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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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错的花（仙风侠骨英雄泪）试读：
悲歌
一、杀手柳千金有一个竹筒，里面只有七支竹签。每当有客人上门的时候，柳千金就会抽出一支竹签。然后把竹签交给客人，再留下客人带来的一万两黄金。而当该解决的事情解决以后，竹签又会回到他的竹筒里面。
这七支竹签就是名动天下的“寂寞七杀”。然而现在柳千金的竹筒里只剩下最后一支竹签，来人却依旧摇了摇头。“既然你能找到我这里来就应该知道它们代表的是什么。”“七个杀手而已。”“虽然只是而已，但是随便其中的那一个都是难得的好手。现在在你面前已经有了六个。还不够？”“不够。就是七个加起来也不够。”“我自信天底下没有他们七个联手杀不了的人。”“有。既然是杀手都是为钱而杀人，他们就没有非杀不可的决心。一旦当他们面对让他们胆寒的对手他们一样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毕竟他们赚钱也是为了活得更好。能赚不能花不是他们的本意。”“没有人面对让自己胆寒的对手会不产生放弃的念头的。”“有。”
柳千金不禁略微注意了一下这个奇怪的客人。
然而却并没有看出他与别的客人有什么不同，如果真的有点不同可能就是他要比别人稍显高贵。但是柳千金知道来找他的人越是高贵那么他们的目的往往也要比一般人肮脏。“哦？他们是怎样的人呢？”“你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那我告诉你，他们叫做：刺客。”
柳千金微微一笑，眼中有丝无法掩饰的寂寞。“江湖上已经没有这种人了。”“或许还有。”来人虽然语气很随便，但是眼神却异常的坚定。“你怎么知道？”“因为现在该是他们出现的时候了。”“为什么是现在呢？”“国家生死一线，百姓家园不保。不是现在又是何时？”“刺客不是英雄，这些事情他们管不着。”“杀手为什么杀人？”“钱财。”“刺客呢？”“情义。”“你怎么知道？”
柳千金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人非但了解刺客的一切也了解自己的一切。“你到底是谁？”“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代表的是天下的百姓。这份情义不轻吧？”“你凭什么代表天下百姓？”“凭我要你杀的人。”“他又是谁？”
来人用食指在桌上写下一个字。
柳千金眼中所有的寂寞都被这个字吹散，熄灭了好久的激情重新被点燃。“给我六十八天。”“我们只有四十几天。”“六十八天。不然我没把握。”“不可能。我们的命运不在自己手中。”“真的这么急？”“你应该了解现在的形势。”
柳千金沉默了好久。“给我三十天。我要找个人。”“好吧。就三十天。三十天后你拿这个去西巷最后一个宅子找我。”来人留下一块暗红色的玉佩便匆匆离去。
柳千金看着桌上暗红的玉佩笑了，笑得无比自信。他知道属于自己的生活现在才刚刚开始。二、刺客
当年柳千金就是在这片田里扔下了手中还未剥好的苞米带着少年狂放的誓言离开了养育他的大山。
十七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当然也可以把少年变成成人。
然而时间唯一无法改变的就是无情的苍穹和多情的大地。
天依旧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的蓝，庄稼依旧和他离开时候一样的茂盛。不同的是他不再属于这里。
田里有个农夫正低着头在剥苞米，他身边有可爱的小男孩。闲的实在无聊倚在农夫腿上打起了瞌睡。“大哥。跟你问个路。”
农夫抬起头“师兄？”
柳千金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农夫竟然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农夫猛地站了起来走向柳千金，却忘记了在一旁打瞌睡的小孩。“哎呦。爹！你干吗？”
柳千金刚刚所有的惊讶又都被这一声“爹”吸引过去。
农夫见柳千金如此模样，有点不好意思，随手拽过小孩。“方儿。快叫大伯。”
孩子躲在农夫身后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柳千金，或许由于是乡下孩子突然见了一个衣着如此华丽的外来人不免有些惧怕。但又不好违背父亲的意思，便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大伯。”
柳千金竟然也显得有些慌张，一时间忘记了回答。“那人是谁？”“什么人？”
农夫转过身对方儿说道：“回去告诉娘准备些酒菜，一会爹和大伯要回去吃饭。”“哦。方儿知道了。”说罢方儿一蹦一跳地向村里跑去。“现在该说了吧？”“说什么？”“你来找我的原因。”“哈。差点给忘了。最近生意有点不景气，于是便想回来看看你。”“就这么简单？”“那还多复杂。”“还记得你在这儿说的话吗？”“怎么忘得了。”“小时候我们常常在这里听师父讲起江湖上的那些传说。你说早晚有一天你要去创造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神话。你还说会回来叫我一起去。现在你回来了。”“不过。不是来叫你一起去。”“是不是因为我有了妻子和儿子？”“是。”“那又如何，可以让他们一起分享我们的成功。”“记不记得师父说过一个真正的刺客一生中只能接一个任务。而这个任务就是他人生的尽头。”“你是说我们全身而退的机会很小？”“不是很小。是没有。”“我还记得师父说过一个刺客如果真的可以接到一个值得去做的任务，那么他将被天下人永远的传诵。因为刺客杀人为的是情义。我只想知道我们要杀的人是谁。”“政。”“秦王？”“是。”“那我更要去。如果我去，我死在秦王大殿之上。如果我不去，早晚和家人死在秦国的铁蹄之下。更何况我是个刺客。”
柳千金看见师弟眼中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激情，他们仿佛有回到了那段笑谈天下英雄的日子。“师兄。我现在只求你一件事。”“说。”“帮我把妻子和儿子送回她娘家去。”“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毕竟。我们在一起已经七年了。我怕我真的会舍不得。”“也好。我帮你。你先拿这个玉佩去西巷最里面的宅子找雇我们的人，我送他们回去之后就去和你汇合。”“我等你。”三、侠士
