走走。

唐雨晨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出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不按任何键,对着话筒自个儿说着话,边说边开门走了出去。“李总,你好!我给你送过去的样品,你仔细看了吗?我们公司的产品质量不错吧?……谢谢你的夸奖,能跟你合作,我感到非常愉快……那李总,咱们什么时候签合同?……过几天等你回来?……行,没问题!……这个不存在,我知道李总你是个很爽快的人,合同一签,钱也马上打过来!……好。好,没问题!……”

唐雨晨从办公室一出去,就是普通员工办公室。会计、办公室以及几个业务员本来正聚在一块儿议论着什么,个个无精打采。唐雨晨一出来,他们就散开了,各自回到办公间里。唐雨晨说话的时候并不看他们,但知道他们都在听,她故意说得很开心、自信满满,而且走路昂首挺胸,跟刚才在办公室里的神态完全两样。

唐雨晨走到大门口,才停下脚步,回过头,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几个员工赶忙埋下头,假装在忙碌,神情却已经跟刚才大不一样。其中,赵永涛、郑萍、张正壮、符和平几人神色有点儿慌张。因为,他们几个是业务部的,本应在外面跑业务。

赵永涛是业务经理,其余三人是业务员,唐雨晨是在网上发布招聘消息将他们招进来的。他们几个人都有过相关工作经验,赵永涛经验最丰富,有五年跑业务的经验,还担任过多家家具公司的业务经理。唐雨晨看重他的经验,给他安排了业务经理的职位。

赵永涛最初充满激情,每天都给业务员讲解推销技巧,给他们打气,激起他们的工作热情。可那几名业务员没有家具销售经验,两眼一抹黑,只有个别业务员做成了几笔小单。

业务员的收入跟业绩挂钩,没做成业务,只能拿很低的底薪,这无疑大大打击了他们的积极性。看着他们灰心丧气的样子,赵永涛也泄了气,常常向唐雨晨诉苦。赵永涛建议唐雨晨租一间门面,代理销售名牌家具。“名牌家具名声在外,不愁没人买!咱们公司的工厂是小厂,又没有自己的品牌,哪怕质量再好,人家大家具商场根本就不屑卖咱们的家具,咱们拿什么跟人家竞争?”赵永涛说。

唐雨晨何尝没想过租铺面卖家具?问题是,铺面租金高,她还欠着外债,哪儿有这样的能力?

这苦衷,唐雨晨是不能告诉赵永涛的,怕打击他的积极性。

她说:“我的目标就是要做出自己的品牌!其实外面有许多大单位大批量采购家具,只是你们没发现罢了。只要用心去挖,肯定可以挖到的!”

赵永涛见唐雨晨不为所动,无奈地摇摇头。公司迟迟没有做成大单,收入减少,员工自然感觉到公司的处境困难,加上彭力杉这么一蛊惑,对公司就更没信心了。

但是,唐雨晨刚才的表演多多少少改变了他们的心态。唐雨晨从他们现在的表情看得出,尤其是赵永涛,脸上有了笑容。

唐雨晨问道:“你们业务部的人怎么都在办公室?”赵永涛慌忙回答说:“唐总,业务部今天开会!”唐雨晨说:“那你们开吧,我要出去跟人谈点儿事情!”说完,唐雨晨转身大步走了出去。5

唐雨晨驱车在街上转了一圈,觉得无处可去,便回到出租屋里蒙头大睡。出租屋是一套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户型房子。唐雨晨卖房子的时候,连带家具、电器全都一起卖掉了。这套新租的房子虽然租金较高,但小区环境清幽,家具家电都配置齐全。唐雨晨和房东签完合同,拎着包便入住了。

这一觉,唐雨晨睡到天黑。起来刷完牙,吃过晚饭,唐雨晨觉得无聊,便驱车去了塞思酒吧,也许酒精能消除心中的烦闷。

塞思酒吧依然那么热闹,动感的音乐震耳欲聋。唐雨晨在那儿当陪酒女的时候,就听同事说过,塞思酒吧的音响是全市最好的。酒吧依旧爆满,且皆是光鲜靓丽者。貌美、年轻、穿着裸露的女孩,举着酒杯,来往穿梭,构成了一道诱人的风景。

