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格格1-3部(套装共8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7 15:4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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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琼瑶

出版社:天津博集新媒科技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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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格格1-3部(套装共8册)

还珠格格1-3部(套装共8册)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还珠格格1-3部(套装共8册)作者:琼瑶排版:昷一出版社:天津博集新媒科技有限公司出版时间:2017-05-01本书由天津博集新媒体科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1

乾隆年间,北京。

紫薇带着丫头金琐,来到北京已经快一个月了。

几乎每天每天,她们两个都会来到紫禁城前面,呆呆地凝视着那巍峨的皇宫。那高高的红墙,那紧闭的宫门,那禁卫森严的大门,那栉比鳞次的屋脊,那望不到底的深宫大院……把她们两个牢牢地、远远地隔开在宫门之外。皇宫,那是一个禁地,那是一个神圣的地方,那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紫薇站在宫外,知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无法进去。更不用说,她想要见的是那个人了!

这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可是,她已经在母亲临终时,郑重地答应过她了!她已经结束了济南那个家,孤注一掷地来到北京了!但是,一切一切,仍然像母亲经常唱的那首歌: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

盼过昨宵,又盼今朝,盼来盼去魂也消。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

紫薇这年才十八岁,如此年轻,使她的思想观念仍然天真。从小在母亲严密的保护和教育下长大,使她根本没有一点儿涉世的经验。丫头金琐,比她还小一岁,虽然忠心耿耿,也拿不出丝毫主张。紫薇的许多知识,是顾师傅教的,是从书本中学习来的。自从发现有一个衙门叫做“太常寺”,专门主管对“礼部典制”的权责,她就认定只有透过“太常寺”,才能见到想见的人。于是,三番两次,她带着金琐去太常寺门口报到。奇怪的是,那个太常寺的主管梁大人,几乎根本不上衙门。她求见了许多次,就是见不到。

这天,听说梁大人的官轿会经过银锭桥,她下了决心,要拦轿子!

街道熙来攘往,十分热闹。

紫薇带着金琐,站在路边张望。她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长长的包袱。包袱里面,是她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两样东西。这两样东西,曾经把大明湖边的一个女子,变成终身的俘虏。

紫薇,带着一份难以压抑的哀愁,看着那行人来往穿梭的街道,心里模糊地想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方向,只有她,却这么无助!

行人们走去走来,都会不自禁地深深看紫薇一眼。紫薇,她是相当美丽的,尽管打扮得很朴素,穿着素净的白衣白裙,脸上脂粉不施,头上,也没有钗环首饰。但是,那弯弯的眉毛,明亮的眼睛,和那吹弹得破的皮肤,那略带忧愁的双眸,都在显示着她的高贵,和她那不凡的气质。再加上紧跟着她的金琐,也是明眸皓齿,亮丽可人。这对俏丽的主仆,杂在匆忙的人群中,依然十分醒目。

街道虽然热闹,却非常安详。

忽然间,这份热闹和安详被打破了。

一阵马蹄杂沓,马路上出现了一队马队,后面紧跟着手拿“肃静”“回避”字样的官兵,再后面是梁大人的官轿,再后面是两排整齐的卫队,用划一的步伐,紧追着轿子。一行人威风凛凛,嚣张地前进着。

马队赶着群众,官兵吆喝着:“让开!让开!别挡着梁大人的路!”

紫薇神情一振,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她匆匆地对金琐喊:“金琐!我得把握机会!我出去拦轿子,你在这儿等我!”

紫薇一面说,一面从人群中飞奔而出。金琐急忙跟着冲出去。“我跟你一起去!”

紫薇和金琐,就不顾那些官兵队伍,直奔到马路正中,切断了官兵的行进,拦住轿子,双双跪下。紫薇手中,高举着那个长形的包袱。“梁大人!小女子有重要的事要禀告大人,请大人下轿,安排时间,让小女子陈情……梁大人!梁大人!”

轿子受阻,被迫停下,官兵恶狠狠地一拥而上。“什么人?居然敢拦梁大人的轿。”“把她拖下去!”“滚开!滚开!有什么事,上衙门里说!”

官兵们七嘴八舌,对两个姑娘怒骂不已。

金琐忍不住就喊了出来:“我们已经去过衙门好多次了,你们那个太常寺根本就不办公,梁大人从早到晚不上衙门,我们到哪里去找人?”

一个官兵怒吼着说:“我们梁大人明天要娶儿媳妇,忙得不得了,这一个月都不上衙门。”

紫薇一听,梁大人一个月都不上衙门,就沉不住气了,对着轿子情急地大喊:“梁大人!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拦住轿子,实在是求助无门,才会如此冒犯;请梁大人抽出一点时间,听我禀告,看看我手里的东西……”

官兵们早已七手八脚地拉住紫薇和金琐,不由分说地往路边推去。“难道梁大人,只管自己儿子的婚事,不管百姓的死活吗?”紫薇伸长脖子喊。

呼啦一声,轿帘一掀,梁大人伸了一个头出来。“哪儿跑来的刁民,居然敢拦住本官的轿子,还口出狂言,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紫薇见梁大人露面,就拼命挣扎着往回跑。“大人!听了我的故事,你一定不会后悔的……请你给我一点点时间,只要一点点就好……”“谁有时间听你讲故事?闲得无聊吗?”梁大人回头对官兵吼着,“别耽搁了!快打轿回府!”

梁大人退回轿子中,轿子迅速地抬了起来,大队队伍,立刻高喊着“回避!肃静!”向前继续前进。

紫薇和金琐被官兵一推,双双摔跌在路旁。

围观群众,急忙扶起二人。一个老者,摇头叹气地说:“有什么冤情,拦轿子是没有用的,还是要找人引见才行。”

紫薇被摔得头昏脑涨,包袱也脱手飞去。金琐眼明手快,奔过去捡起包袱,扑掉灰尘,拿过来,帮紫薇紧紧地系在背上,一面气冲冲地说:“这个梁大人是怎么回事?他儿子明天娶媳妇,就可以一个月不上衙门,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见着他呢?小姐,我们的盘缠已经快用完了,这样耗下去,要怎么办啊?我看这个梁大人凶巴巴的,不大可靠,我们是不是另外找个大人来帮帮忙比较好。”

路边那个老者,又摇头叹气:“天下的‘大人’都一个样,难啊!难啊!”

紫薇看着那消失的卫队和轿子,摸摸自己背上的包袱,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片刻之后,她整整衣服,振作了一下,坚决地说:“不要灰心,金琐,我一定可以想办法来见这个梁大人的!见不着,再想别的门路!”说着,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他家明天要办喜事,总不能把贺客往门外赶吧?是不是?”“小姐,你是说……”“准备一份贺礼,我们明天去梁府道贺!”

紫薇并不知道,她这一个决定,就决定了她的命运。因为,她会在这个婚礼上,认识另一个女子,她的名字叫做小燕子。

小燕子是北京城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小人物。今年也是十八岁。

在紫薇拦轿子的这天晚上,小燕子穿着一身“夜行衣”,翻进一家人家的围墙。这家人第二天就要嫁女儿,正是要嫁进梁府。用小燕子的语言,她是去“走动走动”,看看有什么东西“可拿”!新娘子嫁妆一定不少,又是嫁给梁府,不拿白不拿!她翻进围墙,开始一个一个窗子去张望。

她到了新娘子的窗外,听到一阵呜呜咽咽的饮泣声。舔破了窗纸,她向里面张望,不看还好,一看大惊失色,原来新娘子正爬在一张凳子上,脖子伸进了一个白绞圈圈,踢翻了椅子在上吊!她忘了会暴露行藏,也忘了自己的目的,想也没想,就一推窗子,穿窗而入,嘴里大叫:“不好了!新娘子上吊了!”