只是一扇朱红的大门。门上没有铜钉，门前没有石狮，更不用说卫兵。
农夫开始有点怀疑一个住在这种地方的人是不是真的有胆色有能力策划如此一个计划。
但他还是叩开了那扇门。“请问您找谁？”开门的是个老人。
他取出了柳千金留给他的玉佩。
老人看了看玉佩。“您是……”“荆轲。”“既然柳千金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来，我就先把你引见给太子。”“太子？”“虽然我田光自认不是什么平庸之人，但是却也是受人之托。才敢谋此大事。托我之人就是太子丹。”“我并不关心是受何人之托，只要师兄回来我们就去秦国。”“不愧是刺客之祖的徒弟。有胆识。”“你认识师父？”“谈不上认识，光只是仰慕令师的威名而已。有幸结交两位真是三生之幸。”“先生过奖。如果不是太子丹与先生有如此气概敢做如此设想，我兄弟二人不过还是平凡的百姓而已。”“所谓时势造英雄。这一切也是天命所归。”田光言罢，自腰间抽出佩剑置于颈上。“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为侠者所做之事应该不要人怀疑才对。当初太子与我谋定此事之后，我出宫前嘱咐我不要将这事情对外人讲起。显然太子是怕我泄露了此事。如今光已经把刺客找到，也算做完了分内之事。我死后你带着我的佩剑去见太子，他自然会明白一切。你二人切末辜负了我的苦心。”“虽然荆轲未曾与先生深交，但只凭先生这胸怀。荆轲就知道天下侠者首推先生。这份情义荆轲记下了，放心去吧。”
田光淡然一笑。挥剑自刎。
荆轲单膝跪地三拜田光，随后拾起宝剑去见太子丹。
太子丹见田光未来，而是荆轲带其佩剑表明来意，竟然失声痛哭。“丹真是糊涂透顶。怎忘了先生是侠义之士做事自然不愿惹人猜忌。为了丹一句多余之言却害了先生的性命。丹心中悔恨之极。”
荆轲见太子如此模样，不免有些不忍。“太子也不用过于责备自己，侠者做事本就为求无愧于心。先生自尽该是为了激励我等全力做好此事，也并非因为是怕太子猜忌。”
太子听到荆轲如此一说心中似乎略显宽慰。“荆卿所言甚是。丹就与荆卿谋成此事，以告慰先生英魂。”“这才是做大事的人该有的气魄。等师兄回来我们就去秦国取秦王政的性命谢太子与先生知遇之恩。”“荆卿还要等个人？”“没错。要等我师兄。”“可是现在秦军已经准备攻打赵国，赵国如果被灭秦军随时都可能继续挥师侵犯我国土。时间上有点困难。”“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边准备一边等我师兄好了。”“荆卿需要什么尽管问我要就好了，丹会倾力而求。”“荆轲要的东西很简单，只要能让秦王相信我们的诚意就行了。”“丹与秦王小时候一起在赵国做质子，丹知道秦王生性多疑。让他轻易相信我们恐怕有些困难。”“是人就会有弱点。秦王也一样。现在只要太子同意，荆轲自信可以取的他的信任。”“荆卿请讲。”“荆轲要秦国叛将樊于期的人头和燕国督亢之地图。”“樊将军走投无路来投奔于我，我又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害了他的性命。此事万万不可。”“既然这样那荆轲只请太子求得两把赵国徐夫人所铸的匕首就够了。”“丹一定尽力去办。”
荆轲知道太子丹不愿意取樊于期的性命不过是害怕辱没了自己太子的威名。对于王侯心中的诸般顾忌荆轲并不感兴趣，他只知道没有樊于期的人头很难取得秦王的信任。
在刺客心中人的性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情义。留住一个人的情义要比留住一个人的性命更实在，当然也更难办到。但是荆轲相信他办得到。
于是他找了个门客来到樊于期的住处。
荆轲第一眼见到樊于期他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可能重新回到沙场建功立业了，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
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精神却如此的委靡。应该不是因为他现在的处境，而是因为他心中的仇恨。
仇恨可以激起一个人的斗志，也可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而这一切都取决于他所面对的仇人到底有多强大。
秦王这个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手上的那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他们可以摧毁一切城池，乡镇，当然也包括人的心。“用我的人头真的可以换取秦王的信任？”“应该可以。”“果真如此于期愿用此头交与壮士换取秦王性命。”“将军申明大义。荆轲代天下百姓谢过将军。”“壮士如若可以斩杀秦王，于期大仇得报，该是于期谢谢壮士。”“荆轲定不辜负将军。”樊于期长身一揖，引剑自刎。
荆轲带着樊于期的头刚刚回到住处，太子丹就谴人紧急召他入宫。
来到太子寝宫却见太子与一个陌生汉子在一起。
太子丹见荆轲到来，急忙迎上前去。“荆卿。刚刚探马来报，秦军已经攻克赵国都城俘虏了赵王。燕国危在旦夕。”“太子的意思是……”“丹认为荆卿应该即刻出使秦国，成就大事。”“可是师兄还有几天就可以到了。”“赵国以灭秦军随时都可以渡过易水直取我都城，要等你师兄回来恐怕我等早已丧命于秦军铁蹄之下。”“荆轲只身入不测之强秦，自己的性命到是其次。但是不与师兄联手如若一击而不中，恐怕会惹怒秦王加快燕国的灭亡。”“丹已为荆卿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帮手。”
太子丹叫过一旁的陌生男子：“这位壮士叫做秦舞阳，十三岁的时候就杀过人。荆卿此行有他陪伴应该万无一失。”“荆轲还是要等师兄回来。”“荆卿如若是胆怯的话，丹只好谴秦舞阳一人去秦国了。”
荆轲仰天长叹：“可怜当日田先生与樊将军以情义托付荆轲，而今荆轲若是违背了太子的意思又有何颜面到黄泉与二人相聚。也罢。明日荆轲就去秦国了了太子的心愿。”
次日。易水之畔阴雨绵绵。
太子丹与知情者素衣白帽与荆轲作别。
乐人击筑，荆轲乃做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秦王政二十年。燕有刺客荆轲刺秦王于秦国大殿不成，身遭八创，殒命。四、君王
秦王遣散左右正待就寝。却见席幔之中闪出一人。“何人敢闯本王寝宫？”“刺客。”