唐雨晨看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当初和她一起在这儿陪酒的女孩全都离职了。她们当中,有的被有钱男人看中,花重金将她们“请”出了酒吧;有的跳槽到了大公司,譬如大姐大安雯;也有的被占了便宜,满怀悲伤地离开了。

老板徐武从来不担忧招不到陪酒女,女孩子大都贪慕虚荣,有几个能抵挡得了诱人的待遇?更何况,在这里还能接触到上流人士,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钓到金龟婿。

唐雨晨今晚的穿着相对于陪酒女来说,很保守。即便如此,她一走进酒吧,单凭她的美貌就让好几个男人将她错当陪酒女,邀她举杯。

唐雨晨莞尔一笑说:“我是客人,是来喝酒的,不是这儿的陪酒女!”

那几个男人看怪物似的,多看了她几眼,然后悻悻地走开了。

唐雨晨要了一杯酒,刚坐下,王育从一个包间开门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她。

王育走过来,说:“哟,稀客啊!唐总好久不见!今儿个怎么有兴趣来喝酒?”

唐雨晨面带微笑地说:“我这不是想念王经理了嘛!”

王育笑笑说:“这话我爱听,你真会说话!自从你离职后就很少回来,我们也很想念你,这样吧,今晚你的单我免了!”

唐雨晨并没拒绝,也没有说客套话,她在这儿当陪酒女的时候,为徐武挣了不少钱,免一单算什么?

王育说完,拿过杯子,倒了酒,跟唐雨晨干了。两人漫无边际地瞎聊了一通,几杯酒在不知不觉中下肚了。唐雨晨的脸习惯性地红了,好像一朵盛开的桃花。

王育点了根烟,看着唐雨晨,说:“你今天心情不好?”

唐雨晨反问他:“这话怎么说?”

王育吐出一个烟圈,说:“这儿是男人混迹的地方,你一人来这儿,难道仅仅是为了喝酒?”

唐雨晨说:“难道不能吗?我一人在家很无聊,这儿多热闹!”

唐雨晨来这儿喝酒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见徐武。冯雄俊是徐武的好友,她却把冯雄俊送进了监狱,她不知道徐武对这件事持什么态度。她不想得罪他,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想和他交朋友。目前她的生意举步维艰,要是能结交到徐武,情况将会大有改观。

唐雨晨不想把内心的想法告诉王育,王育虽然很客气地称她为唐总,但她知道,王育打心眼里看不起她。这一点,从王育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

王育似笑非笑地说:“听你这么说,有点儿道理,可我总觉得你有心事。”

唐雨晨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心事!”

王育又斜看了唐雨晨一眼,说:“唐总真是女中豪杰啊!”

王育把“女中豪杰”几个字说得很重,语调有点儿阴阳怪气。唐雨晨顿觉他不怀好意,便问道:“王经理这话什么意思?”

王育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就是说,你很有才能,很厉害,没别的意思啊,哈哈!”

唐雨晨没再追问,怕一言不合王育翻脸。

她话锋一转,随口问道:“对了,老板最近咋样?”

唐雨晨所说的老板就是徐武。

王育说:“还不是老样?天天忙!对了,他这段时间在忙着开新的酒吧。”

唐雨晨并不感到奇怪,但她心里突然一亮,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问道:“老板真厉害啊,新酒吧开在什么地方?有空我也去那儿凑凑热闹!”

王育说:“滨河路!”“名字还是塞思吗?”“对!名字没变!”“什么时候开业?”“后天!”王育说。

这时,一名保安走过来,在他身边嘀咕了几句。王育说:“唐总,有个客人喝多了,失陪!”然后走开了。

男人喝酒闹事,这在塞思酒吧是常有的事,唐雨晨在这儿工作过,早已见怪不怪。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唐雨晨不想在这儿呼吸污浊的空气,准备起身离开。一肥胖男子举杯走过来,说:“哟,这不是玫瑰吗?”

唐雨晨愣了一下,才记起玫瑰是自己在塞思酒吧陪酒时的代称。那段时间,跟她喝过酒的男人很多,她没记住几个。显然这胖子跟她喝过酒,而且肯定喝过不止一次。

唐雨晨冷冷地说:“我不认识你!”

