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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7 20: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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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罗曼·罗兰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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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传(一阙奋斗不息的英雄交响曲)

名人传(一阙奋斗不息的英雄交响曲)试读:

版权信息

书名:名人传

作者:(法)罗曼·罗兰

译者:陈筱卿

排版:AGOOD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01-01

ISBN:9787506385824

本书由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授权、制作与发行。

—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部贝多芬传序言

在我写这本短小的《贝多芬传》的时候(那是四分之一个世纪前),我并未想搞音乐学方面的事。那是1902年,我正经历着一个苦难的时期,满是毁灭与更新的雷雨。我逃离了巴黎。

我来到我童年伙伴的身边,也就是曾在人生战斗中不止一次支持过我的那个人——贝多芬——的身边,暂避了十天。我来到他在波恩的家中。我在那里又发现了他的影子以及他的老友们,也就是说,我在科布伦兹从韦格勒孙子身上又见到了韦格勒夫妇的影子。在美因兹,我听了由魏恩加特纳指挥的他的交响乐演奏会。随后我又与他单独在一起,在多雾的莱茵河畔,在那潮湿的四月灰暗的日子里,我倾诉着心曲,完全被他的痛苦、他的勇气、他的欢乐、他的悲伤所感染。我跪下,又被他那有力的大手扶起,他为我的新生儿——《约翰·克利斯朵夫》洗礼。在他的祝福下,我又踏上回巴黎的路,信心倍增,与人生重新缔约,并向神明唱着痊愈病人的感谢曲——那支感谢曲就是这本短小的书。它先在《巴黎杂志》上发表,后又由佩居伊再版。我未曾想过这本书会从一个狭小的友人圈里传出来。不过,“人各有命……”

我为自己在这里说了这些细枝末节而表示歉意。我应该回答那些今日前来希望能从这支颂歌中找到按严格的史学方法写成著作的人的问题。我是个史学家,但是我按自己的时间去做。我在几部书中对音乐学尽了一种很大的义务,诸如《亨德尔》和我在关于歌剧的一些著作中所做的研究。但是,《贝多芬传》绝不是这样的研究著作,它并非为了学术而作。它是唱给受伤的、窒息的心灵的一支歌,它复苏了,它振作了,而且它在感谢救世主。我很清楚,这个救世主被我改头换面了。但所有的信仰和爱情的行为皆如此。我的《贝多芬传》就是这种行为。

人们纷纷抢购。这本小书交了好运,这是它未曾希冀的。那时节,在法国,有数百万人属于被压迫的一代理想主义者,他们焦急地期待着一个解放的呐喊。他们在贝多芬的音乐里听到了它,于是,他们便跑来恳求他。从那个时代幸存下来的人有谁会不记得那些四重奏音乐会,它们宛如做以“天主羔羊”起首的弥撒祷告时的一些教堂一样——谁不记得注视着祭献并被启示之光照耀着的那些痛苦不堪的面庞!今天活着的人是与昨日的人们相距甚远的。(但他们将会与明日的人们靠得更近吗?)二十世纪初期的这一代人,他们的身份地位都被一扫而光:战争是个深渊,他们和他们儿子中的最优秀者都消失了。我的这本短小的《贝多芬传》还保存着他们的形象。它出自一个孤独者之手,竟毫无知觉地与他们相仿。而他们已从中认出了自己。

不几天工夫,这本由一个无名之辈写成的小册子,走出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书店,人手相传。于是,它就不再是属于我的了。

我刚刚重读了这本小书。尽管有所不足,但我将不做什么改动了。因为它应该保留其原始特征以及伟大的一代名人的神圣形象。在贝多芬百年忌辰之际,我既缅怀他,同时也颂扬这位伟大的同伴,正直与真诚的大师,纪念这位教会我们如何生与死的人。

罗曼·罗兰1927年3月贝多芬传

一心向善,爱自由高于一切。

就是为了御座,也绝不背叛真理。

——贝多芬(1792年手册)

他矮小粗壮,一副运动员的结实骨架。一张土红色的阔脸庞,只是到了垂垂老矣之时脸色才变得蜡黄、病态,特别是冬季,当他被困于室内,远离田野的时候。他额头突起、宽大,头发乌黑,极为浓密,似乎梳子都从未能梳通过,毛戗立着,似“墨杜萨头上的蛇”。它们的双眼闪烁着一种神奇的力量,使所有看到它们的人都为之震慑,但大多数人会弄错其细微差异。由于两只眼睛在一张褐色悲壮的脸上放射出一道粗野的光芒,人们便都以为眼睛是黑的;其实不是黑的,而是蓝灰色。这两只很小而又深陷的眼珠兴奋或激愤时会突然变大,在眼眶里转动,反映出它们夹带着一种奇妙真理的全部思想来。它们常常朝天投去一抹忧愁的目光。鼻头宽大短方,一张狮面脸,一张细腻的嘴,但下唇趋向于超出上唇。牙床可怕至极,好像连核桃都能咬碎。右下颏有一个深深的酒窝,使脸极其不对称。莫谢莱斯说:“他笑起来很甜,交谈时常带着一种可爱而鼓舞人的神情。与之相反,他的笑容却是不对劲儿的、粗野的、难看的,但笑声并不长。”——那是一个不习惯欢乐的人的笑。他平素的表情是阴郁的,是“一种无法医治的忧伤”。1825年,莱尔斯塔勃说看见“他温柔的眼睛及其揪心的痛苦”时,需要竭尽全力来忍住泪水。一年后,布劳恩·冯·布劳恩塔尔在一家小酒店碰到他时,他正坐在一个角落里,抽着一支长烟斗,双目紧闭,仿佛随着死神的临近,他越来越常这样了。有个朋友跟他说话,他凄然地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谈话本,并用其聋子常有的尖声让对方把想要他干什么写下来。——他的脸色经常变化,可能是突然有灵感出现,甚至正在街上,使行人大惊失色;或是他正弹琴时被人撞见的时候。“面部肌肉常常隆起,青筋暴跳;野性的眼睛变得格外吓人;嘴唇发抖;一副被自己招来的魔鬼制伏的巫师的神态。”如同莎士比亚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尤利乌斯·贝内迪克特说:“像李尔王。”

* * *

路德维希·冯·贝多芬于1770年12月16日生于科隆附近的波恩一所可怜的破屋的阁楼上。他祖籍弗朗德勒。其父是个无才华而又酗酒的男高音歌手。母亲是个女佣,系一厨师的女儿,第一次嫁给一个男仆,丧夫后改嫁给贝多芬的父亲。

