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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7 18:5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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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舒丹

出版社: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学苑音像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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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外侦探文学故事(上)

中外侦探文学故事(上)试读:

前言

人类的文明,是被文字记录的历史,是用文字凝固的时空,是主要以文字传承的思想文化结晶与精神物质成果。

千百年来,在浩翰的中外文化长河中,创造并流传了许多至今仍脍炙人口的文学名篇,它发人深省,给予了我们智慧与力量。一代又一代的读者,正是从这些文学名篇中培育着美感,汲取着知识,陶冶着情操。

中外文学名著,是经过历史考验、时间筛选而传承至今的人类文化珍品,那一篇篇精彩纷呈,绚丽多彩,字字珠玑,动人心扉的文字,是时代的杰作,智慧的果实;是历史的的长歌,社会的画卷;它曾哺育和净化了无数人美好的心灵。那些中外文学名著,超越了时空,跨越了国度,成为人类共有的精神财富。直到今天,当我们再次阅读和欣赏那些名著时,仍能从中感受到充满哲理的思想,尤如诗歌般的情怀,让读者在文化的王国中享受着、畅想着;仍能从中品味到浪漫空灵的心灵跃动,厚重凝炼的如烟往事,让读者在历史的天空中爱恋着,陶醉着。

然而,由于我们每一个人时间有限,用于阅读的时间尤其有限,为了让广大读者,尤其是青少年读者朋友,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阅读最优美的文学名著篇章,我们精心选编了这本《中外文学名著故事总集》,它将世界公认的最具代表性的文学名著,一一改编成故事形式,文字尽量通俗易懂,内容尽量保留精华,以使广大读者可以通过最简捷的形式,畅快阅读中外文学名著的精华。书中汇集了十个方面选题的20册专辑,其中:有极具想象、浓墨重彩的神话传说;有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科学幻想;有扑朔迷离、谜底意外的侦探故事;有德昭日月、流芳百世的名人传记;有美好柔情、感天动地的爱情颂歌;有恢宏浩大、金戈铁马的战争史诗;有谋略过人、才智出众的智谋叙事;有身处险境、绝处逢生的探险见闻;有悲喜交加、震憾惊人的电影文学;有反响强烈、激起共鸣的戏剧名篇,如此等等,几乎囊括现存于世的中外文学作品全部,涉猎了读者喜闻乐见的文化精品的所有领域。一卷在手,纵览名篇。它介绍了奇特新鲜的传奇故事,展现了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塑造了呼之欲出的人物性格,传递了积淀厚重的文化思想,具有很强的知识性和趣味性。

这套故事大观,是尤其适合于广大青年与少年阅读的理想读物,希望读者从中能够获得力量和知识,得到感悟和启示。

麦克奎生之旅

厄尼斯特·哈斯

当马特·麦克奎生穿过山间隘路低矮的入口,停下来观望山下的大农场时,他已对周围的群山有了一个完全而细致的总体把握;这使他愈加相信,他要找的那个人——约翰·唐,他以前从未见过的——目前肯定藏在大农场。

一边沿斜坡下行,马特·麦克奎生一边用老猎手的眼光仔细观察着四周的一切。湿漉漉的、乌云密布的天空使得白昼昏暗迷蒙、令人不安,狂风猛烈地撕扯着高树,发出大瀑布急剧跌入深潭的喧响。隐隐传来的农场里三角铃的敲击,表明时间已是中午;两个人骑着马从对面的斜坡上小跑着向家中驰去。房屋和库房建筑似乎在风暴中蹲伏着,远处山坡上的畜栏里,一群马沮丧地站着,脊背隆起,尾巴夹在腿中。当麦克奎生打马来到房子走廊的一侧时,一个面色红润的粗壮汉子出现了。“请进来吧!”他叫起来:“犹大,这种鬼天气里出门!劳尼——过来,把马牵到仓房里!”

但是马上的人没有动,先把周遭的环境观看了一遍。“我叫,”他说:“马特·麦克奎生,本郡的警长。”“听说过您,非常高兴您能来敲我的门!”农场主嚷嚷道,“我是弗兰奇·布劳德里克!您正赶上吃饭,下来吧,先生,下来。为了健康我们不必客套,劳尼,把马牵走。”

麦克奎生下了马,把他的小马驹交给来人,在布劳德里克不断示意下,往里走去。经过壁炉明亮的入口,他脱掉雨衣和帽子,布兰德里克用脚把门跟上。大风暴的呼隆呼隆声在房檐周围减弱为无尽的喃喃低吟,一盏桌灯透过重重阴影投下一束微黄的光,从屋中的某个地方,响起一阵杯碟的撞击声。布劳德里克在他前面心满意足地搓着两手,尽管已没有必要像在暴风雨中那样提高嗓门,他还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打破着沉默:“真荣幸有您这样的客人,咱们追踪犯人虽然老打这儿过,可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活生生地看到您呢!就在您前头,先生,就是餐室的门。”

警长走进餐室,停下来,立刻成为桌边坐着的八个男人和一个姑娘注目的中心。他站在那里,一点也不像在一个极端野蛮的地区已干了大半辈子的执法官员。他穿着雅致的黑衣服,分明是一副文雅的办事员的装扮。他个子虽然高,身体却有些衰弱,背部由于年老而微驼。他的手腕很细,脖颈与面颊之间的凹陷很深,喉结突出,一部下垂的,花白的胡髭使他沉思的面孔几乎呈现出忧郁的神色。温和的蓝眼睛,在他们羞怯的打量之下却好似目无所见。“我的工人,”布劳德里克说,“我的女儿玛丽白拉。孩子们,这是警长。警长,请坐我右边的椅子。”

麦克奎生浅鞠一躬坐下了,注意到他的职业被提及时桌边的人露出的机警和好奇。坐在他对面的女孩笑着,当这种笑容突然在她坦率的、孩子气的面孔上破碎,一闪而过的表情立刻吸引了麦克奎生迅捷的注意力。她不超过二十岁,还未被警长的世界里的悲哀所污染;淡金色的头发柔软地从平直的前额上纷披下来;丰满、结实的肩部、胸部蕴藏着一股火热的生命活力,总有一天会从其幽禁之处爆发出来。她用一种轻快的、唱歌般的声音问道:“是谁这么坏,让您在这种鬼天气里出门,警长?”“逃犯,”警长说,“总是选择恶劣的天气。”“您在执行那种公干吗?”弗兰奇·布劳德里克问道。

麦克奎生留意到桌旁的一片沉寂,但他像一个玩牌高手一样很懂得出牌的技巧和策略,因此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自然:“我正在找一个人,他一周前打这条路过去,穿一件浅栗色衣服,骑一匹长腿的枣红马。”

更深的沉寂。马特·麦克奎生温和的眼光自信却毫不期待的扫过桌面,男人们都没有反应。弗兰奇·布劳德里克递给警长一碟牛肉,依然快快乐乐:“什么罪?”“谋杀。”警长很坦率。“谋杀?”布劳德里克咕哝道,浅浅的幽默消失了。“谋杀,您是说?”他的肩向警长凑过去:“还是正当杀人?这可是两码事呵。”

警长话到嘴边,想要解释这个案子,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因为他立刻感觉到逻辑和本能已促成了他们之间少有的团结。他要找的人就在农场,甚至可以说,就在这间屋子里。这一点,不仅可以从所有明摆着的迹象,从他周围迟钝而僵直地坐着的人们脸色上能够看出,还能从玛丽白拉·布劳德里克的反常上看出。听到“谋杀”二字,她明显地往后缩了一下。她抬头转向那群人。紧接着又把头转了过来,好像内心里有个声音在警告她这是背叛。她盯着麦克奎生,表情丰富的脸上失去了颜色,她严肃沉默着,张大的眼睛里无声地掠过一丝忧愁和疑问。但这样似乎也是背叛,她只好盯着盘子,把手从桌上拿了下去。

弗兰奇·布劳德里克又说话了,红润的脸颊被一层层恼怒的皱纹破坏:“谋杀还是正当杀人,警长?”“大概会有些分歧的。”麦克奎生回答,大胆地撒了个谎。女孩的眼睛抬起来,又一次与他的视线相遇,他看到微弱的希望代替了困惑。“他叫什么?”布劳德里克轻轻地问。“拘捕令上好像说是约翰·唐。”“您不认识他?”布劳德里克很惊奇。“噢,从未见到过。在一个地区追捕一个陌生人太盲目了。不过关于他的旁证很充足并且他逃亡中曾有两个人远远地看见过他。”“可是这样的天气怎么能指望发现他呢?”布劳德里克很想知道。“一条线索就是马。”“这个他可以很快就另换一匹的。”布劳德里克表示反对。“浅栗色的裤子。”麦克奎生沉思着说。“他也许会把它扔掉啊。”布劳德里克说:“那还剩下什么?什么也没有,对我好像是这样。我讨厌有这么点信息就追捕一个人。”“还有一个细节没说。”警长用一种慢慢的不经意的方式说道,立刻抓住了屋中所有人的注意力。“当我们到达出事现场那只有一个不会讲话的死人,没有目击者没有任何线索。可是离这个死人几英尺外有一溜血迹,沿着石头伸展着——那天没有雨,血迹一直到几个蹄印跟前,蹄印消失了,您明白吗?死人在倒下之前射中了那个人,不管这个人是不是约翰·唐,他身上带的枪伤可是洗不掉了。”

又是一阵短暂的,不安的沉默。女孩直直地、飞快地瞥一眼马特·麦克奎生,他从中察看到一种强烈的对抗情绪,使他马上更加肯定了他对她的个性的估计和猜测。她是天性与忠诚的化身,一旦决定某事将永不动摇。她会闭上眼睛,无所畏惧地走遍天涯海角,无所畏惧地下地狱或是上天堂。

至少会这样,警长猜想着——同时对她感到了一种由衷的钦佩。弗兰奇·布劳德里克清了清喉咙,朝他工人们头顶上方望去:“那么,有了这个枪伤就很容易把他捕到的。不过如果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自然就没有人知道它是因何引起,谁是正义的。您还没有抓到此人吧,警长?”“是痕迹,”麦克奎生平静地说:“把我们领上这条路的。”他的咖啡被他搅得很凉。其时他已将桌边的工人逐个探巡了一遍,心里又一个个将他排斥,要研究这群粗野的工人是需要一些分析能力和综合智力的。这群汉子多数已到中年,是朴实的旧式仆人、缺乏使枪弄棒的勇气和冲动。倒是桌子下首那两个年轻人愈来愈引起他的兴趣。一个又高又瘦,长一头深色红发,肌肉发达。一举一动流露出神经紧张的样子。另一个麻木沉默地坐着,一张黝黑、粗鲁多皱纹的脸,在被观察的人当中,他像个好斗的人。正在比较着,麦克奎生听见弗兰奇·布劳德里克唐突地结束了这顿午餐:“今天下午我们还要到棚屋里继续工作。”

和大家一起站了起来,麦克奎生的眼睛追踪着人群走出餐室,走进浸满雨水的院子。红发男人走得很慢,拖着脚步,举止有点僵硬。那个粗鲁的人走在最后,他向后看时遇到了警长的眼光,一走出餐室,他赶快关上了门。某种程度上这种举动好似意在保护红发男子。麦克奎生跟着主人走进起居室,面对着舒适的壁炉。那个姑娘不见了。布劳德里克无目的地在房里踱来踱去,分明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来他走到警长面前站住,不经意地问道:“这个故事您没讲多少,还有什么呢?”