秦王微微一怔，竟然笑了：“我听人说但凡刺客俱是奇人异士，既然现在我的性命也已经掌握在阁下手中阁下能否回答政一个问题。”“问。”“你到底为了什么杀政？”“为天下百姓。”“天下百姓？”“你自持手中的虎狼之师穷兵黩武，引的中原战祸连年民不聊生。我不为天下百姓杀你枉负刺客之名。”“你还真是枉负刺客之名。你知道何谓大义？何谓小利？何谓天道？何谓人道？”“还请指教。”“自周氏衰败以来各方诸侯分地而治，为了一己私利攻城略地。战祸？不是因政一人而起。而政的王师其实正是为了消除战祸才四处征战。”“消除战祸？”“政要凭借这支王师扫平六国，一统中原。到时天下是我大秦的天下，天下百姓都是我大秦的百姓，哪里还有战祸连年，哪里还有民不聊生。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天下的百姓来杀我，难道天下百姓要的不是安居乐业？难道你从未想过只有一个统的国家才是百姓向往的乐土？”
柳千金看到秦王眼中分明有着和当日荆轲眼中一样的神情。柳千金知道只有当一个人在接近自己心中的梦想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柳千金不相信眼前这个人，但是柳千金相信他的眼神：“我相信你。但是如果你称霸天下之后却依旧像现在一样残暴，我还会再来取你首级。”
秦王轻轻拨走了抵在咽喉的剑，猛然后退数尺“你没有那个机会了。”
柳千金身后的寝宫墙壁突然分开从中涌出数十名卫士将柳千金团团围住。
柳千金仗剑而立：“就凭他们？嬴政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现在我一样可以让你血溅当场。”
秦王大笑：“从我移走你宝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没有了必杀的决心。一个刺客没有了必杀的决心就是已经败了。”“原来我一直都低估了你。”“不是你低估了我，而是根本就没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君王。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残暴成性的暴徒而已。”“但是正是这个暴徒却拥有一个真正的君王应该拥有的胆识与气魄。更有兼怀天下的雄心。柳千金虽败却也无怨，只恨辜负了师弟。”“既然我是君王你们是刺客，我当然留你们不得。你要怪就怪这个无情的乱世吧。”“柳千金只希望你可以早日完成你的梦想，让天下百姓少受点苦。”
秦王只是淡淡的说了声“杀。”
柳千金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流出，仿佛要流成一条鲜红的河，仿佛那首旷世的悲歌……
敦煌
情人（一）他还是走了。只留给我一个寂寞的背影。
父亲说也只有像他那样寂寞的人才配学真正的刀法。
然而，我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如此的寂寞。于是，我试图去融化他的冷漠。谁知道却被他熄灭了我的热情。
我每天只能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他练刀。而他在不练刀的时候总是望着东方发呆。
于是，我也常常望着东方发呆。希望可以从东方看出些什么来。
我问过父亲东方到底有什么可以让一个人这么长久的去注视。
父亲说在东方的某个角落里藏着炎黄的魂魄。然而我想要知道的是东方藏着他的什么秘密。
我想我所做的一切他根本不会明白。就像他从未见过我为他流的泪，而我却不止一次地听见他在睡梦中呼唤着的名字。
我想她应该是个很美丽的姑娘吧。而且她也一定就住在东方。
他既然有个情人，应该不会如此寂寞才对。
直到他向父亲辞行我才知道他寂寞的原因。
他说他要去敦煌，因为那里葬着他的情人。
当他说到敦煌的时候，我看见父亲眼里突然充满了一种神秘的向往。
小的时候，父亲告诉过我那里有着最最美丽的飞天。
父亲问他为什么他的情人会葬在敦煌。
他才说出了他的过去。
我第一次知道一个人可以如此的寂寞，只是因为他多情。
父亲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便踱回里间去了。
他看着父亲的背影眼里满是敬畏。而在平时他对父亲也是一样的冷漠。
我很想知道父亲对他说了什么，然而我知道他们两个都不会告诉我。不然，就不用把声音压得那么低了。
我不知道敦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但是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里既然已经葬下了他的情人，会不会也将要葬下我的情人。
他走后的第二天。
我也踏上了东去的路。（二）
我不知道那个扶桑人为什么一定要把那幅画带回他的国家去，但是我知道他不该杀了阻止他夺画的老画匠，更不该杀了去救老人的姑娘。
那姑娘，就是我的情人。
我们约好一起到敦煌去看飞天，可是却在这里做了永诀。
扶桑人的刀法很好，也很歹毒。
所以很轻易地就打败了我。然而他并没有杀我，只是打断了我的手脚。
他说两年后他还会再来，来取那幅最美丽的飞天。
两年后，如果我还有命在，还有胆在，可以来这里等他。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但可以肯定的是两年后我一定会在这里等他。
我看着他踏过情人的尸体离去。
又看着情人的血慢慢地染红黄沙。
而我只能在那里看着。
我终于发现原来人在无奈面前是如此的渺小与可悲。
我将我的情人葬在了敦煌。然后去寻找传说中的刀圣。求他教我绝世的刀法。
在那扇柴门外面，我遇见了她。她有着和我情人一样灿烂的笑容。
然而，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学刀。
我见过她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角落了流泪，但是我更忘不了梦中那被血染红的黄沙和情人渐渐冰冷的容颜。
该是离开的日子了，我向师父辞行。要去敦煌找我的仇人。
然而师父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才明白。那个扶桑人不仅仅是为了那幅画。残阳（一）
虽然我不知道去敦煌的路，但我知道敦煌一定在东方。
于是，我每天都对这太阳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狂奔。