苦难的童年,缺少莫扎特那样被家庭温馨呵护着的温情。自一开始,人生就向他显示出他未来的命运似一场凄惨而残暴的战斗。他父亲想用他的音乐天赋,把他炫耀得如同一个神童。四岁时,父亲就把他一连几个小时钉在羽管键琴前,或给他一把小提琴,把他关在房间里,使他透不过气来。他差一点因此而永远厌恶艺术。父亲必须使用暴力才能使贝多芬学习音乐。年少时的他就得为物质生活而操心,想法儿挣钱吃饭,为过早的重任而愁烦。十一岁时,他进了剧院乐团;十三岁时,他当了管风琴手。1787年,他失去了他敬爱的母亲。“对我来说,她是那么善良,那么值得爱戴,我的最好的朋友!啊,当我会喊‘妈妈’这个甜蜜的称呼,而她又能听见的时候,谁能比我更幸福呀?”她死于肺结核,贝多芬以为自己也染上了这个病:因为他常常觉得不适,再加上比病痛更加残酷的忧郁。十七岁时,他成了一家之主,担负起对两个弟弟进行教育的责任;他羞愧地被迫要求酗酒成性的父亲退休,因为他已无力掌管门户。人家把父亲的养老金都交给了他,免得他父亲乱花。这些悲惨的事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痕。他在波恩的一户人家找到了一个亲切的依托——那是他始终珍视的布勒宁一家。可爱的埃莱奥诺雷·德·布勒宁小他两岁。他教她音乐,并领她走向诗歌。她是他童年的伙伴,也许二人之间有了一种温柔的感情。埃莱奥诺雷后来嫁给了韦格勒医生,后者也是贝多芬的好友之一。直到最后,他们之间都一直保持着一种恬静的友情,韦格勒和埃莱奥诺雷与忠实的老友之间的书信可以为证。当三个人都垂垂老矣时,友情更加动人,心灵也仍如从前一样年轻。

尽管贝多芬的童年非常悲惨,但他对童年,对童年待过的地方,始终都有一种虽凄凉但温馨的回忆。即使他被迫离开波恩,前往几乎度过了其整个一生的维也纳。在大都市维也纳及其无聊的近郊,他从未忘怀过莱茵河谷以及被他称之为“我们的父亲河”的庄严的莱茵河。它的确是那么的活跃,几乎有人性,仿佛一颗巨大的灵魂,无数的思想和力量从河里流过,没有任何地方比亲切的波恩更加美丽,更加威武,更加温柔,莱茵河以它那既温柔又汹涌的河水浸润着它浓荫掩映、鲜花遍布的堤坡。在这里,贝多芬度过了他人生的头二十年;在这里,他形成了少年心灵之梦——那一片片的草原好似懒洋洋地漂浮在水面上,雾气笼罩着白杨、矮树丛、垂柳以及果树,它们的根浸在平静但湍急的水流中——还有那些村庄、教堂,甚至墓地,都懒洋洋地睁着好奇的眼睛俯瞰着河岸——而在远处,泛蓝的七峰山在苍穹里绘出昏暗的身影,山上矗立着已成废墟的古堡,显现出瘦削而古怪的轮廓。对于这片土地,他的心永远地维系在上面;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梦想着再见到它,但始终未能如愿。“我的祖国,我美丽的出生的地方,在我眼里,您始终与我离开时一样的美丽,一样的明亮。”

* * *

革命爆发了,它开始席卷欧洲,它占据了贝多芬的心。波恩大学是新思想的中心。贝多芬于1789年5月14日注册入学,他听了未来要成为下莱茵州检察官——著名的厄洛热·施奈德教授在该校上的德国文学课。当攻克巴士底狱的消息传到波恩时,施奈德在课堂上朗诵了一首激情昂扬的诗,激起了同学们斗争的热情。第二年,施奈德还发表了一部革命诗集。在预订者的名单中,可以看到贝多芬和布勒宁家人的名字。

1792年11月,正当战争逼近时,贝多芬离开了波恩。他前往德意志的音乐之都维也纳定居下来。途中,他遇到向法国挺进的黑森军队,想必他的爱国之情又油然而生。1796年和1797年,他把弗里贝格的战斗诗篇谱成了曲:一首《出征歌》和一首合唱曲《我们是伟大的德意志人民》。但他想歌颂大革命敌人的意图纯属枉然,大革命已征服世界,也征服了贝多芬。自1798年起,尽管奥地利和法国的关系紧张,但贝多芬仍同法国人、同使馆、同刚到维也纳的贝尔纳多特将军过从甚密。在交往之中,他的共和派情感越发坚定,而且人们可以看到在他以后的岁月中,这种情感得到了强有力的发展。

这一时期,施坦豪泽替他画的一张像,较好地表现了他当时的形象。与贝多芬以后的画像相比较,这幅画像无异于盖兰的波拿巴画像之于其他的画像——那是一张严峻的脸,充满着野心勃勃的烈焰。画中的贝多芬比实际年龄显得小,瘦瘦的、笔挺的,高领口使他僵直,目光不屑而紧张。他知道自身的价值,他相信自己的力量。1796年,他在笔记里写道:“勇敢不屈!尽管身体虚弱,但我的天赋将会得胜的……二十五岁!这不已经到了吗?我二十五岁了……人必须在这一年显示出他是个完整的人来。”伯恩哈德夫人和格林克说他很傲慢,举止粗俗,阴郁,说话时带有很重的外地口音。但是,唯有几个密友了解他藏匿在这种傲然笨拙下的善良心地。他在给韦格勒写信时,第一个念头便是:“譬如说,我看见一个朋友手头拮据,如果我的经济能力使我无法立即接济他的话,我只需要坐到书桌前,不一会儿工夫,我就能使他摆脱困境……你看这有多美。”随后,他又写道:“我的艺术才能应该为穷人们的利益做出贡献。”

苦痛已经敲响了他的门,缠住了他,且不再离去。在1796年到1800年,重听开始严重起来。他的耳朵昼夜不停地嗡嗡直响,连他的内脏也使他痛苦不堪。他的听力越来越差。有好几年工夫,他都没把这事告诉任何人,甚至他最亲爱的朋友;他总躲着别人,免得自己的残疾被人发现;他独自深藏着这个可怕的秘密。但是,直到1801年,他无法再隐瞒了,他绝望地告诉了他的两位朋友韦格勒医生和阿曼达牧师:“我亲爱的、我善良的、我真挚的阿曼达……我多么希望你能经常待在我的身旁啊!你的贝多芬真的太不幸了。你知道,我自身最高贵的部分——我的听力,大大地衰退了。我们常在一起的那阵子,我就已经感觉到一些病兆了,可我一直瞒着;但这之后,就越来越糟糕了……我能被治好吗?我当然是抱有这一幻想的,但希望渺茫;这样的疾病是最无法医治的。我不得不悲惨地生活着,躲开我所喜爱的和对我来说弥足珍贵的一切;而这又是在一个如此悲惨、如此自私的世界里!……我得隐藏在凄惨的听天由命之中!无疑,我是想过要战胜所有这些灾祸的,但这又如何可能呢?”

他在给韦格勒的信中说:“……我在过着一种凄惨的生活。两年来,我避开所有的人际交往,因为我不可能与人交谈——我是个聋子。如果我干的是其他什么职业,这尚有可能;但在我这一行里,这是一种可怕的情况。我的仇敌们可不少,他们对此会说些什么!……在剧院里,我得坐得特别靠近乐队才行,否则听不见演员说什么。如果我坐得稍微远一点的话,我连乐器和歌声的高音都听不见……当别人轻声说话时,我几乎听不见,但要是别人大声喊叫时,我又难以忍受……我常常诅咒自己的一生……普鲁塔克引导我听天由命。如果可能的话,我却想同命运挑战;但是,在我一生中的一些时刻,我是上帝最可怜的造物……听天由命!多么悲惨的隐忍啊!然而,这却是我剩下的唯一的路!”