梁府的婚礼非常热闹。

那天,紫薇穿了男装,化装成一个书生的样子,金琐是小厮。自从去年十月离开济南,她们一路上都是这样打扮的。虽然,她们自己也明白,两个人实在不大像男人,但是,除了女扮男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女装未免太引人注目了。好在一路上也没出什么状况,居然就这样走到了北京。

婚礼真是盛大非凡。她们两个,顺利地跟着成群的贺客们,进了梁府的大门。

吹吹打打,鼓乐喧天。新娘子被一顶华丽的大轿子抬进门。

紫薇忍耐着,好不容易,等到新娘凤冠霞帔地进了门,三跪九叩地拜过天地,扶进洞房去了,梁大人这才从“高堂”的位子走下来,和他那个趾高气扬的儿子,眉开眼笑地应酬着宾客。紫薇心想,这个机会不能再放过了,就混在人群中,走向梁大人。“梁大人……”紫薇扯了扯梁大人的衣袖。“你是……”梁大人莫名其妙地看看紫薇。

紫薇有所顾忌地看看闹哄哄的四周。“我姓夏,名叫紫薇,有点事想麻烦梁大人。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借一步说话?为什么?”

这时,梁大人的儿子兴冲冲地引着一名老者过来,将紫薇硬给挤了开去。“爹,赵大人来了!”

梁大人惊喜,忙不迭迎上前去。

紫薇不死心地跟在梁大人身后,亦步亦趋。心里实在很急,说话也就不太客气:“梁大人,该上衙门当差你不去,到你家里跟你说句话也这么困难,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百姓的感觉吗?”

梁大人看着这个细皮白肉、粉妆玉琢的美少年,有些惊愕。“你是哪家的姑娘,打扮成这个模样?去去去,你到外面玩去!亲戚们的姑娘都在花厅里,你去找她们,别追在我后面,你没看到我在忙吗?”“昨天才见过,你就不记得了吗?拦轿子的就是我,夏紫薇!”“什么?你混进来要做什么?!”梁大人大惊,这才真的注意起紫薇来。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突发的状况,惊动了所有的宾客。

一个红色的影子,像箭一般直射而来,闯进大厅。大家一看,不禁惊叫,原来狂奔而来的竟是新娘子!她的凤冠已经卸下了,脸上居然清清爽爽,脂粉不施。她的背上,背着一个庞大的、用喜幛包着的包袱。在她的身后,成群的喜娘、丫头、家丁追着她跑,喜娘正尖声狂叫着:“拦着她!她不是新娘子!她是一个女飞贼呀!”

那个“女飞贼”正是小燕子。她横冲直撞,一下子就冲了过来,竟然把梁大人撞倒在地。所有的宾客都惊呼出声。紫薇和金琐也看得呆了。这个局面实在太可笑了。新娘子穿着一身红,背着红色大包袱,在大厅里跳来跳去,一群人追在后面,就是接近不到她,看来,她还有一些身手。

梁大人从地上爬起来,被撞得七荤八素。“这是怎么回事?”

喜娘气急败坏地跑着,追着小燕子喊:“新娘子不见了呀!她不是程家小姐,是个小偷……快把她抓起来呀!”

满屋子的客人发出各种惊叹的声音。“什么?新娘子被掉包了?岂有此理!”梁大人大叫,“新娘子到哪里去了?”“不知道呀,我刚才进房里的时候,看到这丫头穿着新娘的衣裳在偷东西!她把整个新房都掏空了,全背在背上呢!”喜娘喊着。“来人呀!”梁大人怒吼着,“快把她给我抓起来!”

一大群家丁,冲进房里来抓人。

小燕子在大厅里碰碰撞撞,一时之间,竟脱身不得。身上的大包袱,不是撞到人,就是撞到家具,所到之处,桌翻椅倒,杯杯盘盘全部跌碎,落了一地。宾客们被撞得东倒西歪,大呼小叫,场面混乱已极。当家丁们冲进来之后,房间里更挤了。小燕子忙拿起桌上的茶杯糖果为武器,乒乒乓乓地向家丁们掷过去,嘴里大喊着:“你们别过来啊!过来我不客气了!看招!”

梁大人又羞又怒,气得跺脚。“新娘子一定被她藏起来了!快抓住她!仔细审问!”

家丁大声应着,奋勇上前,和小燕子追追打打。不料,这个“女飞贼”还有一点武功,身手敏捷,背着个包袱,还能挥拳踢腿,把那些家丁打得稀里哗啦,跌的跌,倒的倒。可惜背上的包袱太大,东撞西撞,施展不开。她忽而跳上桌,忽而跳下地,把整个喜气洋洋的大厅,打得落花流水。

紫薇和金琐看得目瞪口呆,对这个“女飞贼”折服不已。金琐忍不住对紫薇低语:“哈!这个女飞贼,帮我们报了拦轿子的仇了!这就叫……”“恶人偏有恶人磨!”紫薇笑了。心想,这个女飞贼,还不一定是“恶人”呢!

小燕子几次想冲到窗前,都被背上的包揪所阻。家丁却越来越多。她四下一看,见情势不妙,当机立断,飞快地卸下包袱,一把拉开,金银珠宝顿时满天撒下。她大嚷:“看呀!梁贪官的家里,什么都有,全是从老百姓那儿搜刮来的!大家见到的都有份!来呀!来抢呀!谁要谁拿去,接着啊……不拿白不拿!”

宾客见珍珠宝贝四散,惊呼连连,拥上前去观看,忍不住就抢夺起来。

小燕子乘隙逃窜,逃到紫薇和金琐身边。紫薇看了金琐一眼,双双很默契地遮了过去,挡住了她,小燕子顿时穿窗而去。

梁大人怒不可遏,暴跳如雷。“反了反了!天子脚下居然有这样荒唐的事……追贼呀!大家给我追呀……”

厅里的人,追的追,跑的跑,喊的喊,挤的挤,捡的捡……乱成一团。

紫薇拉拉金琐,在这一片混乱中,出门去了。

出了梁府的大门,紫薇和金琐走在路上,两人虽然没办成自己的事,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兴奋得很。“这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这个婚礼,真让我大开眼界!’紫薇说。“那个女飞贼,胆子不小,可惜武功不高,这下要空手而回了!可惜可惜!”“空手而回还没关系,别被抓起来才是真的!”

正说着,街上就传来一阵吆喝声,一队官兵冲散行人,其势汹汹。“让开!让开!不要碍着咱们抓贼!有没有人看到一个红衣女子?有没有?谁藏着女贼,和女贼一起抓起来!知道的人快说!”官兵们嚷嚷着。

行人摇头,纷纷走避。

官兵走到紫薇金琐身前,仔细看二人,挥手说道:“让开让开!别挡着路!到一边去!”

紫薇、金琐往路边一退,紫薇撞到路边一只遭弃置的藤篮。忽然觉得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襟,紫薇低头一看,吓得差点张口大叫。

原来藤篮中,赫然躲着那个“女飞贼”!