希望有一天，眼前的太阳会被一座雕梁画栋的宫殿所代替。宫殿里面就住着美丽的飞天。
那。就是我的敦煌。
我的希望随着太阳的升起而点燃，又随着它的落下而破灭。
所以，每天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那半轮残阳。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是不想看见它心里却总是想着它。
想着想着便觉得它其实和我一样。
它总是要在自己逝去之前给这片冰冷的大漠抹上一层温暖，就像我曾经试着去融化他一样。
然而，逝去的终归要逝去，冰冷的依旧冰冷。
这片无情的大漠永远不可能了解它的柔情。
如果人多情如这残阳又会怎样。
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像着大漠。（二）
他还是来了。踏着如血的霞光。一如当初踏着我情人的鲜血离去。
看见我。他竟然笑了。
那笑似乎是种欣赏，似乎又是种嘲弄，或许那应该是无奈。
我问他为什么会感到无奈。
他说因为我愚蠢。
我当然不会问他为什么说我愚蠢。因为我知道在扶桑人看来多情就是愚蠢。
我对他说我这次来不仅仅是为我死去的情人报仇，我还要将那幅美丽的飞天永远的留在这里。
他问我为什么。
我只是说他不必知道。
其实，那是师父的嘱托。
师父说。那飞天是炎黄的魂魄，不该挂去外邦人的暖阁。
当人与人的对话无法再继续，剩下的就只有刀与刀的交鸣。
原来残阳也可以如此的多情，它就像少女腮边的绯红。带给你一种无法抵挡的诱惑。
可惜。那火红的诱惑过后便是冰冷的夜。
我们静静的对立着，等待着残阳过后的夜。
因为那时月还未明。出手的时候不带刀光。月夜（一）
大漠的月亮格外冷俊。
因为这里没有花，没有柳树，没有所有女子幻想和情人相依的景致。
这里有的只是被月光冻住了的沙子。
我不明白为什么月亮连这无情的地方也能照耀。
翻过最后一座沙丘，我就看见了敦煌。
这里没有豪华的宫殿，只有几处破旧的石窟。
这里没有美丽的飞天，只有两个性命相搏的男子。
其中一个是我的情人。对手的刀正要刺入他的胸膛。
我扑了过去。
用我的生命。（二）
没有月光。因为刀光更盛。
可是，他的刀渐渐暗了下去。
他的刀越来越慢，也越来越凝重，直至他的刀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才发出了那一刀。
那一刀。
断了风云。
停了飞沙。
碎了月光。
我知道这样的一刀我绝接不下。
这时。另一个人飞过来迎上了他的刀锋。
那人仿佛来自天外，仿佛来自地下，仿佛来自那个遥远又神秘的国度。
当他的刀斩入那个人的胸膛，我的刀也划过了他的喉咙。
我终于看清了那个飞来的人。
是她。飞天（一）
我静静地躺在他怀里。
看着他的泪从眼中落下，落在我胸口，冲淡我的血。
我知道这个男人现在终于属于我了，然而我却无法继续长久的拥有他。
带我去看看飞天吧。这是我对他的第一个请求。
他抱起我，小心的走向那破旧的石窟。
而我。
永远也见不到那美丽的飞天了。（二）
我的泪落在她的胸口却被鲜血吞噬。
我知道我必须再次面对失去情人的无奈。
带我去看看飞天吧。这是他对我的最后一个请求。
可她。
不该在石窟外面就合上了双眼。
我留在了敦煌。
守着炎黄的魂魄。守着美丽的飞天。和那远去的传说……
放手江湖
听阿莱说江湖上有两柄兵刃最可怕，一柄是从未败过的剑，还有一柄是谁也没见过的刀。现在那柄剑就架在我的脖子上，除了跪在地上磕头，我想不出一个更好的法子能够简单、快速而且有效地避开他的剑。
在我跪下的那一刻，我想我几乎看尽了这世间所有的笑脸：得意的、失望的、不屑的、冰冷的、嘲讽的、同情的、轻蔑的……为什么人们在看到另一个人失去尊严的时候，总是喜欢用笑容来表达他们的心情呢？我不能回答自己，因为那个时候我也在笑，谄媚的。
后来，不知为什么，那些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笑声也变成了惊呼，我从荆傲的眼中看见我的头发由乌黑变成了花白，又由花白变成了雪白，就像鲜血染红衣裳一样迅速，一个稍微有点骨气的江湖人通常都会选择以鲜血作为保全尊严的代价，我是一个江湖人，但我没有骨气，从那一刻开始一点都没有。
我用一头白发，还有一道从眉心斜贯右半边脸的剑痕，换回了一条命，除此之外，我不认为我还付出了其他什么，值了！连阿莱都说我这次赚大了。
江湖，我是不用再混了，更确切点说，应该是再也混不下去了，幸好我还懂点医术。我和阿莱找了一处远离江湖的小村庄，在那里开了一间小医馆，名字就叫放手堂。
开张的那天，我问了阿莱这样一句话：如果我放下了江湖，是不是就等于江湖也放下了我？
阿莱的回答是：放手堂的生意以后会很难做。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医馆开了半年多，连一个看病的人都没有，人们宁愿在家里给佛祖烧香磕头也不敢来我这里看病，他们说放手这两个字太不吉利，细想想他们说的也没有错，那有医生劝病人放手的，但放手堂的牌子依旧挂着，人嘛，总得有点信仰，总该学会坚持点什么，这是阿莱说的。
开着医馆却靠种地为生的日子直到那个满身是血的家伙晕倒在我们门前才有了转机。
阿莱蹲在地上将那家伙的头从左向右又从右向左来回拨了三遍才说出一句话来：“他昏了。”
我点了点头，我还认出这张曾经轻蔑的笑脸，在我当初跪下的那一刻。“三处剑伤，入肉四寸，长三寸半，是飘风剑法所创。两处刀伤，入肉一寸七，长七寸七，是山流刀法所创。肩部粉碎，是铁砂掌所创。大腿上的洞应该是被铁缨门的铁枪刺穿。”
我又点了点头。
阿莱又在那人胸口重重打了一拳，那家伙竟然还有心情吐出点半黑半绿的血来。“他的仇家倒还真多，连漠北毒拳都有。”“他还能支持多久？”
阿莱又扳过她的头，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最多九十个数。”“是我把他抱进去，还是你来？”“三局两胜。”“石头！剪子！布！”
每次我都是以二比零败下阵来，因为我总出剪子，而阿莱总是出石头。我也想过要改变一下，但我却一直以为她会先变，所以我一直在等待，等待的结果就是一直在输。
在阿莱数到第八十三的时候，我已经能够确保这个家伙九天之后就可以付给我们诊费，然后走人。
阿莱却对我摇了摇头。
事实证明，她又对了。
那个家伙临走之前只留下了一个灰不拉叽的破铁牌，当然还有什么诸如大恩大德不言谢呀，什么日后凭令牌怎么怎么样呀，什么到他地盘如何如何呀一类的屁话，我很想告诉他，我现在最需要的是银子，但阿莱却向我摇了摇头。“你确定他身上连半纹钱都没有？”
阿莱点了点头。“你说，以后这样的病人还会有很多吗？”
