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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9 04:2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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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圣陶

出版社: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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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随笔

语文随笔试读:

“跟大师学语文”丛书出版说明

这套丛书此次共收录了《文章作法》、《文话七十二讲》、《文章讲话》、《怎样写作》和《语文随笔》五本关于语文学习的指导性名著。它们的作者就是著名的语文教育大师夏丏尊、叶圣陶先生。这就是丛书名的由来。

夏丏尊先生(1886—1946)和叶圣陶先生(1894—1988)是我国著名的教育家和文学家,他们都把毕生精力投入祖国的新文化建设和教育事业之中。尤其是在上个世纪的三十年代,身为开明书店总编辑的夏丏尊先生创办了《中学生》杂志,叶圣陶先生任杂志主编。这本杂志以先进的文化思想、丰富的科学知识教育中学生,在中国语文教学方面,下力尤深,成果卓著,被几代中学生视作良师益友,在文化界、教育界和出版界有口皆碑。多年的教学实践和理性思考,使他们在中学语文教学的各个方面都有突出的建树,留下许多精彩的著作,这套丛书选录的就是其中的精粹。《文章作法》由开明书店初版于1922年。其原型是夏丏尊先生在长沙第一师范和白马湖春晖中学的讲义稿,后经教育家刘薰宇先生(1894—1967)结合自己的教学实践修改编辑而最后成书。其特点是根据不同的文体,着重介绍语文知识和写作技巧,便于中学生提高实际写作能力。《文话七十二讲》则源自于夏丏尊、叶圣陶先生编的《国文百八课》。上世纪三十年代,两位先生因不满当时的语文教学和使用的课本“缺乏客观具体的科学性”,着手编撰了一套供初中学生使用的语文教材。因初中共六个学期,每学期上课十八周,一共一百零八周,所以这套按照一百零八周来顺序设计教学内容的课本,就定名为“国文百八课”。每一课包括“文话”(阅读写作指导)、“选文”、“文法修辞常识”和“习问”(练习和问题)四部分,形成一套完整科学的初中语文教学体系。可惜因抗日战争爆发,《国文百八课》只出版了四册,成七十二课,就不得不中断了。吕叔湘先生认为,这套课本的“最大特色”同时也是“编者用力最多的部分”,就是“文话”。所以,这本《文话七十二讲》就是从《国文百八课》中抽出的单行本。用七十二个主题,分别结合阅读,主讲文章的写作方法。《文章讲话》一书收录了夏丏尊、叶圣陶两位先生有关文章写作的十篇文字。前七篇是1935—1937年在《中学生》杂志《文章偶话》栏目中连载的;后三篇是夏先生利用1937年暑假赶写的,但因上海“八·一三”抗战爆发,而未能刊登。直到1938年,开明书店才结集出版。《怎样写作》是叶圣陶先生有关写作的文章专集,共收录了二十一篇长短文字。他集数十年写作经验,多角度多侧面地讲述了写作成功的诀窍和失败的根源,精义迭出。《语文随笔》则是叶圣陶先生有关中学语文教学的随笔集,共收录了十四篇文章,能够比较完整地体现叶圣陶先生关于语文教学的看法和见解。

这五本书虽然绝大部分完成于上世纪前半叶,而且篇幅都不大,但毫无疑问都是中学语文教学的经典,就像朱自清先生对《文心》的评价一样,“不独是中学生的书,也是中学教师的书”,而且常读常新,对于当前的语文教学更具有极大的启发性。经典是不会过时的。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夏丏尊、叶圣陶两位先生写作的《文心》(开明书店1934年出版)也是应该收入此套丛书的,但因目前版权问题尚未解决,故此次出版只能暂且割爱了。中华书局编辑部2007年7月

认真学习语文

学习语文很重要

学习语文的确很重要。近几年来,越来越多的人觉得自己的语文程度不够高。语文程度不够高,大约指两个方面:一方面是阅读。比方看《人民日报》社论,有些人看是看下去了,可是觉得不甚了然,抓不住要点,掌握不住精神。另一方面是写作。写了东西,总觉得词不达意,仿佛自己有很好的意思,只因写作能力差,不能充畅地表达出来。这就可见阅读和写作两方面的能力都要提高。

阅读是什么一回事?是吸收。好像每天吃饭吸收营养料一样,阅读就是吸收精神上的营养料。要做一个社会主义时代的公民,吸收精神上的营养料比任何时代都重要。写作是什么一回事?是表达。把脑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让人家知道,或者用嘴说,或者用笔写。阅读和写作,吸收和表达,一个是进,从外到内;一个是出,从内到外。这两件事,无论做什么工作都是经常需要的。这两件事没有学好,不仅影响个人,还会影响社会。说学习语文很重要,原因就在这里。对学习语文要有正确的认识

什么叫语文?平常说的话叫口头语言,写到纸面上叫书面语言。语就是口头语言,文就是书面语言。把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连在一起说,就叫语文。这个名称是从一九四九年下半年用起来的。解放以前,这个学科的名称,小学叫“国语”,中学叫“国文”,解放以后才统称“语文”。

语言是一种工具。工具是用来达到某个目的的。工具不是目的。比如锯子、刨子、凿子是工具,是用来做桌子一类东西的。我们说语言是一种工具,就个人说,是想心思的工具,是表达思想的工具;就人与人之间说,是交际和交流思想的工具。思想和语言是分不开的,想心思得靠语言来想,不能凭空想。可以说,不凭借语言的思想是不存在的。固然,绘画、音乐、舞蹈表达思想内容是不凭借语言的,绘画凭借线条和色彩,音乐凭借声音和旋律,舞蹈凭借动作和姿态,可是除了这些以外,表达思想都要依靠语言。

就学习语文来说,思想是一方面,表达思想内容的工具又是一方面。工具有好有坏,有的是锋利的,有的是迟钝的,有的合用,有的不合用,这是一方面。思想也有好有坏,有的是正确的,有的是错误的,有的很周密,很深刻,有的很粗糙,很肤浅,这又是一方面。学习语文,这两方面都要正确对待。

有些人认为只要思想内容好,用来表达的语言好不好无所谓。有些人甚至认为语文是雕虫小技,细枝末节,不必多注意。既然这样,看书无妨随随便便,写文章无妨随随便便。文章写出来半通不通,不认为不对,反而认为只要思想内容好,写得差些没有关系。实际上,看书,马马虎虎地看,书上的语言还不甚了然,怎么能真正理解书的内容?写文章,马马虎虎地写,用词不当,语句不通,怎么能说思想内容好?文章写不通,主要由于没想通,半通不通的文章就反映半通不通的思想。

有些人认为只要学好了语文,思想内容的问题也会随之解决,因而就想专在字词语句方面下工夫。这个想法也不对。有人写工作总结写不好,写调查研究的报告写不好,认为这只是“写”的问题。学好了语文,工作总结和调查报告是不是一定写得好?不一定。为什么?工作总结必须参加了某项工作,对这一项工作比较全面地了解,知道这一项工作的优点和缺点,经验和教训,再加上语文程度不错,才能写好。调查报告也一样,一定要切切实实地调查,材料既充分而又有选择,还要能恰当地安排,才能写好。

这样说起来,要写好工作总结和调查报告,既要在语文方面下工夫,也要在实践方面下工夫。两方面的工夫都要认真地做,切实地做。

学语文为的是用,就是所谓学以致用。经过学习,读书比以前读得透彻,写文章比以前写得通顺,从而有利于自己所从事的工作,这才算达到学习语文的目的。进一步说,学习语文还可以养成想得精密的习惯,理解人家的意思务求理解得透彻,表达自己的意思务求表达得准确;还有培养品德的好处,如培养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态度等。这样看来,学习语文的意义更大了,对于从事工作和培养品德都有好处。学习语文不能要求速成

我常常接到这样的信,信上说,“我很想学语文,希望你来封信说说怎样学。”意思是,去一封回信,他一看,就能学好语文了。又常常有这样的请求,要我谈谈写作的方法。我谈了,谈了三个钟头。有的人在散会的时候说:“今天听到的很解决问题。”解决问题哪有这么容易?哪有这么快?希望快,希望马上学到手,这种心情可以理解;可是学习不可能速成,不可能画一道符,吞下去就会了。学习是急不来的。为什么?学习语文目的在运用,就要养成运用语文的好习惯。凡是习惯都不是几天工夫能够养成的。比方学游泳。先看看讲游泳的书,什么蛙式、自由式,都知道了。可是光看书不下水不行,得下水。初下水的时候很勉强,一次勉强,两次勉强,勉强浮起来了,一个不当心又沉了下去。要等勉强阶段过去了,不用再想手该怎么样,脚该怎么样,自然而然能浮在水面上了,能往前游了,这才叫养成了游泳的习惯。学语文也是这样,也要养成习惯才行。习惯是从实践里养成的,知道一点做一点,知道几点做几点,积累起来,各方面都养成习惯,而且全是好习惯,就差不多了。写完一句话要加个句号,谁都知道,一年级小学生也知道。但是偏偏有人就不这么办。知道是知道了,就是没养成习惯。