警长蓝色的眸子勉强从壁炉的火焰中抬起,他站在原地,回答布劳德里克的问题:“在我的一生中,我的命令经常支配着一些人的未来,扮演法官的角色很不容易、我不敢说我的决定总是正确,有时候我总是为自己所犯的错误而心情沉重。现在我比过去更慎重地采取行动了,任何人都能够发布逮捕令,困难在于知道什么时候不这样做。”

布劳德里克的脸色愈加阴沉,“如果这个约翰·唐真如您所说,问题出在哪里呢?”“如果我没错的话,他现在不该是惟一的一个嫌疑犯。”警长说。

一道光迅速地从弗兰奇·布劳德里克眼中闪过,脸上的肌肉也抖动了一下。“我理解您是如何赢得您的声誉了,您是一匹领头的老狼,麦克奎生。”

麦克奎生点点头,知道布劳德里克已抓住实质,他也知道,无论最终结论如何,布劳德里克不会泄露那个被追捕的人的,这是农场一个最古老的法律——某类人的避难所。如果出了什么麻烦,布劳德里克随时准备以他自己的方式,在农场的范围内解决它。理解到这一点,麦克奎生起身去拿他的雨衣和帽子。“我要去照看我的马了。”他解释着,重又穿过餐室。走进瓢泼的雨中,他听到屋中某个地方响起玛丽白拉的声音,嗓门很高很不安。仓房就在正前方,左侧是工人们中午暂时休息的小宿舍,仓房右侧越过最远的畜栏,他又看到了山坡上那片贮放杂物的围地;不过,尽管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地方,阴沉昏暗的天气还是挫败了他寻找长腿枣红马的企图。他走进马厩灰色的长廊,找到一块干净的旧帆布,去擦洗他的小马驹了。

杂事还没有做完他就放弃了,离开仓房朝小宿舍走去。一线雾蒙蒙亮晶晶的灯光正在小宿舍的窗上闪烁。试探地推开吱嘎作响的屋门——他不想引起惊奇——他像这块土地上经过的其他人一样走了进去。

一个壮实的满脸皱纹的年轻人从下层铺上站起来,大胆地叫道:“给您把椅子,先生。”“谢谢,可我愿意站着。”麦克奎生彬彬有礼地回答:“整天在凳子上坐啊坐的。”“这种天气也不适合旅行。”那个皱纹很多的年轻人用一种男人的方式营造着让人愿意谈话的氛围。“唉,别无选择呵。”警长说着,把眼光移开。所有的下层铺都占满了人,只有一张上铺躺着一个人,那个红头发的人四肢摊开脸冲上,望着警长的上面,嘴角叼着香烟。他没有转过脸来就懒洋洋地,嘲讽地说道:“逃犯应该多替那些被任命的政府官员们着想。”“是的,红毛,”警长说:“如果他们充分考虑到会在身后留下蛛丝马迹,我当然不会在意天气。”“这个也留下了吗?”红毛疑问道,没介意警长加给他的绰号。“是的”“他太大意了,”红毛沉思着,“肯定是个半生不熟的家伙。”“不久我们会知道更多的。”麦克奎生说。沉默又一次笼罩了房间——这是男人们警惕自己的舌头的沉默。“到时候了,”皱纹很多的年轻人说:“该去干活了。”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其他工人站起身慢慢地都跟了出去。红毛蜷起身,把腿搁在床架的边上,小心地下到地面,落地时膝盖有些僵直。过了一会儿他转向警长,咧嘴笑了一下:他并不清秀,脸部棱角突出,眼睛是浓烈和呆滞的绿颜色。但是这副面孔之后是一个不会被错认混淆的个性,能够立刻激动起来,有统治欲,极端自信。但他刚才的笑容后面,麦克奎生感受到了一种顽强的、镇定自若的挑战和隐隐的嘲笑。“他本质上是个坏人吗?警长,真的很坏么?”“我很怀疑,红毛,”警长说:“并且我希望我能知道。”

红毛漫不经心地转过身,离开了小宿舍。他的步态中总有些僵直的影子。麦克奎生在原地扭着身子,转了一个整圈,再次观察了屋中的一切。不过这一举动毫无必要,因为他现在已经知道约翰·唐的身份。“是红毛,当然。”他咕哝道:“那个大块头,有一张好看的脸的孩子与此无关。”

但异常奇怪的是,他所苦苦追求得到的确定无疑的结果却使他既没有平常的得意也没有初始的冲动。当他站在敞开的门旁,一件事透过重重的雨幕更加重了他心中的不平衡之感,在房子的走廊的那一边玛丽白拉站在红毛身旁,向上望着他,用手势和他谈着什么。红毛在笑,笑容爽朗。他摇摇头,一只手放在女孩的肩上,那样子在警长看来很自信。女孩的身体轻轻地向后扭着,红毛转过身,穿过院子走进一个敞开的棚子里。麦克奎生专注地为自己心中愈来愈重的疑问找着答案。他也慢慢地走进工棚,消消停停地站住。再多上一时半会不要紧的,即使正义在握,也还会有诸如仁慈之类的东西,这即是问题症结所在。因此,他无所事事地站着,带着颇有兴趣的耐心观看人们工作。

在一种有秩序的忙乱中他们正在检修农具。锻炉前一个人在铁砧上锤打着一块铝色的钢,另一个人在磨割草刀的刀刃。造工具的木匠把一块木板劈开。这时候,工头在对付一个难题。他钻到一个马车架子下面,开始用背往上扛,他结实的肌肉由于紧张而鼓起。助手站在一旁,试图把千斤顶塞到格高的轮轴下面,可是马车架实在太重太庞大,不好对付。工头放下那东西,四处张望想找个闲手帮忙。他的视线落到了锻炉旁无精打采,懒洋洋的红头发身上,警长注意到工头平平的面孔由于冷冷的思虑而绷紧了,不过很快就消失,他招呼另一个人道:“比尔,过来给我搭把手。”

红头发意识到他被忽视,脸上凝固的笑意变成了讥讽的笑,他对大家说:“我们肌肉最发达的稻草人老板好像变得虚弱了。”“可我的舌头没有。”工头看他一眼,轻轻回答。“你意思是说我的幽默太多,哈?”红头发嘟嚷道,笑得更厉害:“老小子,现在你应该清楚力气很廉价而智力却很稀少,任何人都能流汗,却没有几个该死的能做好一份计划。”

被唤作比尔的走上前来帮忙,可是工头站着没动,脸色颇为严峻,带着一种更加缓和的注意之态。“说得不错,”他拖着长腔道:“可是我却很怀疑这份计划把人引向哪里。想想吧,”他温和地补充一句,“当做一个没事干的问题。”

麦克奎生转身出了棚子间屋里走去,他低头避着雨,蓝眼睛闪闪发亮:“他本来能够要求红毛帮忙抬那个车架,能够让红毛为那条伤腿痛苦,让我抓住红毛作案的证据的,可是他没有,因为他是个守口如瓶的人。红毛又是怎样回报这种好意的?他反而激怒工头,他很了解在这种前提下他是安全的,所以他就用自己刻薄的舌头去伤害别人。他不考虑后果——还是个小傻瓜,他的信用被玩世不恭所扭曲,但是他若想走正道,机会还是对他敞开的。很难说若是他得到了那女孩,她对他会有什么影响。她也许会把他拖上正路,假若她没有,他就会强迫她与他同流合污。他被戴上一个光环——现在还在吸引她。”

他走到起居室,那里没人。他又累又疲倦,跌进一张皮革扶手椅,就打起了瞌睡。当他醒来,房间里更黑暴风雨更大了。前廊外响起谈话声,尽管有意压低还是能被他听见,女孩轻轻地说:“我知道你不会把他交出去的,李,我只问在警长告诉我们那故事之后,你是怎么样看待他的。”“为什么问我?”工头反抗的声音,不客气而且有点恼怒。“这对我有什么差别吗?我不是他的监护人,也不是你的。”“李,它对你不意味什么吗?看着我说话!”“我们俩有一个是傻瓜,玛丽白拉,我可以看着你这样说。我在这里扮演忠诚的骑士已经很久,而且他来之前我似乎也很得欢心。别为此抱怨了,如果你喜欢他这是你的事,你可以随便讲他,但别指望我会谈他。”

女孩说:“我不是个多变的人!我是喜欢他——可我又想知道男人对他有什么看法。李,难道你不明白有时候一个女孩子会怀疑她的心么?”“最好自己拿主意吧。如果他在农场我就要离开,我们不会同路的。”“李——你要离开!对你来说就那么容易么?”“不管容易还是艰难,我是再也不会扮演忠诚的骑士角色了。假若你想要他我不会埋怨,但我会打马离去——警长一离开我就走。”

长长的一段沉默,最后被女孩打破了:“我从不知道你竟很在意那个,或者在意一切,直到现在,你可是从没讲过,李。”“天啊,玛丽白拉,你的眼睛呢?”“在寻找到这一刻仍没有发现的东西,李。”

他们走开了。麦克奎生看看表发觉已是三点多钟,他戴上帽子走过后膝中,好让脑子清醒清醒:“工头曾经很受高看,直到红毛来后。那女孩的性格中有一点赌徒的因素,她在红毛身上抓住了同样的特质,但是她仍然没能吸引住他。”

他饶有兴趣地停住了。两个人抬着一根马车轴穿过院子,红头发搬着车轴前端,明显的跛着腿。他扭转身喊着后面那个正朝相反方向拧车轴的人。红毛屈下膝,把车轴放在地上。他颊上的暴怒之色,透过黑暗也看得清,他嘴里说着脏话,故意将两手拍着那个人,然后大步走开。麦克奎生缩回身,心中暗暗嘀咕:“哦,他是不会被感化的,这就是那女孩看不到的地方。他会毁了她,让她心碎,一颗心已烂掉,聪明的头脑又有何益?”

弗兰奇·布劳德里克从前面进来,雨衣上水珠纷纷滴落。玛丽白拉从厨房走来,逆着灯影看上去又苗条又优美,一见到她,马特·麦克奎生脑海中便浮现出这个悲哀的下午他所感受的一切:“我要走了,”他说着就去拿雨衣。“这种天气里?”布劳德里克惊奇地问:“等天晴吧。到明天什么时候。”“为这个冷冷的踪迹花了太多时间。”麦克奎生回答:“我本该此时回到桑福特处理更急需的公务的。非常感谢您的热情接待。”

布劳德里克的圆脸由于好奇而显得严厉,他站在那儿审视着麦克奎生就像一个人在倾听还未说出的话似的。玛丽白拉安静地站在后面。“您问过我这是正当杀人还是谋杀,”警长说下去:“我告诉您,这个约翰·唐在山上时出外干涉别人的牛群,一个驭者在轮缘上面举起了枪,约翰·唐自然就做出反应,他开了一枪作为回报,第一颗子弹就把驭者撂到了地上。驭者躺在那还活着。约翰·唐就做了一件只有残忍和冷酷的杀手才做的事情,他走近前,冲着那个男人的后脑勺开了一枪,我个人认为这是谋杀。祝您好运。”

女孩的拳头慢慢攥紧了,一丝叹息从她脸上逸去。麦克奎生鞠了一躬,朝餐室走去,布劳德里克跟在后面,他们一起走到麦克奎生拴马的仓房。警长挥挥手转身离开仓房时,布劳德里克打破了长长的沉默:“您是一只狼,一只灰色的老狼,我做不到这样也不试图去做,可是我下面要做的就是得到您的照片把它挂在我的墙上。就这样吧,上帝保佑您。”“有机会再见吧。”麦克奎生说着骑马来到院里。这时那个工头刚离开工棚,麦克奎生突然拨马转向他。“孩子,”他说:“四十一年前我失去了一个姑娘因为我太骄傲太冷漠,然后来了一个滔滔不绝风度翩翩的男人。我从此就常感到点寂寞。你应该告诉女人们她们想听到的。再见。”

离开农场后,他从原来的向北行驶中转过身,离开平直的大路,拐上一条小山谷,他穿过浓密的森林,穿过崎岖的隘路,半小时后,他来到通向南方的路口——此路既是布劳德里克农庄的出口也是该郡的出口。路面上有几根木竿,一堆胡乱堆砌的岩石。他在岩石后停住马,跳下来爬到路边一个很不舒服的地方。“人们永远不知。”他喃喃自语,“在命中注定的旅程中他的胡闹是明智的,还是相反,而且——”

他举起来福枪,瞄准了一个从布劳德里克农场最近的转弯处疾驰而来的身影,身影在五十码近的地方变成了红毛,他懒洋洋地骑着一匹长腿的枣红马。麦克奎生扳开来福枪的保险,透过大风清脆简洁地命令道:“举起手来——赶快。”

红手勒住马,不知所措地想去拿枪,却没看到目标,就来到一片较开阔的地方。“下来——背对着我——举起枪把它扔到后面!”

红毛又一次服从了。麦克奎生站起身走过去。红毛摆摆脑袋,认出了警长,全身扭动起来,莽撞的脸上勃然大怒。“警长,你真会耍花招!”