阿莱摇了摇头，我很想问她，摇头的意思是代表不会再有了，还是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有，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毕竟男人在女人面前不能表现得太白痴，不然她会很容易看出你是在装傻，分寸往往是最难把握的。
放手堂的生意居然就好了起来，因为远离江湖的地方通常就是受了伤的人躲避仇家最好的地方。“你认不认为我们该换个地方？”
阿莱摇了摇头，她最近不太喜欢说话。“可是，江湖中知道这个地方的人越多，我们也就离江湖越近，那我就会输掉你。”
阿莱又摇了摇头，我敢肯定这次她摇头的意思不是不是，而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我也开始怀疑我是否能够战胜那个人。
放手堂的牌子依旧挂着，越来越多的江湖人精神抖擞地从这里走出去，回到那个不知道已经带给过他们多少伤害的江湖，只留给我和阿莱几锭银子、几块破铜烂铁的牌子、或者几句让人恶心的话，我想他们根本没有看到过门前放手堂的牌子，还是他们根本不认字，亦或是虽然认字但却忘了字的意义。
我渐渐习惯了替那些麻木的人医治皮囊，一如当初我习惯了破坏他们的皮囊一样。
再次见到荆傲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高贵与骄傲，他像条丧家的疯狗一样抓打着我们的木门。“救我、救我、我看见了，我终于看见了，我看见它了。”他用手胡乱地摸着，嘴里胡乱地叫嚷着。“他的眼睛瞎了。”“是他的刀没错。”
阿莱点了点头。
我正要将荆傲扶进屋去，眼前便“呼、呼、呼……”冒出四五十个手持利刃的家伙来。
其中一个用极为嚣张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又用手中的利刃指了指我，作了一个让我靠边的动作。“他跟你们有仇？”“他似乎跟你也有仇！”我认得那张轻蔑的笑容。“可我对你有恩。”我还记得我救他的时候他笑得很欣慰。“你的恩我已经还了。”“阿莱，去把箱子搬出来。”
阿莱从屋子里搬出了一个很大的箱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它，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令牌。
我用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找出那快灰不拉叽的破铁。“这是你还我的恩，现在我还给你。”如果恩怨真的可以就这样还清的话，江湖上恐怕就不会再有故事了。
我又从中挑出了大约五、六块破铁，之后我彻底放弃了，那些破铁上的图案除了龙虎就是虎龙，看得我头大，改革在某些时候还是要提倡的。
阿莱索性将箱子里的破铁都倒在他们脚下，然后又指了指那些破铁，这群家伙就真的从里面准确地找回了属于自己的那块，我是该佩服他们，还是一头撞死？我还是选择前者。“现在各位可以放过他了吗？”
四、五十个人的动作异常统一，他们将破铁全部扔了回来，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一道刀光！
几十条人命！
人生原来如此简单！就可以结束！“你终于还是来了。”“三年之期已到。”“到了？怎么已经过去三年了吗？”我转过头问阿莱。
阿莱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答应我的事似乎没有办到。”“似乎是。”“那你应该把阿莱还给我了。”“不可以。”
来了皱了皱眉头，手里的刀微微晃动。“我当初答应你的条件是什么？”“放弃男人的自尊，放弃江湖人的江湖。”“我已当着天下英雄放弃了自尊。”“那江湖呢？”
我看了看阿莱，阿莱笑了，笑得那样灿烂，一如当初我见到她是那般灿烂。“他也放下了江湖。”“那这些江湖人找上门来又做何解释？”“江湖人用什么解决恩怨？”“刀和剑！”
阿莱又笑了，她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破铁：“刚刚你也一定看到了，我们解决恩怨用的是这个。”“那令牌也是江湖人的令牌。”“如果你一心执着于江湖，那刀剑与令牌当然没有分别，江湖人与普通人当然也就没有分别。如果你能放下心中的江湖，你就会发现，其实你也只是个普通人，区别只是你多了杀人的刀与被人杀的地位。”“真的就这么简单？”“如果你一定要把它想得很复杂又怎么简单得了。”“难道我当初就已经败了？”“我只是奇怪，怎么三年过去了，你还没有反应过来。”“那、那我走了。你们拜堂成亲吧！”来如风雨，去似微尘，他似乎还是个江湖人。“就这么把他打发了？”我有点不敢相信。“当然，我对付他向来十拿九稳。”阿莱有点得意。“其实，应该留他喝杯喜酒，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爹啊。”“谁的爹？”“你……啊，不，是我们的爹！”“哼！”“你说我们是生个傻小子好呢，还是生个俏姑娘？”“俏姑娘！”阿莱的语气异常坚决。“可我喜欢傻小子。”
阿莱挑衅地看着我：“三局两胜！”
我也挑衅地看着阿莱：“不，一局定输赢。”“石头！剪子！布！”
我竟然又输了。
放手堂的牌子依旧挂着，治好病的人依旧会留下几锭银子、几块破铁或者几句恶心的话，不同的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都会回头看看门前的牌子！
后来，那个瞎眼的看门人常常会问我，我与阿莱的最后一局是怎么输掉的，我却只是微微一笑。
那一局，我出的是布，而阿莱出的是剪刀，其实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可以放手的，但不变的是心中所看重的情义，人在不在江湖又有什么区别呢！
泪落如星——星穹前传
（一）日落风起待星出昆仑之巅。
落日峰。
随着炎热的再一次减弱，我清楚地感觉到他步履的缓慢与沉重，虽然无法窥视到他的心，但我想它应该是狂热的吧，就像我们以前一起战斗时一样，疲惫与伤痛只能让他的血更加沸腾。
惟一遗憾的就是，那份沸腾我已经无法享受了。我只能静静地呆在他的箭壶中等待，等待明天的到来，那时我会用我的魂魄熄灭炽热，再让冰冷点燃天空的纯洁。
我，无悔无怨。因为那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那些可怜的人类大多数都不相信希望，而把未来寄托给希望的人类则被当成是毫无作为的废物，他们发明了一个很好的词来形容相信希望的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懦弱吧。