这种悲剧式的愁苦在这一时期的一些作品中有所表现,如作品第十三号的《悲怆奏鸣曲》(1799年),尤其是作品第十号的钢琴曲《第三奏鸣曲》的广板(1798年)。奇怪的是,并非所有作品都带有这种愁苦,有许多作品,诸如欢快的《七重奏》(1799年)、清澈的《第一交响曲》(1800年)等,都反映着年轻人的无忧无虑。想必是一定得有一段时间才能让心灵习惯于痛苦。心灵极其需要欢乐,所以当它没有欢乐时,它就得自己制造欢乐。当“现在”太残酷的时候,它就在“过去”生活。过去的幸福时光不会一下子消失,它们的光芒在不复存在之后仍将长久地照耀着。在维也纳单寒羁旅的贝多芬,常隐忍于对故乡的回忆之中;他当时的思想中充满了对故乡的思念。《七重奏》中以变奏曲出现的行板主题就是一支莱茵歌谣。《第一交响曲》也是一个赞美莱茵河的作品,是青少年笑迎梦幻的诗歌。它是快乐的、慵懒的,人们在其中可以体味出想要取悦于人的那种欲念和希望。但是,在某些段落中,在引子里,在某些低音乐器的明暗对比里,在荒诞的谐谑曲里,人们激动地发现那青春的面庞上显露出了未来天才的目光。那是波提切利在《圣家庭》中所画的婴孩的眼睛,人们认为已经可以从中看出不久将至的悲剧了。

除了这些肉体的痛苦之外,又增添了另一种苦痛。韦格勒说他从未见过不带强烈热情的贝多芬。这些爱情似乎一直是纯洁无邪的。激情和欢娱毫不搭界。人们今天将二者混为一谈,那证明大多数人愚昧无知,不懂得激情极其难求。贝多芬在心灵中有着某种清教徒的东西,粗俗的谈论和思想令他厌恶;在爱情的神圣方面,他有着一丝不苟的看法。据说他不能原谅莫扎特,因为后者糟蹋自己的才华去写《唐璜》。他的挚友辛德勒肯定地说:“贝多芬带着一种童真走过了一生,从未因有过任何脆弱而需要责备自己。”这样的一种人生就是要受爱情的欺骗,他是爱情的受害者。他就是这样。他不断痴情地去恋爱,他不断地梦想着幸福,但幸福一旦破灭,随即便是痛苦的煎熬。贝多芬必须在那种爱情和高傲的交替的反抗之中去寻找最丰富灵感的源泉,直到他性格之激昂隐忍于悲苦之中的年岁为止。

1801年,他激情的对象好像是朱丽埃塔·居奇亚迪,他把那著名的名为《月光奏鸣曲》的佳作(第二十七号之二,1802年)题献给了她。他在给韦格勒的信中写道:“我现在以一种更温馨的方式在生活,并且与人接触得也多了……这一变化是由一位亲爱的姑娘的魅力促成的。她爱我,我也爱她。这是我两年来所拥有的初次幸福时光。”但他为此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首先,这段爱情使他更加感受到自己的残疾之苦,并且使他陷入不可能娶这个他所爱女子的艰难之境况。再者,朱丽埃塔风骚、稚气、自私,她使贝多芬很痛苦,而且,1803年11月,她嫁给了加伦贝格伯爵。这类激情摧残心灵,而像贝多芬那样,在心灵已经被病魔弄得脆弱的时候,这种情绪有可能把心灵给毁灭了。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似乎要一蹶不振的时刻。他经历了一场绝望的危机,他的一封信使我们了解到这一点,那是他在那时写给两个弟弟卡尔和约翰的遗嘱,上面注明“待我死后方可拆阅并执行”。这是反抗的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呐喊。这种呐喊不能不让人悲从中来。他几近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只是他那不屈的道德情操阻止了他。他痊愈的最后希望破灭了。“甚至曾一直支撑着我的那崇高的勇气也消失了。噢,主啊,向我显示一天,仅仅一天的真正欢乐吧!我已那么久没有听到那欢乐而深邃的声音了!什么时候,啊!我的上帝,什么时候我再能见到它啊?……永远也见不到?——不,这太残忍了!”

这是一种垂死的悲鸣。不过,贝多芬又活了二十五年。他那坚强的性格不可能屈服于挫折。“我的体力随着智力的发展比以往更加增强了……我的青春——是的,我感觉到它了——才刚刚开始。我每天都在接近我一直窥见而又无法确定的目标……啊!如果我能摆脱这病魔,我将拥抱世界!……没有任何歇息!除了睡眠,我不知什么是休息;可我挺不幸的,不得不比以前花更多的时间来睡觉。只要我能从我的病魔中解脱出来一半,那就睡吧!……不,我将忍受不了病痛了。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将无法使我完全屈服……啊!千百次地享受人生是多么的美妙啊!”

这爱情、这痛楚、这意志、这颓丧和傲岸的交替、这些内心的悲鸣,都反映在他1802年所写的伟大作品之中:附有《葬礼进行曲》的《奏鸣曲》(作品第二十六号);称作《月光曲》的《幻想奏鸣曲》(作品第二十七号);《第二奏鸣曲》(作品第三十一号),包括仿佛一场雄伟而哀婉的独自戏剧化的吟诵;题献给亚历山大大帝的《提琴奏鸣曲》(作品第三十号);《克莱采奏鸣曲》(作品第四十七号);根据格莱尔的词编制的六支英勇悲壮的宗教曲(作品第四十八号)。1803年的《第二交响曲》更多反映的是他年少时的爱情:可以感觉得到他的意志占了上风。一种无法抗御之力把他那阴郁的思想一扫而光。生命的沸腾掀起了音乐的终曲。贝多芬渴望幸福,他不愿相信自己的不幸是无法医治的,他渴望治愈,他渴求爱情,他充满着希望。