唐雨晨说完正要走开,那胖子拦住她,嬉笑着说:“没关系,只要我认识你就行!怎么样,赏个脸吧?”

这胖子看样子不达到目的不罢休,王育不在,没人为她解围。唐雨晨想了想,说:“行,没问题,但是你先等我一下,我出去打个电话!”

胖子已经喝得半醉,说:“没问题,我等你,咱们今晚不醉不罢休!”

唐雨晨松了口气,赶紧趁机溜走。

虽然没接到徐武的开业邀请,唐雨晨还是决定去参加他的新酒吧开业庆典。之所以选择这天去见徐武是有原因的,唐雨晨还没摸清徐武对她的态度,即便徐武讨厌她,也不会当众表露出来,毕竟开业庆典是喜庆的仪式,徐武不可能跟自己过不去。

唐雨晨化了淡妆,穿着较为庄重,不像邀请客户喝酒时穿得那么光鲜靓丽,毕竟她是客人,穿得过于耀眼、艳丽,会给人喧宾夺主的感觉。

徐武分店开业仪式果然不一般,店门口左右两边升着两只巨大的氢气球,分别系着写有贺词的标语。两只气球随风摇摆,标语也跟着晃来荡去,非常显眼。一行舞狮队敲打着锣鼓在门口舞狮,门口两边分别摆放着几只花篮,里面插满了鲜花。门口左边的停车场停满了几十辆高档轿车。

徐武身着唐装和王育等几名手下站在门口恭迎前来道贺的嘉宾,他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热情地跟每个来宾握手道谢。跟普通门店开业不同的是,来参加徐武酒吧开业仪式的人,有不少戴着墨镜。显然,这些人地位非同寻常,他们害怕被路人认出。

唐雨晨给他送的礼物是一尊黄花梨木雕刻的展翅雄鹰,意即祝徐武的事业像雄鹰一样展翅高飞。唐雨晨本来打算自己一人来给徐武道贺,可那尊雄鹰很沉,她自己提不动,只好让办公室主任邝宝利陪她前来。她事先跟他说明,礼物送到了酒吧,邝宝利伺机先出去。唐雨晨的公司最近没做成什么大单,邝宝利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无事可做,巴不得出来透透气。

唐雨晨和邝宝利抬着礼物出现在徐武面前时,徐武一愣。他脸部皮肤较黑,唐雨晨看不出他的脸部表情,但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些许惊讶和不高兴。站在徐武身后的王育则怒目瞪着唐雨晨。也难怪,徐武酒吧的开业时间和地点是他告诉唐雨晨的,唐雨晨不请自来,万一徐武怪罪起来,他吃不消!

唐雨晨顾不上那么多,笑容可掬地对徐武说:“徐哥,恭喜你开分店!”

徐武微微一笑,说:“谢谢,里边请!”

唐雨晨松了口气,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徐武没当众冲她发脾气。

然而,她刚和邝宝利抬着礼物走进吧厅,王育便跟了进来。王育将她拉到一边,阴着脸问道:“徐哥根本没请你,你什么意思?”

唐雨晨说:“王经理,瞧你紧张的,我是来给徐哥道贺的,又不是来砸场子!”

王育喘着粗气说:“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你不请自来,让我在徐哥面前下不来台!”

他说完,指着酒吧后面的一道小门说:“你走吧!这事我不会为难你的!”

唐雨晨左右为难,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王育见她无动于衷,脸黑了下来,冷冷地说:“怎么?我已经给你台阶了,你难道要我撕破脸皮?”

唐雨晨看着他的脸色,想起当初在塞思酒吧陪酒时挨过他的巴掌。她知道,只要她再多逗留片刻,王育说不定真会动手。但是,她已经成功闯过了一道关卡,怎么能轻易放弃?就在她迟疑不决的时候,王育的手机响起。王育接听完电话,脸色突然缓和下来,说:“算了,礼物放下,你先上去坐坐吧!”