一定要把知识跟实践结合起来,实践越多就知道得越真切,知道得越真切就越能起指导实践的作用。不断学,不断练,才能养成好习惯,才能真正学到本领。

有人说,某人“一目十行”,眼睛一扫就是十行。有人说,某人“倚马万言”,靠在马旁边拿起笔来一下子就写一万字。读得快,写得快,都了不起。一目十行是说读书很熟练,不是说读书马马虎虎;倚马万言是说写得又快又好,不是说乱写一气,胡诌不通的文章。这两种本领都是勤学苦练的结果。

要学好语文就得下工夫。开头不免有点勉强,不断练,练的工夫到家了,才能得心应手,心里明白,手头纯熟。离开多练,想得到什么秘诀,一下子把语文学好,是办不到的。想靠看一封回信,听一回演讲,就解决问题,是办不到的。

有好习惯,也有坏习惯。好习惯养成了,一辈子受用;坏习惯养成了,一辈子吃它的亏,想改也不容易。譬如现在学校里不少学生写错别字,学校提出要纠正错别字,要消灭错别字。错别字怎么来的呢?不会写正确的形体吗?不见得。有的人写错别字成了习惯,别人告诉他写错了,他也知道错,可是下次一提笔还是错了。最好是开头就不要错,错了经别人指出,就勉强一下自己,硬要注意改正。比方“自己”的“己”和“已经”的“已”搞不清楚,那就下点儿工夫记它一记,随时警惕,直到不留心也不会错才罢休。学习语文要练基本功

学习语文要练基本功。写一篇文章,就语文方面说,用一个字,用一个词,写一个句子,打一个标点,以及全篇的结构组织,全篇的加工修改,这些方面都要做到家才算好。这些方面都得下工夫,都得养成好的习惯。这样,写起文章来就很自由,没有障碍,能够从心所欲。培养这些方面的能力,养成好的习惯,就叫练基本功。

一出戏要唱工做工都好是不容易的。最近我看周信芳、于连泉(筱翠花)几位总结他们表演艺术经验的书,讲一个动作如何做,一句唱词如何唱,都有很多道理。道理不是嘴上说说的,是从实践里归结出来的。我们学习语文,看文章和写文章也能达到他们那样程度,就差不多了。学戏的开始,不是从整出的戏入手的,一定要练基本功,唱腔、道白、身段、眼神,一举手一投足,都要严格训练,一丝不苟。起初当然勉强,后来逐渐熟练,表演起来就都合乎规矩。然后再学一出一出的戏。学绘画,要先练习写生,画茶杯、画花瓶,进一步练速写,这些都是基本功。学音乐、舞蹈也一样,都要练基本功。木工做一张桌子也不简单,锯子、刨子和凿子,使用要熟练,要有使用这些工具的好习惯,桌子才能做得合规格。总之,无论学什么,练基本功是很重要的。

学语文的基本功是什么?大体上说有以下几方面:

第一,识字写字。可能有人想,谁还不识字,这个工夫没有什么可练的。可是一个字往往有几个意义,几种用法,要知道得多些,个个字掌握得恰当,识字方面还得下工夫。譬如“弃甲拽兵而走”,这是《孟子》上的一句话。小学生可能不认识“拽”字,其馀都是认识的。可是小学生只学过“放弃”“抛弃”等词,没学过单用的“弃”字。至于“甲”知道是“甲、乙”的“甲”,“兵”知道是“炮兵”“伞兵”的“兵”,“走”知道是“走路”的“走”。他们不知道“甲”是古代的军装,“兵”在古代语言中是武器,古人说“走”,现代人说“逃跑”。“拽”这个字现代不用了,只说“拖”。“而”字在现代语言中是有的,如“为……而奋斗”。可是照“弃甲拽兵而走”这句话的意思说,“而”字就用不着了。用现代话说,这句话就是“丢了铠甲拖着武器逃跑”。到高中程度,识字当然要比小学比初中更进一步,对某些字知道更多的意义和用法。中国字太多,太复杂,谁也不能夸口说念字不会念错。字要念得正确,不要念别字,这也是识字方面应该下的工夫。

写字也要下些工夫。不一定要去买什么碑帖,天天临它几小时,这不需要;可是字怎么写,总要有个规矩。写下的字是让人家看的,不要使人家看不清楚,看得很吃力。有时候我接到些信,字写得不清楚,要看好些时间,看得很吃力。不要自己乱造字,简化字有一定的规范,不要只管自己易写,不管别人难认。字要写得正确,一笔一画都辨得很明白;还要写得熟练,如果写一个字要想三分钟,这怎么能适应需要?要把字写得正确熟练,这就是基本功。

第二,用字用词。用词要用得正确、贴切,就要比较一些词的细微的区别。这是很要紧的。譬如与“密”字配合的,有“精密”“严密”“周密”等词,粗粗看来好像差不多,要细细辨别才辨得出彼此的差别。“精密”跟“周密”有何不同,“精密”该用在何处,“周密”该用在何处,都要仔细想一想。想过了,用起来就有分寸。如果平时不下工夫,就不知道用哪一个才合适。

用词,有时也表示一个人的立场。立场,就是站在哪一方面;比方有人说,在土地改革的时候,某村地主很“活跃”,这就是立场不对头。“活跃”往往用在对一件事表示赞美的场合。对地主用“活跃”不合适,要用“猖獗”。否则人家会认为你是站在地主的立场呢。这些地方如果平时不注意,就会出错。用词还有个搭配的问题。比方“成绩”,可以说“取得成绩”,“做出成绩”,如果说“造出成绩”就不合适。前边的词跟后边的词,有搭配得上的,有搭配不上的,把不相配合的硬配在一起,就不行。所以用词也是基本功,无论阅读或是写作都要注意。

第三,辨析句子。句子是由许多词组成的,许多词当中有主要的部份和附加的部份。读句子,写句子,要分清主要部份和附加部份,还要辨明附加部份跟主要部份是什么关系。比方“在党的领导下,我们取得了中国革命的胜利”这句话的主要部份是什么?是“我们取得了胜利”。取得了什么胜利?取得了“中国革命的”胜利。还要弄清楚,“在党的领导下”是“取得”的条件,虽然放在头里,却关系到后面的“取得”。读一句话,写一句话,要能马上抓住主要的部份,能弄清楚其他的部份跟主要的部份的关系,这就是基本功。长句子尤其要注意。有些人看文章,又像看得懂,又像看不懂,原因之一就是弄不清楚长句子的各个组成部份的关系。

读文章,写文章,最好不要光用眼睛看,光凭手写,还要用嘴念。读人家的东西,念出来,比光看容易吸收。有感情的文章,念几遍就更容易领会。自己写了东西也要念,遇到念来不顺的地方,就是要修改的地方。好的文章要多读,读到能背。一边想一边读,有好处。这好处就是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好像跟作者的想法合在一起了,自己的想法和语言运用能力就从而提高不少。长的文章可以挑出精彩的段落来多读,读到能背。读的时候不要勉强做作,要读得自然流畅。大家不妨试试。

第四,文章结构。看整篇文章,要看明白作者的思路。思想是有一条路的,一句一句,一段一段,都是有路的,这条路,好文章的作者是决不乱走的。看一篇文章,要看它怎样开头的,怎样写下去的,跟着它走,并且要理解它为什么这样走。譬如一篇议论文,开头提出问题,然后从几个方面来说,而着重说的是某一个方面,其馀几个方面只说了一点儿。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呢?一定有道理。读的时候就得揣摩这个道理。再往细处说,第二句跟头一句是怎样连接的,第三句跟第二句又是怎样连接的;第二段跟第一段有什么关系,第三段跟第二段又有什么关系,诸如此类,都要搞清楚。这些就叫基本功。练,就是练这个工夫。

总起来一句话,许多基本功都要从多读多写来练。读人家的文章,要学习别人运用语言的好习惯。自己写文章,要养成自己运用语言的好习惯。要多读,才能广泛地吸取。要多写,越写越熟,熟极了才能从心所欲。多写,还要多改。文章不好,原因之一就是自己不改或者少改。有人写了文章,自己不改,却对别人说:“费你的心改一改吧。”自己写了就算,不看不改,叫别人改,以为这就过得去,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写之前要多想想,不要就动笔写。想得差不多了,有了个轮廓了,就拟个提纲。提纲可以写在纸上,也可以记在脑子里。总之,想得差不多了然后写。写好以后,念它几遍,至少两三遍,念给自己听,或者念给朋友听。凡是不通的地方,有废话的地方,用词不当的地方,大致可以听出来。总之,要多念多改,作文的进步才快。请别人改,别人可能改得不怎么仔细,或者自己弄不明白别人这样那样改的道理,这就没有多大好处。当然,别人改得仔细,自己又能精心领会,那就很有好处。认真不认真,是学得好不好的关键