麦克奎生停住脚,在帽沿与雨衣领子之间只有两只蓝眼睛能被看清楚。“我这么做已有三十年了,红毛,我早知道布劳德里克不会背叛你的,可在我告诉他一切之后,我确信他是一分钟也不能够容忍你再在农场里了,他会把你的马给你,命令你离开。你会走哪条路呢?往南,因为这是本地区的出口而且是你看到我离去的相反的方向。”

红头发愈加狂怒地摇晃着,他眼中的火焰变得更炽烈更明亮,几近于疯狂。“诅咒你——永远诅咒你!你撒谎!我根本没有往那个人后脑勺补第二枪!是这个让布劳德里克受不了!他相信了而且无法忍受!女孩盯着我,像盯一个怪物!你撒谎,我要杀了你——在上帝之前就杀了你!”“对,”警长说:“我是撒了谎。我本想给你一个机会的——直到我看到你扭了自己的伤腿却掴那个工人的脸来泄愤,我就知道假如你得到那个女孩你会对她怎样,因此我才撒谎,留下一个更好的人来照顾玛丽白拉。我仍然认为正义的巨翅会覆盖住我这个谎言的,向这块土地告别吧,红毛,说声再见吧,你再也不会看到它了。”

600号重油

巴兹尔·威尔斯

尽管穿着厚厚的暖和的褐色大衣,吉姆还是打了个哆嗦。他站在有白色霜冻的平台上,它可以通向那个巨大破旧的水车下部齿轮。从轮子上包有金属边的水桶的孔中,细细的水流喷射出来。在水轮下方,水珠轻轻溅落的声音不断从水色发暗的磨槽中传出来。

笨重但由巴比合金做的轴颈把水车巨大的轮子牢牢地固住,轮子尾部有一个齿轮,正好和一个巨大的木齿轮咬合在一起。在轮齿上,一种黏糊糊的红色的东西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幽湿的光。“他本来应该是滑落到那边去的,”磨坊主勉强承认道,“但这个活儿他干了九年了……”他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看样子他是想要给机器上油。”那个瘦长的农场主说道,他的谷物在楼上等着磨。他摇摇头,“可怜的波琳,”他说,“她会受不了的。他们可是孪生兄妹呀。”

吉姆·卡瑟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我忘了你是他妹夫,”他说,“杰夫·布赖恩是我认识的最好的人,阿克,我还打算周末为他举行个晚会呢。”“他上周要是辞了工就好了,”阿克·尼尔森愠怒地说,“这磨坊一直是个害人坑。”

卡瑟强忍住一句怒斥。他趴到那个小齿轮上仔细看了看超大轴颈的油孔。往轮子下面和金属量具上的齿轮看时,他的眼睛眯了起来,那人肯定是往里面滴油时,正在咬合的齿轮卡住了他的头和右胳膊。

他小心地伸长胳膊,手指在油槽鲜绿色油的混合物里搅了搅,回转身时,眉头紧锁着。他在一条破皮带条上把手上的油擦掉。“我们把县检察官叫来吧。”他对瘦长的农场主和长着张大脸,头脑迟钝的迈洛·帕克说道。这两人站在布满白灰的台阶顶上,帕克的脸仍是那样笨厚,但尼尔森转过头来,留着短须,发红的脸很惊诧的样子。“你——你什么意思?”他问道。“你认为他是被人害死的?故意杀害?”“恐怕是这样,”卡瑟确认道,“我们到办公室吧。在这儿挨冻没用。”

办公室是个简陋的小房间,有几张破旧不堪的椅子,几个木桶小凳围在一个生锈的圆肚炉子周围。在黑色木头柜台后的角落里,希尔顿·司各特……那位磨坊经理,正在不安地摆弄一支被咬过的绿色的铅笔。卡瑟皱着眉头,一脚踢在炉子旁边一个黏糊糊的黑色油量器上。

迈洛·帕克打开炉子门,把半桶玉米芯倒进火里。“真冷。”他说,有点困惑地咧咧嘴假笑了一下。“回想一下,迈洛,”卡瑟突然说,“就是你打开门,要启动水车之前,你听到什么声响没有?”“没有。”他说,现在通常的那种潮红又涌回到了他土灰色的脸上。“我喊了一声,就像平常那样。没人答应,我以为一个人都没有。我抬起门,水转动了车。然后我就看到了轮子齿上的红色,于是就停了下来。”“在那之前,”司各特冷笑道,黄色的假牙急着要把右颊里的烟草弄出来,“杰夫已经死了。”

迈洛·帕克淡蓝的眼睛怪怪地斜看着他的雇主。“可能你以为我是故意启动水车的,”他咕哝着,“不是的。我没理由恨他。但是他有。”帕克猛然把头甩向他的雇主那边。司各特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骂骂咧咧,嚼着嘴里的东西,向那个宽脸的人走去。“坐下,”卡瑟轻声说,他褐色的眼睛隐约有点发笑的样子,“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谋杀可是有严重后果的。”他转向帕克。“还是说了吧,”他给了他个台阶下,“希尔顿总是给顾客缺斤少两。”迈洛·帕克黑丧着脸,很执拗地说。“不是这儿少一点儿,就是那儿少一点,找钱时也总出错。杰夫昨天还为此骂了他。”“那也不至于杀人呀。”卡瑟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经理。

帕克宽厚的下巴颤抖着。“杰夫只是吓唬吓唬你,说他星期六无论如何都要辞工,说那也没什么了不起。”“你要收回那句谎话吗?”希尔顿怒吼了一声。他略有些发红的胡子像被风吹得浮漂,上下抖动着。“迈洛和杰夫总是吵嘴,这个月我都劝了有十几次。”

阿克·尼尔森把粗糙的鹿皮色的烟草使劲地往他的旧烟袋里塞。他那张瘦长的脸吊着。“杰夫跟我老婆说,他和迈洛经常吵架,”他说,“但他觉得那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眯缝着眼睛又转向希尔顿·司各特,“杰夫经常说希尔做生意太抠了。或许他比杰夫想的揩得油还要多。”“在付款之前,我总是要查一下他算的账。”说完,他划了根火柴凑到熏黑的烟锅前。他吐出一小口蓝烟。“错误一大把。”

磨坊经理怒吼着转向他的顾客。“在付款前,”他咬牙切齿,“我让他把粮食带回家前,杰夫不得不多次借钱给他。因为我没让他白用磨坊,他就很生气。”“我要查出点什么来,”卡瑟颇带讽刺地说,“或许我最好在这儿再呆几个星期。我觉得那三班人马自己干得了。”他粗短有力的手指握成了拳头。“我总是公正断案,并为能保持这一纪录而为自己感受到骄傲,”他继续说道,“而且我还要保持这一纪录。”“说得好,”那个瘦长的农场主鼓掌道,他的烟斗喷出一缕缕烟,“我可以告诉你好多不对劲的事儿。你可错过了不少主顾,吉姆。”“你要是把那些点子用在家里,”希尔顿·司各特低吼道,“可能就不会丢掉你的农场了,阿克。”他停了一下,向充满锯末的木桶喷了股青烟。“我敢说不到一年,你就会把你老丈人留下的牲畜和农具给糟蹋光的。”

迈洛·帕克突然闭上了嘴。一辆小汽车在办公室门外停了下来。透过窗户,他看到两个穿大衣的人,高高的个子,须面干净,正从卸载平台向办公室走来。“检察官来得还挺快,”他说,“你打过电话才十分钟,吉姆。”他回到小桶凳上。“还带了那个叫哈里克的记者和他一起来。”

门开了。卡瑟上前迎接这位执法人和他的同伴。他们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那个记者把脚上的雪跺掉。“你说他们会逮捕谁?”迈洛·帕克问道。那两个人中没有一人回答。“不知道吉姆为什么就这么肯定杰夫是被杀的。”“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希尔顿·司各特说,他的下巴在机械地嚼着烟草。“在我看来这是个意外事故。”

不一会儿,检察官和卡瑟进来了。卡瑟冷峻褐色的眼睛扫视了一遍屋里的人。最后他的眼光落在死者妹夫那布满红胡子茬的脸上。简陋的办公室里一片令人很不自在的寂静。“你要抓的人在那儿,”卡瑟平静地提出控诉,“他是惟一的嫌疑人。”

阿克·尼尔森一下子后退到火炉炙热的铁肚子上。他突然痛苦地尖叫起来,烟袋从地板上弹起来,烟草飞撒得到处都是。他想跑,但冰冷的手铐一下子套在了他的手腕上,他瘦长的身体如瘫痪了一般。

检察官对此迷惑不解。他仔细地检查过犯罪现场,也将阿克·尼尔森似乎是急于告诉他的一切与此作了核对。套在骨瘦如柴的手腕上的手铐已经彻底瓦解了这位农场主的抵抗,但那也不能解释卡瑟是如何怀疑上他的。“不会是幸运猜中的吧,吉姆?”他问道。“我明白你是怎么算出他有这种动机的。杰夫一直没有结婚,尼尔森的妻子就是他的继承人了。尼尔森盘算着他会得到杰夫从他父亲那儿继承的农场,还有他妻子所得的地产中的牲畜和农具。”“但是有这个动机并不至于判定就是尼尔森把杰夫·布赖恩打昏,然后把他扔进他正在上油的齿轮里。”

卡瑟微微地笑了笑。“他并没有正在给水车的颈轴上油,检察官,”他说,“那是阿克·尼尔森故意打翻在齿轮下面的夸脱量器里的轻油。并且尼尔森还犯了个错误,他把轻油注进了油槽里。”“看到炉子旁边盛黑油的夸脱量器了吧?那是600号重油。我们只把它用在水车的颈轴上。在冷天里,它就像沥青一样——没经过加热根本就倒不出来。”“于是我就知道了迈洛·帕克和希尔顿,司各特对杰夫的死没有任何责任。除了这种重油,他们根本不会用别的什么东西。那就只剩下尼尔森喽。”

厨房中的谋杀

〔英〕米尔沃·肯尼迪

罗伯特·莫理森现在是一位富翁,可是他年轻时却干过不少荒唐、甚至违法的事。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底细,那就是他学生时代的伙伴乔治·马宁,他有几封十分要紧的信至今攥在马宁手里。这位马宁熬过了几年铁窗生涯,出狱之后决计敲莫理森一笔竹杠。他料定莫理森会出一大笔钱来换取自己对往事的缄默。然而他却不知道,现在的莫理森早已今非昔比了。在给了马宁一些钱之后,莫理森决定事情应该打住,到此为止了。

经过一番周密计划,莫理森在一天晚上来到马宁居住的那所小房子。他把一包安眠药放进了威士忌杯子里。当马宁失去知觉后,莫理森就把他的头放入煤气灶膛内,准备按计划打开煤气开关。这样一来,不管事后谁发现,都会以为马宁是自杀的。

一切顺利,莫理森伸一伸腰,长出一口气。他环顾了一下这间小小的厨房,又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马宁。他又往马宁头下放了一块垫子。他也拿不准这样做有没有破绽。他觉得一个人要是自杀,应该弄得舒服些。

莫理森事先已经脱掉了鞋子,所以在屋子里走动没有一点响声。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的,即使打开全部电灯也不用担心会被外面的人发现。他立即着手实施自己的计划:任何表明他与马宁有关系的东西都无论如何不能留下。邮局送来的这个包裹怎么处理呢?那上面的地址是寄给莫理森的,可是却交给了马宁,也许是投递员搞错了吧。先放在一边,等会儿再做决定。

马宁把那些信放在哪儿了呢?他是个马大哈,不可能把东西藏得那么严。呵,在抽屉里。莫理森要找的六封信全部都在这儿。他看着这些信,两颊紧张得发红。这些信对他具有极大的危险性,决不能再让别人弄到手。他年轻时真是个笨蛋,怎么会……不过当那天马宁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漫天讨价时,他至少还能记起这几封信来。

马宁也是个傻瓜,就不知道打听一下如今的莫理森是何等样人。

莫理森戴着手套,要把这六封信装入上衣内兜不容易。不过不用急,反正他有的是时间。马宁没几个朋友,更不会有人来拜访他。他有个佣人,那是个老太婆,住在挺远的村子里,要到明天她才会来。

可是他必须处处小心,事事做得恰到好处,一点也不能疏忽。他还没有想好一通谎话来应付警察。如果一切谨慎从事,他想那就根本用不着了——要是没有理由怀疑马宁是被杀的,谁还会问到他莫理森呢?人们只知道许多年以前他们上学时曾经是朋友,但是现在并无来往,谁也不会怀疑他的。

他察看了两间卧室,感到很满意。一切都是乱糟糟的。回到起居室之后,他再一次环视周围:有邮局送来的那个包裹,当然还有两只酒杯。不,应该是一只才对。他走进厨房,把两只杯子冲洗干净,一只放回橱柜,另一只仍然放回桌子上,再倒上一点威士忌。莫理森小心翼翼地把马宁的手指往酒杯上一捺,这样杯子上就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了。一切停当。现在酒杯摆在桌子上,旁边是差不多空了的酒瓶。马宁今天无疑是喝得太多了,以至连莫理森往酒杯里放药都一点没有觉察。是不是药放得太多了?那样整个计划可就全部告吹了。不过不要紧,放到煤气灶以前他检查了马宁的脉搏——跳动正常。

还有最后一件事,他得把那半张纸放在桌子上,要折成一封信的样子才会引人注意,莫理森心里想:“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半张纸上的几句话实在太恰当不过了。”那还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他一从马宁手里接到这封信,立刻就想到将来要派它的大用场。那上面写的是:

我厌倦了。谁能责备我做得这么轻而易举呢?

于是我微笑着……

开拍

戴维·J·肖

D.W急速地跑开了。县检察官是个大块头儿,一脸硬胡茬,长着双晶亮的小眼睛。他刚用警棍猛打了D.W。那位法警块头更大——六英尺六英寸高,警服笔挺,全副武装,一脸严肃。两人都备有九毫米口径的自动枪。洛杉矶市的警察都带着左轮枪,但没一个为此感到没面子。这种装备很容易地合法化了,因为这仅是官方办事程序的一个小例子而已。“砰”地一声枪响。

D.W步入灯光下。

女大法官的名字标签上庄重地写着“尊贵的弗朗西丝·麦克拉那罕”。D.W迎着她的眼光,极其完美地笑了一下。她身着长袍,让人看不出性别,脖子上满是松弛的赘肉。剪短的棕色头发,每审过一次案就要变灰一点。她每天都要染一下。

携自动手枪的警察。女法官。一切都变了。“开拍。”

D.W低声地对自己说着这些神奇的字。“灯光,镜头”……

D.W终生渴望当一个好演员。他七岁时就这么想。在那之前,是想当古生物学家,然后是伞兵军医。演员知道怎么说话,一句妙语就能解决一个危机。他们能够扮演古生物学家和伞兵军医,并且还能为此得到报酬。男演员能毫不费力地追到女孩子。D.W猜想女演员同样也能得到男人。但她们现在也叫演员,不分性别。又是社会一大进步。演员知道怎么做到位,怎么接受提示。他们受公众所瞩目。到处都有关于他们的报道,《人物》杂志,《今晚娱乐》……

D.W看到了灯光、镜头和一群观众。他被带到他的辩护律师鲁珀特旁的座位上。因为戴着脚铐,他的步子很小。“你好,鲁珀特。”“你好,雷诺。”鲁珀特答道,谨慎地向他竖了竖大拇指。鲁珀特今天穿着那件灰色细条纹衣服。他知道今天电视和新闻工作者将会到场。他有十二套律师制服,D.W对每一套都很熟悉。如果明天还有摄像机的话,他又会穿上那个黑色的三件套。

几张黄色的索引卡片扣放在鲁珀特面前,上面记着关键时刻要用的笔记和最新资料。他坐在那儿时,冲着摄像机迷人地笑了一下。观众席里马上就骚动起来。简直太神了!