唐雨晨松了口气,知道电话是徐武打的,徐武并没有反对她的到来。唐雨晨放下礼物,给邝宝利递了个眼色,邝宝利会意地点了一下头,从酒吧后门离开了。

徐武的开业典礼是白天举行,来参加开业典礼的都是他的亲友,没有旁人。一个身材苗条、面容秀气的接待小姐将唐雨晨领到了二楼大厅。

二楼大厅装修古朴典雅,墙上挂着一幅仿制的国外名画,顶上吊着各种霓虹灯,左边小小的舞台上铺着红毯,舞台左右两边立着两台高大的音响。酒吧都是晚上营业,白天这里静悄悄的,到了晚上,这里是整座城市最喧闹的地方——节奏感强烈的音乐震耳欲聋,霓虹闪烁,美女如云,宾客满座。唐雨晨原来工作的塞思酒吧较一般酒吧高档,客人最低消费少的几千元,多的几万元,而且夜夜爆满。难怪徐武要开分店。

大厅里摆了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都坐有不少宾客,他们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唐雨晨一走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若是以前,唐雨晨必定怯场,紧张得路都走不稳。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经历过大场面的她步伐从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徐武的人脉网络宽广,能交到他这个朋友,以后不论是办事还是做生意都会很顺畅。当然,想要结交到徐武并非易事,但唐雨晨还是要试试。她要用她的胆量闯出一条路。

唐雨晨以前替冯雄俊挡酒的时候,接触过不少徐武的朋友,譬如超市老板苏兴华。徐武的这些朋友对冯雄俊的事早有耳闻。他们一见唐雨晨,均流露出惊讶和鄙视的眼神,低头小声说着什么。唐雨晨不在乎他们的眼光,她是将冯雄俊送进了监狱,但冯雄俊伤害她在先,并且将她逼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凡是混在男人堆中的女孩,给人的印象都是不干净的女孩,唐雨晨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的形象不好。但她不在乎,因为她自己问心无愧。自从上当受骗后,她便暗下决心,清清白白做人,干干净净做生意。生意场是个大染缸,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人她都会遇到。她要做到出淤泥而不染,《菜根谭》里不是说嘛,“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暗生”。

唐雨晨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一张桌子前,安然地坐下。座位是随意坐的,唐雨晨坐下才注意到,自己身旁一男子竟然还戴着墨镜。如果说,来酒吧的路上怕被人看到戴墨镜尚情有可原的话,到了酒吧还戴着墨镜,按常理说,是对主人的不敬,何况这还是徐武的酒吧。徐武是本市商界大腕,那人在这儿还戴着墨镜,显然身份非同寻常。在场的所有人中,他是最高深莫测的人物了。

唐雨晨忍不住,又偷偷多看了他几眼。他头发三七开,梳得光亮,眉毛浓黑,脸部皮肤红润细腻,身穿白色T恤,胸前挂着一个佛像玉坠。墨镜虽然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是从他安详的坐姿、脸部轮廓,可以看出他超凡的气质。

唐雨晨正揣摩着那人的身份,苏兴华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唐总,你好啊!”

唐雨晨回过神来,微微笑了笑,说:“苏总,你好!”

苏兴华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唐雨晨身旁,悄声问道:“徐哥请你了?”

唐雨晨反问道:“难道徐哥就不会请我?”

苏兴华打哈哈地说:“徐哥向来把朋友当做亲兄弟般看待,得罪他的朋友就是得罪他!冯雄俊是他的朋友,你却断了人家的大好前程。你该不会是来请罪的吧?请罪也要看时间看场合嘛!”

唐雨晨眉毛一挑,说:“苏总这话就不对了,冯雄俊是作茧自缚,怎么说是我断了他的大好前程?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生意人,我有那么大的本事随便就断了一个人的前程吗?”

苏兴华明显感觉到唐雨晨有点儿不高兴了,他摸不准唐雨晨到底是不是徐武请来的,不敢得罪她,于是赶紧转移话题说:“听说你又将公司开起来了,最近生意怎么样?”

唐雨晨脸上堆起笑容说:“苏总你提这个我多不好意思,你才是做大生意的人,我只不过是小打小闹,以后还望苏总多多关照!”

苏兴华笑呵呵地说:“我这人向来对美女心软,好说好说!”

唐雨晨赶紧收起笑容,认真地说:“就冲苏总这句话,咱俩有机会得好好干一杯!”