小燕子仰头看着紫薇,清秀的脸庞上,有对乌黑乌黑的眸子,闪亮闪亮的。紫薇对她,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好感来。此时,她虽然狼狈,脸上仍然带着笑,双手合十,拼命对紫薇作揖,求她别嚷。

紫薇眼看官兵快要走近,藤篮又无盖遮掩,她急中生智,猛然一屁股坐在篮子上,打开折扇,好整以暇地扇着风。

官兵经过两人身边,打量紫薇、金琐数眼,见两人气定神闲,便匆匆而去。

紫薇直到官兵转入巷道,不见踪影,这才站起。“人都走光了,你出来吧!”紫薇低头喊。

小燕子夸张地揉着脑袋,从篮子里站了起来,瞪着紫薇,大大一叹。“完了完了!给你屁股这样一坐,我今年一定会倒霉!”“喂,你这人懂不懂礼貌呀!”金琐不服气地冲口而出,“如果不是有我们帮你,这会儿你早就被官兵抓走了呢。”

小燕子拉着那件长长的礼服,揖拜到地。“是,小燕子一天之内,被你们帮了两次,不谢也不成!我谢谢两位姑娘救命之恩,这总行了吧?”

小燕子,原来她的名字叫小燕子。紫薇想着,又奇怪地问:“你怎么看出我们是女的?”“刚才在梁家,我一眼就看出你们两个女扮男装来了,要不,怎么对着你笑呢?我劝你别扮男装了,这么细皮白肉的,哪像呢?”说着,就得意起来,“我不骗你们,这不管是男扮女,还是女扮男,扮老扮少,扮俊扮丑,我最内行了!改天有机会,我再传授你们两招,告辞了。”

小燕子脱下红色的礼服,打个结往背上一背,转身要走。“等一下!我问你,你把人家新娘子藏到哪儿去了?”紫薇好奇地问。“这个嘛,恕我不便奉告。”“你劫持新娘,盗取财物,又大闹礼堂,害得梁家的婚礼结不成,你会不会太过分了?难道你不怕闯出大祸来?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犯法,要被关起来的。”“我犯法?你有没有搞错,我小燕子向来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英雄,我会犯法?犯法的是梁家那对父子,你懂不懂?”她瞪着大眼睛,抬高声音说着,看到紫薇一脸茫然,恍然大悟,“你们是从外地来的是吧?”

紫薇点点头。“那就难怪了,你们知不知道,梁家父子根本就不是好东西!看人家姑娘长得漂亮,也不管人家订过婚没有,愿不愿意,就硬是要把程姑娘娶进门。”“你怎么会知道的?”“事情就是巧极了,昨儿夜里,我一时高兴,到程家去‘走动走动’,就给我撞到一件大事,原来新娘子正在上吊,被我救下来了!那个程姑娘才哭哭啼啼,告诉我的!你想,我小燕子碰到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帮忙呢?”“有这种事?”紫薇悚然而惊。“我骗你干什么!现在我可以走了吧?”“那程姑娘人呢?”

小燕子瞧瞧四周,发现没有人在注意她们的谈话,就压低嗓子说:“她已经连夜逃走了!现在,早就到安全的地方去了!”“逃得掉吗?梁家一找,不就知道你们是一党了?还会放过程家人吗?”“我们早就套好词了,程家现在正准备大闹梁府,问他们要女儿呢!反正一口咬定,女儿被梁家弄丢了就对了!”“你真是胆大包天,你不怕被逮住呀?”紫薇真是又惊又稀奇。“我?我会那么容易就叫人逮住?!哼!你们也太小看我了,我小燕子是出了名的来无影,去无踪,天不怕地不怕,没人留得住我的。”“这会儿都走光了,当然由得你说喽!”金琐笑了。

小燕子也笑了。紫薇和小燕子,就忍不住彼此打量起来。紫薇看到小燕子长得浓眉大眼,英气十足,笑起来甜甜的,露出一口细细的白牙,心里就暗暗喝彩,没想到,“女飞贼”也能这样漂亮!小燕子看到紫薇男装,仍然掩饰不住那种娇柔妩媚,心想,所谓“大家闺秀”,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两人对看半晌,都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但是,小燕子是没什么耐心的,这街道上还有追兵,不是可以逗留的地方,就看了看那件缀满珠宝的新娘装,一笑说:“幸好还捞到一件新娘衣裳,总可以当个几文钱吧!再见喽!”

小燕子就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了。

紫薇看着她的背影,这样的人,是她这一生从来没有见过的。她活得那么潇洒,那么自信,那么无忧无虑!一时之间,紫薇竟然羡慕起小燕子来了。

紫薇并不知道,小燕子注定要在她生命里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小燕子,她和紫薇,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可是,命运对这两个女子,已经做了一番安排。天意如此,她们要相遇相知,纠纠缠缠。2

紫薇和小燕子第二次见面,是在半个月以后。

那天,她的心情低落。到北京已经一段日子了,自己要办的事,仍然一点眉目都没有。眼看身上的钱,越来越少,真不知道是不是放弃寻亲,回济南去算了。金琐看到紫薇闷闷不乐,就拉着紫薇去逛天桥。

到了天桥,才知道北京的热闹。

街道上,市廛栉比,店铺鳞次,百艺杂耍俱全。

地摊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古玩、瓷器、字画,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紫薇、金琐仍然是女扮男装。紫薇背上,背着她那个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包袱。紫薇不时用手勾着包袱的前巾,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两人走着走着,忽然听到群众哄然叫好的声音,循声看去,有一群人在围观着什么。两人就好奇地挤进了人群。

只见,一对劲装的年轻男女,正在拳来脚去地比画着。地下插了面锦旗,白底黑字绣着“卖艺葬父”四个字。

那一对男女,一个穿绿衣服,一个穿红衣服,显然有些功夫,两人忽前忽后,忽上忽下,打得虎虎生风。

金琐忽然拉了紫薇一把,指着说:“你看你看,那个大闹婚礼的小燕子也在那儿,你看到没有?”

紫薇伸头一看,原来小燕子也在人群中看热闹。两人眼光接个正着。小燕子愣了一下,认出她们两个了,不禁冲着她俩咧嘴一笑,紫薇答以一笑。小燕子便掉头看场中卖艺的两人。

此时,两人的卖艺告一段落,两人收了势,双双站住。男的就对着围观的群众,团团一揖,用山东口音,对大家说道:“在下姓柳名青,山东人氏,这是我妹子柳红。我兄妹俩随父经商来到贵宝地,不料本钱全部赔光,家父又一病不起,至今没钱安葬,因此斗胆献丑,希望各位老爷少爷、姑娘大婶,发发慈悲,赐家父薄棺一具,以及我兄妹回乡的路费,大恩大德,我兄妹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各位。”

那个名叫柳红的姑娘,就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捧着一只钱钵向围观的群众走去。

群众看热闹看得非常踊跃,到了捐钱的时候,就完全不同了,有的把手藏在衣袖里不理,有的干脆掉头就走。只有少数人肯掏出钱来。“他们是山东人,跟咱们是同乡呀!”紫薇转头看金琐,激动地开了口。

金琐对紫薇摇摇头,按住紫薇要掏钱包的手。

这时,小燕子忽然跃入场中,拿起一面锣,敲得哐哐的好大声。一面敲着,一面对群众朗声地喊着:“大家看这里,听我说句话!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各位北京城的父老兄弟姐妹大爷大娘们,咱们都是中国人,能看着这位山东老乡连埋葬老父、回乡的路费都筹不出来吗?俗语说,天有什么雨什么风的,人家出门在外,碰到这么可怜的情况,我看不过去,你们大家看得过去吗?我小燕子没有钱,家里穷得答答滴,可是……”她掏呀掏的,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来,丢进柳红的钵里,“有多少,我就捐多少!各位要是刚才看得不过癮,我小燕子也来献丑一段,希望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务必让这山东老乡早日成行!柳大哥,咱们比画比画,请大家批评指教,多多捐钱啊!请!”