女大法官弗朗西丝·麦克拉那罕让全场保持肃静。

关于此次审判,已经在布莱克伍德大道贴出了告示,所以各大媒体都争先恐后地赶来了。

科芬和另一人坐在原告席前。加德纳·科芬和博利斯、撒切尔、格里姆斯、哈里德组成了一个P.P.C公司,他是核心人物。他的公司曾成功地使洛杉矶更为臭名昭著的大规模谋杀犯和连续作案的杀人犯中的七人入狱,其中包括破获了锯齿杀人案。

那些都是在D.W之前的事情了。

他翻了一下最上面的那张卡片,手铐发出叮当的撞击声。所有卡片都是在鲁珀特哈佛毕业后做的。“关于陪审团不公正的谣言。卡片2。上诉。”

这就是另一个吸引新闻工作者的原因。下一张写着:“法庭裁定布朗查的证词前后矛盾。”

拆去一定量的接头零件,轮子就会散架,汽车也不会前行。在布朗查的关键口供中有一个大的漏洞。第三张上写着:“科芬将亲自出马。”

那好吧。不管怎样,D.W将按台词来说。如果原告拿出更有力的证据,这说明他们也心中无底,因而要为这一悬而未决的案子加强防御工事。如果有一点点错误拘捕的迹象,公众舆论就会发生变化。

陪审团在低声讨论。D.W扫视了一下观众。坐在第二排的一个红头发的女人在抹眼泪,她想要尽力不让假牙掉出来。那应该是五号露丝·安·福勒的母亲。

露丝是在布莱克伍德大道被绑架的。

她的尸体被抛在了慕霍兰车道旁,在春天的太阳下曝晒了四天后,直到五月十一号才被发现。一个情景剧作家下山追寻掉了的轮轴盖时,发现了她的尸体。她全身一丝不挂,嘴里塞了一个网球。尸体已经干了,但由于腐烂产生气体而膨胀。她的手腕被衣架上的金属丝紧紧绑住。从腋下到手腕,从大腿内侧到脚踝,都被手术刀划了长长的口子。一个病理学家证实这把手术刀还割去了她的嘴唇和阴唇。在她的喉咙,肛门和从身上取出的东西上发现有精液留下的痕迹。衣架上的记号表明被绑之后她至少还活了有三个小时。露丝·安·福勒十四岁,是个神经紧张的人。她死后,电视台到她所在的学校采访,并在下午四、五、六点钟和晚上十一点播放,来表明人们对此事的关注,于是她在学校的朋友更多了。

D.W转向公众好长时间,好让镜头把纹在他额头上的三个6字拍下来。他冲露丝的母亲笑了一下。“我爱你,”他说,“宝贝儿,我需要你。”

全场一阵骚乱。

两天后,当律师鲁珀特对陪审团不公的预见被令人震惊地证实后,露丝的母亲在法庭上哭了。镜头纷纷拍下了她那崩溃的样子。“我要你。我需要你。”

露丝·安是第五个,十一个当中的第五个。其他的父母要么极为愤怒,要么悲伤至极。但是他们不能把D.W怎么样,因为在进入法庭之前,另一个法警用金属探测仪把他们都检查了一遍。

两个摄影师撞在了一起,镜头都撞碎了。D.W大笑起来——这长而尖厉的笑声是雷诺·萨拉扎,这个杀人狂的典型特征之一。

又一天,又一次审判,又一个新的陪审团。D.W总是成为头条新闻。他比高速公路上的劫匪得手时更为兴奋。

他被拥簇着走出法庭时,人们给他拍照,给他额头的颁拍了特写。他看起来像一条致命的眼镜蛇,又像一个引人注目的电视明星。

他在五点钟要接受采访。

这次拍摄有点不同寻常。

D.W一直盼望着能把马里欧·埃斯卡瓦搞得晕头转向。马里欧是洛杉矶第一家独立电视台的顶尖新闻台柱子。他的制片人决定在最后时刻让特蕾西·惠特摩尔上。特蕾西一头黑发,两条腿迷人之极,她干的可是一项很酷的工作。这是条诡计——让女人对色情杀人狂提问——这也是个绝好的娱乐节目。马里欧·埃斯卡瓦将会单刀直入发问。各种各样的问题都有。特蕾西将穿紧身衣,露出线条,作为这个躁狂者痴于毁灭的最合适不过的女性代表,要为观众深入调查原因。在广告宣传中,编辑们会加上她的多张照片,那上面有她做过手术后斜而又微弯的完美的眉毛,嘴噘着,煞有介事地点着头,就像是她真的理解了什么东西似的。他们让她坐在高脚凳上,收拢小腿,为她的腿来个特写。

真是个好招儿。

在他接受采访的小房间里,铁栏的影子投在坐着的D.W身上。电视黄金时间里将有关于这个杀人犯的大量报道。在铁栏与她的凳子之间足有九英尺的距离。你绝对不会知道,也许除了她的制片人和马里欧·埃斯卡瓦,还有可望使收视率大为提高的观众外,没有人真的愿意看见正在拍摄时,特蕾西被一把抓住。

这个杀人犯的举止一直很得体。“那么,雷诺……你还是个孩子时,你母亲虐待过你,是吗?打过你?让你穿裙子?”

我为什么恨女人。天知道。“你坚持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没有伤害任何人,是吗,雷诺?”

每一次提问都要亲切地称呼他的名字,显然是“你不再打你妻子了是吗”这样蹩脚的圈套。天,竟然是这样的新手!“惠特摩尔女士。”他有意拉长“士”那个音。拍摄在进行着,四分之三英寸宽的质量最好的胶片转了一圈又一圈,不放过每一样东西。“你是想要帮助媒介让我对没做过的事认罪吗?”

这一下子难住她了。“那么,你对被捕入狱怎么想,如果你是……无辜的话?”

现在不叫名字了。她在说“无辜”前有一个小小的停顿。她不相信雷诺·萨拉扎是无辜的,只是为了给自己时间调整一下并让观众有所得。“不是十三个。”他说。非常狡猾的回答。“你说什么?”“只是十一个。不是十三个。这是个错误。你知道,十三是个很棒的数字。”

就像是提前安排好的,她急切地问为什么。他告诉了她。从那一刻开始,他在谈话中占据了主动权。他操纵着她就像是匪徒流氓在贫民区放火一样。没过几分钟,她就浑身燥热,不敢直对他的眼睛了。“谁是你的同伙?撒旦就是你的同伙。”他几乎忘了在说“撒旦”时要提高音调。“撒旦就是你哥们儿。”

D.W定定地看着镜头。它并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停拍。

在法官会议桌旁,坐着大法官弗朗西丝·麦克拉那罕,律师鲁珀特,加德纳·科芬和他的一个老朋友,爱德华·特鲁克斯,D.W亲切地叫他爱默拉德·埃德。戴着沉重的铁链和手铐,D.W被四个全副武装、牵着警犬的卫兵护卫着。“你真的不要一个人留下来陪你吗,尊贵的大法官?”这是那位代理检察官,一双晶亮的眼睛,像闪闪发光的玻璃球一样,是他那天夜里用电棍击中了D.W。他不赞成这次糟糕的审判。“我认为如果犯人做了什么不适当的事情,这些人应该能够对付了他。”弗朗西丝法官说。检察官一走,D.W就说:“那个狗娘养的用电棍打在我肚子上。”

大法官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他对你说话了吗?”“说了,他说:‘我一直在等着你,你这个下流的强奸犯,我要废了你。’然后他就打我,打了两次。”D.W直盯着法官。“让他闭上他的臭嘴,我是指现在。”

爱默拉德·埃德说话了:“我的当事人本不应该受到身体上的虐待。这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我认为现在应该讨论一下额外赔偿的问题。”

没有人应该受到蔑视,于是埃德帮D.W解了围,并给他拿了杯水。“D.W,我能说什么呢?我感到很抱歉。”弗朗西丝皱着眉头。

D.W不屑地挥了一下手。“以后不要再这样就行了。我们继续吧。”“陪审团不公正的裁决让你达到了你想要的高度兴奋。”科芬说。他四十岁左右,看起来像给剃须香水做广告的毕业生。“是该狠狠心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你要是成为死刑执行官之后尤其应该这样,”鲁珀特律师说,“你会在法庭上一举取得将这个杀人狂置于死地的辉煌。”

科芬这种很受媒介欢迎的形象是他被雇用的真正原因,这一点无须有人提醒鲁珀特。“或许一些追星族会支持我们?”爱默拉德·埃德又陷入了深思。“要是他们向原来受害地区的某个可怜的蠢货脱帽致意就太好了。”科芬点燃一支小雪茄,这是他的许多怪异特征之一。“或许是布莱克伍德大道。你看到法庭上那位夫人了吗?”麦克拉那罕法官点了点头。福勒夫人曾是一位名演员,而且充满了深切的同情心,能表现出父母亲巨大的痛苦,因而得过埃米金像奖。他们请她参加演出没花一分钱。在所有的频道上,在所有的插播节目的空档,D.W狞笑的嘴脸几乎是让那些精心剪辑的特写镜头挤出来的,上面全都是那张发红的哭泣的脸庞。“我们应该把这些化为有利的条件。”鲁珀特说。“鲁珀特,不用依靠那些追星族,我们就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形成公众舆论。”麦克拉那罕法官说。“除非为了利用新闻优势,那些追星族能为我们提供最后一点便利。”这是D.W第一次发表意见。“我们不是为了去利用人们的生活。”法官说这话时他们都转过脸去看她,他们明白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可商量的余地了。

爱默拉德·埃德很快就解除了紧张的气氛。“另外,D.W的角色很明确地禁止他去任意发挥。”他清楚地记得整个对话,他是个银行家,但他还有一种嗜血的本能,这足以让一头虎鲨在他面前相形见绌。“不用再加人了。D.W是主演。”“只是一个想法而已。”科芬在为自己辩护。他忘了是埃德首先提出来利用那些追星族的。

埃德简直是个天才。

麦克拉那罕法官威严地站起来。“这样吧,各位。我们将组成一个新的陪审团,挑出一个首选名单。”参与头两次失败的审判的陪审员被精心挑选出来破坏这次审判,并且他们像是对电视着了迷的傻瓜一样。“第三次,我们不要那么引人注目的人。所以,D.W,这回你的案子应该得到比较满意的解决,估计应该在——”“就算是六个月吧。”科芬说。鲁珀特点头表示同意。这时间足以让这出判决戏显得严肃认真。

大法官分别对原告和被告律师说:“收起你们的笔记。我们来好好表演一番。”“是,女士。”鲁珀特愉快地说。他收起桌上的铁链,并把它们整理好。“这次得让观众离你远点。”他对D.W说。“那个检察官怎么办?”D.W可以事后和爱默拉德·埃德商量一下,看下次有哪些东西可供他们用。

麦克拉那罕法官点点头。“D.W走后,把那个检察官叫来。要是他再打我的犯人,我就让他尝尝枪子儿的味道。”“那家伙会很乐意的。”科芬说。

D.W笑了,他自觉地把手伸进等着他的手铐里。他是个有经验的演员。

当晚,他在新闻上看到了自己,不过是早间重播的。他把每一次演播都录进盒式录像带里。他斜眼瞧着自己的特写镜头,脑子里都是露丝·安·福勒母亲的眼泪,然后安慰自己他是世界的正义力量。

在烟雾笼罩的破败的洛杉矶城的某处,那个真正的杀人狂可能正趴在一个垃圾场里,被枪弹打得浑身开花,命归西天,幽魂四散。或者精神分裂,正在北方某个偏远的地方采蘑菇。

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洛杉矶的电视观众有了安全感,因为这个专门袭击白人妇女的凶残的杀人狂已经被抓获了。重要的是他们相信警察和司法机构真正为了人民的利益服务。杀人狂被关押起来了,知道了这个,他们就能在夜里安然入睡。

D.W取下鼻子,下颌,翻起褐色的面罩,把黑色的头发洗出原来带几缕银丝的棕色。

他冲了个澡,水很烫,把他扮演的那个人从自己身上洗了下去。那是他的角色。

用毛巾擦头发时,他听到新闻在重播,正在讨论雷诺·萨拉德和他对洛杉矶妇女所做的一切坏事。可是洗澡前他已经把录像机关上了。

有个窃贼正坐在他屋里看电视,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喝。D.W进去时,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屏幕,一把袖珍手枪正对着D.W的胯下。“不用烦劳你告诉我,兄弟——我知道这楼里有警报系统。”