这话既是客套话,却又带着认真的成分。苏兴华的超市有一千多平方米,如果能让他开出一个专区卖书桌、电脑桌、儿童睡床等,是个不错的商机。只要苏兴华应承下来,以后喝酒时,多敬他几杯,趁他喝得忘形的时候,给他下个套,他肯定会在不知不觉中钻进去。

苏兴华看不出唐雨晨的心思,仍笑呵呵地说:“好说好说!”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苏兴华被朋友叫走了。唐雨晨又暗暗关注戴墨镜的男子。她发现,认识该男子的人似乎不多,没有多少人关注他。他傲然的神态使唐雨晨认定,他是个身份很特殊的人物。

客人终于到齐!

服务员陆续上酒和菜,这些服务员均是百里挑一的美女,个个身着唐装,身材苗条,面容秀美,举止大方、端庄,不卑不亢,脸上带着自然、甜蜜的笑容。其言行举止跟空姐相比,更胜一筹,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她们一走进大厅,便吸引着男人的目光在她们雪白的肌肤、粉嫩的脸庞、坚挺的胸脯上停留。但没有人尖叫,没有人喧哗,一是前来参加庆典的客人素质较高,二是他们对徐武充满敬畏,不敢随便喧哗。

唐雨晨偷偷看了一眼神秘男子,他依旧戴着墨镜,端坐着,不与任何人交谈,仿佛一尊木雕,目空一切。这时,一男子姗姗来迟,在斜对面一桌找了个座位坐下。

此人唐雨晨认得,是名地产商,名叫赵斌。唐雨晨以前给冯雄俊打工的时候,曾跟赵斌做过一笔生意。赵斌的公司采购一批家具,有好几家家具公司跟赵斌联系。赵斌明确告诉唐雨晨,她的报价比别人高。当时,唐雨晨正好和赵斌在酒桌上。唐雨晨说:“今天请你不是谈生意,是喝酒。”赵斌先是一愣,接着呵呵一笑说:“好好,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的酒量。”

那晚,唐雨晨东拉西扯,跟赵斌喝了几瓶白酒,只字未提生意。

第二天,唐雨晨直接带上合同,到赵斌办公室,把合同递给他说:“赵总,合同拟好了,你签个字吧?”

赵斌一愣,说:“我答应过跟你合作了吗?”

唐雨晨说:“赵总,你太不够意思了吧?我一弱女子,昨晚陪你喝了那么多酒,今天你就翻脸不认人。你变得也太快了吧?”

赵斌说:“酒是你自己要喝的,怎么怪起我来了?”

唐雨晨说:“你要是不买我人情,干吗跟我喝?你的朋友我都认识,这事要是传出去,你脸上挂得住啊?”

赵斌拍了一下脑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唐雨晨,说:“行啊,我算是见识到你的厉害了!”赵斌好像被人抓住把柄似的,无奈地签了合同。自那以后,唐雨晨请他喝酒,他总是犹豫再三,生怕不小心中了唐雨晨的圈套。

赵斌坐下,四下看看。当他的目光看过来,落在戴墨镜男子的身上时,他两眼放光,站了起来,想要走过来,大概想到不方便,又停下脚步,十分谦恭地朝戴墨镜男子招了一下手,表示打招呼。戴墨镜男子只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赵斌和戴墨镜男子的一举一动,唐雨晨都看在眼里。赵斌谦恭的样子使唐雨晨更加肯定,戴墨镜男子的身份非同小可。

菜快上齐了,只要上齐菜,马上就开席,之后是敬酒。戴墨镜男子如果是身份特殊的人物,肯定不会逗留太久,唐雨晨根本没机会跟他接触。唐雨晨知道,再不创造机会,机会就溜走了。她轻轻呻吟了一声,然后埋下头,装出十分痛苦的样子。“你没事吧?”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是戴墨镜男子。

唐雨晨心头一喜,却不形于色,淡淡地说:“头突然有点儿痛!”“严不严重?要不要叫个人送你上医院?”“没事的,老毛病,揉揉就好!”唐雨晨边说边双手揉太阳穴。

戴墨镜男子坐在唐雨晨右侧,坐唐雨晨左侧的是一大约三十岁的年轻男子。他插话问道:“是不是偏头痛?”

唐雨晨摇摇头说:“不是,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吧!”