小燕子朝柳青抱拳一揖,然后就闪电一般地对柳青一拳打去。

柳青慌忙应战,两人拳来脚往,打得比柳红还好看。小燕子的武功,显然不如柳青,可是,柳青大概是太感动了,不敢伤到小燕子,难免就顾此失彼。小燕子有意讨好观众,一忽儿摘了柳青的帽子,一忽儿又把帽子戴到自己头上,一忽儿又去扯柳青的腰带,拉柳青的衣领,像个淘气的孩子,弄得柳青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围观的群众,不禁哈哈大笑。

柳红趁此机会,捧着钱钵向众人走去。

紫薇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掏钱。金琐急忙提醒她:“我们剩的那些钱,已经快不够付房钱了……”“看在都是山东人的分上,也不能不帮呀!何况,连小燕子都慷慨解囊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紫薇有些激动地说,已经掏出一小锭银子放入钵中。“喏,这个给你!姑娘,我诚心祝福你们兄妹能够早日回乡。”

柳红看到紫薇出手就是银锭子,不禁一怔,有些不安地看看紫薇,弯腰道谢,便匆匆向前继续募捐。经过小燕子的起哄,紫薇的慷慨,群众也都感动了,纷纷解囊,钱钵里渐渐装满。

紫薇和金琐浑然不知,自己的出手,和背上的包袱已经引起歹徒的注意。有个大汉,一声不响地蹭到两人身后,轻巧、熟练地抽出匕首来,割断紫薇背上包袱的两端,拿着包袱,转身就跑。

小燕子和柳青的表演赛正在高潮,小燕子要偷袭柳青,不料却被柳青揪住裤腰,单手举在半空中,小燕子吓得哇哇大叫:“好汉饶命,我下次不敢了!救命啊!”

众人哈哈大笑。

小燕子在半空中,忽然看见歹徒偷了紫薇的包袱,正要溜走,不禁放声大喊:“哪儿来的小偷!别走!你给我站住!”

小燕子这样一喊,歹徒拔腿就跑,柳青大吼一声,用力把小燕子向外一掷,小燕子如纸鹞般飞过众人的头顶,落下地,就向歹徒追去。

紫薇这才惊觉,伸手一摸,包袱已经不翼而飞,吓得魂飞魄散。“天啊!我的包袱!”“快点追啊!”金琐喊着,拉着紫薇,没命地奔向歹徒的方向。

柳青和柳红两兄妹,也顾不得卖艺了,两人脚不沾尘地也追向小燕子。

紫薇和金琐,跌跌冲冲地跑了好半天,这才看到,在一条巷子里,小燕子、柳青、柳红三个围住了歹徒,正打得天翻地覆。小燕子一面打,一面痛骂不已:“在我面前卖功夫,你简直瞎了眼!还不给我把包袱放下!”

柳青也破口大骂:“大胆毛贼,居然敢对我们的客人动手!看掌!”

歹徒哪里是这三人的对手,被打得七零八落,几下子,就被小燕子抓住了衣领。“你要偷要抢,也要看看对象,人家也是出门在外的人,你偷了别人的盘缠,教人怎么回家?简直是个下三烂!”

歹徒知道今天栽了,愤愤不平地大嚷:“大家都是走江湖,怎么你们可以用骗的,我不可以用偷的?”“你还有得说?我们是让人家心甘情愿拿出来,你算什么?”小燕子大喊。“还不把东西交出来?想送命吗?”柳青一拳打过去。“不给你点厉害的瞧瞧,你不服气,是不是?”柳红又一拳打过去。

歹徒知道没戏可唱了,大吼一声,抛出手中包袱,乘机飞逃而去。

紫薇看着包袱划过空中,不禁狂奔过去接包袱。

紫薇尚未接到包袱,小燕子已飞掠过去,稳稳地托住包袱,笑嘻嘻地一站。“姑娘!谢谢你,为我追回了包袱,如果这些东西丢了,我就活不成了!”紫薇喘着气,气急败坏地说。“这么严重?里面有多少金银珠宝呀?你赶快看看,有没有被掉包啊?”小燕子挑着眉毛说。

一句话提醒了紫薇和金琐两个,立刻紧紧张张地拆开包袱。小燕子好奇地伸头一看,只见包揪里还有包袱,层层包裹;紫薇一层层解开,里面,赫然是一把折扇和一个画卷。紫薇见东西好好的,不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把字画紧贴在胸口抱了抱,眼眶都湿了。“谢天谢地!东西都在!”

小燕子睁大了眼睛。“搞了半天,你这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破字画,早知道就不帮你追了!费了我们那么大的劲儿!”“你不知道,这些可是我们小姐的命,比任何金银财宝都重要!”金琐慌忙解释。“谢谢你们捐了那么多银子,不好意思!现在,帮你们追回字画,算是回敬吧!”柳红对紫薇笑了笑。“好了,东西找回来,就没事啦。小燕子,咱们还去‘卖艺葬父’呢,还是今天就收工了?”柳青问小燕子。

紫薇这才惊觉,原来三人是一伙的,愕然地看着三人。“原来……你们不是卖艺葬父,是在演戏?”

小燕子嘻嘻一笑,满不在乎地说:“演得不坏吧?我的武功虽然不怎么样,我的演技可是一流的!”

紫薇啼笑皆非。

小燕子看看紫薇主仆,见两人文文弱弱,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不知怎的,就对两个人有点不放心。她那爱管闲事的个性,和生来的热情就一起发作了,甩了甩头,豪气地说:“你们住哪里?我闲着也是闲着,送你们一程!”就转头对柳青柳红挥挥手,“今天不用干活了,大杂院见!”

当小燕子走进紫薇客栈的房间,忍不住就惊叫:“哇!住这么讲究的房间,你们一定是有钱人!”“什么有钱人,已经快要山穷水尽了。”紫薇叹口气,抬头看着小燕子,“姑娘,再谢你一次!”“别姑娘姑娘的乱叫,叫我小燕子就成了。上回你们帮过我,咱们一报还一报,算是扯平了。我走了!”转身就要走。“等一下!”紫薇喊着,诚挚地看着小燕子,柔声地说,“为什么要骗人呢?赚这种钱,你不会问心有愧吗?”“问心有愧?为什么要问心有愧?我又演戏给大家看,又表演武术给大家看,还耍宝给大家看,今天还奉送了一场‘捉贼记’,这么精彩,值得大家付费欣赏吧!”

紫薇见小燕子振振有词,不禁失笑。“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骗了别人,好像还很心安理得的样子!我觉得,你利用大家的同情心,骗取钱财,多少有点不够光明,我看你和那柳家兄妹,年纪轻轻,又有一身好功夫,为什么不做一点正经八百的事?”“哈!你算什么女学究,动不动就训人?我们靠本事赚钱,有什么不对?”“骗人就不对。”“那你们主仆两个,一天到晚穿着男装到处晃,不是在骗人吗?”

紫薇一怔,竟答不出话来。“活在这个世界上,想要不骗人,实在是不太容易的事!你想想看,你从小到大,没撒过谎吗?不可能的!我们本来就生在一个人骗人的世界里!我知道你是读过书的大家小姐,可别被那些大道理,弄成一个书呆子!如果你不会骗人,你就会被别人骗!骗人和被骗比起来,还是骗人比较好!嘻嘻!”