* * *

在好几部这样的作品中,人们为其在进行曲中所表现出的战斗节奏之强烈和紧凑所震撼。这在《第二交响曲》的快板和终曲中尤为明显,特别是在题献给亚历山大大帝的奏鸣曲的第一章中更加突出。这种音乐所特有的英雄气概使人联想到它产生的那个时代——大革命正在抵达维也纳。贝多芬为它所激动。赛弗里德骑士说道:“他在亲朋好友中间主动谈论政局,他用罕见的聪颖、清晰明确的目光评判着。”他所有的同情都倾注于革命思想中。他晚年时最了解他的朋友辛德勒说:“他喜欢共和原则。他支持无限制的自由和民族独立……他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去创建共和的政府……他希望在法国举行全民选举,希望波拿巴能实行它,从而奠定人类幸福的基础。”他如同革命的古罗马人,受着普鲁塔克思想的熏陶,梦想着一个由胜利之神——法国的第一执政——建立起的英雄共和国,因而他接二连三地写出了《英雄交响曲:波拿巴》(1804年)、帝国的史诗和《第五交响曲》的终曲、光荣的史诗。第一支真正的革命的乐曲——时代之魂——在其中再现了,巨大的事件在伟大的孤独者的心灵中显得极其强烈和纯洁,即使与现实接触也毫不减弱。贝多芬的面容在其中显现着,带着这些战争史诗般的色彩。在他这一时期的作品中,到处都有它们的踪影,也许他自己并不知晓:在《科里奥兰序曲》(1807年)中,暴风雨在呼啸;在《第四重奏》(作品第十八号)中,其第一章就与这个序曲有许多相似之处;在俾斯麦谈到的《热情奏鸣曲》(作品第五十七号,1804年)中亦然。俾斯麦说:“假如我经常听它,我会永远英勇顽强。”在《埃格蒙特序曲》直至《降E大调钢琴协奏曲》(作品第七十三号,1809年)中,甚至连技巧的炫耀都是壮烈的,仿佛千军万马在奔腾。这又有何可惊讶的呢?贝多芬在写关于一位英雄之死的《葬礼曲》(作品第二十六号)时,比《英雄交响曲》中的英雄更加值得歌颂的霍赫将军战死在莱茵河畔,其纪念碑仍矗立在科布伦兹和波恩之间的一座小山丘上——贝多芬就是在维也纳目睹了两次革命的胜利。1805年11月,《菲岱里奥》首演时,是法国军官前往观赏的,住在洛布科维兹家里的是巴士底狱的攻克者于兰将军。洛布科维兹是贝多芬的朋友和保护人,贝多芬把他的《英雄交响曲》和《第五交响曲》题献给了他。1809年5月10日,拿破仑驻军合恩布伦。不久,贝多芬便仇恨起法国的征服者们来。但他法国人史诗般的狂热仍没减弱;但凡不能像他一样去感受这种狂热的人对他的这种行动与胜利的音乐将只能一知半解。

* * *

贝多芬突然中止了他的《第五交响曲》,摒弃习惯的手法,一口气写出了《第四交响曲》。幸福在他面前显现。1806年5月,他与泰蕾兹·德·布伦威克订了婚。她早就爱上了他——自从贝多芬来到维也纳最初的日子里,从还是个小姑娘的她(贝多芬是她哥哥弗朗索瓦伯爵的朋友)跟着贝多芬学习钢琴时起,她就爱上了他。

1806年,贝多芬与兄妹俩在匈牙利的马尔车瓦萨家里做客,在那里,他们相爱了。他对那些幸福时日的回忆保存在泰蕾兹·德·布伦威克的一些叙述中。她说道:“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晚餐过后,在月光下,贝多芬坐在钢琴前。他先是用手平抚了一遍琴键。弗朗索瓦和我都了解他的这一习惯。他总是这么弄一下再弹奏。然后,他在低音部敲了几个和音;接着,他带着一种神秘的庄重神情,缓缓地弹奏了一曲塞巴斯蒂安·巴赫的作品:‘如果你把心献给我,先悄悄地相传;我俩心灵相通,勿为别人所知。’”“我母亲和教士都已入睡;我哥哥凝神远望;而我,被他的歌声和目光穿透,感到生活幸福无比。第二天早上,我们在花园中相遇。他对我说道:‘我正在写一部歌剧。那个主角已在我心中,在我面前,不论我到何处,不论我在何处驻足。我从未达到过这么高的境界。一切都充满着光明、纯洁、明亮。在这之前,我如同童话中的孩子,只顾捡石子,不看路上盛开着的鲜花……’那是1806年5月,征得我亲爱的哥哥弗朗索瓦的同意后,我成了他的未婚妻。”

在这一年写成的《第四交响曲》是一朵纯净的鲜花,蕴含着他一生中这些平静日月的芬芳。人们从中准确无误地发现,贝多芬那时正在竭尽全力地把自己的才华与一般人在前辈们所传下来的形式中所识和喜爱的东西协调一致。源自爱情的这种同样的调和精神对他的行为和生活方式发生着影响。赛弗里德和格里尔巴泽说,他兴趣盎然,心情开朗,幽默风趣,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对讨厌的人也能容忍,穿着颇为考究;他在迷惑他们,竟致他们未能察觉到他的重听;他们说他很健康,只是有点近视而已。梅勒当时为他画的一张肖像,也是一副带有一种浪漫的高雅,稍微有点不自然的神态。贝多芬希望诗人喜欢,并且知道自己已博得欢心。狮子在恋爱:它藏起自己的爪子。但是,人们在他的眼睛里,甚至在《第四交响曲》的梦幻和温柔之中,仍能感到那股可怕的力量,那任性的脾气,那愠怒的俏皮话。

这种深邃的平静并未持续多久。不过,爱情的影响倒是一直延续到1810年。无疑,多亏了这一影响贝多芬才获得了自制力,使他的才华结出了最美好的果实。诸如那古典悲剧《第五交响曲》;夏季的一天那神圣之梦——《田园交响曲》(1808年);还有那《热情奏鸣曲》——那是受到莎士比亚的《暴风雨》的启迪所写成的,他把它视作他奏鸣曲中最强劲有力的奏鸣曲,发表于1807年,并题献给泰蕾兹的哥哥。他把富于梦幻和畅想的奏鸣曲(作品第七十八号,1809年)题献给了泰蕾兹,并附有一封没有日期的信,写上“致永远的爱人”,与《热情奏鸣曲》一样,表达了他的爱情之炽热:“我的天使,我的一切,我的‘我’……我心中装满了要对你说的许许多多的话语……啊!不论我在哪里,你都同我在一起……当我想到你可能在星期日之前得不到我最新的消息时,我哭了。——我爱你,如同你爱我一样,但更加强烈……啊!上帝!——没有你的日子,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啊!——如此的近,又如此遥远……我的思绪涌向你,我永远的至爱。那思绪有时是快乐的,然后就忧郁了,在询问命运,问它是否会接受我们。——我只能同你一起活着,不然我就活不成……其他的女人绝不会占有我的心。绝不会!——绝不会!——噢,上帝!为什么相爱的人儿要分离?可是,我现时的日子是忧愁的日子。你的爱使我成了最幸福而又最不幸的男人。……少安毋躁……安静下来——爱我!——今日——昨日——多么强烈的渴望、多少热泪抛向你!——你——你——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别了!——啊!继续爱我吧——永远也别误解你亲爱的人的心。——永远忠于你——永远忠于我——永远忠于我们。”

是什么神秘莫测的原因阻挠了这两个相爱之人的幸福?——也许是没有财产,条件的差异。也许是贝多芬对人家强迫他长期等待,对让他保守爱情的秘密的屈辱进行了反抗。

也许是粗暴、染病、愤世的他在不知不觉之中使他所爱的女人感到痛苦,而他也对此感到绝望。——婚约毁了;然而双方似乎谁也没有忘记这段爱情。直到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直到1861年才去世),泰蕾兹·德·布伦威克仍爱着贝多芬。

1816年,贝多芬说:“每当我想起她时,我的心仍像初次见到她时跳得那样激烈。”就在这一年,他写下了六支乐曲,名为《致远方的爱人》(作品第九十八号),生动感人,深邃真切。他在笔记中写道:“一见到这个可爱的人儿,我便心潮澎湃,然而她并不在这儿,不在我的身边!”泰蕾兹曾把自己的肖像送给贝多芬,并题献云:“送给罕见的天才,伟大的艺术家,善良的人。泰·布赠。”在贝多芬的晚年,一位友人见贝多芬形单影只地抱着这幅肖像痛哭流涕,并如习惯的那样大声说着:“你那么的美丽,那么的伟大,宛如天使一般!”那位友人退了出来,稍后复又返回,看见他坐在钢琴前,便对他说道:“今天,我的朋友,您的脸上毫无可怕的气色。”贝多芬回答道:“那是因为我的天使来看望我了。”——创伤是很深的。他自言自语地说:“可怜的贝多芬,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的幸福。只有在理想的境界中,你才会找到朋友。”

他在笔记中写道:“屈服,深深地屈服于你的命运:你已不能再为自己而存在,只能为他人而存在;对于你来说,只有在你的艺术中才有幸福。啊,上帝!赋予我力量吧,让我战胜自己!”