人就是这样一种自以为是的东西，总以为自己能改变一切，但到头来被改变的只能是他们自己，而他们得到的也只是临死前那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不愿意去考虑他们的叹息到底包含了什么，我只是冷笑。
叹息不正是他们发明的那个叫做懦弱的词的最终解释吗？愚蠢的东西。
下山的路并不长，但他已经走了好久。
第九天了，这条路他只需要再走一次，而我也只能陪他再走一次。之后，便是永绝。
他坐了下来，却一言不发。
我静静地躺在箭壶中，享受着久违了的清凉，感受着即将到来的悲伤。
他轻轻地从箭壶中将我抽出，放在膝盖上，用纤长而温暖的手抚摩着我，一遍又一遍，却仍旧一言不发。
那双熟悉的手，曾经多少次将我从血腥的厮杀中搀回的手，现在正微微地颤抖着。我本该向他淡淡一笑，但我已经不再拥有微笑的权利，任何生命所拥有的权利都已经不再属于我。
我只是支冰冷的羽箭，承载着天上天下最沉重的杀气与最恶毒的诅咒的羽箭。
他淡淡一笑，笑容中泛着浓浓的悲伤。
我知道他那淡淡的笑，是替我笑给他的，而笑容中的悲伤是他留给我的。
他将我紧紧地攥在手中，然后用力地向前顿了一下，我能感受到那力量的厚重与那力量背后所包含的情义，就像以前他总是会在我胸前重重地砸上一拳。
他没有再将我放回箭壶中去，而是就这样攥着我，大步朝山下走去。
山下，人声如海啸般呼涌而来。
那群愚蠢的东西又在欢呼了，虽然表面上是用来迎接他们心目中的英雄的，但是我依旧能清楚地从欢呼声中辨别到他们此刻的笑容更多的是在庆祝自己终于可以免遭浩劫的窃喜。
他当然也了解那群自私的家伙是为了什么才如此夸张而又不遗余力叫喊着英雄这个他们为他发明的词语，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做答谢。然后静静地向自己的土洞走去。
只留下那些嘴里叫着他名字，却跪倒在地向苍天叩首的家伙。
人类为了躲避这场浩劫，已经将自己建在大地上的家园抛弃，挖了一个又一个延伸到地下很深的土洞，这样不但可以躲避炎热，而且还可以顺便抓几只老鼠充饥，这群愚蠢的东西在对于怎样可以让自己活得更舒服的问题上到是从来都不曾愚蠢过。
她依旧像以前一样站在土洞的门口，安静地等待他回来。
但这次略有不同的是，她竟然伸手去接他手中的箭，他轻轻牵起了她伸过来的手，向土洞深处走去，另一只手却将我攥得更紧。
我微微感到有些诧异，以前他每次从战场回来都要去天河涤净身体才回去见她的，因为血腥与杀气是她最厌恶的东西，而现在我身上所负载的杀气是天上天下最为沉重的，她竟然丝毫不虞理会，而且还要用手去接。难道是因为她太过兴奋？
或许是吧，为什么不兴奋呢，明天一切都会结束，明天她就可以离开这个让她厌恶的地方，明天的天空将再不会被虚伪的圣洁照耀，明天我们会拥有真正的纯洁，虽然明天我已经化做尘埃，但毕竟我与他的理想将在明天变成现实。
我等待着那个属于我但我无权享受的，明天。（二）碧水犹寒
我的刀从来都不曾迟疑过，所以我冲到的地方就会有很多大神尖叫着化做尘埃。这也是为什么光明之神与他的那群手下对我痛恨之极又恐惧之极的原因。
如果抛开敌对与友情的话，我很想告诉他们其实他们更应该憎恨的不是我，而是我身后拿着巨弓的那个家伙，如果没有他的神箭在我身后护卫着，我还真不敢如此放肆而又毫无顾忌地冲到他们面前大展杀戮。
他叫后羿。是黑暗之神帐下也是天庭中惟一一个用弓作武器的大神。
当初我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弓这样毫无战斗力可言又不突出威严的东西来当武器，直到战争开始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弓原来是最具杀伤力的。而且只要他出现在战场上，所有光明之神一边的大神在厮杀时都会有所顾及。
但在天庭每个神只有一次选择武器的机会，选择的同时就代表已经错过。
持弓的后羿本身就是一种无法抵抗的威严。
光明之神那帮家伙又一次乖乖地退回他们的神殿去了，我们依旧占有着整个天空的十分之六，只要再向前冲上几冲，天空就是我们的了，就会变成点缀着无数闪亮的星穹了。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放声长啸，可恨啸声牵动了伤口，我微微一顿。
背后响起一声朗笑。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后羿在笑，每次战役过后，他都会匆匆赶上前来，如果我的伤势还不算严重的话，他也一定会在我胸前重重砸上一拳，但这次不行。
一百四十四处创伤，虽然没有打散原神让我沦落到化成尘埃的地步，但是要想恢复过来恐怕没有个三四天也是种妄想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心情乱叫，你果然不辜负那些家伙叫你是‘硬犬牙’。”后羿伸手扶住我马上就要倒下的身体。“‘硬犬牙’！”我淡淡一笑，“我就是再硬，如果没有你的神箭在背后撑腰恐怕也早让他们剁成尘埃在天地间晃荡了。”“神箭？”后羿故意挠了挠头，“我记得当初好像有个家伙说我用的东西是愚蠢人类用来射鸟的烂树枝啊。”
我也有意调笑道：“是吗？谁这么不开眼，竟然把天庭第一利器说成烂树枝？我帮你一刀把他劈成尘埃。”边说边挥起手里的刀狠狠地在空中劈了一下，由于力道过猛再次牵动伤口，身形不由得又是一沉。
后羿急忙用肩膀倚住我，腾出没有握弓的手与前臂支撑起我的身体，嘴里却不忘骂了一句：“死性不改的家伙，自己伤成什么样了都不知道，还敢用力。不想活了？”
我用力握了握他支撑着我的前臂：“有你呢！”
后羿牵了牵嘴角，没有说话，蹲下身子把我背了起来，一手拿着他的弓，一手拿着我的刀，一步一步向天河的方向走去。
我却在他背上狂叫道：“又去天河？”
他下意识地歪了歪头：“别那么大声，你的嘴离我耳朵很近的。”
我只好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小娥还真是麻烦。”
后羿有意抬起头在我肩膀上轻轻磕了一下：“不许说她坏话，当心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我把原本垂在他胸前的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费力地在他背上直起身子：“好啊，不认就不认！你把我放下，现在就放下。你自己去天河涤净杀气！”说完又讨好地腾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不过，涤净杀气之后要记得回来背我，我自己可走不回去了。”“你就是自己能走回去，小娥也不会让你进大门的。”