紫薇惊异而稀奇地看小燕子。“哇!你的大道理比我还多!我说一句,你说了好多句!听起来,好像我还很没道理似的!”“道理是一回事,生活是另外一回事!道理可填不饱肚子!”紫薇深深地凝视着小燕子。“我们萍水相逢,真是有缘。虽然两次见面,情况都蛮离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竟然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好喜欢你的潇洒,好欣赏你的自由,所以,忍不住就讲出心里的话来了!你不要介意,我觉得你这种过日子的方式,实在有些旁门左道!为什么不去找个工作做呢?”“找工作?你说得容易!到哪儿去找?柳青柳红也找过,要不就被人当奴才,要不就被人当把戏,受气不说,还吃不饱,穿不暖!再说,我们那大杂院里,住了一院子老老小小,都是无依无靠的可怜人,如果我们不照顾他们,他们靠谁去?”小燕子耸耸肩,看着紫薇,“没办法!你说那个什么门?什么道?”“旁门左道!”紫薇一愣,接口。“旁门左道?哈!我学了一个新词!这个门和道大概不是好门道,可好歹还能混点钱,咱们虽然骗得大家掏腰包,并没有强迫谁一定要拿出来!你知道吗?有钱做好事的人,都不是没饭吃的人!比起我们那个大杂院,就强太多了!”“你那个大杂院,住了好多无家可归的人呀?”紫薇听得一愣一愣的。“可不是吗?大家常常饿肚子,生了病,也没钱治,好可怜啊!上个月,季老奶奶就在没钱买药的情况下,凄凄惨惨地走了。”“哦!”“算了,别说了,说了你也不懂的!”“不,我懂,我全都懂!”“你懂什么?你有爹有娘,有吃有穿,还有丫头侍候,你根本就是不知道人间疾苦,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知道挨饿受冻是什么滋味的千金大小姐。”

紫薇叹了口气。“我虽然没有挨饿受冻,可是,我娘死了,我逼不得已,离乡背井,千里迢迢来北京找我爹,爹没找着,却到处碰钉子,受人气……几乎已经走投无路了,我也有我的辛酸啊!”“你说什么?你不是偷偷带着丫头溜出来玩,玩腻了就要回家的大小姐?”

紫薇苦笑摇头。“我早就没有家了,你要我回哪去?”

小燕子怀疑地盯着紫薇看,又看看金琐。

金琐忍不住插嘴了。“我们小姐,是来北京寻亲的!离开济南的时候,已经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把房子卖了,才有路费来北京!谁知道一走就走了半年,现在,路费都快要完了,如果再找不到她爹,就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小燕子同情地看着紫薇。“原来,你也没有娘,又找不着爹……唉!比我也差不了多少!我是连爹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到处流浪着长大的!”

紫薇和小燕子,彼此深深互视,都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之感。“北京城可大着呢,要找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爹到底住哪儿?你有谱没有?”小燕子问。

紫薇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金琐深怕紫薇在一个冲动之下,说出天大的秘密,就急忙接口说:“当然有一些线索,只是失散的时间太久,找起来要费一点工夫!恐怕还不是短时间办得到的。”

小燕子立刻豪气地一笑。“如果用得着我,我一定全力帮忙,打听人和事,我还有点办法……不过,都是‘旁门左道’的办法哟!我住在柳树坡狗尾巴胡同十二号,一个大杂院里,有事,尽管找我!”就伸手给紫薇,“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啦!小燕子!你呢?”

紫薇好感动,将小燕子的手紧紧一握。“我姓夏,名叫紫薇,就是紫薇花那个紫薇!”“好美的名字,人和名字一样美!”“你还不是!”

小燕子大笑,紫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完了,两人彼此看着看着,虽然出身不同,背景不同,受的教养更是完全不同,两人之间,竟然闪耀出一种神奇的友谊。人间,这种“神奇”,是所有故事的原动力,是人与人之间最微妙最可贵的东西。

紫薇就这样认识了小燕子,改变了两个女子以后的命运。

紫薇和小燕子第三次见面,是在狗尾巴胡同的大杂院里。

那天,紫薇特地来到大杂院,拜访小燕子。在一群孩子的包围下,在柳青柳红的惊讶中,小燕子从房间里奔出来,拉着紫薇的手乐不可支。“找不着你爹,所以来找我了?需要我的‘旁门左道’来帮忙,是不是?”小燕子叽里呱啦地喊着。

金琐插嘴了:“我们小姐不是来求助的,是来‘助人’的!”“啊?”小燕子不解。

紫薇笑笑,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塞进小燕子的手里,诚擎地说:“这儿是几锭碎银子,我凑合出来的!上次听你说,这儿好多人都没饭吃,没钱看病,心里一直很难过……可惜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没办法多拿出什么来,尽一点点自己的力量而已,你收着!给大伙儿用!”

小燕子惊愕极了,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紫薇。“你上次不是说,你也快走投无路了吗?你哪儿来的钱?”“小姐把太太留给她的一对翡翠耳环和翡翠镯子,都给卖了。”金琐说。

柳青、柳红不相信地看着紫薇。“你把你娘给你的纪念品给卖了?”“反正我也用不着!搁在身上挺碍事的,我整天跑来跑去的,都不知道藏在哪儿好。说不定哪一天,就被小偷偷走,或者,被强盗抢走!卖了反而干净。”紫薇笑笑说。

小燕子一瞬也不瞬地看着紫薇。“我从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你是绝无仅有的了!难道……你不怕,我是装穷来骗你的?”

紫薇看看院子里的老人和孩子。“我知道你不是骗我的。”

小燕子太感动了。从小,她无父无母,成长的过程,充满了苦难和艰辛,这是第一次,她遇到这么“高贵”的人,对她没有轻视,只有信任。这使她整颗心都热腾腾起来,一把握住紫薇的手,她就热情洋溢地喊道:“我看,你干脆搬到我这儿来,和我一起住吧!”“搬到这儿来?”紫薇一怔。“怎么?你嫌这地方太破烂,配不上你大小姐的身份?”“你又来了,我跟你说过,我现在的情况还不如你呢,你至少还有这么个地方住,还有好多朋友做伴,我是什么都没有!”“那么,你还犹豫什么?搬过来算了!我这里虽然简陋,但是还宽敞,多你们两个人绝不成问题!你不是说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见到你爹吗?现在,你把你娘给你的首饰也卖了,住客栈每天要钱,你还够撑多久?再说,那个客桟里人来人往,复杂得很!我看你们两个一点心机都没有,搞不好被人骗去卖了,都说不定!”

紫薇失笑了。“……哪有那么笨?又不是傻瓜,怎么会被人骗去卖了呢?”

小燕子拼命点头。“会会会!我看就会!你瞧,对于一个从不认识的贼,你都把贴身家当拿出来了,你不知道我一天到晚在骗人吗?你这么天真,怎么从济南走到北京的,我都奇怪得很,应该老早就出事了!”“你把人心想象得太坏了!你看,你对我还不是一点都不了解,就邀我来家里住,可见,人间处处有温情呢!”紫薇笑着说。“我不同!我是江湖豪杰,你碰到我,是你命里遇到贵人啦!”“是!”紫薇更是笑。“说了半天,你到底要怎样呢?还要住客栈?”

紫薇挑起眉毛,干脆地说:“当然搬过来,和我的‘贵人’一起住啦!”

就这样,紫薇和金琐,也搬进了大杂院,成为大杂院里,三教九流里的另一类人物,成为小燕子的好友、知己和姐妹。

一个月以后,紫薇和小燕子就在大杂院中,诚诚恳恳地烧了香,拜天拜地,结为姐妹。金琐、柳青、柳红和大杂院里的孩童们、老人们全是见证。

小燕子跪在香案前,对着天空说了一大串话:“天上的玉皇大帝,地下的阎王菩萨,还有柳青柳红金琐和所有看得见我们、看不见我们的人,还有猫儿狗儿鸟儿老鼠蛐蛐儿……各种动物昆虫,还有花儿树儿云儿月儿……你们都是我小燕子的见证,我今天和夏紫薇结为姐妹,从今天起,有好吃的一起吃,有好穿的一起穿,和亲姐妹一模一样,如果违背誓言,会被乱刀砍死!五马分尸!”