* * *

他被爱情抛弃了。1810年,他又孤身一人了;但是,光荣来到了,而且他也感到浑身是劲了。他正值壮年,他任由自己那暴躁和粗野的脾气发泄,不再顾忌人言、习俗、社会等一切。他有什么可害怕或敷衍的?爱情不再,雄心已无。剩下的只有他的力量了,力量的欢乐和消耗,几乎是滥用它的需要。“力量,那是不同于常人的精神!”他又不修边幅了,他的行为举止比从前更加大胆放肆。他知道自己有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甚至对崇高的人物。1812年8月17日,他写道:“除了善良,我不承认还有什么其他高贵的标志。”那时见过他的贝蒂娜·阿尔尼姆说:“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任何一个国王对自己的力量有这样的一种体味。”她被他的威力所慑服。她在写给歌德的信中说:“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觉得整个世界全都消失了,贝多芬使我忘记了世界,甚至忘记了你,啊!歌德……我不觉得自己搞错了,我觉得此人远远地走在当代文明的前面。”

歌德想要结识贝多芬。他俩于1812年在特普利兹的波希米亚浴场相见了,但却话不投机。贝多芬对歌德的才华倍加赞赏;但是,贝多芬的性格过于自由、过于暴躁,与歌德的性格难以相融,而且难免会伤害到后者。他讲述了他俩一起散步的情况:这位傲岸的共和派把魏玛大公的枢密参议教训了一通,使歌德永远不能原谅他了。

君主们和亲王们完全可以造就一些教授和机要参议,他们可以给后者以各种各样的头衔和勋章,但是他们无法造就伟大的人物,无法造就超脱于庸俗社会的心灵;而当像我和歌德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时,这帮大人先生们应该感觉到我们的伟大。昨天,在归来的路上,我们遇见全体皇族。我们老远就看见他们了。歌德便挣开我的手臂,立于大路旁。我白费口舌地对他说了我想说的所有的话,但我就是未能让他多走一步。于是,我把帽子压得低低的,扣上外套的纽扣,倒背着双手,钻进密集的人群中去。亲王们和朝臣们排队恭迎;太子鲁道夫向我脱帽;皇后娘娘先向我打招呼。——大人物们认识我——我好玩儿地看着皇家车马在歌德面前经过。他立于路边,低低地弯着腰,帽子拿在手里。事后,我毫不留情地把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通……

歌德对此也耿耿于怀。

在这一时期,1812年在特普利兹,只用了几个月的工夫,《第七交响曲》和《第八交响曲》便写成了:前者是节奏的大祭乐,后者是幽默的交响曲。他在其中也许表现得很自然,正如他所说,是最“放松”的,带有欢乐和疯狂的激越。意想不到的对比,令人惊讶的、雄壮的机智,使歌德和泽尔特惊惧的巨人似的爆发,并使德国北方流传说,《第七交响曲》是出自一个酒鬼之手——不错,是出自一个陶醉的人之手,但却是陶醉于力和天才。

他自己也说:“我是为人类酿制玉液琼浆的酒神,是我给人们精神上的神圣癫狂。”

我不知道他是否如瓦格纳所说,想在《第七交响曲》的终曲中描绘一个酒神庆祝会。在这首热情奔放的乡村音乐中,我特别发现他那来自佛来米族的遗传。同样的,在以纪律和服从为天职的国家里,他那大胆狂放的言谈举止,也是其自身血统使然。在任何一个作品中,都没有蕴含着比《第七交响曲》还要多的坦荡、自由的力。这是纯粹为着娱乐而毫无目的地浪费超人的精力,如同一条泛滥之河的那种欢快。在《第八交响曲》中,力显得没那么雄浑,但更加奇特,更加具有人的特点,悲剧与闹剧交织,力士般的强健与孩童般的任性相交融。

1814年,贝多芬的创作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在维也纳大会上,他被视作欧洲之荣光。他积极地参加节日欢庆,亲王们向他致敬;而他则如他向辛德勒所吹嘘的那样,高傲地任由他们向自己献媚取宠。

他为独立战争而激动。1813年,他写了一支《威灵顿之胜利交响曲》,而在1814年年初,他又写了一个战斗合唱曲——《德意志的再生》。1814年11月29日,他在君王们面前指挥演奏了一支爱国主义歌曲——《光荣时刻》。而在1815年,他为攻陷巴黎作了一个合唱曲——《大功告成》。这些应景之作比他的其他所有音乐作品为他带来的声誉都大。布莱休斯·赫弗尔根据弗朗索瓦·勒特罗纳的一张素描完成的木刻画,以及1812年弗兰茨·克莱思在他脸上拓出的脸模,都把贝多芬在维也纳大会期间的形象表现得栩栩如生。这张紧咬着牙床、愤怒和痛苦深印的狮子脸上最显著的特征就是意志力——一种拿破仑式的意志力。此人在谈到耶拿战役之后的拿破仑时说道:“真不幸,我对战争不像对音乐那么拿手!否则我将击败他!”

但是,他的王国不在这个世界。如同他在写给弗朗索瓦·德·布伦威克的信中所说:“我的王国在天空。”

* * *

继这光辉时刻之后的是最悲惨的时期。

维也纳对贝多芬从未有过好感。像他那种傲岸而自由不羁的天才,在瓦格纳这座令人深恶痛绝、轻佻浮华的城市里是不可能讨人喜欢的。贝多芬从不放过任何可以离开它的机会。将近1808年,他真切地想过要离开奥地利,前往威斯特伐利亚国王热罗姆·波拿巴的宫廷。但是,维也纳充满着音乐的源泉;我们也必须实实在在地指出,维也纳确实始终有着一些高雅的鉴赏家,能感觉出贝多芬之伟大。为了避免使祖国蒙受失去他的奇耻大辱,1809年,维也纳三位富有的贵族——贝多芬的学生鲁道夫大公、洛布科维兹亲王和金斯基亲王——答应每年给他四千弗洛林,唯一的条件是他得留在奥地利。他们说:“由于一个人只有在不为衣食所虑的情况之下才能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艺术,才能创作出具有艺术荣光的伟大作品,所以我们决定以此方法使路德维希·冯·贝多芬摆脱可能阻遏其才情的物质上的障碍。”

不幸的是,他们没有按照承诺去做。这笔年金并未足额支付,很快就又完全停止发放了。自1814年维也纳大会之后,贝多芬的性格改变了。社会开始薄艺术而厚政治,音乐兴味被意大利风破坏了,而时尚也完全倾向于罗西尼,视贝多芬为迂腐。