希望学得好,先要树立认真的态度。看书,不能很快地那么一翻;看文章,不能眼睛一扫了事;写文章,不能想都不想,就动笔写,写完了自己又懒得改。这些都是不认真的态度。如果这样,一定学不好。某个中学举行过一次测验,有一道题里学生需用“胡同”这个词,竟有不少学生把极容易的“同”字写错了。从这上头可以看出学生学习态度不认真。这应该由老师负责,老师没有用种种办法养成学生认真的习惯。大事情是由无数小事情加起来的,小事情不注意,倒能注意大事情,这是不能令人相信的。

有的人写了文章,别人给他指出某处是思想认识上的错误,某处是语言文字上的错误,他笑了笑就算了,这也是不认真的态度的表现。写个请假条,写封信,也要注意。无论读或是写,都不能马虎。马虎是认真的反面。马虎的风气在学校里和机关里都有,要想办法改变这种坏风气。

有的老师有的家长往往说,某某孩子两天就看完了《红岩》,真了不起。我认为这不很好。这样大的一本书两天就看完,可能只看见些影子,只记得几个人名,别的很难领悟。这样的读书法是不该提倡的。先要认真读,有了认真读的习惯,然后再求读得快。

一句话,希望同志们认真自学。在这里听到的,只能给同志们一些启发,一些帮助,重要的还在自学。再说,在这里听到的不一定全接受,要自己认真想过,认为确然有些道理,才接受。

中学国文学习法

认定目标 学习国文该认定两个目标:培养阅读能力,培养写作能力。培养能力的事必须继续不断地做去,又必须随时改善学习方法,提高学习效率,才会成功。所以学习国文必须多多阅读,多多写作,并且随时要求阅读得精审,写作得适当。

在课内,阅读的是国文教本。那用意是让学生在阅读教本的当儿,培养阅读能力。凭了这一份能力,应该再阅读其他的书,以及报纸杂志等等。这才可以使阅读能力越来越强。并且,要阅读什么就能阅读什么,才是真正的受用。

在课内,写作的是老师命题作文。那用意是让学生在按题作文的当儿,培养写作能力。凭这一份能力,应该随时动笔,写日记,写信,写笔记,写自己的种种想要写的。这才可以使写作能力越来越强。并且,要写作什么就能写作什么,才是真正的受用。

就一个高中毕业生说,阅读能力和写作能力应该达到如下的程度:

阅读方面——(一)能读日报和各种并非专门性质的杂志;(二)能看适于中学程度的各科参考书;(三)能读国人创作的以及翻译过来的各体文艺作品的一部份;(四)能读和教本里所选的欧阳修、苏轼、归有光等人所作散文那样的文言;(五)能适应需要,自己查看如《论语》、《孟子》、《史记》、《通鉴》一类的书;(六)能查看《国语辞典》、《辞源》、《辞海》一类的工具书。这里所说的“能”表示了解得到家,体会得透彻,至少要不发生错误。眼睛在纸面上跑一回马,心里不起什么作用,那是算不得“能”的。

写作方面——(一)能作十分钟的演说;(二)能写合情合理合式的书信;(三)能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记下来;(四)能写类似现社会中通用的文言信那样的文言。这里所说的“能”指表达得正确明白而言。至少也得没有语法上论理上的错误。就演说和书信说,还得没有礼貌上的错误。为什么把演说也列在写作方面?因为演说和写作是同一源头的两条水流,演说是用口的写作,写作是用笔的演说。

以上虽只是个人的意见,我自以为很切实际,一个高中毕业生能够如此,国文程度也就可以了,自己也很够受用了。至于阅读不急需的古书如《尚书》、《左传》、《老子》、《庄子》,写作不切用的体裁如骈文古文旧体诗,各人有各人的自由,旁人自然不便说他不对。可是就时代观点和教育立场说,这些都是不必教中学生操心思花工夫的。还有文艺创作,能够着手固然好,不能够也无须强求,因为这件事不是人人都近情的。

靠自己的力 阅读要多靠自己的力,自己能办到几分务必办到几分。不可专等老师给讲解,也不可专等老师抄给字典词典上的解释以及参考书上的文句。直到自己实在没法解决,才去请教老师或其他的人。因为阅读是自己的事,像这样专靠自己的力才能养成好习惯,培养真能力。再说,我们总有离开可以请教的人的时候,这时候阅读些什么,非专靠自己的力不可。

要靠自己的力阅读,不能不有所准备。特别划一段时期特别定一个课程来准备,不但不经济,而且很无聊。也只须随时多用些心,不肯马虎,那就是为将来做了准备。譬如查字典,如果为了做准备,专看字典,从第一页开头,一页一页顺次看下去,这决非办法。只须在需要查某一字的时候看得仔细,记得清楚,以后遇到这个字就是熟朋友了,这就是做了准备。不但查字典如此,其他都如此。

应做的准备大概有以下几项:(一)留心听人家的话。写在书上是文字,说在口里就是话。听话也是阅读,不过读的是“声音的书”。能够随时留心听话,对于阅读能力的长进大有帮助。听清楚,不误会,固然第一要紧;根据自己的经验加以衡量,人家的话正确不正确,有没有罅漏,也是必要的事。不然只是被动地听,那是很有流弊的。至于人家用词的选择,语调的特点,表现方法的优劣,也须加以考虑。他有长处,好在哪里?他有短处,坏在哪里?这些都得解答,对于阅读极有用处。(二)留心查字典。一个字往往有几个意义,有些字还有几个读音。翻开字典一看,随便取一个读音一个意义就算解决,那实在是没有学会查字典。必须就读物里那个字的上下文通看,再把字典里那个字的释文来对勘,然后确定那个字何音何义。这是第一步。其次,字典里往往有些例句,自己也可以找一些用着那个字的例句,许多例句聚在一块儿,那个字的用法(就是通行这么用)以及限制(就是不通行那么用)可以看出来了。如果能找近似而不一样的字两相比较,辨明彼此的区别在哪里,应用上有什么不同,那自然更好了。(三)留心查词典。一个词也往往有几个意义,认真查词典,该与前一节说的一样。那个词若是有关历史的,最好根据自己的历史知识,把那个时代的事迹想一回。那个词若是个地名,最好把地图翻开来辨认一下。那个词若是涉及生物理化等科的,最好把自己的生物理化的知识温习一遍,词典里说的或许很简略,就查各科的书把它考究个明白。那个词若是来自某书某文的典故或是有关某时某人的成语,如果方便,最好把某书某文以及记载某时某人的话的原书找来看看。那个词若是一种制度的名称,一个专用在某种场合的术语,词典里说的或许很简略,如果方便,最好找些相当的书来考究个详细。以上说的无非要真个弄明白,不容含糊了事。而且,这样将词典作钥匙,随时翻检,阅读的范围就扩大了,阅读参考书的习惯也可以养成了。(四)留心看参考书。参考书范围很广,性质不一,未可一概而论。可是也有可以说的。一种参考书未必需要全部看完,但是既然与它接触了,它的体例总得弄清楚。目录该通体一看,书上的序文,人家批评这书的文章,也该阅读。这样,多接触一种参考书就如多结识一个朋友,以后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向他讨教,与他商量。还有,参考书未必全由自己购备,往往要往图书馆借看。那么,图书分类法是必要的知识。某个图书馆用的什么分类法,其中卡片怎样安排,某一种书该在哪一类里找,必须认清搞熟,检查起来才方便。此外如各家书店的特点以及它们的目录,如果认得清,取得到,对于搜求参考书也有不少便利。

以上说的准备也可以换成“积蓄”两个字。积蓄得越多,阅读能力越强。阅读不仅是中学生的事,出了学校仍需要阅读。人生一辈子阅读,其实是一辈子在积蓄中,同时一辈子在长进中。

阅读举要 如果经常做前面说的那些准备,阅读就不是什么难事情。阅读时候的心情也得自己调摄,务须起劲,愉快。认为阅读好像还债务,那一定读不好。要保持着这么一种心情,好像腹中有些饥饿的人面对着甘美膳食的时候似的,才会有好成绩。

阅读总得“读”。出声念诵固然是读,不出声默诵也是读,乃至口腔喉舌绝不运动,只用眼睛在纸面上巡行,如古人所谓“目治”,也是读。无论怎样读,起初该用论理的读法,把文句中一个词切断,读出它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来。又按各句各节的意义,读出它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来。这样读了,就好比听作者当面说一番话,大体总能听明白。最忌的是不能分解,不问关系,糊里糊涂读下去——这样读三五遍,也许还是一片朦胧。