小燕子说完后,清澈的双眸看着紫薇。“紫薇,该你了!”

紫薇诚心诚意地也拜了八拜。“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夏紫薇和小燕子……”紫薇顿了顿,转头看小燕子,“小燕子,你姓什么?”

小燕子皱皱眉头。“小时候,我被一个尼姑庵收养,我的师傅说,我好像姓江,可是无法确定!到底姓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紫薇心中一阵恻然。“那你今年多大了?几月生的?”“我只知道我是壬戌年生的,今年十八岁,几月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壬戌年生的!我的生日是八月初二,那么,我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呢?”“当然我是姐姐,你是妹妹!你是八月初二生,我就算是八月初一生的好了!”小燕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可以这样‘算是’吗?”紫薇怔着。“当然可以!我决定了,我就是八月初一生的!没错!”小燕子直点头。

于是,紫薇虔诚焚香,拜了再拜,诚心诚意地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夏紫薇和小燕子情投意合,结为姐妹!从今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患难扶持,欢乐与共!不论未来彼此的命运如何,遭遇如何,永远不离不弃!如违此誓,天神共厌!”

紫薇说完,两人便虔诚地拜倒于地,对天磕头。

结拜完了,紫薇看着小燕子,温柔地说:“小燕子,现在我们是姐妹了,以后别人问你姓什么,你不要再说不确定,不知道!我姓夏,你也跟我姓夏吧。”

小燕子感动得落泪了,用力地一点头。“夏,好极了!夏天的紫薇花,夏天的小燕子!好!从今以后,我有姓了!我姓夏!我有生日了,我是八月初一生的!我有亲人了,就是你!”

两个姑娘含泪互视,心里都被温柔涨满了。

旁观的人,也都深深地感动了。

紫薇和小燕子结拜的当晚,紫薇就向小燕子全盘托出了自己的大秘密。

桌上,摊着紫薇那从不离身的包袱。包袱里,一把画着荷花、题着词的折扇,摊开着。另外,那个画卷也打开了,画着一幅“烟雨图”。

紫薇郑重地开了口:“小燕子,我有一个秘密,一定要告诉你!你看这把折扇,上面有一首诗,我念给你听。”就一字一字地念着:

雨后荷花承恩露,满城春色映朝阳;大明湖上风光好,泰岳峰高圣泽长。

小燕子仔细地看着扇面,看得一头雾水。“这可把我给考住了!画,我还看得懂,是一枝荷花!这字吗?写得这样鬼画符似的,我就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了。”

紫薇慌忙接口:“你不认得没关系!我只是要给你看看这把折扇和那个画卷,都是我爹亲自画的,上面的诗,是我爹亲自题的!折扇上面这枝荷花和诗,暗嵌着我娘的名字,我娘,名夏雨荷!”

紫薇说着,便指着那画卷的题词,念着:“辛酉年秋,大明湖畔,烟雨蒙蒙,画此手卷,聊供雨荷清赏。你看,这是画给我娘的。”又指着下款,“这是我爹的签名!”她看了看小燕子,压低嗓音,慎重已极地轻轻念道,“宝历绘于辛酉年十月!这儿还有我爹的印鉴!印鉴上刻的是长春居士。”小燕子专注地听着,仔细地看着,听得也糊里糊涂,看得也糊里糊涂。“原来这些是你爹的手迹!你爹名字叫宝历?”“嘘!声音小一点!”

小燕子困惑极了,瞪了紫薇一眼。“你干吗神秘兮兮的?你和你爹到底是怎么失散的呢?失散多久了呢?”“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爹!我想,我爹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我。”“啊,怎么会呢?难道你爹和你娘成亲就分开了?”“我爹和我娘从来没有成过亲!”“啊?难道……你爹和你娘,是……私订终身?”“也不完全是这样,我外公和外婆当时是知道的,我想,他们心里想成全这件事,甚至是希望发生这件事的!我外公当时在济南,是个秀才,听说,那天,我爹为了避雨,才到我家小坐,这一坐,就遇到了我娘,后来小坐就变成小住。小住之后,我爹回北京,答应我娘,三个月之内,接我娘来北京。可是,我爹的诺言没有兑现,他大概回到了北京,就忘掉了我娘!”

小燕子听得义愤填膺。“岂有此理!这痴心女子负心汉,是永远不变的故事!你外公怎么不找他呢?”“我外公有自己的骄傲,一气就病死了!我外婆是妇道人家,没有主意。过了几年,也去世了!我娘未婚生女,当然不容于亲友,心里一直怄着气,跟谁都不来往,也从来不告诉我有关我的身世。直到去年,她临终的时候,才把一切告诉我,要我到北京来找我爹!”

小燕子气得哇哇大叫:“算了!这样的爹,你还找他干什么?他如果有情有义,就不会让你娘这样委委屈屈地过一辈子!十八年来对你们母女管都不管,问都不问,就算他会画两笔画,会作几首诗,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你认了吧!这样的爹,根本不可原谅,不要找了!就当他根本不存在!”

紫薇眼睛湿了,酸楚地说:“可是,我娘爱了他一生,临终的时候,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找到我爹,问他一句:还记得大明湖边的夏雨荷吗?”“你娘太傻了!他当然不记得了,记得,还会不回来吗?这种话,你不用问了!搞了半天,你和我还真是一样苦命,原来你这个夏是跟你娘姓,你爹姓什么,你大概也搞不清楚!”

紫薇瞪着小燕子,用力点点头,清清楚楚地说:“我搞得清楚!他姓‘爱新觉罗’!”

小燕子大吃一惊,这才惊叫出来:“什么?爱新觉罗?他是满人?是皇室?难道是个贝勒?是个亲王?”

紫薇指着画卷上的签名,说:“你知道,宝历两个字代表什么?宝是宝亲王,历是弘历!你总不会不知道,咱们万岁爷名字是‘弘历’,在登基以前,是‘宝亲王’!”“什么?你说什么?”小燕子一面大叫,一面抓起折扇细看。

紫薇对小燕子深深点头。“不错!如果我娘的故事是真的,如果这些墨宝是真的……我爹,他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

小燕子这一惊非同小可,手里的折扇砰的一声落地。

紫薇急忙拾起扇子,又吹又擦的,心痛极了。

小燕子瞪着紫薇,看了好半天,又砰的一声,倒上床去。“天啊!我居然和一个格格拜了把子!天啊!”

紫薇慌忙奔过去,蒙住她的嘴。“拜托拜托,不要叫!当心给人听到!”

小燕子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对紫薇看来看去。“你这个爹……来头未免太大了,原来你找梁大人,就为了想见皇上。”

紫薇拼命点头。“后来,我知道他是个贪官,就没有再找他了!”“可是……你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什么门路都没有,怎么可能进宫?怎么可能见到他呢?”“就是嘛!所以我都没辙了,如果是只小燕子,能飞进宫就好了!”