贝多芬的朋友们和保护者们,或散或亡:金斯基亲王死于1812年,里希诺夫斯基亲王死于1814年,洛布科维兹亲王死于1816年。受贝多芬题赠美妙的四重奏(作品第五十九号)的拉美莫夫斯基,1815年2月举行了自己的最后一场音乐会。1815年贝多芬同童年的朋友埃莱奥诺雷的哥哥斯特凡·冯·布罗伊宁闹翻了。从此,他形单影只了。他在1816年的笔记中写道:“我没有一个朋友,我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

耳朵由重听变为全聋。自1815年秋天起,他同剩下的那些人除了笔头交流,别无交往。最早的谈话笔记是1816年的。大家都知道辛德勒于1822年《菲岱里奥》演奏会上的那幕痛苦的叙述。“贝多芬要求担任指挥总排练……自第一幕的第二部起,显然他已完全听不见舞台上的演奏了。他大大地减缓演奏,当乐队跟着他的指挥棒演奏时,歌手们却自顾自地在超前。于是乎,一下子全乱套了。平常的那位乐队指挥乌洛夫提议稍事休息,但并未说明缘由,同歌手们交谈了几句之后,演奏重新开始。同样的混乱再度出现,必须再次停下来。很显然,演奏不可能在贝多芬的指挥下继续进行了;但又怎么同他讲呢?没有谁忍心对他说:‘退下吧,可怜的家伙,你无法指挥了。’贝多芬焦急、烦躁、左顾右盼,努力地想从不同的表情中看出点原因来,但大家全都默然无声。突然,他厉声唤我。当我走近他的身旁时,他把他的笔记本递给我,示意我写。我写下了下面这句话:‘我恳求您别继续指挥了,回去后我将向您说明理由。’他猛地一下跳到下面,冲我叫嚷道:‘咱们快走!’他一口气跑回家来,进得门来,他瘫软地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掩面:他就这样一直待到吃饭。饭桌上,没法儿让他说一句话:一副痛苦不堪、颓丧无力的样子。晚饭后,当我起身告辞时,他挽留我,向我表示他不愿一个人待着。我俩分别时,他求我陪他去看在治耳疾方面颇负盛名的那位医生……在我同贝多芬的全部交往中,我从未见到过有哪一天能同十一月里这致命的一天相比拟。他的心灵受到打击,直到死的那一天,他都生活在这个可怕场面的阴影之下。”

两年后,1845年5月7日,在指挥(或者不如按节目单上所说,“参与音乐会的指挥”)时,全场向他发出的一片喝彩声他压根儿就没有听见;直到女歌手之中的一位拉着他的手,让他转向观众,他这才突然看见观众全体起立,挥动着帽子,拍着手。一位美国旅行者罗素1825年前后看过他弹钢琴,说当他想轻柔地弹奏时,琴键没有响声,在这静寂之中看着他脸部的激动表情和那抽搐的手指,真令人伤感。

他把自己封闭了起来,离群索居,唯有大自然能带给他一点慰藉。泰蕾兹·德·布伦威克说:“大自然是他唯一的知音。”那是他的避难所。1815年认识他的查理·纳德说他从未见过有人像他那样喜爱花草、云彩、自然:他似乎依靠着大自然而活。贝多芬写道:“世界上无人会像我一样喜爱田野……我对一棵树比对一个人还要喜爱……”在维也纳,他每天都沿着城墙遛一圈。在乡间,他常独自散步,从黎明到夜晚,不戴帽子,顶着烈日或冒着风雨。“全能的主啊!在树林里,我好快乐——每一棵树都在传达着你的话语。上帝,多么的灿烂!在这些树林里,在这些山丘上——一片寂静——为你效劳的寂静。”

他精神上的焦虑从中找到了慰藉。他被金钱的忧烦弄得精疲力竭。1818年,他写道:“我几乎沦落到乞讨的地步,可我还是得装出一副不缺衣少食的神气来。”另外,他还写道:“作品第一百零六号是在紧迫的情况之下写成的。为求取面包而创作真是苦不堪言。”施波尔说他经常出不了门,因为鞋子开了口子。他欠出版商不少的债,因为他的作品卖不出什么钱来。《D大调弥撒曲》预订时,只有七个订购者(可一个音乐家也没有)。他的那些精品奏鸣曲,每一支曲子都耗去了他三个月的劳动时间,但每一曲只勉强给他换回三四十个杜加。加利钦亲王要他创作的四重奏(作品第一百二十七、一百三十、一百三十二号),也许是他最深邃的作品,仿佛以血和泪写就,但亲王却一分钱也没付给他。在日常的窘境中,在没完没了的官司里(或因索取别人答应他的津贴,或因要保留对侄子——他兄弟于1815年因肺结核死去后留下的儿子——的监护权),贝多芬耗得油尽灯枯了。

他把心中溢满的温情全都倾注在了这个孩子的身上。他这又是在自己折磨自己,似乎有一种慈悲的境遇在费心地不断更新和增加他的苦难,以使他的才气不乏其营养。——一开始,他必须同不配做母亲又想夺走小查理的弟媳争夺这个孩子。

他写道:“啊!我的上帝,我的城垣,我的防卫,我唯一的避难所!我看透了我的心灵深处,你知道我不得不容忍那些想与我争夺我的查理、我的宝贝的人的时候,我所承受的苦痛!听听我的呼唤吧,我不知如何称呼的神明呀,接受你的造物中最不幸造物的强烈祈祷吧!“啊,上帝!救救我吧!你看见我被全人类抛弃了,因为我不愿与不义讲和!接受我的乞求吧,至少在将来,让我能和我的查理一起生活!……啊,残酷的命运,不可调和的命运!不,不,我的不幸将永远不会结束!”

后来,这个被贝多芬激烈爱着的侄子表现得并不配其伯父的信赖。贝多芬给他的信充满了痛苦和愤懑,如同米开朗基罗写给他的兄弟们的信,但更加的天真,更加的感人:“我难道还得再一次得到最卑劣的无情无义的回报吗?好吧,如果我们之间的纽带应该断裂的话,那就随它去吧!所有公正的人知道之后都会恨你的……如果把我们连在一起的约束让你不堪忍受的话,我以上帝的名义——但愿一切均按照上帝的意志行事——把你交给我主,我已做了我所能做的;我可以站在最高审判者的面前了……“像你这样被惯坏了的孩子,想法儿好好做个普通和真诚的人是不会有害处的;你对我的虚伪让我的心受到太大的痛苦了,我很难忘记……上帝为我作证,我只幻想着离你千里之外,远离这可悲的小兄弟,远离这丑恶的家庭……我无法再信任你了。”然后他签了名:“不幸啊,你的父亲——或更好,不是你的父亲。”

但他立刻又心软了:“我亲爱的儿子!——什么也别说了——到我的怀抱中来吧,你将听不到一句恶言恶语……我将以同样的爱接受你。关于如何安排你的将来,我们将友好地谈一谈。我以荣誉担保,绝无责备的言辞!责备将毫无用处。你从我这里得到的将只是疼爱和最亲切的帮助。来吧——来到你父亲——贝多芬那忠实的心坎里——来吧,一接到信就马上回家来。”(在信封背面,他用法文写道:“如果您不来,您必将置我于死地。”)