年轻男子滔滔不绝地跟唐雨晨说起健康常识,譬如,吃早餐的好处、锻炼身体的注意事项,等等。他一说话,戴墨镜男子便打住了,转过头,继续保持他那傲然的姿态。唐雨晨心里暗暗责怪年轻男子坏了她的好事,只哼哼哈哈地应答着。

酒菜很快上齐了。徐武从一楼大厅上来,他先走到舞台上,手拿麦克风发表开业致谢演讲,之后宣布开席。按照惯例,徐武依次给每桌的客人敬酒。但是,他没有。他扫视全场,目光落在戴墨镜男子身上,然后端着酒杯朝戴墨镜男子走来。还没等徐武走近,服务员便心领神会地给戴墨镜男子倒满了酒。“刘哥,你能抽空来参加兄弟的开业典礼,兄弟真是受宠若惊!”徐武走到戴墨镜男子跟前,举起酒杯说。

戴墨镜男子竟然仍没摘下墨镜,举起酒杯,说:“兄弟客气了!祝你生意一如既往地火热!”

戴墨镜男子端起酒杯,吱的一声,酒便入肚了。徐武也一饮而尽,而后在戴墨镜男子耳边不知嘀咕了什么,戴墨镜男子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声“好”,便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从容地离开了大厅。徐武以目光送走了戴墨镜男子,才从第一桌开始,依次敬酒。

唐雨晨暗暗得意,她的眼光没错,戴墨镜男子果然是所有来宾中身份最尊贵的。6

农业厅投标会召开的时候,唐雨晨的公司账上还是没有钱,距离发工资的日子也不远了。唐雨晨每次走进办公室,员工们狐疑的目光便像一把把利剑刺向她。她总装出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抬着头,步子迈得很稳。大多数员工看到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心中虽然狐疑,却又不敢多问。

但是彭力杉会问,他会厚着脸皮凑过来,笑嘻嘻地问道:“唐总,公司怎么还没一分钱进账啊?是不是公司出什么问题了?”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完全不在乎唐雨晨的感受。唐雨晨也不生气,生气反倒让员工觉得公司好像真出了问题似的。

她总是淡淡而又不失威严地说:“公司这不经营得好好的吗?能出什么问题?”彭力杉也不敢太放肆,知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次投标会因为是彭力杉的单子,唐雨晨将他带上。这笔单子有不少公司盯着,其中不乏大的家具公司。但是大公司由于在品牌宣传上投入的成本过高,其经营成本也相应提高,此笔单子又不太大,报价不可能太低。相比之下,小家具公司反倒有些优势。唐雨晨仔细分析了可能投标的几家公司,觉得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大安家具公司。这家公司不大,但生产的家具质优价廉,在市场上颇有知名度,而且出手快狠准,唐雨晨早有耳闻。

听说有家即将开张的酒店采购家具,单子不大,总额才三十万。当时也是好几家家具公司竞争,互相压价压得很厉害。最终,大安家具公司胜出,传言大安家具公司做成这笔生意只赚了一万来块钱,扣除业务员的提成,简直没什么利润可言。这种玩命似的抢生意方法让同行胆战心惊。

大安公司的老板唐雨晨没见过,但仅从其做生意的劲头,就可以看出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既然是同行,迟早会有交手的一天,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政府的采购单子说好做也不好做。有的人轻而易举就能拿到,有的人哪怕价格再低、产品质量再好也没机会,甚至连投标的资格都没有。拿到单子固然是好事,但背后付出了多少,只有老板心里最清楚。而且,这样的单子是要承担风险的,幕后的交易一旦被揭开,当事人都无法逃脱罪责。

唐雨晨深深明白这一点,这笔生意做成固然好,做不成她也不强求。当初请高远洋吃饭,她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她的目的只是打探打探消息,自那次和高远洋见面之后,她没再和高远洋联系。既然高远洋对她态度冷淡,自己主动联系他,只会使他反感,给他更给自己带来麻烦。

一路上,彭力杉话较少,他扭头看着窗外。唐雨晨偶尔问他话,他才转过头,看唐雨晨的目光躲躲闪闪。几名业务员中,彭力杉的业务能力最强。在其他几个业务员还没摸清门道的时候,彭力杉便找到了几个意向客户。不过奇怪的是,明明生意谈得差不多了,在紧要关头却被别的公司抢走了。唐雨晨追问原因,彭力杉说,公司知名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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