那人戴着副眼镜,一脸又短又硬的络腮胡。牙齿大而稀,极不整齐,眉毛像要连在一块了似的,长着一脸粉刺,毛孔粗大油亮。他看起来刚从垃圾场里好不容易拣了身衣服,一脸得意之色。“你……你要干什么?”D.W没有了警卫,也退出了角色。他身上还在滴水,赤裸的身体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坐下,”窃贼说,“看看新闻,兄弟,今晚外面到处都是谋杀者。在这儿,你可是安全得很。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D.W坐在枪指着的地方。“真他妈好极了。”窃贼轻笑了一声,仍然一副聊天的样子。他指着重播的那个杀人狂。“这次他死定了。他强奸她们,又碎尸,杀害她们,每个人都想弄明白这是为什么。”

尽管赤身裸体,浑身湿漉漉的,又没有合适的武器,D.W觉得应该毫不畏惧。虽然感到惊骇,但在城市住久了,他还是有一定承受力的。在危机面前要保持冷静。“我的钱并不多。但在有钱的地方你还是很受欢迎的。我不想——”“你能放松点儿吗?”D.W受到了控制。“让我说一分钟。来一杯啤酒怎么样子。”

D.W脑子里涌现出千百万种回答方法。“不要。”“好吧,那就闭上嘴巴,不要打断我。真该死。”屏幕上,那个杀人狂正怒视着他的指控人。“喂,我喜欢他狠狠瞪人的样子。”“我已经看过了。”

露丝·安·福勒的母亲出来了,悲伤不堪。很熟悉的特写镜头。D.W想,雷诺·萨拉扎是不是想看看在他自己臀部塞个钉凿会是什么样子。“哦,你知道了,嗯?”“知道什么?”“那是在演戏!是恶魔让他那样做的!停,仔细看看,是外界影响他那样做的!色情表演,手枪,巴德·莱特和德克萨斯州的连串大屠杀让他这样做的。可怜的公子哥儿,他只是个宪法的受害者,对吧?”

录像放完时,窃贼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D.W猝不及防。他当时正用桌前的小毯子接溢出来的啤酒和泡沫,那窃贼正好压在他脸上,一只手按住他,另一只手拿枪对着他。D.W浑身发抖。窃贼摸着他的下巴——动作很轻柔——D.W张开了嘴。他的嘴一直张开着,感觉到那把枪正顶着他的上腭。“我来给你上—课吧,朋友,”这人俨然一副大学老师的口气,“要想真正知道是咋回事,就得动真格儿的。”他把头歪向满是雪花点的电视。“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些都是臭狗屎。我却知道。我一眼就能看透你,兄弟。你害怕了?是的话就点点头。”

枪把他的嘴塞严了,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要死了?那也好。听着:我已经拿了你包里的钱。也从你厨房里假装放花生油的罐子里拿了现金。怎么,想那样耍我?永远也不要给一个疯了的人任何好处。他会自己拿走想要的东西。不要讨价还价。你注意听了吗?吓坏的人总想讨价还价。你还很害怕吗?”

他拉动了枪栓。D.W感到一股冷气直抵脊梁骨。他满身是汗。“嗯,好。听着:那个叫雷诺·萨拉扎的人,就是他们说的杀人狂,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认为这次审判会定他死罪的。把他投进监狱,重押起来,这样每个人都会松一口气。警察将会得到提升,法庭将重新选举,每个人都会很开心,对吧?我说得对吧?回答我,不然就让你死。”

这可不是演戏。D.W点点头。“好。”

窃贼猛拉了一下扳机,从D.W身上跳起来。枪没有响。D.W嘴里仍有金属的味道,还有它撞在牙齿上的感觉和眼前明亮的光,这时他的心在猛烈地撞击着胸膛。他惨叫着,在沙发上痉挛般地翻滚……直到最后意识到他还活着。

窃贼又拉动了枪栓。“好了,好了,安静下来,这只是个小小的把戏,明白吗?隔壁的人以为这是真的,所以没送你上西天。人们看的电视太多了,总以为自己是个英雄,你说是吧?”

D.W已是吓得魂不附体,舌头僵硬,嘴巴干得像口枯井。他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来。“你到底想要我什么东西?”“我什么都不想要,兄弟。我爱你。我需要你。你为我做的一切——都一钱不值。我只想当面对你说声谢谢。”他狠狠地当胸给了D.W一拳,然后来到他身后。

在沙发后面,他俯身紧靠着D.W,用枪口玩弄着他的耳垂。他低语着,声音像幽灵在呼朋引伴。“那好,就听我说:你现在已经被搞得精疲力竭了,我要你再去冲个澡,怎么样?你去洗澡,我再喝一瓶啤酒,这就是除了钱之外我最想要的。等你出来时,我会把录像带倒回去。一切就像我从没来过一样,行吗?”

知道他紧接着就会开枪,D.W闭上了眼睛。他想哭,可是哭不出来。这家伙在屋里时,他竟然连雷诺·萨拉扎都装不出来。“永远记住:我爱你,兄弟。谁是你的同伙,嗯?但这个很重要:要了解一件事,你就必须去做它。其余的都是臭狗屎和杂耍。去洗澡吧。”

冲过澡,精神恢复后,D.W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他把录像带又重放了一遍,看到一个接一个的评论员严肃地谈到杀人狂和他对洛杉矶妇女所做的一切坏事。

D.W的录像带需要好好剪辑一下。

雷诺·萨拉扎已成为旧闻了。等待他的只是确凿的定罪和毫无异义的审判。特雷西·惠特摩尔打算写一本平装书,可怖的封面特别印有雷诺的肋。

电视上的那个家伙让公众感到一阵紧张之后,那个杀人狂再也没有出现过。D.W那天夜里的不速之客早就把他给暗杀了。

谁是你的同伙?

D.W穿上浴衣,简单地煮了壶白兰地咖啡。这时,他可以吸一支哈瓦那雪茄,这种烟他一年只许自己抽六支。在他这座防范严密的大楼高大的窗户外,洛杉矶的人们有的在看电视,有的在其它正常的生活追求中遭到了谋杀。

他重放了一遍录像带,像学生筛选资料一样地看。他给每个新闻主持人和出现的人物都作了评估。

不,太简单了,他想。之后,他拿过一个电话号码本,随便找了个人名和地址。

一万英磅的悬赏

〔英〕约翰·克里希

大字标题足足有一英寸高。攻击布里斯托那几个字在报纸上特别醒目,全英国的警察都严阵以待,所有的机场和港口都受到严密的监视;一切飞离英国的飞行工具都得进行严格的检查。

道森捐款以一万英镑悬赏的消息用粗线条框了起来。《新闻晚报》写道。“一个热心公益的伟大的爱国者,奉献如此巨额的赏金,其实是一种鞭笞!曼纳林从警察鼻子底下逃之夭夭是一段可耻的插曲,这种耻辱伦敦警察局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是洗刷不掉的。可悲呀,世界五强之一的警察局,竟然会做出如此丢人失格的事,不仅难以令人置信,而且也不会得到公众的谅解。

从另一方面看,警方的态度是这样的暧昧,实在使人感到吃惊。

公众最最感兴趣的材料寥寥无几。这怎能不使我们打上一个问号,他们在搞些什么名堂呢?”《伦敦晚报》的通栏标题是:《曼纳林持有极其重要的国家机密吗?应赶快通知英国情报处反间谍工作部》

布里斯托不会把那些材料抛出来,道森当然更不会那么做。

曼纳林把报纸扔到一边。

达夫妮告诉他,罗比已经答应去找地方了,他要到六点才能回到夜总会,然后再通消息。

达夫妮毫不回避地看着他。说:“我一直反复地琢磨,想弄清您究竟为什么对这件事感兴趣。这决不是因为我去请求过您,早在您闯进我家之前就已经开头了。请您坦率地告诉我吧。”她轻轻地点了下那个提到英国情报处反间谍工作部的标题。”您有这方面的想法吗?”“完全没有。”“您认为我叔父给牵涉进去了,是吗?”“可能是这么回事,他发现道森暗地里做了许多违法的事,于是对道森进行盘问,结果自己被人杀了。”

姑娘的眼睛亮了。“要真是那么回事该多好啊!父亲去世之后,我回到英国,我的叔父待我再好没有了,但是我看得出,他怕道森,但是他为什么怕道森我却什么也不知道。”“没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吗?”“没有,”达夫妮说。“我想到过,您要我对道森不露声色的做法也许是有效的,原准备试试看。谁知他竟指使两个人将我劫持走了。其中一个看守,走起路来踉踉跄跄,是个好色之徒,另一个人就是泰格吉。”“您确信绑架是道森安排的吗?”“除了他谁敢这样做?”

曼纳林说,“您认识哈里森有多长时间了?”“好几年以前我们就相互认识了,”达夫妮回答。“远在我去美国居住之前。那时他为我叔父做事,在叔父的一个办公室里。叔父说他有一个金融头脑,但我不明白他做些什么。依我看他太浮躁。”“信任他吗?”曼纳林问。

她笑了。“天啊,相信!无论什么大事小事都相信。我的叔父也信任他。”

有人在门上敲了一下。达夫妮走过房间去开门。赖利的妻子来送茶来了。达夫妮快手接过茶盘,笑了笑以示感谢,随后关上房门。“倘若她瞧上您一眼,立刻就会从照片上把您认出来。”姑娘说。“这里不能久呆。”“不会很久的。”曼纳林注视着她往杯里倒茶,“您准备冒险吗?”“我当然准备要冒险,我是准备赴汤蹈火的。”

六点一过达夫妮就下楼去给罗比打电话了,曼纳林站在窗前,团团疑云在他心里翻滚。道森如此不顾死活地拼命,其背景究竟是什么呢?罗比会把什么都跟他说吗?加里勒是可以信赖的吗?达夫妮呢?还有哈里森那个年轻人?

如果罗比弄到了秘密约会的地方,那又是否安全呢?

他听到门上把手转动的声音。

赖利夫人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房门。

她站在那里,双手在胸前捏紧,作好防御的姿势。“我的丈夫在哪里?”她生硬地问道。“告诉我!”她向前跨了一步。“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叫警察去!”

曼纳林平静地跟她说。“他很好。他把他的戒指给我,为了使你放心。”“我怎么知道这只戒指不是你从他那里偷来的呢?”她的双眼冒着火花,脸颊通红。“如果你不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就叫警察去。我知道你是谁。我不是瞎子!他们会使你开口的。”

达夫妮悄俏地走进房来,把一只手轻轻地搁在赖利太太的手臂上。“赖利平安无事,赖利太太,他前些时候一直在帮助曼纳林先生,因此必须躲几天。这件事一完结,赖利就会摆脱困境的。”“那么告诉我!”赖利太太走过房间,“乓”地把窗子打开,“否则我要叫救命啦。警察会来的,那时候你就没法躲了。赖利在哪里?”她张开嘴巴准备尖叫。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曼纳林冷冷地厉声说:“叫吧,赖利太太,这样您的丈夫就可以在牢里蹲上十年!”

这句话像尖刀一下子刺痛了她的心,她的嘴巴僵硬了,嘴唇终于慢慢地闭拢了。她被完全制服了,刚才那股子勇气在她脸上完全消失了。

达夫妮走上去,用手臂搂住她的肩膀以示抚慰。

曼纳林像放下一块大石头,但是他意识到,如果处置不当,灾难马上又会从天而降。

他像哄孩子把真情告诉了她。“你丈夫干了犯罪的勾当。他现在是我的俘虏。但警察局还不知道这件事,他们不可能去伤害他,除非我说了出来。如果你照我的话去做,我是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警察局的。”

眼泪在赖利夫人眼睛里滚动。“你把赖利太太送到楼下去好吗?”曼纳林问达夫妮。他目送着赖利太太乖乖地跟着达夫妮离开。

达夫妮很快回来了。“您跟罗比·怀特通过话了吗?”曼纳林问。“通过了,”达夫妮回答说,“您妻子安排了一个聚会点,是在伦敦市郊的一幢小别墅,靠近斯坦斯。她母亲的一老仆人住在里面。我可以告诉拉尔夫我也将在那里吗?”“今晚不行,”曼纳林说。“明天我要道森亲自赴会,告诉他您在这里。以此作为诱饵,这是逮住他的惟一途径。”

达夫妮不安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他会亲自出马,火中取栗?“把迪克森放了,”曼纳林说。“让他去把那个别墅报告道森。“约翰,无法再忍受了。”罗比对着电话道。“我特别部门的人盘问了整整一下午。他们拼命地追问我这封信。他们异想天开要把那封信弄到手。“那封信我们很快就会找到的。”曼纳林说。“听着,罗比。你跟拉夫尔·哈里森一块去那幢别墅好吗?告诉哈里森,达夫妮在那里。同时让迪克森偷听到别墅的地址。然后要拉腊比存心放迪克森逃走。迪克森会去跟里德碰头,里德又会跟道森取得联系的。让迪克森在八点钟前离开,相信你会把这件事办好的,最后转告我对洛娜的问候。”

八点整,电话铃响了。“迪克森已经走了,”洛娜简短他说。“罗比和哈里森也走了。”她的声音听起来紧张而且忧愁。

曼纳林说。“远离那幢别墅,亲爱的。”

那幢别墅位于一个山岗的脚下。屋顶是人字形的,上面覆盖着一层青苔,窗户配有菱形玻璃,汽车前灯射出来的光束正投在上面。

曼纳林离开栅栏门,把车子开进一块园地,两侧的树木有五十码远;汽车可以藏在里面。他手头没有钥匙,便打开他那把小刀上的开锁锯齿片,插进锁孔,门打开了。

他走进屋里,关上门,开亮电灯。罗比为什么不在呢?