他又哀告说:“别撒谎,永远做我最亲爱的儿子!如果你像人家让我相信的那样,以虚伪来回报我的话,那是多么的丑陋啊!……别了,不曾生你而却肯定抚养过你,并为你的智力发育竭尽了心血的人,以甚于父爱的情爱从心底里求你走上善良和正直的唯一的大道。你的忠诚的好父亲。”

贝多芬本想把这个并不缺少天资的侄子引上大学之路,但在替他的未来做过各种各样的梦但这些梦都破碎之后,不得不答应他去做商人。但查理常去赌场,欠了一屁股的债。

由于一种比人们认为的还要常见的可悲的现象——伯父的伟大情操非但无益于侄子,反而有害于他——使他恼恨,促他反抗,如同他自己所说的表现其可耻灵魂的那句可怕的话语:“我变得更坏了,因为我伯父要我上进。”1826年夏天,他竟然朝自己脑袋开了一枪。但他并没有死,反倒是贝多芬差点儿为此送了命。他始终未能从这个可怕的打击中摆脱出来。查理治愈了,他让他伯父死之前一直没有安生过,而伯父之死,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关系的;贝多芬临死前,他都没有在其身边。几年前,贝多芬给他侄子写信说:“上帝从未抛弃我,将来总会有人来为我送终的。”——但最后给他送终的却不是他称作儿子的那个人。

* * *

从这个忧伤的深渊里,贝多芬着手歌颂欢乐了。

这是他毕生的规划。自1793年,在波恩的时候,他就对此有所考虑。他一辈子都想歌颂欢乐,并以此作为他大作中的一部终曲。整个一生,他都在琢磨歌颂的确切形式以及他可以把它放在哪一部作品中,为此他一直犹豫不决。即使在《第九交响曲》中,他也没有拿定主意。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准备把《欢乐颂》放到第十或第十一交响曲里去。应该注意《第九交响曲》并未像大家所说的,题名为《合唱交响曲》,而是叫《以欢乐颂歌的合唱为终曲的交响曲》。《第九交响曲》可能差一点儿就有了另一种结尾。1823年7月,贝多芬还在想以器乐曲作为它的终曲,后来,他把这器乐曲用到作品第一百三十二号的那个四重奏里去了。车尔尼和松莱特纳甚至肯定地说,在演出(1824年5月)后,贝多芬都没放弃这一想法。

在一部交响曲中引入合唱有很大的技术上的困难,这从贝多芬的稿本上就可以看出来,为了在作品的其他段落引进合唱,他做了不少尝试,想以别的方法来代替。在柔板的第二旋律的稿本上,他写道:“也许合唱在这里加入很合适。”但他下不了狠心同他忠实的乐队分手。他说:“当我突生一个念头时,我就听见一种乐器在弹奏它,而从未听见人的歌声。”因此,他总是尽量延后使用声部;他甚至不仅把终曲的吟诵,而且把欢乐的主题全都交给器乐演奏。

必须更深一层地去了解这些延后和犹豫,其中的原委更加深刻。这个总是受到忧愁折磨的不幸者,始终都渴望着讴歌欢乐之美;而他却年复一年地延后这个任务,因为他不断地被卷入激情的旋涡,为忧愁所苦。只是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才如愿以偿。那是怀着多么伟大的精神啊!

当欢乐的主题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乐队突然中止,突然间,寂静一片,这使得一种神秘和神圣的气氛进入歌唱之中。本该如此,这主题确实是个神明。欢乐自天而降,包裹在超自然的平静之中。它用轻柔的气息抚慰着痛苦;当它悄悄渗入康复的心灵之中时,开始的接触十分温柔,致使像贝多芬的那个朋友一样,“因看到他那温柔的双眼而很想流泪”。随后当主题进入声部时,首先表现的是低音部,带着一种严肃而有点压抑的情调。渐渐地,欢乐抓住了人。这是一种征服,是对痛苦的一场战争。然后是进行曲的节奏,浩浩荡荡的大军,男高音那热烈而急促的歌唱,以及所有那些令人震颤的乐章,我们在其中可以听到贝多芬的气息,他呼吸的节奏和受启迪而发出的呼喊,使人看到他正一边穿过田野,一边还在作曲,如痴如醉,激动狂放,犹如老国王李尔置身于雷雨之中。紧接着的战斗乐是宗教的陶醉,随即又是神圣的狂欢,一种爱的疯狂。整个人类全都向苍穹伸开双臂,发出强烈的欢呼声,冲向前去迎接欢乐,把它紧紧地搂在怀中。

巨人的作品战胜了公众的平庸。维也纳的轻浮因此而受到了一时的震撼。该城一直完全是被罗西尼和意大利歌剧一统天下的。忧伤受辱的贝多芬将去伦敦定居,并想在那儿演出《第九交响曲》。如同1809年那样,几位高贵的朋友又一次恳求他千万别离开祖国。他们说:“我们知道您写了一部新的圣乐曲,您在其中表达了由您深刻的信念所启迪的那些情感。深入您那伟大心灵的超自然之光照耀着它。另外,我们也知道您的那些伟大的交响曲的桂冠上又增添了一朵不朽的鲜花……您最近几年的隐遁使所有曾把目光转向您的人们感到怅然。大家都痛苦地在想,当一种外国音乐设法移植到我们的舞台上,想把德国艺术作品弄到无人问津的时候,那位在人们心中地位崇高的天才人物却沉默着……我们民族期待着一种新的生命、新的荣光,并不顾当今时尚而重创一种真与美的时代,这一重任只有您能承担……但愿您能让我们很快遂了心愿……但愿仰仗您的天才,未来的春天为了我们,为了世界而更加鲜花盛开!”这些言辞恳切的信说明贝多芬在德国的精英们中间,不仅在艺术上,而且在道德上,享有很大的威望。他的崇拜者们为颂扬他的才华而想到的第一个词儿既非科学词,也不是艺术词,而是“信念”这两个字。

贝多芬被这些话语深深地打动了。他留下来了。1824年5月7日,他在维也纳举行了《D大调弥撒曲》和《第九交响曲》的首场演出。非常成功,几乎是盛况空前。当贝多芬出现时,观众们掌声不息,连续五次。在这礼仪之邦,即使皇族驾临,习惯上也只是鼓三次掌。演出之狂热竟然惊动了警察。交响曲引起了一阵狂热的骚动,有许多人哭了起来。音乐会后,贝多芬因过于激动而晕了过去。他被抬到辛德勒家,他昏昏沉沉地和衣躺着,整夜未吃未喝,直到次日早晨。但胜利只是短暂一瞬,贝多芬分文未得。音乐会没有给他带回一个子儿。物质生活的窘迫毫无改观。他贫病交加,孤立无援,但他却是个战胜者——人类平庸的战胜者,他自己命运的战胜者,他的苦痛的战胜者。

* * *“牺牲,永远牺牲人生的愚钝,为了你的艺术!上帝凌驾于一切之上!”