小燕子认真地沉思起来。“如果你进不了宫,就只有等皇上出宫……”

紫薇大震,眼中亮出光彩。“皇上出宫?他会出宫?”“当然!他是一个最爱出宫的皇帝。”

紫薇看着小燕子,深深地吸了口气,整个脸庞都发亮了。3

乾隆,那一年正是五十岁。

由于保养得好,乾隆仍然看起来非常年轻。他的背脊挺直,身材颀长。他有宽阔的额头,深透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和坚毅的嘴角。已经当了二十五年的皇帝,又在清朝盛世,他几乎是踌躇满志的。当然,即使是帝王,他的生命里也有很多遗憾,很多无法挽回的事。但是,乾隆喜欢旅行,喜欢狩猎,给了他一个排遣情绪的管道,他活得很自信。这种自信,使他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骑在马背上,他英姿焕发,风度翩翩,一点也不逊色身边的几个武将,鄂敏、傅恒、福伦都比他年轻,可是,就没有他那种“霸气”,也没有他那种“书卷味”。能够把霸气和书卷味集于一身的人不多,乾隆却有这种特质。

现在,乾隆带着几个阿哥,几个武将,无数的随从,正在西山围场狩猎。

乾隆一马当先,向前奔驰。回头看看身边的几个小辈,豪迈地大喊着:“表现一下你们大家的身手给朕看看!别忘了咱们大清朝的天下就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能骑善射是满人的本色,你们每一个,都拿出看家本领来!今天打猎成绩最好的人,朕大大有赏!”

跟在乾隆身边有三个很出色的年轻人。永琪是乾隆的第五个儿子,今年才十九,长得漂亮,能文能武,个性开朗,深得乾隆的宠爱。尔康和尔泰是兄弟,都是大学士福伦的儿子。尔康徇徇儒雅,像个书生,但是,却有一身的功夫,深藏不露。现在,已经是乾隆的“御前行走”,经常随侍在乾隆左右。尔泰年龄最小,身手也已不凡,是永琪的伴读,也是永琪的知己。三个年轻人经常在一起,感情好得像兄弟。

乾隆话声才落,尔康就大声应着:“是!皇上,我就不客气了!”“谁要你客气?看!前面有只鹿。”乾隆指着。“这只鹿是我的了!”尔康一勒马往前冲去,回头喊,“五阿哥!尔泰!我跟你们比赛,看谁第一个猎到猎物!”“哥!你一定会输给我!”尔泰大笑着说。“且看今日围场,是谁家天下?”永琪豪气干云地喊,语气已经充满“王子”的口吻了。

三个年轻人一面喊着,一面追着那只鹿飞骑而去。

福伦骑在乾隆身边,笑着对三人背影喊道:“尔康!尔泰!你们小心保护五阿哥啊!”

乾隆不禁笑着瞪了福伦一眼:“福伦,你心眼也太多了一点!在围场上,没有大小,没有尊卑,不分君臣,只有输赢!你的儿子,和朕的儿子,都是一样的!赢了才是英雄!”

福伦赶紧行礼:“皇上圣明!我那两个犬子,怎么能和五阿哥相提并论!”“哈哈!朕就喜欢你那两个儿子。在朕心里,他们和我的亲生儿子并无差别,要不,朕怎么会走到哪儿都把他们两个带在身边呢?你就别那么放不开,让他们几个年轻人,好好地比赛一下吧!”乾隆大笑着说。“喳!”福伦心里,洋溢着喜悦,大声应着。

马蹄杂沓,马儿狂嘶,旗帜飘扬。

乾隆带着大队人马,往前奔驰而去。

同一时间,在围场的东边,有一排陡峻的悬崖峭壁,峭壁的另一边,小燕子正带着紫薇和金琐,手脚并用地攀爬着这些峭壁,想越过峭壁,溜进围场里来。

悬崖是粗野而荒凉的,除了巍峨的巨石以外,还杂草丛生,布满了荆棘。

小燕子手里拿着匕首,不停地劈着杂草。

紫薇仍然背着她的包袱,走得汗流浃背,狼狈极了。

金琐也气喘吁吁,挥汗如雨。“小燕子,我们还要走多久?”紫薇往上看看,见峭壁高不可攀,胆战心惊,问小燕子。

小燕子倒是爬得飞快,这点儿山壁,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大问题。“翻过这座山,就是围场了。”“你说翻过这座山,是什么意思?”“就是从这个峭壁上越过去。”“要越过这座峭壁?”金琐大吃一惊,瞪大眼看着那些山壁。“是呀!除了这样穿过去,我想不出别的办法!皇上打猎的时候,围场都是层层封锁,官兵恐怕有几千人,想要混进去,那是门儿都没有!可是,从这峭壁翻越过去,就是狩猎的林子了!我以前也来偷看过,不会有错的。”“天啊!我一定做不到!那是不可能的!我的脚已经快要断了!”金琐喊着。“金琐!你拿出一点勇气来,别给你家小姐泄气!”

紫薇脸色苍白。“可是……我和金琐一样,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是我能力范围以外的事,我绝对没办法翻这座山。”“胡说八道!你翻不过也得翻,爬不过也得爬!”小燕子拼命给两人打气,“你听你听……”她把耳朵贴在峭壁上,“峭壁那边,号角的声音,马蹄的声音,都听得到!你和你爹,已经只隔着这一道山壁了!”

紫薇也把耳朵贴上去,可怜兮兮地喘着气:“我什么都听不见!只听到我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快要从我嘴里跳出来了!”“你争点气好不好?努力呀,爬啊!爬个山都不敢爬,还找什么爹?”小燕子大叫。

紫薇无奈,只得勉强地奋力往上爬去。她的手抓着山壁上的石头,脚往上爬,忽然间,脚下踏空,手中的石头居然应手而落,她尖叫了一声,整个人就往山壁下面滑落。小燕子回头一看,大惊失色,立刻飞扑过来,抱住了紫薇,两人向下滚了好半天,才刹住身子。

紫微挣扎着抬起头来,吓得脸色惨白。她的衣服已经撕破,脸上手上,都被荆棘刺伤,但她完全顾不得伤痛,只是惊恐地喊着:“我的包袱!我的包袱怎样了?”

小燕子惊魂甫定,慌忙检查紫薇背上的包袱。“真的扯破了,赶快解下来看看。”

两人找了一块大石头,爬上去。小燕子帮紫薇解下包袱。

紫薇急急地打开画卷,发现完好如故,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燕子也已打开折扇,细细检査。“还好还好,字画都没有撕破……你怎样?摔伤没有?”

紫薇这才发觉膝盖痛得厉害,卷起裤管一看,膝上已经流血了。“糟糕!又没带药,怎么办?”

紫薇看着小燕子,再抬头看看那高不可攀的山壁,当机立断地说:“听我说,小燕子!我们三个人要想翻这座山,恐怕翻到明天早上,还翻不过去!但是,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就轻而易举了!事实上,山的那一边,到底是怎样一个局面,我们谁都不知道!也很可能翻了半天的山,依然见不到皇上!所以,我想,不如你带着信物,去帮我跑一趟吧!”

小燕子睁大眼睛看着紫薇:“你要我帮你当信差?”

"是!”

小燕子想了想,抬头也看看那座山,重重地一点头:“你说得对!再耽误下去,天都快黑了,就算到了围场,也找不着人了!”她决定了,有力地说,“好!就这么办!”她郑重地看着紫薇,“你相信我,我会把这件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办!这些东西……”她拍拍字画,严肃地说道,“东西在,我在;东西丢了,我死!”

金琐早已连滚带爬地过来了,听到小燕子这样郑重的话,感动得一塌糊涂。“小燕子!我代我们小姐,给你磕一个头!”金琐往地上一跪。

小燕子慌忙拉住金琐。“别这样!紫薇是我妹妹,紫薇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管,谁管?好了,我必须争取时间,不能再耽搁了!你们回大杂院去等我吧……我这一去,会发生什么事,自己也不能预料,所以,如果今晚我没有下山,你们不要在围场外面空等,你们先回北京,在大杂院里等我!”