他听到脚步声,达夫妮出现在他面前。“我必须来。”她说。“我租了辆汽车,您一动身我就跟着来了,后门开着。”

现在已经无法把她送走了。曼纳林意识到,事到如今,他必须随机应变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表。

从罗比那里听到迪克森已经逃脱的消息,到现在只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相信道森还没有到。“不会有其他人在这里吗?”达夫妮问。

曼纳林点了点头。

达夫妮说:“没有充分的理由可以断定,道森一定会自己来。您把事情也许想得太美了。”她显得很激动。“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博,他可能为了这住我而昏了头,但是……”远处的汽车声打断了她的话。汽车开进别墅,停了下来,关了油门。

曼纳林从窗口看到车灯亮着,有两个人下了车。“来了几个人?”达夫妮吸了口气。“至少有三个。”曼纳林注视着朝别墅走来的人,很自然,没有一点躲躲闪闪。

有两个人走进花园便叉开了,第三个人沿着小径径直地朝前走,因为灯光太暗曼纳林看不清是谁。是罗比,还是里德?

有人在门上敲了一下。达夫妮不安地转过身。

曼纳林低声道:“是我在这里,别怕。”

他朝前门走去,就在他的手刚刚摸到门上把手,从曼纳林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开门吧,曼纳林,同时把你的双手举起来。”

一个手里拿枪的男人站在楼梯上。

梦断无头案

冯梦龙

明朝正德年间,陕西有兄弟二人,大的叫王爵,小的叫王禄。王爵的儿子叫王一皋〔gāo〕,王禄的儿子叫王一夔〔kuí〕。王禄不好读书却喜欢经商,最初,父亲带着他做盐,后来,索性给他一千两银子,让他自己到山东一带搞盐经商去。王禄带着两个仆人上了路。这两个仆人,一个叫王恩,一个叫王惠,都是常走江湖的人。

王禄到了山东,买卖顺手,赚了不少钱,生活也就开始放荡了。高兴起来日夜欢歌,酒色无度。没过两年,身子全垮了,而后一病不起,眼见着人就不行了。

王禄赶紧打发王恩回家把儿子王一夔带到山东来,向他交付账目。哥哥王爵听到兄弟病重的消息,心急火燎,吩咐王恩带着一夔、一皋随后到,自己先走一步。

不到一天的工夫,王爵便赶到了山东。王禄一见哥哥,泪如雨下,他告诉王爵:“要把那一千两银子奉还父母,以替我给他们养老;其余的三千多两,可分给一夔、一皋一人一半,这事有了着落,我死了也可以闭眼了。”渐渐地有气无力了,挨到黄昏,一命呜呼。王爵和王惠哭成了一团。然后,买来一口好棺材,把遗体装好。不过,入棺的时候,王爵支开了旁人,不许任何人来看。一切料理完毕,王爵和王惠一起收拾行李,准备上路。他们将五百两银子装在一个大匣子里,把一百多两碎银子和两副金首饰放在随身带的行李中,雇了一辆车,车上装着棺材和行李,主仆二人各骑一匹马,向西出发了。

车到了曹州东关客店,人、马、车都找到了安歇的地方。赶车的人叫李旺,路上,他就盯上了那个大匣子。半夜里,趁人熟睡的时候,他偷了大匣子,撇下马车,独自一人逃走了。等到第二天早上,王爵等叫李旺上路,才发现跑了人,丢了钱。店主让王爵赶紧去官府报案,说不定能追上李旺,把银子找回来。

王爵写了帖子和状纸,送进官府。州官也是陕西人,一见是同乡,格外热心,立刻派好手李彪跟着王爵去追捕,一定要将盗贼抓获后再回来。王爵求店主又找来一个车夫,然后,告别店主,三个人匆匆上了路。

到了开河集上,王爵说:“我们带这么多东西太不方便了,不如找一个大客店,大家安顿下来后,再分头出去打探消息。”李彪回答道:“相公说得有理,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地方有个张善店,很大,就把丧车停在那里,您也住在那儿,我们出去四处打探,一有消息就回来告诉。”王爵满口答应,他们来到了张善店,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店主张善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也不敢怠慢。吃过饭后,李彪对王爵说:“时间还早,小人到集上找我那些兄弟打声招呼,让他们帮着查一查。”得到王爵的同意后,李彪就一人出去了。

王爵心里闷闷不乐,让店主陪他到街上转转,王惠被留在店里看守行李。街上很热闹,王爵提出找个清静的去处。张善便带着他穿过野地,来到一座尼庵门前。张善说:“这里很幽静,里边有好尼姑,我们进去讨杯茶喝喝。”说完,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庵里。一位尼姑迎了出来,王爵一看,心里暗暗吃惊:“天底下竟有这样漂亮的女子!”他的魂一下子被眼前的尼姑勾去了。茶端上来了,王爵一个劲用话挑逗,那尼姑也并不发火,王爵心里就有了主意。

喝完茶,双方告辞。王爵回到店里,悄悄拿出一锭银子,藏在袖子里,告诉王惠,自己出去解解闷儿,晚上说不定不回来了。并叮嘱他不要告诉店主,和公差一道好好看着行李。嘱咐完后,就直奔尼庵而去。

来到尼庵,尼姑一瞧王爵去而复返,心里就明白了。这尼姑的法号叫真静,也不是个安分的女人,再看到王爵掏出白晃晃的银子,自然是有求必应。就这样,两个人就在庵中鬼混了一宿。

第二天一清早,王爵就回到了店里,天一黑,又跑去找真静,手下的人和店主谁都不打听他去哪儿。

过了不少天,李彪早出晚归,可一点消息也没有。这一天,他对王爵说:“我明天准备去济宁查访。”王爵担心李彪作假,就让王惠跟他一起去。王爵想到夜间该有人看着行李,就提前跑到尼庵,跟真静说明晚上暂时不来的原因,然后,回到客店。吃过晚饭,店主关好店门,大家就都睡了。

夜里,张善忽然听到屋顶上有响声,再仔细一听,好像有人从上面跳了下来。张善慌忙披上衣服,嘴里喊着“捉贼”,便冲了出去。店门大开,他一个人也不敢去追,赶紧往王爵住的房间跑,到那一看,门也开着。张善连声叫着:“王相公,不好了,快起来看看你的行李吧!”但是,屋里却没有人应。他刚要进去看看,就见从外边跑进一个人,大叫着:“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关店门呀!”张善定睛一看,原来是李彪。他告诉张善,自己是回来取腰刀的。听张善说过刚刚发生的事,两个人赶忙跑进了屋里。

进了屋,点着灯,再一看,都傻眼了:王爵被人杀死在床上。李彪一把抓住张善,咬定王爵是他杀的;张善不服,说李彪走了又返回,搞不好,王相公是他杀的。两个人彼此怀疑,争执起来。左邻右舍听到吵闹声都来了,大家一看是杀了人,而且,两个人争执不清,就干脆把他们俩都关了起来,说好天一亮一道去见官。

天很快就亮了,大家押着李彪和张善一同来到了州府。知州立刻升堂,查问案情经过。李彪先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后,还是认定张善见财眼开,杀了王爵。张善赶忙为自己辩解,同时,一口咬定王爵就是李彪杀的,两人争来争去,把知州也搞糊涂了。没办法,只得对两个人用了刑。李彪到底是衙门里的人,说话硬朗,又受得住刑,张善是个生意人,哪受得住这罪过呢,实在受不过了,只得屈打成招。知州拿过供词,让人把张善先押进死囚牢,等报请上司后再发落。李彪暂时被保释出去。

再说,王惠在济宁客店里等李彪,等了一整天,连个人影也没见,就跑回了开河。来到张善客店,才听说主人被杀的消息。他急忙查点行李,发现丢了八十两银子和两副金首饰。王惠先买了口棺材,装好尸首,大哭一场,然后,向店里的伙计询问案子是如何了的。听过之后,他觉得没这么简单,要想抓到真正的凶手,还得往上告。他打听到,巡按察院的许公很会断无头案,恰好又巡视来到这里。于是,写了一张状子,去察院投诉。

这位许公,就是河南灵宝有名的许进。他接到状子后,便亲自提审了张善和李彪。听完他们各自的口供后,许公当堂宣布:“据我看来,两个人都不是杀人犯,一定还有别的情况。”他命人先把两人关押起来。

回到房里,许公心里还在盘算着。天黑了,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朦胧中,就看到一个秀才和一位美貌妇人前来告状,说是:“被人杀死了。”许公追问怎么回事,妇人说了四句话:“无发青青,彼此来争。土上鹿走,只看夜明。”许公正要问个详细,人忽然不见了,他吃了一惊,睁眼一看,原来是一场梦。但是,梦里的四句话,他一字不落地记住了。他琢磨:“女人‘无发’,一定是尼姑。难道秀才是被尼姑杀死的吗?”想到这,眼前一下亮了。

第二天升堂,许公问张善:“这秀才曾到本地什么庵观去过吗?”张善想了想说:“曾和小人去了趟尼庵。”许公又问了些尼姑的情况,然后断定,这人命案跟那尼姑有关系。于是,命令手下人速去捉拿尼姑真静。

没过多久,真静被带来了。许公一见,竟然和梦中的妇人长得一模一样。许公让她跪在案桌前,厉声呵道:“快把你和王秀才通奸,后来他又怎样被杀的事情经过如实招出来,我不打你。有一句含糊,就将你活活打死!”这小尼姑哪里见过这阵势,一点没隐瞒,战战兢兢地把通奸的经过说了一遍,还说出王秀才答应把店里的几十两银子,两副金首饰都送给自己的事。最后,她一口咬定不知道王秀才是谁杀的。

许公看看眼前的真静,料定她确实不是杀人凶手。他思索了片刻,又问真静:“秀才答应送你东西的时候,有人听见吗?”真静回答:“没有!”许公又问:“你有没有向别人提起过这件事?”真静想了想,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她低声回答说:“讲过,秀才一定是这狠毒的家伙杀的。”原来,平时有个和尚,和真静私下常常来往。自从秀才来后,真静不招待他了。那天晚上,秀才没来,他却跑了来。两人一聊,和尚知道了银两的事和秀才的住处,就立刻出去了,到现在再也没见到他的面。许公听完真静的叙述,就问那和尚的名字,真静说:“叫无塵。”许公立即想到了“土上鹿走”这四个字,心想:“凶手肯定是无塵了!”他们估计和尚已经跑了,许公就问他的徒弟的名字,真静讲“叫月朗”。许公一听,又联想起梦里的最后四个字“只看夜明”。他想:“‘夜明’不正是月朗吗?”想到这,命令手下人李信去光善寺后院,把月朗捉来就行了。

月朗被捉来了,他让李信扮成道人模样,和自己一道去寻找,许公同意了。

李信和月朗找了几天,一点踪迹也没有。一天,来到一个村子里,两人进去化斋,正好看见一个和尚在那喝酒。月朗悄悄告诉李信:“这就是师父无塵。”李信先找了些帮手,然后,一起闯进去抓住了无塵。

无塵被押到察院,许公升堂。在公堂上,和尚还想抵赖,但是,真静出来对质,月朗也把师父藏在寺里的赃物供了出来,人赃俱在,和尚只好实话实说了。而后,和尚被判死罪,真静被轰出尼庵,张善、李彪、月朗都无罪释放,这桩无头案总算有了真正的结果。

案子了结后不久,王惠和李彪在开州长垣县〔今河南省一带〕接到了王恩以及两位小主人。王惠将发生的事情一说,四个人是抱头哭成一团。然后,一齐返回开河。

路上,突然刮起一阵大风,他们只好走进一家酒店。酒店里,只有一位妇人。王惠一眼就看见桌上放着的大匣子,正是原来放银子的匣子。到了日头偏西的时候,从外面醉醺醺地走进两个人:一个老汉,是店里的主人;一个年轻人,是老汉的儿子。王惠认出那年轻人正是车夫李旺。李彪走上前,掏出铁链就锁,李旺也认出了王惠,一下就瘫在了地上。随后,又从灶台下搜出了银子。