他终于抓住了他终生的目标——他抓住了欢乐。他会在这控制着暴风雨的心灵高峰上久留吗?——当然,他还将多日地跌落到往日的忧愁之中。当然,他最后的几部四重奏里充满着怪异的阴影。然而,似乎《第九交响曲》的胜利在他身上留下了光荣的印记。他未来的计划是《第十交响曲》和《纪念巴赫的前奏曲》。为格里尔巴泽的《曼吕西纳》谱的曲子,为克尔纳的《奥德赛》和歌德的《浮士德》谱写的音乐,还有《大卫和扫罗的圣经清唱剧》,都显示出他的思想倾向于德国古代大师们——巴赫和亨德尔的强劲的宁静。而且,尤其是倾向于南方的明媚,倾向于法国南部或他梦想游历的那个意大利。

1826年见到过他的施皮勒大夫,说他变得容光焕发了。同一年,当格里尔巴泽最后一次见到他时,是贝多芬在鼓励着这位颓丧诗人振作起来。后者说:“啊!如果我能有您千分之一的力量和意志就好了!”时事艰难:专制政治的反动压迫着人们的思想。格里尔巴则叹息道:“审查制度杀害了我。如果你想言论自由,思想自由,就得去北美。”但没有任何权势能够束缚住贝多芬的思想。诗人库夫纳在写给他的信中说:“文字被束缚住了,但幸好声音还是自由的。”贝多芬是伟大的自由之声,也许是德国思想界唯一的自由之声。他感受到了这一点。他常常提到自己必须履行的职责,要利用自己的艺术为“可怜的人类”“将来的人类”而斗争,为人类造福,给人类以勇气,让人类苏醒,斥责人类的懦弱。他在给其侄子的信中写道:“我们的时代需要坚强的心灵去鞭策那些可悲的人们。”1827年,米勒医生说:“贝多芬对政府、对警察、对贵族,总是自由地表达自己的看法,甚至在公众面前也是如此。警方知道这一点,但他们容忍他的批评和讥讽,把它们视作无伤大雅的梦呓,因此也就对这位光芒四射的天才不闻不问了。”

因此,没有什么能使这个无法驯服的力量屈服。现在,这力量似乎在耍弄痛苦了。在这最后的几年里,尽管创作条件艰难,但他所写的音乐常常有着一种嘲讽的、傲然而欢快的、蔑视的全新特点。他死前四个月,1826年11月完成的最后一段,作品第一百三十号的四重奏新的终曲,非常之轻快。严格说来,这种轻快不是常人的那一种。时而是莫谢莱斯说的那种嬉笑怒骂,时而是战胜了那么多苦痛之后的动人微笑。反正他是战胜者。他不相信死神。

但死神终于来了。1826年11月末,他着凉了,患了胸膜炎;为侄子的前程而冒着隆冬严寒四处奔波归来之后,他在维也纳病倒了。朋友们都在远方,他让侄子替他去请医生。据说这个冷漠无情的家伙竟然忘了,两天之后才想了起来。医生来得太晚了,而且诊治得很浮皮潦草。三个月里,他那运动员的体魄在与病痛抗争着。1827年1月3日,他立他亲爱的侄子为正式继承人。他想到了自己在莱茵河畔的朋友们。他还给韦格勒写信说:“……我多么想同你聊聊!但我身体太虚弱了。我什么都不行了,只能在心里吻你和你的洛申。”如果没有几位英国友人的慷慨解囊,贫穷可能会笼罩他的最终时刻。他变得很温顺,很有耐心。1827年2月17日,经过三次手术,在等待第四次手术时的他躺在弥留的床上安详地写道:“我在耐心地想:任何病痛都会随之带来点好处的。”这个好处便是解脱,如他临终前所说的“喜剧的终结”——我们要说,是他一生悲剧的终结。

他在一场大雷雨——一场暴风雪——中,在滚滚雷鸣中咽了气。是一个陌生人帮他合上了眼睛(1827年3月26日)。

* * *

亲爱的贝多芬!有不少人赞颂过他艺术上的伟大。但他远不止只是音乐家中的第一人,他还是当代艺术中最勇敢的力量。他是在受苦在奋斗的人们的最伟大和最好的朋友。当我们因世界的劫难而忧伤的时候,他就是那个会跑到我们身边来的人,仿佛坐在一位服丧的母亲身边,默然无语,在钢琴上弹出一曲隐忍的悲歌,安慰着那位哭泣的女人。当我们同善与恶的庸俗进行了毫无用处的无休止的争斗而精疲力竭时,重新回到这片意志和信仰的海洋中浸泡一下,那真是妙不可言。从他的身上散发出的一种勇气、一种斗争的幸福、一种感到与上帝同在的陶醉,传染给了我们。好像他在同大自然每时每刻的沟通交融之中,终于从大自然中汲取了深邃的力量。格里尔巴则赞赏贝多芬带有某种胆怯,他在谈到他时说:“他一直走进了可怕的境界,艺术竟与野性和古怪的元素混合在一起。”舒曼在谈到《第五交响曲》时也说:“尽管我们常常听到它,但它仍然对我们有着一种不变的威力,如同自然现象一样,虽然一再产生,但始终让我充满着恐惧和惊愕。”他的好友辛德勒说:“他攫住了大自然的精神。”——这是真的。贝多芬是大自然的一股力,一股原始的力与大自然其余成分之间的那种交战,产生了荷马史诗般的壮观景象。

他的整个一生都像是一个雷雨天。——一开始,是一个明媚清亮的早晨,仅有几丝无力的轻风。但是,在静止的空气里,已有一种隐隐的威胁,一种沉重的预兆。突然间,大片的乌云卷过,雷声悲吼,寂静中夹杂着可怕的声响,一阵阵狂风怒号,《英雄交响曲》和《第五交响曲》奏起。然而,白昼的清纯尚未遭受损害。欢乐依然是欢乐;忧伤始终保留有一线希望。但是,1810年以后,心灵的平衡被打破了,光线变得怪异。一些最清晰的思想,人们看着如同一些水汽在升腾;它们散而复聚,以它们那凄惨而古怪的骚动笼罩着人们的心;乐思常常在雾气中浮现一两次之后,便完全消失;只是到曲终之时才在一阵狂飙之中重新出现。甚至连快乐也具有一种苦涩而粗犷的特点。所有的情感中都掺杂着一种热病、一种毒素。随着夜幕的降临,雷雨在聚集着。随即,沉重的云蓄满闪电,黑压压的,挟带着暴风雨,《第九交响曲》开始了。——骤然间,在急风暴雨之中,黑夜撕裂开一道口子,夜被从天空中驱走,在意志力的作用下,白昼的明媚又被还给了我们。

什么样的征服可与之相媲美?波拿巴的哪一次战役、奥斯特里茨哪一天的阳光达到了这种超凡努力的光荣,获得这种心灵从未获得的最辉煌的胜利?一个贫困、残疾、孤独、痛苦造就的不幸的人,一个世界不给他欢乐的人,竟创造了欢乐并带给人间!正像他用一句豪言壮语所说的那样,他以自己的苦难在铸就欢乐。在那句豪言壮语中,浓缩了他的人生,并成为一切勇敢的心灵的箴言:

用苦痛换来欢乐。

——1815年10月10日致埃尔多迪伯爵夫人书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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