紫薇点头,十分不舍地看着小燕子。“小燕子!你要小心!”“我会的!你也是!”

小燕子便将包袱牢牢地缠在腰际。

紫薇一个激动,紧紧地抱了小燕子一下。

小燕子便飞快地去了。

一只鹿在丛林中奔窜。

马蹄飞扬,号角齐鸣。

尔康一马当先,大嚷着:“这只鹿已经被我们追得筋疲力尽了!五阿哥,对不起,我要抢先一步了。”

尔康拉弓瞄准。尔泰却忽然惊叫起来,对左方一指:“哥!那边居然有一只熊!快看快看!我以为围场里已经没有熊了,这只熊是我的了,你可别抢。”

尔康的箭,立刻指向左方。“熊?熊在哪里?”

永琪急忙拉弓,瞄准了那只鹿,哈哈大笑着说:“尔泰,谢谢帮忙!今天‘鹿死谁手’,就见分晓了!承让承让!哈哈!”

尔康一笑,对尔泰很有默契地看了一眼,什么有熊?不能抢五阿哥的风采,才是真的。

永琪拉足了弓,咻地一箭射去。

到底,那个姑娘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尔康、尔泰和永琪谁都弄不清楚。到底那只鹿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伏在草丛里的竟然变成一个女子,大家也都完全莫名其妙。只知道,永琪那一箭射去,只听到一声清脆的惨叫:“啊……”

接着,是个身穿绿衣的女子,从草丛中跳起来,再重重地坠落地。永琪那把利箭,正中女子的前胸。

变生仓促,尔康、尔泰、永琪大惊失色。三个人不约而同,快马奔来。

永琪见自己伤到了人,翻身落马,低头一看,小燕子脸色苍白,眼珠黑亮。永琪想也没想,一把就抱起小燕子。

小燕子胸口插着箭,睁大了眼睛,看着永琪。“我要见皇上!”

当小燕子被带到乾隆面前的时候,已经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了。“什么?女刺客?这围场重重封锁,怎么会有刺客!”乾隆不信地喊着。

侍卫、大臣、鄂敏、傅恒、福伦全部围了过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小燕子。

永琪气急败坏,直着喉咙喊:“皇阿玛!李太医在不在?让他赶快看看这位姑娘,还有救没有!”“这就是女刺客吗!”乾隆瞪着地上的小燕子。“女刺客?谁说她是刺客!”永琪无意间射伤了人,又是这样一个标致的姑娘,说不出心里有多么的懊恼,情不自禁,就急急地代小燕子解释起来,“我看她只身一人,说不定是附近的老百姓……不知道怎么会误入围场,被我一箭射在胸口,只怕有生命危险!李太医!赶快救人要紧!”

李太医是每次打猎,都随行在侧的,这时,奔出了行列,大声应着:“臣在!”

福伦滚鞍下马,奔上前去看小燕子:“等一下!这件事太奇怪了,怎么会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单身在围场?还是先检查一下比较好!”

小燕子躺在那儿,始终还维持着神志,她往上看,黑压压的一群人,个个都盯着自己。皇上?谁是皇上?死了,没有关系,紫薇的信物,不能遗失!她挣扎着,伸手去摸腰间的包袱,嘴里断断续续地喊着:“皇上……皇上……皇上……”

尔康觉得奇怪,对永琪说道:“你听她嘴里,一直不停地在叫皇上!显然她明知这里是围场,为了皇上而来!这事确实有点古怪!”

福伦顺着小燕子的手,眼光锐利地扫向小燕子腰间,大吼道:“不好!她腰间鼓鼓的,有暗器!大家保护皇上要紧!”

福伦情急,一脚踢向小燕子,小燕子滚了出去,伤上加伤,嘴角溢出血来。

鄂敏拔剑,就要对小燕子刺去。“阿玛!鄂敏!手下留情啊!”永琪情急,一把拦住了鄂敏。“审问清楚再杀不迟!”尔泰也喊。“鄂敏!住手!”乾隆急呼。

鄂敏硬生生收住剑。

小燕子又惊又吓又痛,气若游丝,仰头望着乾隆,心里模糊地明白,这个高大的、气势不凡的男人,大概就是乾隆了。她便用尽浑身力气,把紫薇最重要的那句话,凄厉地喊了出来:“皇上!难道你不记得十九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了吗?”小燕子喊完这句话,身子一挺,昏了过去。

乾隆大震。“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永琪、尔康、尔泰围了过去。“皇上,她已经昏厥过去了!”尔泰禀道。“小心有诈!”福伦提醒着大家。

永琪伸手一把扯下小燕子的包袱。“她一路用手按着这个包袱,看看是什么暗器?”

包袱倏然拉开,画卷和扇子就掉了出来。“是一把扇子和一卷画。”永琪惊愕极了。

乾隆的心,怦然一跳,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他的心。他震动已极,大喊:“什么?赶快拿给朕看!”

永琪呈上扇子和画卷。

乾隆打开折扇,目瞪口呆。他再展开画卷,更是惊心动魄,瞪着地上的小燕子,他忘形地大喊出声:“永琪!抱她起来,给朕看看!”“是!”永琪抱起小燕子,走到乾隆身边。

乾隆震动无比地看着那张年轻的、姣好的面孔,那弯弯的眉,那长长的睫毛,那苍白的脸,那小小的嘴,和那毫无生气的样子……他的心陡然绞痛,一些尘封的记忆,在一瞬间翻江倒海般地涌上。他喘着气,一迭连声地大喊道:“李太医!赶快诊视诊视她!朕要你听着,治不好,就小心你的脑袋!”

小燕子有一连串的日子,都是神志不清的。

模糊中,她睡在一床的锦被之中,到处都是软绵绵,香喷喷的。模糊中,有数不清的医生在诊治自己,一会儿把脉,一会儿喂药。模糊中,有好多仙女围绕着自己,仙女里,有一个最美丽温柔的脸孔常常在她眼前出现,嘘寒问暖,喂汤喂药。模糊中,还有一个威严的、男性的面孔常在满屋子的跪拜和“皇上吉祥”中来到,对自己默默地凝视,轻言细语地问了许多问题。

小燕子就在这些“模糊中”,昏昏沉沉地睡着,被动地让人群侍候着。她并不知道,就在她的迷迷糊糊里,乾隆已经在无数的悔恨和自责中,肯定了她的身份。

那一天,乾隆来到小燕子床前,小燕子正发着热,额上冒着汗,嘴里念念有词:“疼……好疼……扇子,画卷……别抢我的扇子……东西在,我在;东西丢了,我死……”

乾隆听着这些话,看着那张被汗水弄湿的脸庞,心里涨满了怜惜。“喂喂!醒一醒!”乾隆拍拍小燕子的面颊,“朕说话你听得到吗?能不能告诉朕一些你的事?你几岁啦?”

小燕子在“模糊”中,还记得和紫薇的结拜。“我十八,壬戌年生的……”她被动地答着,好像在做梦。

乾隆掐指一算,心中震动,继续问道:“那……你几月生的?”

我有姓了,我姓夏。我有生日了,我是八月初一生的……“我……八月初一,我有生日……八月初一……”

乾隆再一寻思,不禁大震。没错了,这是雨荷的女儿!“你姓什么?”乾隆颤声地、柔声地问。

小燕子神思恍惚,睁眼看了看乾隆。“没有……没有姓……”“怎么会没有姓呢?你娘没说吗?”乾隆一阵心痛。“紫薇说……不能说不知道,不确定……我有姓,我有我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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