读过一节停一停,回转去想一下这一节说的什么,这是个好办法。读过两节三节,又把两节三节连起来回想一下。这个办法可以使自己经常清楚,并且容易记住。

回想的时候,最好自己多多设问。文中讲的若是道理,问问是怎样的道理?用什么方法论证这个道理?文中讲的若是人物,问问是怎样的人物?用怎样的笔墨表现这个人物?有些国文读本在课文后面提出这一类的问题,就是帮助读者回想的。一般的书籍报刊当然没有这一类的问题,惟有读者自己来提出。

读一遍未必够,而且大多是不够的,于是读第二遍第三遍。读过几遍之后,若还有若干地方不明白不了解,就得做翻查参考的工夫。这在前面已经说过了,关于翻查字典词典,以及阅读参考书,这儿不再重复。

总之,阅读以了解所读的文篇书籍为起码标准。所谓了解,就是明白作者的意思情感,不误会,不缺漏,作者表达些什么,就完全领会他那什么。必须做到这一步,才可以进一步加以批评,说他说得对不对,合情理不合情理,值不值得同情或接受。

在阅读的时候,标记全篇或者全书的主要部份,有力部份,表现最好的部份,这可以帮助了解,值得采用。标记或画铅笔线,或做别种符号,都一样。随后依据这些符号,可以总结全部的要旨,可以认清全部的警句,可以辨明值得反复玩味的部份。

说理的文章大概只需论理地读,叙事叙情的文章最好还要“美读”。所谓美读,就是把作者的情感在读的时候传达出来。这无非如孟子所说的“以意逆志”,设身处地,激昂处还他个激昂,委婉处还他个委婉,诸如此类。美读的方法,所读的若是白话文,就如戏剧演员读台词那个样子。所读的若是文言,就用各地读文言的传统读法,务期尽情发挥作者当时的情感。美读得其法,不但了解作者说些什么,而且与作者的心灵相感通了,无论兴味方面或采用方面都有莫大的收获。

读要不要读熟,这看自己的兴趣和读物的种类而定。心爱某篇文字,自然乐于读熟。对于某书中的某几段文字感觉兴趣,也不妨读熟。熟读了,不待翻书也可以随时温习,得到新的领会,这是很大的乐趣。

学习文言,必须熟读若干篇。勉强记住不算熟,要能自然成诵才行。因为文言是另一种语言,不是现代口头运用的语言,文言的法则固然可以从分析比较而理解,可是要养成熟极如流的看文言的习惯,非先熟读若干篇文言不可。

阅读当然越快越好,可以经济时间,但是得以了解为先决条件。糊里糊涂读得快,不如通体了解而读得慢。练习的步骤该是先求其无不了解,然后求其尽量地快。出声读须运动口腔喉舌,总比默读仅用“目治”来得慢些。为阅读多数书籍报刊的便利起见,该多多练习“目治”。

阅读之后该是做笔记了,如果需要记什么的话。关于做笔记,在后面谈写作的时候说。

最要紧的,阅读不是没事做闲消遣,无非要从他人的经验中取其正确无误的,于我有用的,借以扩充我的知识,加多我的经验,增强我的能力。就是读文艺作品如诗歌小说等,也不是没事做闲消遣。好的文艺作品中总含有一种人生见解和社会观察,这对于我的立身处世都有极大的关系。

写作须知 写作必须把它看成一件寻常事,好比说话一样。但是又必须把它看成一件认真事,好比说话一样。

写作决不是无中生有。必须有了意思才动手写作,有了需要才动手写作。没意思,没需要,硬找些话写出来,这会养成不良的写作习惯,而且影响到思想方面。

写作和说话虽说同样是发表,可也有不同处。写作一定有个中心,写一张最简单的便条,写一篇千万字的论文,同样的有个中心,不像随便谈话那样可以东拉西扯,前后无照应。写作又得比说话正确些,齐整些,干净些。说话固然也不宜错误拖沓,可是听的人就在对面,不明白可以当面问,不心服可以当面驳,嫌罗嗦也可以说别太罗嗦了。写了下来,看的人可不在对面,如果其中有不周到不妥帖处,就将使他人不明白,不心服,不愉快,岂不违反了写作的本意。所以写作得比说话正确些,齐整些,干净些。

写作的中心问自己就知道。写一张便条,只要问为什么写这张便条,那答案就是中心。写一篇论文,只要问我的主要意思是什么,那答案就是中心。

所有材料(就是要说的事物或意思)该向中心集中,用得着的毫无遗漏,用不着的淘汰净尽。当然,用得着用不着只能以自己的知识能力为标准。按标准把材料审查一下总比不审查好,不审查往往会发生遗漏了什么或多馀了什么的毛病。

还有一点,写作不仅是拿起笔来写在纸上那一段时间内的事情。如前面所说,意思的发生,需要的提出,都在动笔之前。认定中心,审查材料,也在动笔之前。提起笔来写在纸上,不过完成这工作的一段步骤罢了。有些人认为写作的工作在提起笔来的时候才开始,这显然是错误的。如果如此,写作就成为一种无需要、无目的、可做可不做的事了。

写作完毕之后,或需修改,或不需修改。不改,是自以为一切都写对了,没有什么遗憾了。至于修改,通常说由于自己觉得文字不好。说得确切一点,该是由于自己觉得还没有写透那意思,适合那需要。于是再来想一通,把材料增减一些,调动一些,把语句增减一些,变换一些,这就是修改。

练习写作,如果是课内作文也得像前面所说的办。题目虽然是老师临时出的,可是学生写的意思要是平时有的,所需的材料又要是找得到的,不然就是无中生有的勾当了。(老师若出些超出学生能力范围的题目,学生只好交白卷,但是不必闹风潮。)练习是练习有意思有材料就写,而且写得像样,不是练习无中生有。

无论应用的或练习的写作,以写得像样为目标。记事物记清楚了,说道理说明白了;没有语法上的毛病了;没有论理上的毛病了;这就是像样。至于写得好,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经验积聚得多,情感蕴蓄得深,思想钻研得精,才可以写成好文章。换句话说,好文章是深度生活的产品,生活的深度不够,是勉强不来的。希求生活渐进于深度,虽也是人生当然之事,可是超出了国文学习的范围了。

要写得像样,除了审查材料以外,并得在语言文字上用心,这才可以表达出那选定的材料,不至于走样。所谓在语言文字上用心,实际也是极容易的事,试列举若干项:(一)所用的词要熟习的,懂得它的意义和用法的。似懂非懂的词宁可不用,换一个熟习的来用。(二)就一句句子说,那说法要通行的,也就是人家会这么说,常常这么说的。一句话固然可以有几样说法,作者有自由挑选那最相宜的使用,可是决不能独造一种教人家莫名其妙的说法。(三)就一节一段说,前后要连贯,第二句接得上第一句,第三句接得上第二句。必须注意连词的运用,语气的承接,观点的转换不转换。一个“所以”一个“然而”都不可随便乱用。陈述、判断、反诘、疑问等的语气都不可有一点含糊。观点如须转换,不可不特别点明。(四)如果用比喻,要问所用的比喻是否恰当明白。用不好的比喻还不如不用比喻。(五)如果说些夸张话,要问那夸张话是否必要。不必要的夸张不只是语言文字上的毛病,也是思想上修养上的毛病。(六)不要用一些套语滥调如“时代的巨轮”“紧张的心弦”之类。这些词语第一个人用来见得新鲜,大家都用就只有讨厌。(七)运用成语以不改原样为原则,如“削足适履”不宜作“削足凑鞋”,“怒发冲冠”不宜作“怒发把帽子都顶起来了”。(八)用标点符号必须要审慎。宜多用句号,把一句句话交代清楚。宜少用感叹号,如“以为很好”“他怕极了”都不是感叹语气,用不着感叹号。用问号也得想一想。询问和反诘的语气才用问号,并不是含有疑问词的语句都要用问号。如“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我问他老张哪一天到的”都不是问句,用不着问号。