他们把这父子俩一同押往开河。许公也把这案子接了过来。李旺挨了三十大板,押进监牢听候发落;李旺的父亲因年老免刑。一皋、一夔向许公道谢过后,又提出父亲还有一大笔银子下落不明的事情。许公叫过王惠,详细查问了王爵收拾行李时的情况。许公听过王惠的陈述,笑着说:“这事和你没关系,银子就在某处。”他让人拿来纸,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装进信封封好,交给两位小主人,对他们说:“银子就在这里面,到家以后再拆开。”

不到一天的工夫,他们四个人带着两口棺材回到了家里。全家人哭成一片,哭完之后,听他们讲述那些曲曲折折的事情,当提到那一大笔银子的下落时,一皋、一夔赶紧拆开了信封,信上说,银子在王禄的棺材里。他们轻轻将棺材撬开,只见尸首四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全家人点燃了香,冲天磕头,都说:“多亏许公神明,仇报了,银子也都找了回来。愿他发财、长寿,子孙享福!”大家感恩不尽,拜了又拜。

姨姥姥艾丽的毒蝇纸

〔英〕菲丽丝·道洛西·詹姆斯“你明白吗,我亲爱的亚当,”牧师一面陪探长达格里许走在牧师花园的榆树阴下,一面柔声说道:“对我们来说,这笔遗产虽然有用,但是假如艾丽姨姥姥当初是用不正当的手段弄到这笔钱的,那么,我们现在拿到了也是不会觉得舒服的。”

牧师的意思是:倘若67年前,姨姥姥艾丽的确是用砒霜把年迈的丈夫毒死,侵占了8万英镑,那他和他太太是不会接受这笔遗产的。1902年,姨姥姥艾丽受到过控告,后来又宣布无罪释放。这件事在汉普郡居民当中,轰动的程度不亚于英皇加冕典礼。因此,牧师心理上的不安也并非全然没有根据。达格里许心里想,换了别人,眼看这八万英镑马上到手,哪里还会怀疑英王法庭会错判。要说真有什么蹊跷,也只能让它到天上法庭去解决,在人间是万万不能了。在正常情况下,郝伯特·波克斯德尔是不该怀疑法庭判决的。可是,在这笔意外横财快到手时,牧师心里却七上八下,不得安宁。这是为什么呢?这时,他又听到牧师那温和却有执拗的声音继续说道:“除了道德原则上不该接受不义之财以外,我感情上也不很乐于接受。我常常想到那位可怜的老太太在欧洲到处流浪,寻找安宁,我也常想起她孤独的一生和悲惨的死亡。”

在达格里许印象里,姨姥姥艾丽是很会享福的。她仆役成群,情人常常变换,身边簇拥着一大帮凑趣的食客。她住遍了里维拉一家家豪华的大饭店,一高兴不是上巴黎便是去罗马。他倒不敢把这种骄奢淫逸的生活称作“到处流浪,寻找安宁”。他还记得,艾丽是从一个百万富翁游艇的舷边翻跌到海里淹死的,那个富翁庆祝她88岁生日,为她在船上举行了一次颇为放纵的酒会。从牧师的标准看,那也许算不得是一种对世人有教诲意义的死亡,可是他自己还不敢说她死得不舒服,不痛快。艾丽姨姥姥——大家好像没有办法用其他来称呼她——倘若有能力进行有条理的思考,自己也会承认以这种方式离开人世是最妙不过了。不过,这样的话对他现在身边的人是说不得的。

郝伯特·波克斯德尔牧师是亚当·达格里许探长的教父,他是达格里许父亲牛津大学的同学,也是终生好友。他是个好教父,很喜欢达格里许,对教子并不管束,却真心关怀。达格里许小时候,这个教父从不忘记达格里许的生日,也很能体会一个小伙子喜欢什么礼物。达格里许很喜欢他,私下里认为他是自己所认识的人里为数不多的真正好人里的一个。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里,温良敦厚、超凡脱俗对于生存并无好处,对于成功更是没有补益,牧师居然能活到71岁,这也算大大不易了。其实他的善良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保护了他。看到他那么天真,那些想利用他的人——这样的人为数不多——也多少显示出一些对弱者的怜悯与同情。“老先生真是个好人哪。”每天来替他家干活的女佣人总是这么说,一面把6个小时的工钱往口袋里塞——其实她只干了5个小时,一面又顺手牵羊,从他的冰箱里取走了几只鸡蛋。“让他一个人出去我是不放心的。”使那时还很年轻自以为什么都懂的达格里许(他当时仅仅是一个普通探员)感到惊异的是:牧师很清楚考普桑太太干了几个钟点,也知道拿鸡蛋的事,但是他认为考普桑太太有五个孩子,丈夫又不成器,她比自己更需要钱和鸡蛋。他也明白,如果他给她五小时的工钱,她就会只干4小时,另外再多拿两只鸡蛋,她这点小小的欺骗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自尊心。牧师是个好人,可是他并不傻。

他和他太太过的自然是清贫的生活,可是他们并没有不快活。不快活这个词是跟牧师连不到一块儿的。1939年,战争夺走了他的两个儿子,他伤心了好一阵,可是没有使他精神垮掉。不过,使他操心的事还是有的。他太太血管硬化越来越严重,病情怎么也不肯减轻。手头宽裕些当然对她有好处,再说,有些用品也该添一添了。他快要退休了,他的养老金是很微薄的。这笔遗产可以使他们收容的那一大批瘸腿的狗日子过得痛快些,狗舒服了,主人自然也感到快活。真的,他忖度道,要找一个更合适领受这笔不算太大的财产的人还不那么容易呢,这傻老头拿下这笔钱,少操点心,不就结了吗。因此,他狡诡地说道:“您知道,陪审团并不认为她有罪,这事过去已经快七十年了,您难道对陪审团的裁决还信不过吗?”

牧师心事重重,根本不能领会这样隐晦的暗示。达格里许告诉自己,他不应该忘记,小时候,他就发现郝伯特叔叔的良心是很敏感的。郝伯特叔叔的良心就像一架警铃,常常鸣响。而且响过之后,郝伯特叔叔不像别人那样。别人不是根本不承认铃响过,便是说自己没有听到铃声,即使是听见了,也是警铃出了毛病,在不该响的时候响了起来。“哦,她活着的时候,我没有提出来。你知道吗?我们从未见过面,我不想管她的闲事。她是个有钱的人,我和她生活方式不一样。我只不过逢到过圣诞节才给她去一封短信,她也总回我一张圣诞卡。我只想和她保持一定的联系,使她一旦有需要时,可以记得我是一个教士。”

为什么他认为她需要找教士谈谈呢?达格里许思忖道。是为了洗刷掉良心上的污垢吗?老牧师是不是这样想的呢?这么说从一开头他就是有怀疑的了。当然,他是有怀疑的!达格里许听说过这个案件,也知道一般人都认为艾丽姨姥姥够走运的,居然没有上绞架。他自己的父亲也向他说过类似的话,虽然他说得吞吞吐吐、留有余地,不过和报上登的记者的看法基本上是一致的。他父亲说:“天晓得她是怎么逃过这场劫数的?照我看,纯粹是吉星高照。”

达格里许问牧师:“遗产的消息对您来说完全是出乎意外,是吗?”“完全是个意外。我和她从未见过面,只除了一次,那就是她结婚六个星期后的那个圣诞节,也就是我祖父死的那一天。我们总是叫她姨姥姥艾丽,其实,她是我的后祖母。我怎么也没法把她看作是我的祖母。每年,我们全家照例要在柯尔布洛克别墅聚会,那回,我是和我父母以及两个孪生妹妹一起去的。我那时候才4岁,两个妹妹还不满8个月。我祖父是什么模样,后祖母又是什么模样,我一点儿也记不得了。那次谋杀案——如果是谋杀的话——发生后,母亲来了我们几个孩子先回家,让父亲留下来对付警察、律师和记者。对他来说,这是一次可怕的经历。我记得大约一年之后,人家才告诉我爷爷死了。是我的老保姆告诉我的,那次圣诞节我们放她假,让她回去和家人团聚。我回到家后,便问她,如今爷爷准是又年轻又美丽了吧。这个可怜的女人吓坏了,她还以为这是因为幼儿的哦眼睛能看到鬼魂呢。好奈丽是个很迷信的女人。其实,我当时根本不知道爷爷已经死了,对那次做客和新奶奶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那次谋杀发生时,亏得我还很小,什么都不懂。”“她是个在歌舞场里表演杂技的演员,是吗?”“是的,是个很有才能的艺人。我爷爷遇到她时,她正在嘎纳的一家戏园子里和一个人合作演出。我爷爷为了疗养身体,带了一个男佣人到法国南部去游览。我听说她神不知鬼不觉从他表链上把他的金表摘了下来,爷爷发现跟她要时,她告诉他,他是英国人,最近害过胃病,又说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不久后还会遇到一件惊人的喜事。这一切都说得很对,除了我姑妈刚刚因为难产死了,给他留下一个外孙女儿,也就是玛格丽特·戈达。”“这都是听了他的口音,观察了他的气色,碰巧蒙对的吧,”达格里许说。“惊人的喜事就是指他们的结婚,对吗?”“那次结婚让人吃惊,这倒不假,不过对全家人来说,却并非喜事。说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势利眼、有成见,这是最容易不过的。当然,爱德华时代的人阶级偏见是很深的。不过这次婚事的确不美满。我是说在社会背景、教育程度、生活方式上都是不般配的,也缺乏共同的兴趣。年龄也太过悬殊了。我爷爷的新娘子比他的外孙女还小三个月。自然,一家人都很不痛快,谁都感到以后双方都不会满意,也不会得到幸福。”“这样说还是轻的呢。”达格里许忖道。这次婚姻根本没有给他们带来幸福,对小辈们来说,这更是一场灾难。他还记得关于当地的牧师和牧师太太初次拜访新娘子的一个小故事。谋杀案发生的那天晚上,牧师夫妇恰好也在现场。话说那次拜访时,老奥古斯都司·波克斯德是这样介绍他的新娘的:“这位就是杂技界最标致的女艺人,请认识一下,我一点没察觉,她就把我的金表和钱包全掏走了。我要是不留神,连裤衩上的松紧带也会被她偷走的,不管怎么说,我的心已经被她摄去了。是不是啊,小宝贝?”他说完了,还高高兴兴地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拧了她一把。接着,又让她表演怎样从威纳波斯牧师先生的左兜里把他的钥匙串掏出来。

达格里许想,这个小故事还是别告诉郝伯特·波克斯德尔牧师为妙。“那您希望我为您做什么事呢?”他问道。“你在警察局里公事很忙,我知道我这是非分要求,不过,要是你能向我保证,你相信艾丽姨姥姥是清白无辜的,那我接受这笔遗产时就放心了。我不知道你能否想法子去调阅审判的案卷。也许你可以从中发现一些线索。你在这方面是很聪明的。”

他说这话倒不是当面奉承,而是出于对别人专业知识的一种天真的钦佩心情。不过达格里许在业务方面的确是很高明的。眼下十来个在女王政府监狱里服刑的犯人可以证明这一点,少数几个逍遥法外的人其实也可以证明,因为他们聘请的辩护律师和达格里许一样聪明。不过,要调阅60多年前的旧案卷,需要的倒不是聪明,而是想像力。审理这一案件的法官以及两位学识渊博的律师死去都超过半个世纪了。两次世界大战不是不死人的。这期间,连王位都换了四次。很可能,1901年那个倒霉的节假日晚上在柯尔布洛克屋顶下睡觉的人里,惟一活着的人也就是牧师了。

老人现在精神上觉得很苦恼,很想得到别人的帮忙。达格里许有一个礼拜左右的假期,正好可以帮他一个忙。“我来看看有什么办法可想吧。”他答应了。

虽然是首都警察局的探长,要调阅67年前的老档案,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看来光是文件并不能解决牧师的问题。法官麦德洛克用对小孩讲话的语气总结了案情,显然,在他看来,这些陪审员不过是动机良好但是头脑简单的孩子。案情很简单,聪明点的孩子都能理解。总结文章很流畅,把事情交待得清清楚楚:“陪审员诸君,我们马上要谈到12月26日夜晚的事了。奥古斯都司·波克斯德尔先生可能不够注意,午餐吃得过了量。三点钟,他胃里有点不舒服,这是他害了大半辈子的老毛病了,便回到自己屋里去休息了。我已经说过,他是和全家人一起吃的午餐,他吃的东西,家里别的人也吃了的。你们不妨下这样的结论:那顿午饭,除了营养丰富,并没有什么害处。波克斯德尔有一个习惯:他午后从不用茶。”“晚餐是七点钟开的,这件事在柯尔布洛克是最准时不过的了。陪审团诸君,你们一定很清楚用膳的有哪些人。这里有被告人奥古斯都司·波克斯德尔太太;有她丈夫的长子,莫里司·波克斯德尔上尉和他的太太;幼子爱德华·波克斯德尔牧师和他的太太;死者的外孙女玛格丽特·戈达小姐;另外还有两位邻居,亨利·威纳波斯牧师和他的太太。”“诸位已经知道,被告只吃了晚餐的主菜,亦即浓味蔬菜炖牛肉,就离开了餐厅,说他要去陪陪她的丈夫。这大概是在8点20分。9点刚过不久,她拉铃叫客厅女仆玛丽·郝迪,吩咐做一碗羹汤给波克斯德尔先生吃。他们已经说过,死者爱喝羹汤,厨娘孟西太太也很会做羹汤。上了年纪消化不良的人喝点羹汤,胃里是觉得满舒服的。