我又叹了口气，无力地将手重新放回后羿胸前：“哎，也不知道我前几万个轮回作了什么孽。搞的现在当神都当得这么窝囊。做完这个轮回的神干脆还是回去当颗星星算了，起码不用天天去天河泡澡。”“回去当星星算了？你想的美，杀了那么多大神，你还想当颗星星就算了。”后羿背着我已经来到了天河边上。
我又一次直起身来：“不当星星当什么？当尘埃啊？”
后羿冷冷一哼：“当尘埃已经算是你的造化了。”“啊？”我诧异地睁大了眼睛，“难道还有比尘埃更惨的东西？”
后羿点了点头。
我大声叫道：“什么？”全然忘记了刚才他警告过我他的耳朵离我的嘴很近。“人！”后羿一转身将我丢进天河，被冰冷的河水一激我竟然忘记了我接下来想要问的问题。（三）愿私守
早饭之后。
他依旧用他有力的手攥着我走出了土洞，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离开土洞的时候我竟然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失望，或者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失落。为什么？她从未对自己的伴侣有个这样满是怀疑的表情啊，哪怕是当初我们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但她仍然相信只要有他在，我们的理想就一定实现的。
她的眼神让我陌生，她的眼神让我恐惧，她的眼神到底代表了什么？又预示着什么呢？
当他走出土洞的时候，那些愚蠢的东西又一次掀起了海啸般的欢呼。他并不理会，只是攥着我朝这个大地上惟一残留的水源走去。
不周山的天洞被女娲补上之后，大地就再未经历过如此的浩劫，也难怪那些弱小如蝼蚁般的人类会把他当成又一个救世主，但他们一定不会了解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我们并不是为了拯救他们才来到这个让我厌恶的人间的，我们为的是心中的希望与理想，为了那片没有虚伪的星穹还有曾经立下的誓言。原来有的时候神比人还要自私，亦或是人类的自私原本就是从神那里学到的吧，只是人类将它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他来到河边，但是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一步一步向河的深处走去。
可即使是最深的地方也只刚刚没过他的膝盖，这场浩劫着实让那群弱小的人类受尽了折磨，连赖以活命的水源都被上天践踏的如此狼狈。不过让我惊讶的是，他们中的大部分竟然还能坚持着生存下来，这是我惟一敬佩他们的地方——顽强。可能也就是这种为了生存的顽强才演变出了他们以后为了生活得更好而变得卑鄙。
卑鄙比顽强更有生命力，也更让他们热衷。
他蹲下身子，将我浸泡在温腻腻的水中，然后用浑浊而又肮脏的河水轻轻地擦拭着我。好怀念天河的冰冷，虽然那曾经是我最讨厌的地方，但现在我真的想再让他带我去天河涤净杀气，可惜天上天下再没有能涤净我杀气的地方了，又何况一条快被晒干了的臭河呢。
他淡淡地笑着，我猜他心中现在一定是在想以前每次都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把我丢进天河，而现在我只能乖乖地在他手中，任由他用河水擦拭。算是一种嘲笑吧，但这样的嘲笑让我感到温暖，而这温暖的背后却是他无尽的悲伤。
又何必悲伤呢，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因为我相信他一定能实现我们的理想，所以即使不再做大神，即使化做尘埃，只要能还我一个纯洁的星穹，只要能……
我，无悔。
他用衣衫下摆轻轻擦干我身上的污水，然后用双手将我捧到他的面前柔声道：“我知道这里的水远没有天河纯净，可过了明天你恐怕连这里的水也无法享用了，就当你最后一次陪我涤净杀气吧。我答应你，明天一定射下最后一颗太阳，好让你和她在星穹下永远私守。”
后羿一定是还记得当初我脸上的泪水，我相信没有哪个大神会忘记我与她滴落在天庭的泪水，即便是十日同辉也未能将我们的泪水化去，那是我们的泪水，更是我们的誓言！“其实在最困惑的时候我也曾想过让你做最后一支箭的箭神，我知道如果我提出来你也一定会答应。但是我不能那么做，因为你是我的兄弟。我在天庭惟一关爱与信任的神就只有你和小娥，我能了解你这么做的原因，因为……因为我也是为了能和小娥更加长久地私守，才冒险来到人间的。”
我的确是为了她才甘愿放弃一切的，我很想问他我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但我无法开口，因为我只是支冰冷的羽箭。又何必开口呢，他已经回答我了，我的痴心还都是他教的呢。“你曾经不只一次地嘲笑过我对小娥的痴心简直和愚蠢的人类一样，我想现在你应该了解神的寂寞了，也了解我对小娥的痴心了吧？”
神是寂寞的，像我与他这样的神就更加寂寞。我们没有光明之神与黑暗之神妄图统治天空的野心，也不可能依旧像以前做星魂的时候一样甘心接受化做星辉流失在天河中的命运，除了为生存而厮杀之外，我们没有选择。但是厮杀过后呢？当一切都有了结果之后呢？我们依旧在寂寥的天庭，享受这神的荣耀与孤独。
在战争没有开始的时候我也曾和他说过，很想像原来一样做一个最低级星魂，至少还可以和别的星星聊聊天。而他最大的梦想是到人间和小娥过最闲淡的生活，但我们又都放弃了，因为我们还有理想，还要为那片纯洁的星穹而战。（四）可叹星落由天定
后羿身背巨弓再次踏上了战场，而我只能在小娥的搀扶下抱歉地向他挥挥手，同时不忘加上一句：“你可别因为我不在身旁就提前化成尘埃啊！”小娥用扶着我的手狠狠地掐了我一把。
我看着她望着后羿的眼神，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伤感，但我无从解释这伤感因何而发，因为羡慕，亦或者是因为妒忌吧。
后羿与小娥是天庭中让所有大神妒忌的一对神仙伴侣，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被天庭中的很多大神指指点点，恐怕除了我谁也不愿和他们做更多的接近，所以那些家伙也根本无法了解有一个这样的伴侣是件何等幸福的事情。