写作举要 练习写作,最好从记叙文入手。记叙文的材料是现成的,作者只须加上安排取舍的工夫,容易着手。

议论文也不是不必练习,但是所说的道理或意见必须明白透彻,最忌把不甚了了的道理或意见乱说一阵。因此,练习议论文该从切近自身的话题入手,如学习心得和见闻随感之类。

应用文如书信,如读书报告,往往兼包记叙和议论。写作这类东西,一方面固然应用;一方面也是练习。所以也得认真地写,多一回认真的练习,就多一分长进。

以下略说写作各类东西的大要:(一)记物的文字须把那东西的要点记明。譬如记一幅图画,画的什么就是要点,必须记明。也许画面上东西很多,而以某一件东西为主,这某一件东西必须说明。(二)叙事的文字须把那事件的始末和经过叙明。譬如叙一个文艺晚会,晚会的用意和开会的过程必须叙明。也许会中节目很多,几个重要的节目必须详叙,其馀节目只说几句简单的话带过。(三)书信须把自己要向对方说的话说清楚。不清楚,失了写信的作用,重复罗嗦,容易混淆对方的心思,都不能算写得适当。书信又须注意程式。程式不是客套,程式之中实在包含着情分和礼貌。不注意程式,在情分上礼貌上若有欠缺,就将使对方不快,这也违反写信的初意。(四)日记最好能够天天写,对修养有好处,对写作也有好处。刻板式的日记比较没有意义。一天里头总有些比较新鲜的知识见闻和想头,就把那些记下来。(五)读书笔记不只是把老师写在黑板上的注解表格等等抄上去,也不只是把一些书本上的美妙紧要的文句抄上去。除了这些,还有应该记的,如:翻了几种书,就可以把参照比较的结果记录下来。读了一篇文章一部书,自己有些想头,或属怀疑,或属阐发,或属欣赏,都可以记录下来。(六)给壁报揭载的或投寄报纸杂志的文章与其他文章一样,也应该以写自己熟知的了解的东西为主。可是有点不同,这类文章是特地写给他人看的,写的时候,心目中就须顾到读者。既然顾到读者,人人知道的事物和道理就不必写。至于自己还没有弄清楚的大问题大道理,那非但不必写,简直不容写,写出来就是欺人,欺人是最要不得的。

写字 末了儿还得说一说写字。一般人只须讲求实用的写字,不必以练成书家为目标。实用的写字,除了首先求其正确之外,还须求其清楚匀整,放在眼前觉得舒服,至少也须不觉得难看。

临碑帖,一般人没有这么多闲工夫。只须逢写字不马虎,就是练习。写字是手的技能,随时留意,自然会做到心手相应的地步。

目前写字的工具不只毛笔,钢笔铅笔也常用,也许用得更多。无论用什么笔写,全都得不马虎,才可以养成好习惯。

就字体而论,一般人只须注意真书行书两种。行书写起来比真书快,所以应用更广。行书是真书的简化,基本还是真书。真书写得像样,行书就不会太差。

真书求其清楚匀整,大略有如下几点可以说的:(一)笔笔交代清楚,横是横,撇是撇,一点不含糊。(二)横平竖直,不要歪斜,这就端正了。(三)就一个字而言,各笔的距离务须匀称,不太宽也不太挤。这须相度各个字的形状。偏旁占一半还是三分之一,头和底各占几分之几,中心又是哪一笔,相度清楚,然后照此落笔。距离匀称,不宽不挤,看在眼里就舒服。(四)就一行的字而言,须求其上下连贯,无形中好像有一条直线穿着似的。还须认定各个字的中线,把中线放在一直线上。中线或是一竖,如“中”字“草”字,或是虚处,如“非”字“井”字,很容易辨明。(五)就若干行的字而言,须求两行之间有一条空隙、次行的字的笔画触着前行的字的笔画固然不好看,就是几乎要触着也不好看。(六)写一长篇的字须要前后如一。如果开头端端整整,到后来潦潦草草,这就通篇不一致,说不上匀整了。

如果有工夫练习实用的写字,可以按字的形体分类练习,如挑选若干木旁字来写,又挑选若干雨头字来写。木旁雨头的字是比较容易的,比较烦难的尤宜如此,如心底的字,从辶的字。手写之外,宜乎多看,看人家怎样把这些字写得合适。看与写并行,心与手并用,自然会逐渐有进步。

关于使用语言

文艺作者动脑筋,搞创作,这是一种思维活动。这种思维活动要塑造一些人物,布置一些情节,描写一些景象,目的在反映生活的实际——虽然写成的小说戏剧之类是假设虚构,可是比记载实在的事情还要真实。

有人以为思维活动是空无依傍的,这种想法并不切合实际。空无依傍就没法想。就说想一个人的高矮吧,不是高个子,就是矮身材,或者是不高不矮,刚刚合度,反正适合那想到的对象就成。要是不许你想高个子,矮身材,不高不矮,刚刚合度,等等,你又怎么能想一个人的高矮呢?

高个子,矮身材,不高不矮,刚刚合度,等等,全都是语言材料。各种东西的性状,各种活动的情态,这个,那个,这样,那样,不依傍语言材料全都没法想。因此,咱们可以相信,思维活动决不是空无依傍的,必须依傍语言材料才能想。

必须依傍语言材料才能想,所以思维活动的过程同时就是语言形成的过程。不是先有个空无依傍的想头然后找些语言把它描写出来,是一边在想一边就在说话,两回事其实是一回事。

两回事既然是一回事,那么,想的对头,说的也必然对头;说的有些不到家,就表示想的有些不到家。

要是说,“我想的倒挺好,只是说出来的语言走了样”,人家怎么会相信呢?人家会问:“你是依傍语言材料想的,想的挺好,形成的语言当然也不错,怎么说出来会走了样呢?”人家这个问话是没法回答的。其实这儿所谓想的挺好只是一种幻觉,语言走样就证明你还没想得丝丝入扣。

再拿文艺作品来说。文艺作品是作者思维活动的成果,思维活动的固定形式,也就是写在纸面上的语言——文字。作者给读者的,仅仅是这些写在纸面上的语言,这以外再没有别的。读者认识作者所反映的生活的实际,了解作者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也仅仅靠这些写在纸面上的语言,这以外再没有别的。因此,这些写在纸面上的语言是作者读者心心相通的惟一的桥梁。读者不能脱离作品的语言理解作品,要是那样,势必是胡思乱想。作者也不能要求读者理解没提到的东西,搞清楚没说清楚的东西,要是那样,就不免宽容了自己,苛待了读者。固然,文艺作品里常常有所谓“言外之意”,话没明说,只要读者想得深些透些,也就能够体会。可是言外之意总得含蓄在明说出来的话里头,读者才能够体会。要是根本没有含蓄在里头,怎么能叫读者无中生有地去体会呢?所以言外之意还是靠语言来传达的。

以上的话无非要说明这么个意思:思维和语言密切地联系着,咱们不能把想的和说的分开来看待。实际上思维和语言是分不开的。可见分开来看待是主观方面的态度。分开来看待就出毛病,主要的毛病是走上这么一条路:想得朦胧模糊,说得潦草随便。所谓想得朦胧模糊,就是头脑里只有一些跳荡的没有秩序的语言材料,语言的固定形式还没有形成,在这时候就以为是够了,想得差不多了——其实还得好好地继续想。所谓说得潦草随便,就是赶紧要把还没形成固定形式的东西说出来,这其实是说不出来的,说不出来的硬要说,硬要说又非取一种固定形式不可,非说成一串语言不可——这就免不了潦草随便。

不把想的和说的分开来看待,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头脑里只有一些跳荡的没有秩序的语言材料的时候,决不就此停止,非想到形成了语言的固定形式不可。这固定形式并不是随便形成的,它的形成是有原则的,就是跟所想的符合。一边在想,一边就是在说,当然只能取这么个原则。为什么用这个词,不用那个词;为什么用这样的句式,不用那样的句式;为什么先说这个,后说那个;为什么这一部份说得那么多,那一部份说得那么少,诸如此类,全都根据这么个原则而来。这样的固定形式不保证一定是好作品,那还得看作者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怎样,作者对生活的实际认识得怎样。可是作者这一番思维活动是认真的,着实的,那是可以肯定的。凡是好作品大概都具备这样的基础。

不把想的和说的分开来看待,就不会像有些人那样,说“语言只是小节罢了”——言外颇有尽可以不管或者少管的意思。要是听见人家在那里说“语言只是小节罢了”,一定会毫不放松,跟人家争辩,哪怕争得面红耳赤。语言是作者可能使用的惟一的工具,成败利钝全在乎此,怎么能是小节?咱们能对读者说“不要光看我的作品,你得连带看我的头脑”吗?咱们能对读者说“我的头脑比作品高妙得多”吗?不能。头脑,藏在里面,怎么能看呢?而且读者就要看咱们的作品,就要通过作品看咱们的头脑。而作品呢,从头到尾全都是写在纸面上的语言,就靠这些写在纸面上的语言,咱们的头脑才跟读者相见。语言怎么能是小节?