你们也已经听孟西太太作过证,说她怎样按皮顿太太名闻遐迩的食谱的方法,当着玛丽·郝迪的面做了一碗羹汤,因为,她说,‘万一我不在,你自己可以按这个方法做给主人吃。’羹汤煮好后,孟西太太亲自用勺子尝了一口,接着便由玛丽·郝迪端到二楼的主人卧室里去,她还拿去一小壶水,万一老先生觉得太稠,就可以对点水冲稀一些。郝迪走到房门口时,波克斯德尔太太正好走出房间,手里抱着一堆袜子、内衣内裤什么的。她已经告诉过你们,她是到浴室去洗这些衣服的。她让那姑娘把羹汤放在洗脸台上凉一凉,玛丽·郝迪当着她的面按她的吩咐做了。郝迪小姐告诉过你们,当时,她注意到洗脸台上有一只碗,碗里泡了一些毒蝇纸,她知道波克斯德尔太太是用这种水来化妆的。那天晚上在屋子里的女士,除了威纳波斯太太以外,都告诉过你们,她们知道波克斯德尔太太是常常要泡这种水的。

玛丽·郝迪与被告一起走出卧室,你们也听到了孟西太太的证词,知道郝迪小姐离开厨房仅仅几分钟就有回到厨房。9点钟刚过,女士们离开餐厅,到小客厅里来用咖啡。9点15分,戈达小姐向大家表示道歉,说她要去看看她外公是否需要点什么。她走的时间是很确切的,因为此时正好时钟打响了一个表示一刻钟的声音。威纳波斯当时还说了一句:这只钟的声音很悦耳。你们都听到威纳波斯太太、莫里司·波克斯德尔太太和爱德华·波克斯德尔太太的证词,说那天晚上太太们都没有离开过小客厅。而威纳波斯牧师也能证明:三位先生也都没有走开过,一直到戈达小姐三刻钟以后下来说她外公身体很不好,希望立刻去请医生来。

戈达小姐告诉过你们,她走进她外公的房内时,他刚开始喝汤,他还抱怨说汤的滋味不好。她的反应是:她外公是不满意人家不让他吃晚饭,并不是真的认为羹汤有什么不对。因为他尽管抱怨,还是喝下去大半碗,而且还喝得津津有味。

你们也听到戈达小姐说过,她外公喝够了以后,她把汤碗拿到隔壁房内,放在洗脸台上。然后她回到外公的卧室,和波克斯德尔先生、波克斯德尔太太三个人打了差不多三刻钟的惠斯特牌。

10点钟,奥古斯都司·波克斯德尔先抱怨说他觉得非常不舒服。他肚子里疼得有如刀绞,而且还有腹泻现象。开始出现这样的症状时,戈达小姐就下楼告诉她舅舅她外公身体不适,希望能赶紧请艾佛斯莱大夫来。艾佛斯莱大夫也向你们提供了证词。他是十点半来到柯尔布洛克庄园的。他发现病人非常痛苦,非常虚弱。他根据症状进行了治疗,尽可能设法解除病人的痛苦。可是奥古斯都司·波克斯德尔先生还没到半夜就去世了。”“陪审团的先生们,你们都听到玛格丽特·戈达小姐讲过,她看到外公病情越来越重,便想起那碗羹汤,怀疑是不是这碗汤使外公肚子疼。她对大舅莫里司·波克斯德尔上尉提起这件事。波克斯德尔上尉告诉你们,他立即就把还剩有一些羹汤的碗交给艾佛斯莱大夫,请他把碗锁在书房的一只小柜橱里,锁上,贴好封条,保存好钥匙。你们也知道,事后对碗里的东西进行了化验,化验结果你们都很清楚的。”

别看这位勇猛的上尉,他采取的措施倒是满精明的哩,达格里许忖道。还有这位年轻小姐,简直可以说是心细如发了。老人吃完羹汤,那只碗并没有立即收到厨房里去洗掉,这又是偶然的呢还是故意的呢?他想到,为什么玛格丽特·戈达没有拉铃,让女仆把碗拿走呢?戈达小姐似乎是惟一的另一个嫌疑犯。他倒希望能多知道一些她的情况。

可是,除了两个主角之外,从审讯记录里看不清其他人物的面目的。本来就不打算做到这一点,这样的审讯制度仅仅需要别人回答一个问题:在这个案件里,被告是确实有罪呢还是没有?至于人的个性的细微差别、饶有兴味的推断、群众当中的流言蜚语,这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70年过去了,这些发黄的档案里的历史人物是否还在人世呢?

经过考查,达格里许发现波克斯德尔兄弟是最枯燥不过的人物。他们和他们气度非凡、胸部高耸的夫人一直坐在餐厅里,从7点钟几乎一直到9点,(这真是一顿丰盛的晚餐!)始终是在大家的眼皮底下。他们作证时所说的话也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闯进家庭的“小妖精”也许会使两位夫人的胸脯因为憎恨、妒忌、窘迫、懊恼这种种不算高尚的感情而起伏不定,如果真是这样,她们也没有公诸于众。不过,两位先生和他们的太太肯定是无罪的,当然,对于如此有身份,如此可尊敬的上等人,本来就不该妄加怀疑。甚至连证明他们当时不在作案现场的人证也很有上流社会的色彩,亨利·威纳波斯牧师为两位绅士作证,那位贤德的牧师太太则替两位夫人担保。

而且,他们又有什么犯罪动机呢?老人的死亡已经不能为他们带来经济上的利益。要说到好处,老人在世界上活的时间更长一些,说不定倒会对新夫人感到厌倦,没准等他头脑冷静下来时还会修改自己的遗嘱呢。

其他证人也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达格里许把他们的证词都一一细看过了:病理学家的证词、医生的证词。还有人提起艾丽格拉·波克斯德尔到村子店铺里去买毒蝇纸的情况,人家翻遍了旮旮旯旯、坛坛罐罐,才给她凑了十来张毒蝇纸,要知道这是在隆冬季节,又是在英国呀!厨娘作了证,客厅女仆也作了证。那位外孙女小姐的证词条理最清楚,话也说得最有把握。档案里确实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可以证实牧师的怀疑。

这时候,达格里许想起了奥伯雷·格拉特。格拉特是个富有的业余犯罪学家,他对维多利亚时代与爱德华时代所有重要的毒杀案都信得过研究。对更早或更晚时代的案件,也毫无兴趣,因为他像正统的断代史家一样,仅仅对自己专攻的时代有感情。其实他的确有资格自己看作是严肃的史学家。他住在温彻斯特一幢乔治国王时代的房子里——他对维多利亚王朝与爱德华王朝的感情倒没有扩大到建筑方面去,这地方离柯尔布洛克农庄只有3英里。达格里许上伦敦图书馆去查了一下,发现格拉特并没有就这一案件写过什么书。

不过,要说他会忽略这个时代是在他研究的范围之内、地点又离他家这么近的案件,这是不大可能的事。过去达格里许也常在警察调查程序的技术问题上帮格拉特的忙,因此,格拉特接到电话后,马上就请达格里许下午去喝茶,表示很乐于为他效劳。

他们在格拉特那间雅致的小客厅里坐下来喝茶,端茶上来的女仆戴着一顶有荷叶边和绦带的小白帽。达格里许心想:不知格拉特给她多少工资,才能使她同意戴这么一顶古趣盎然的小帽子。她像是随时都可以客串演出一出格拉特最为欣赏的维多利亚毒杀案似的。达格里许几乎有点忐忑不安了,黄瓜三明治里会不会有砒霜啊?

格拉特小口小口地啮着面包,谈兴倒是很高。“有意思,您倒突然对波克斯德尔案件感起兴趣来了,我得说,这让人难以理解。我昨天才把我对这一案件所作的笔记找出来。他们正要拆柯尔布洛克农庄,以便腾出地方来盖新的住宅楼。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去看最后的一眼呢。自然,那家人从1914到1918年那次战争以来,就没在那儿住。从建筑史看,它是排不上地位的。不过我还是不忍心看到它被拆掉。如果您有兴致,咱们喝完茶倒可以开车去看看。“您知道,这个案件的书我一直没能写完。书名我本想叫《柯尔布洛克农庄奇案》,或是《谁杀了奥古斯都司·波克斯德尔?》不过,可惜的是,答案太过显露了。”“不能算是真正的奇案,是吗?”达格里许插了一句。“除了那个新娘子之外,还能是谁呢?顺便插一句,她婚前的名字是艾格丽格拉·波特。艾丽格拉,一个不寻常的名字。您说她母亲起名字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拜伦?我看大概不至于。哦,对了,我的笔记本第二页上还有一张艾丽的照片呢,是她结婚那天在戛纳照的。我给照片题的说明是‘美女和野兽’。”

照片倒没怎么发黄。姨姥姥艾丽跨越过70个年头朝达格里许爽朗地笑着。她有一张宽阔的脸,嘴很大,鼻子有点塌,两绺乌黑的头发梳得很高。上面按那会儿的时兴模样戴了一顶插着许多鲜花的在帽子。她的脸轮廓太粗,不能算是真正的美人,可是她那双眼睛很精神,凹陷得很深,位置很匀称;她的下巴圆圆的,显得很有决断力。跟这位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女中豪杰一比,可怜的奥古斯都司·波克斯德尔也确实只能算一头衰老、垂死的野兽了。他傻愣愣地对着照相机直笑,拽住了新夫人的胳膊,仿佛人都站不稳似的。他们的姿势太不自然了,好像艾丽随时都会抓起干瘪老头子,把他往自己肩膀后面扔似的。

格拉特耸耸肩。“不像女凶犯的脸,是吗?我见过比这更善良的脸呢,杀起人来连眼皮也不眨一下。她的辩护律师自然是说:她上浴室去的那几分钟里,老人自己往晾在洗脸台上的羹汤里倒进了毒药。可是他何必这样干呢?一切现象都说明他新婚燕尔,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个白送了命的老色鬼!我们的老奥古斯都司是舍不得离开这个花花世界的哦,采取这样痛苦的方式更不干了。而且,我怀疑他当时是否知道有羹汤。您记得吗,他是在隔壁房间的床上躺着。”

达格里许问道:“会不会是玛格丽特·戈达?没有证明指出她进入卧室的确切时间。”“我早知道您会想到这上头来的。当然,她可以趁艾丽在浴室时来到卧室,下了毒,躲在卧室里或是别的什么地方,等羹汤端去给老人时才出来和外公外婆待在一起,仿佛是刚上楼似的。这也有可能,我承认,不过,到底会不会呢?她外公这回结婚,在一家人里,她是最不受影响的。她母亲是奥古斯都司·波克斯德尔的长女,年纪轻轻就嫁给了一个有钱的药厂老板。她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过了一年,她父亲也离开了人世。玛格丽特·戈达继承了一大笔遗产,还说了一门好亲事,未婚夫约翰·布里兹拉西上尉是个贵族。不论对波克斯德尔家还是戈达家,这都算是高攀。您想想看,玛格丽特·戈达,又年轻又漂亮,戈达家的财产都归了她,还有戈达家有名的‘祖母绿’和勋爵长子这样的未婚夫婿,怎么会有她的嫌疑呢?辩护律师,那是罗兰·高特·劳埃德,根本不在她身上多费唇舌,我看这是很聪明的。”“辩护很成功,是吗?”“出色极了。艾丽格拉·波克斯德尔的一条命是高特·劳埃德捡回来的,这是没得说的。他的辩护词的结尾部分我还能背诵呢。‘陪审团诸君,我以正义的神圣名义,祈请你们郑重考虑你们即将采取的行动。这个年轻女子的命运将由你们来决定,完全由你们来决定。她正站在你们的面前,青春年少,生气勃勃,前途无限,充满了希望。你们有权快刀斩乱麻,把这锦绣前程断送掉。你们可以宣告她有罪,让她在处决前的几个星期里慢慢地受煎熬;你们可以让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阴森森的刑场;你们可以让她遗臭万年,可以把她和心爱的丈夫结合的那几个欢乐的星期贬抑得一钱不值,可以把她投进黑暗的深渊,使她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里可以停上半刻,以取得绝妙的戏剧效果。接着再用洪亮激越的嗓音,逐渐放声问道:‘可是证据又在哪里呢,先生们,我请问你们。’又是一个停顿。这回可是万钧雷霆般的吼叫了:‘证据在哪里呢?’”“辩护很有力量,”达格里许说。“不过我怀疑在今天的法官和陪审团面前是否会奏效。”“反正在1902年这一手是很灵的。当然,废除死刑对这种舞台效果是个致命打击。我个人就觉得用快刀斩乱麻这样的措辞趣味不高。可是那些陪审员是领会个中含意的。他们决心还是别把绞死人的责任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为妙。他们中止审判六个小时才作出裁决,宣布后公众报之以热烈的欢呼与掌声。倘若让这些有身份的公民从腰包里掏出五镑钱来押被告到底有没有罪,情况就不一定是这样了。当然,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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