幸福？我牵了牵嘴角，这是地上生活的那群愚蠢的人类发明的词儿，还是后羿偷偷告诉我的，因为他曾经私自下过人间，之后便总是跟我提及那里的一切，我看得出他在叙述人间的时候眼神中散发着一种向往，就像是对星穹的向往一样热烈，我曾私下问过他是不是想在战争结束之后和小娥去人间终老，他却无奈地摇了摇头。因为小娥厌恶人间的肮脏。
只要小娥厌恶的事情，哪怕后羿再喜欢，他都不会去做。我也因此常常开玩笑地劝他不要再当什么大神了，还不如去人间做个痴情的男人更合适。“犬牙，今天是月圆吧？”小娥把我扶回房间之后，突然问道。
我点了点头：“应该是吧，你……你不会是又想？别啊，千万别找我啊，我可是受了伤的，我伤得太重啦，走不动啦。哎呀，哎呀，疼起来了，伤口好疼啊。”
小娥的麻烦不仅仅在于她不喜欢杀气与血腥，她还喜欢在月圆的时候让后羿或者我去天河帮她收集散落的星辉，因为每次月圆的时候都会有一批星星结束自己的生命化成星辉散落到天河，这也是为什么天河会如此璀璨的原因，而那璀璨是无数的星魂用生命当了点缀。
星魂是天庭中最低级的神，也是惟一一种没有永生神力的神，他们就像人间的百姓一样，平凡、自由、与世无争，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生命才变得毫无价值可言，惟一能被利用上的就是死后去装点天河的璀璨，衬托天庭的美丽。
黑暗之神以为了不让再多的星星化成星辉为借口，对光明之神发动了天庭最浩大的一场战争，虽然我与后羿都知道黑暗之神正义的言辞后面所包含的是他巨大的野心，但是为了那些星魂不用再枉死，我们还是决定帮他。毕竟天庭由谁来统治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但是如果能为星魂争取到哪怕是极其微弱的一点点权利，我们都愿意为了他们去做，因为我们曾经也差点化做星辉流失在天河的冰冷之中。
在小娥一顿只闻哭声不见泪水的号啕大“哭”逼迫之下，我之好拄着她“好心好意”为我找来的木棍一瘸一拐地向天河走去。
天河！这个天庭中最美丽的地方，其实隐藏着天庭中最低贱的肮脏。有的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所有的美丽背后都存在着这样的一片肮脏呢？但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因为我与后羿都生在天庭，虽然做了几万个轮回的星魂，但最终还是修成了正果。这也是为什么我与后羿同样愿意为星魂而战的原因，但在小娥看来我们的立场毫无意义可言，她关心的只是不要化做尘埃就好，至于帮助光明之神还是黑暗之神她都无所谓。因为她和我们不一样，她是在人间修炼成神的，她只看到了天庭的美好，但丝毫不了解天庭的肮脏，而对于生她的那个人间她则是更加厌恶之极，这曾经也是我一度劝后羿不要和她在一起的一个主要原因，但后羿并不在乎，用他的话讲他在乎的是小娥而不是小娥想法。
我很想对他说小娥的想法终究有一天会改变小娥的，到那个时候他所在乎的小娥恐怕会变成另外一个小娥，或许是让他厌恶的，或许是让他鄙视的，或许是让他憎恨的，总之不会再是他喜欢的那个小娥，但我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我不想因为我的意见让他产生任何其他影响他幸福的想法。
我弯下身子，很努力地去捞最大最亮的一颗星辉，但伤口的疼痛一再牵制着我，我伸了几次手就是没有办法够到它。
一双柔美而纤细的手，轻轻掬起一捧清凉的河水，连同那颗星辉递到了我还龇牙咧嘴的脸前面。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如星光般灿烂的笑容，仿佛我为之奋斗的星穹一般让我沉醉，让我欲罢不能！
天幕之外，一颗又一颗流星轻轻擦开灿烂的光芒，在我们身旁无声地融入天河的璀璨中，流动的天河将点点闪烁的星辉盘旋地卷起，如烟花般绽放在我们身旁。
她手捧着最美丽的星辉，任手中的水闪烁着滴落下去，任天河的风吹动她如黛的秀发，任调皮的河水打湿她似雪的衣衫，她只是静静地微笑着，手捧那颗最美丽的星辉！
愿长梦不醒！只为那时的星光，只为那时的天河，只为那时的她，我情愿迷醉在一个恍惚的梦境，千万个轮回！（五）怎堪争
他正要离去的时候，却发现河边正站着不少人类部落的首领，大概是怕打扰他专注的洗箭，所以一直很恭敬地立在河边不敢出声，直到他擦干我回过身，人群中才有了一点点小的骚动。
他慢慢地走回到河边，盯着那群犹豫不决，又在那里向别人推三推四的家伙问道：“有事吗？”
又是一阵根本看不出道理和目的的骚动，然后他们中间有个看起来年纪不小，但胆子可能还稍稍大一些的老者被很多双手推到了他面前，那老者回头看了看推他的手，然后无奈地转过身来，低着头还是一言不发。
如果现在我还有能自由活动的身体，我手里还有把刀，我一定冲过去，先劈倒十个八个，然后大吼一声：“有屁快放。”可惜，我只是支冰冷的羽箭，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的羽箭。
他不会像我那样鲁莽，他依旧用很缓慢的声音道：“有什么事吗？”
老者是犹豫了半天，最后低着头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说道：“英雄……我们想问问您……”又没下文了。
这群该死的人类，在为了争夺一只野兔而互相厮杀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这么婆婆妈妈过，现在只不过是说句话而已，到如此的矜持起来了，真搞不懂这样的东西怎么能作为强者统治天下，或者也正是因为他们在利益面前从不谦让从不手软的残忍，才让天神们欣赏，才赐给了他们支配天下的能力吧，因为天庭远比人间更加残忍与肮脏。
他为了缓解老者紧张的神经，笑着说道：“叫我后羿就可以了。有什么事都可以说，没关系的。”
老者依旧低着头：“后……”羿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后面的人狠狠地捅了一下，他马上改口道：“英雄！我们是想……想……问问您，您老人家是不是还要射太阳？”
后羿点了点头，但我却不明白老者为什么会问到这个问题，我很纳闷，当然要射，不射太阳我们下来人间干吗，愚蠢。
老者突然双膝跪倒，俯在地上不停地叩首，他身后的人也紧随老者跪倒，俯在地上不停地叩首，只是不停而且用力地叩首，却不说话，但能看出来他们的神情与早上大不相同，不是逃脱浩劫后的喜悦，而是即将面临浩劫的恐慌。
我的思维彻底乱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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