不把想的和说的分开来看待,对作品的修改的看法也就正确了。有人说自己的或者人家的作品还得修改,往往接着说“不过这是文字问题”(所谓文字问题就是语言问题)。咱们在开会讨论什么文件章则的时候,也常常听见这样的话:“大体差不多了,馀下的只是文字问题了。”单就“文字问题”四个字着想,就知道说话的人是相信内容实质可以脱离语言而独立存在的,是相信语言的改动不影响内容实质的。实际上哪有这回事呢?内容实质凭空拿不出来,它要通过语言形式才拿得出来。语言形式有改动,内容实质不能不改动。而且,正因为内容实质要改动,才改动语言形式。不然,为什么要改动语言形式呢?这么想,就可以知道所谓修改,实际上是把内容实质重新想过,同时就是把话重新说过。一大段话的增补或者删掉,这一段和那一段的对调,一句话一个词的增删改动,全都是重新想过重新说过的结果,决不仅仅是“文字问题”。这是个正确的看法。这个看法的好处在注重内容实质,所作的修改必能比先前提高一步。

就语言的使用说,大概跟经济工作一样,节约很重要。经济工作里头所谓节约,并不是一味地省,死扣住物力财力尽量少用的意思。节约是该用的地方才用,才有计划地用,用得挺多也要用;不该用的地方就绝对不用,哪怕用一点也是浪费。关键在乎该用不该用。咱们写个作品,在语言的使用上也该遵守节约的原则。

就说描写一个人的状貌吧,五官四肢,肥瘦高矮,坐着怎样,站着怎样,跑路又怎样,诸如此类,可以写个无穷无尽。再说写几个人的对话吧,说东道西,天南地北,头绪像藤本植物那样蔓延开来,也可以写个无穷无尽。此外如描写一个乡村的景物,叙述一间屋子里的陈设,要是把想得到的实际上可能有的全都搬出来,也就漫无限制。像这样无穷无尽,漫无限制,就违反了节约的原则。要讲节约,就得考虑该用不该用。怎么知道哪些该用哪些不该用呢?写个作品总有个中心思想,跟中心思想有关系的就该用,而且非用不可,没有关系的就不该用,用了就是累赘。这只是抽象地说。某个作品的中心思想是什么,认真的作者自然心中有数。心中有数,哪些该用哪些不该用就有了把握。于是,譬如说吧,描写一个人的状貌,不写别的,光写他的浓眉毛和高颧骨。写几个人的对话,绝不罗嗦,只让甲说这么三句,乙说这么五句,丙呢,让他说半句不完整的话。乡村景物可以描写的很多,可是只写几棵新栽的树和射到树上的阳光。房间里的陈设该不止一个收音机,可是就只写那个收音机,再不提旁的。为什么只挑中这些个呢?一句话回答:这些个跟中心思想有关系,适应中心思想的要求。这就叫厉行节约。

再就一句话来说。一句话里的一个名词,加得上去的修饰语或者限制语决不止一个,一个动词或者形容词,加得上去的修饰语决不止一个。要是把加得上去的都给加上去,大概也会违反节约的原则。怎么办呢?只有看必要不必要。必要的才给加上去,不必要的全丢开。或者一个必要的也没有,就一个也不给加上去。必要不必要怎么断定呢?还是看中心思想。一句话的作用不是写人就是写物,不是写事情就是写光景……这些个全跟中心思想有关系。所以每句话全跟中心思想有关系,全该适应中心思想的要求。凡是适应要求的就是必要的。

语言里像“虽然”“那么”“固然”“但是”“因为”“所以”之类的词好比门窗上的铰链,木器上的榫头。这些词用起来也有必要不必要的分别。譬如说“因为怕下雨,所以我带着把伞出门”,这交代得挺明白,不能说有什么错。可是咱们大都不取这么个说法,只说“怕下雨,我带着把伞出门”。为什么呢?因为不用“因为”“所以”,这里头的因果关系已经够明白了。已经够明白,还给加上榫头,那就不必要,就不合节约的原则。

咱们评论语言的使用,往往用上“干净”这个词,说某人的话很干净,某篇东西的语言不怎么干净。所谓干净不干净,其实就是节约不节约。从一节一段到一个词一个句子,全都使用得恰如其分,不多也不少,就做到了节约,换个说法,这就叫干净。

语言的节约仅仅是语言问题吗?或者仅仅是某些人惯说的“文字问题”吗?只要领会到语言跟思维的密切联系,就知道不仅仅是语言问题或者“文字问题”。语言要求节约跟思维要求节约是分不开的。在思维过程中,必须把那些罗罗嗦嗦的不必要的东西去掉,同时非把那些必要的东西抓住不可,这是思维的节约。表现在语言方面,就是语言的节约。

就语言的使用说,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必须特别注意,就是语言的社会性。语言是社会的产物,是大家公用的东西,用起来不能不要求彼此一致。你这么说,我就这么了解;你那么说,我就那么了解;你说个什么,我就了解个什么;切实明确,不发生一点儿误会,这全在乎双方使用语言的一致。

决不可能有个人的语言,与众不同,自成一套,那是办不到的,那样的语言(要是也可以叫语言的话)非但不能叫人家了解,自己也没法依傍着来思维。所以一个人生在这个社会里,就注定使用这个社会的共同的语言。

使用共同的语言,可是跟人家不怎么一致,这种情形是可能有的。或者是学习不到家,养成了不正确的习惯,或者是一时疏忽,应该这样说的那样说了,这就跟人家不一致了。跟人家不一致总是不好的,即使差得有限,也叫人家了解不真切,有朦胧之感,要是差得很远,就叫人家发生误会,或者完全不了解。因此,凡是使用语言的人,包括文艺作者,都得随时注意,自己在使用上有没有跟人家不一致的地方,要是有,赶快纠正。

注意可以分三个方面——语音,语法,词汇。单就写在纸面上的语言说,作者的语音准确不准确无从分辨,因此,可以撇开语音,只谈语法和词汇两个方面。

语法是联词成句的规律,每种语言有它的语法,没有语法就不成其为语言。咱们从小学语言,逐渐能叫人家了解,正因为不但学会了些词,同时也学会了语法。有些人觉得没有什么语法似的,这跟咱们生活在空气里,仿佛觉得没有什么空气一样。中小学要教语法,理由就在此。自发地学会了语法,并不意识到有什么语法,难保十回使用不出一两回错。在学校里学了语法,自觉地掌握住语法的规律,就能保证每回使用都不错。怎样叫掌握住规律?怎样叫不错?也无非跟使用这种语言的人的语法完全一致罢了。

谁要是说“语法不能拘束我,我自用我法”,这好比说脱离了空气也可以生活,当然是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现在这样想的人并不太多了,大家知道语法的重要性。知道语法重要就得研究语法。依靠一些语法书来研究,或者不看什么语法书,单就平时的语言实践来研究,都可以。一般说来,文艺作者对语言的敏感胜过其他的人,文艺作者只要随时留心,即使不看什么语法书,发现规律掌握规律也是容易的。譬如说吧,同样是疑问语气,为什么有的用“吗”,有的用“呢”,有的任何助词都不需要呢?又如同样是假设语气,为什么有的需要用“如果”或是“要是”,有的不必用这些词,假设语气也显然可辨呢?又如同样是重迭,为什么:“研究研究”不能作“研研究究”,“清清楚楚”不能作“清楚清楚”,并且,重迭跟不重迭的不同作用在哪儿呢?又如最平常的一个“的”字,为什么有的地方必不可少,少了就使词跟词的关系不明,有的地方尽可不用,用了反而见得累赘呢?诸如此类,只要一归纳,一比较,就把所以然看出来了。这样看出来的是最巩固的,不仅能永远记住,而且能在语言实践里永远掌握住。

无论是谁,说话写文章大致是合乎语法的。偶尔有些地方不合语法也是难免的,原因不外乎前边说过的两点——习惯不良,一时疏忽。文艺作者笔下的东西,按道理说不应该有这个偶尔。只要随时留心,把语法放在心上,当一回事儿,就能够纠正不良的习惯,防止疏忽的毛病,就能够避免这个偶尔。

现在再就词汇说一说。各人的词汇的范围并不完全相同,可是谁都在那里逐渐扩大词汇的范围。单就一个人说,了解的词汇必然大于使用的词汇。因为使用的非了解不可,而了解的未必全拿来使用。譬如咱们了解一些文言的词,咱们大都不拿来使用。

在思维活动的时候,咱们随时挑选适当的词。什么叫适当的词呢?一,切合咱们所想的对象;二,用得跟社会上一致。譬如想的是一种颜色,这种颜色是“红”,社会上确实叫它“红”,那么“红”就是适当的词。又如想的是一种动作,这种动作是“推”,社会上确实叫它“推”,那么“推”就是适当的词。切合对象,跟社会上一致,这两点是联系着的。正因为约定俗成,这种颜色大家都叫它“红”,这种动作大家都叫它“推”,“红”和“推”才是切合对象的词。要是换成“绿”和“拉”,那就跟社会上完全不一致了,也就是跟对象完全不切合了。

像“红”和“推”那样的词还会用得不适当吗?当然不会。可是大多数的词不像“红”和“推”那么简单,往往要下工夫挑选,才能找着那个最适当的。譬如“美丽”“美”“艳丽”“漂亮”,粗看好像差不多。这几个词的分别到底在哪儿,当前该用哪一个才切合所想的对象,才跟社会上一致,这是挑选的时候必须解决的。求解决可以查词典,一部好的词典就在乎告诉人家每个词的确切的本义和引申义,明确地指出它能用在某种场合,不能用在某种场合。要是平时做过归纳比较的工夫,能够辨别得很明确,那就无须查什么词典,因为词典也是经过这样的工夫编出来的。说到这儿又要提起文艺作者对语言的敏感了。文艺作者凭他的敏感,平时在这方面多多注意,也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准备工作。在目前还没有一部叫人满意的词典,这种准备工作尤其需要。要是平时不做这种准备工作,连勉强可用的词典也不查一查,那么临到选用的时候就有用得不适当的可能——本该用“美”的,用了“美丽”了,或者本该用“美丽”的,用了“漂亮”了。咱们对每一个词,不能透彻地了解它,就不能适当地使用它。严格一点儿说,只有咱们透彻地了解的那些词,才该归入咱们“使用的词汇”的范围。

咱们要随时吸收先前不曾了解不会使用的词,扩大“使用的词汇”,扩大了再扩大,永远没有止境。不是说从广大群众方面,从种种书刊方面,都可以学习语言吗?这不仅指扩大词汇而言,可是扩大词汇也包括在内。平时积蓄了财富,需用的时候就见得宽裕,尽可以广泛地衡量、挑选最适当的来使用。要是吸收不广,积蓄不多,就可能发生两种情形。一种情形是一时找不着适当的词,随便用上一个对付过去。另一种情形是生造一个词用上,出门不认货,不管人家领会不领会。譬如某一部作品里说大风“抨击”在脸上,这就是前一种情形。“抨击”不是普通话的词,是文言的词,意义是攻击人家的短处,拿来说大风,牛头不对马嘴。同一部作品里又说声音“飘失”在空中,这就是后一种情形。“飘失”是作者生造的词,用方块汉字写在纸面上,人家认得“飘”字“失”字还可以猜详,要是口头说出来,人家就听不懂,或者用拼音字母写下来,人家就看不懂。可见这两种情形都是不好的。

新事物不断地出现,新词就陆续地产生。凡是新词,总有人在口头或是笔下首先使用。可是仅仅一个人使用一两次,这个新词不一定就能成立,必须多数人跟上来,也在口头或是笔下使用它,它才能成立。多数人使用它就好比对它投了同意票。至于并非新事物的事物,既然有现成的词在那里,就无须另外造什么新词。固然,另外造新词也是一种自由,谁也不能禁止谁,然而享受这种自由的结果,无非给自己的语言蒙上一层朦胧的阴影,给人家添点儿猜详的麻烦罢了。

咱们还应该注意辨别普通话和方言土语。要依照普通话的语法,使用普通话的词,不要依照方言土语的语法,使用方言土语的词。推广普通话,汉民族使用统一的语言,在社会主义建设高潮的今天,是作为一种严肃的政治任务提出来的。文艺作者跟其他文化工作者一样,应该而且必须担当这个任务。普通话和方言土语,就语法说,差别不太大,可并不是没有种种微小的差别。就词和熟语成语说,那就差别很大,各地的方言土语之间差别也很大。在文艺作品里,方言土语的成份搀用在普通话里的情形大致有两种:一种情形是只搀用某一地区方言土语的成份,如只搀用东北话或者河南话的成份。这在某一地区的人读起来方便,对其他地区的人可就是不小的障碍。另一种情形是搀用某几个地区方言土语的成份,南腔北调,兼收并蓄。这对各地区的人部是不小的障碍。而作者搀用那些方言土语的成份,又有有意识和无意识的分别。有的是故意要用上那些成份,有的是没有下工夫辨别,不知不觉地用上那些成份了。现在咱们的目标是使用纯粹的普通话,那当然不该故意用上些方言土语的成份了。为要避免不知不觉地用上,就得养成习惯,哪些是普通话的成份,哪些是方言土语的成份,要能够敏感地辨别,恰当地取舍。

还可以这么考虑,方言土语的成份也不是绝对不用,只是限制在特定的情况下使用。譬如作品是某个人物的对话,要是用了某地区的方言土语,确实可以增加描写和表现的效果,这就是个特定的情况,这时候就不妨使用。又如作者觉得方言土语的某一个成份的表现力特别强,普通话里简直没有跟它相当的,因此愿意推荐它,让它转成普通话的成份,这就是个特定的情况,这时候就不妨使用。——到底能不能转成普通话的成份,那还得看群众同意不同意。

到这儿,关于语言的社会性说得差不多了。要讲究语法,要注意选词,要避免使用方言土语的成份,这些并不是什么清规戒律,全都为的语言的一致。大家的语言一致,语言才真正是心心相通的桥梁。不要以为这样未免太不自由了,要知道在这点上讲自由,势必造成语言的混乱。不要以为这样就限制得很严,再没有用武之地了,要知道这些要求只是语言的基本要求,在达到基本要求的基础上,作者凭他的世界观人生观和才能,尽可以千变万化地运用,完成他的语言的艺术。

谈语法修辞

我今天同做新闻工作的同志谈谈语法修辞问题。

什么是语法呢?语法不是谁造出来的,它是语言在发展中自然形成的规律。每一个民族的语言都有它自然形成的规律。比如我们说“吃饭”,“吃”一定在“饭”前面,“饭”一定在“吃”后面;“我吃饭”或“你吃饭”,“我”、“你”一定在“吃”前面,这个次序就属于汉语语法的规律。这个次序是不是所有的语言都一样呢?不是的。比如日语,就说“我饭吃”。

学语法不一定到学校去学,不一定从书本上学。小孩子开始学话,同时就在学语法。说这是“妈妈”,这叫“茶”,这样叫“喝茶”。小孩子说“茶喝”,大人就告诉他,不说“茶喝”,说“喝茶”。这就是在学语法了。

小孩子一进小学,语法就可以得四分五分(假如按五分制),因为先生的话,学生懂;学生的话,先生懂;同学的话,彼此也懂。既然说话能让人懂,就是合乎语法,就可以得四分五分。

一九五一年,《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号召大家:“正确地使用祖国的语言,为语言的纯洁和健康而斗争!”还登了有关语法的文章,曾经引起大家的注意。其实,大家对语法,老早就会了,只是平常注意不够,现在自觉地揣摩一下,研究一下,就能很好地掌握了。一个人对语法,如果仅仅是自发地学,说十句话,八九句是对的,一两句还不免有错,经过揣摩、研究以后,说十句,写十句,就可以十句不错;说百句,写百句,就可以百句不错。抓住规律,按照规律说话写文章,就可以保证不错。语法所以要学,原因就在这里。

什么是修辞呢?我国有句古话“修辞立其诚”。修辞,就是把话说得很正确,很有道理,很完善。“修”并不是修饰的意思,白茶碗不好看,画朵花来修饰一下,修辞不是这样。

比如说:“英法入侵埃及,毫无理由,毫无根据,这是大家理解的。”这是正面的说法。如果说:“英法入侵埃及,毫无理由,毫无根据,这不是大家都理解的吗?”这是反诘的说法。两种说法都对,说出来人家都了解,到底用哪种说法好呢?要看说话当时的情况来挑选。这就是修辞。又比如说“这件事情叫人怒发冲冠”,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叫人生气极了”。说“生气极了”也行,但是听起来印象不怎么深,说“怒发冲冠”就不同。当然,哪有头发把帽子顶起来的?这是夸张的说法。这也是修辞。

总起来说,什么叫语法呢?语法就是教人如何把话说得对。什么叫修辞呢?修辞就是教人如何把话说得好。自觉地研究语法,说话就可以不出错误;自觉地研究修辞,就可以把话说得更好。要很好地运用语言,就要研究语法和修辞。这不是说不研究话就说不好,不研究也可以说得好,但是有时可能说不好,研究以后,可以自觉地把话说好。

语法和修辞都是语言方面的事。做新闻工作的同志同语言有什么关系呢?

第一,语言是新闻工作者的工具,也可以说是武器。

新闻工作者是靠语言来工作的。新闻工作无非是宣传、鼓动、说服、教育。比如这几天报纸上登载纪念孙中山先生的文章,说孙中山先生是伟大的革命先行者,说他怎样怎样,这许多意思,怎么拿出来呢?要靠语言。人和人当着面,有什么意思要告诉人,必须说出来,而不能把脑袋打开给人看;不当面,就得写出来。说出来是什么?是语言。写出来是什么?是用文字表达出来的语言。

新闻工作者既然靠语言工作,那就专门学语言好了。这对不对呢?当然不对,还要学习理论,学习政策法令,学习各种科学知识。世间没有不牵涉理论、政策法令和各种科学知识的空洞的语言。语言一定有内容。用“空洞的语言”来做新闻工作是不行的。

反过来,理论、政策法令和各种科学知识都学好了,但是语言差,有内容拿不出来,这也不行。学语言如果学得认真,学得好,就容易把宣传的内容拿出来。如果学得囫囵吞枣,乱七八糟,那就不能很清楚地拿出来了。

所以,新闻工作者要学语言,而且要学好。不把语言学好,就等于砍柴的没有把刀磨好。

第二,新闻工作者同时又是语言教育工作者。

新闻工作者要对群众进行语言教育,认识这一点是很重要的。群众不但从报刊上知道事情,而且从报刊上学习语言。不仅报刊这样,学生用的教材,无论是历史、地理、化学、物理……同时也都是语文教材,从这些教材中都可以学习语言。做出版工作的是把编成的书拿出去,同时也就是对读者进行语言教育。这样一想,我们就感到责任重大,应当很谨慎从事。假如道理讲错了,就有坏的影响,道理讲得不错,但是话说得乱七八糟,废话很多,也有坏的影响。人家学了,还要认为好,说这是某报某刊说的,这是某书说的。为什么前几年《人民日报》特地为使用语言发表社论呢?就是这个道理。大家不注意语言,说话、作报告乱讲一气;写文章、写书乱写一气,这个影响很大。

一方面,我们要做好工作,需要善于运用语言;一方面,我们给人家做语言教师,需要给广大读者做善于运用语言的榜样。要善于运用语言,就必须熟悉语法和修辞。

运用语言还有个普通话的问题。

一九五五年十月,开了文字改革会议,后来又开了汉语规范问题学术会议,都提出了推广普通话。

什么是普通话呢?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的语言,就是普通话。

为什么要推广普通话呢?汉语方言分歧,例如,一样东西有许多名称,玉米,有的叫棒子,有的叫包谷,有的叫玉蜀黍……有二十来种。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这有什么好处呢?没有好处。要定一个规范,大家都叫玉米,或者都叫包谷。

语言分歧,在实际工作中产生很多困难,对社会主义建设是很不利的。建设社会主义要全体人民通力合作,这就要多数人说一致的话。说话不一致,勉强可以了解,可是要打折扣。如果完全一致,彼此就能彻底了解了。

推广普通话,不能由政府下个命令要大家非说不可,必须从各方面用各种方式进行语言教育,使大家运用语言逐渐趋于一致;也不能限到某年某月为止,而要逐渐推广。推广普通话要从各方面进行,新闻工作者当然负有重要的责任。

新闻工作者运用语言有几个特点:

第一个特点,时间性很强。昨天的事,今天报上就登出来了。写小说就没有这个特点,今天写不成明天写,明天写不成后天写,没有时间限制。别的写文章的人也可以从容考虑,可以今天打腹稿,明天整理一下后天写稿,过几天再看看,修改修改,还可以请朋友看看。

第二个特点,篇幅有限制。就是说不能太长,大概是愈短愈好,要短到不能再短。当然,篇幅短并不是内容单薄,而是用最少的文字写出要说的内容,而且要写得好,能感动人。这个就很不容易。

写文章要讲节约,不能浪费。《人民日报》现在一天出八版,如果每一版有八分之一的废话,它的内容实际上就只剩七版,八分之一的篇幅浪费了。我们如果没事做,可以毫无限制地讲废话,比如讲一个人,从他的面貌、声音、姿态、衣服讲起,可以讲一小时。写文章就不要这些废话。写文章,说话,只能必要的才讲。现在常说“可要可不要的就不要”,“可用可不用的就不用”,我们写文章说话也要“可说可不说的就不说”。说一些话,要考虑这些话说出去有什么作用,如果不发生作用,那就不说。

这个道理不只做新闻工作应该注意,无论写什么东西、说什么话都应该注意。你写文章不预备给人看,说些废话无所谓,但是登在报纸杂志上却不行。人家看你的东西,不是看你的废话。说废话就是不愿意对读者负责。让读者多花几个钱买报纸杂志还是小事情,大事情是浪费人家的精神,浪费人家的时间,太对不起人家了。

第三个特点,影响很大。报纸、杂志、书本上说的话,人家都要拿来作榜样。不能给人家坏的榜样。我常常发现报纸、杂志、广播的文字和语言有些不妥当的地方。比如有一次广播里讲到两个朋友很好,你尊重我,我尊重你,用了“相敬如宾”的成语,这就用错了。最近《人民日报》的一篇社论,说到帝国主义看到某一事件,以为有机可乘,用了“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这也用错了。这是孟子用的一个比喻。有一个善下棋的人叫作秋,他教两个学生下棋。一个专心学习,学得很好;另一个虽是学习,却一心想着天上有鸿鹄飞来,想用弓箭把它射下来。这个比喻明明是用来说明不专心的。报纸上那样用,就牛头不对马嘴了。

报纸杂志和广播上的错误,影响是很大的。人家拿来做根据,说“报纸上这样用的”,“广播上这样用的”。你用错了,大家都跟着错,那多么不好。

了解不清楚的词,最好不用,等查清楚了再用。随便用了,就会在社会上造成坏影响。我们的新闻工作对人民影响很大,最好能够做到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恰当,都有力量。

总起来说,新闻工作者应该非常敏捷地写出一点毛病都没有的文章。要做到这一点,就得掌握语法修辞的规律。

语法修辞的基本要求是什么呢?(1)用词方面

语言好像一幢房子,词好像砖和木头。房子是用砖和木头盖起来的,语言是用词组织起来的。用词要恰当,不要用那些模糊的词,要用表达意思最准确的词。比如说,这一把茶壶,我说它的形状是圆的。这是不是对呢?不完全对。说圆茶壶就会使人家想到像皮球一样。像皮球一样的茶壶是少见的。

我们讲到的大多是客观的东西。比如这把茶壶,要把它讲清楚,就要用恰当的词。让人家听了,虽然没看见这把茶壶,可是像看见了一样。就是你自己的情感,也可以当作客观的东西,看应该用什么词把它说出来才恰当。比如说,“我非常愉快”。当时的情感确是这样,那么只讲“愉快”就不够,得加个“非常”。又比如说,“我悲哀得很”。当时的情感确是这样,那么只讲“悲哀”就不够,得加个“得很”。把客观的东西和你所用的词对照一下,就能知道用得恰当不恰当。这跟说话写文章的态度有关系。有的人自己心里先有一套程式,例如春景一定是桃红柳绿,而不管那时候的客观情况怎样。应该对准客观的东西说话。你说香山,就把香山说出来。你要写颐和园,就一定不要借北海的光。看清楚什么地方,说什么地方。你要写“五一”、“十一”,你就要到天安门广场去看一下,你当时有什么感觉,有什么感想,就把这些作为客观的东西写出来。

用词恰当怎么来的呢?靠自学,靠查词典。我们从小到大,因为生活经验的扩大,对于一个词的了解会逐渐丰富起来。还有些抽象的词,它的涵义要在生活中去体会。查词典,能帮助我们弄清楚一个词在什么地方可以用,在什么地方不可以用。

现在报纸上和广播里还免不了有念起来不上口、听起来不入耳的语句。例如“步××的后尘”。这句话没有文言修养的人不了解。放在广播里面讲,有文言修养的人也要想一想才能听出是什么意思。这种文言的词语少说为妙。

方言词最好是不用。方言词很多人不懂得。比如在我们家乡,有一个词叫“日逐”,意思是“每天”,《儒林外史》上用过它。说这种方言的人看了懂,别地人看了就不懂。我们写东西不是专给同乡人看的。

还有一种不好的倾向,是自己造词。说话用词好比用钞票,钞票不能自己造。自己造钞票是犯法的。生造词虽然不犯法,却使人家模糊。我看到过一首诗,里面用了这样一个词——“聊寞”,算是“无聊寂寞”的意思。这样生造词是很不好的。

那么,是不是只能永远使用已有的词呢?不是的。随着语言的发展,要出现越来越多的新词。词是可以造的,但是要看造出来的词起什么作用。用出去之后,大家觉得你这个新造的词有作用,跟着来用,那就通行了。

词是要配搭着使用的。比如,动词跟名词配搭,“打倒敌人”,“克服困难”,“取得胜利”……这些都是两个词配搭起来的,而且都配搭得很恰当。比照着“取得胜利”说“取得失败”,就不行,只能够说“招致失败”。反之,如果说“招致胜利”,也是不行的。现在的报纸、杂志上,人们的口头上,用词配搭不适当的常有。这个毛病必须去掉。(2)造句方面

造句越自然越好,不要装腔作势,摆出一副架子,用一些不同于平常说话的调子。我们经常受到一些外来的影响,比如从外语中学来了如下的说法:两件事情绝不相同,就说“这件事情与那件事情毫无共同之点”。两件事情关系密切,就说“这件事情跟那件事情是分不开的”。这两个说法汉语里本来没有,采用这两个说法,可以丰富我们的表达方式,当然好。但是,说到两件事情绝不相同,一定要说“毫无共同之点”,说到两件事情关系密切,一定要说“是分不开的”,这就不自然,有的时候不必要这样说。如果说“毫不相同”,说“关系很密切”,就很自然。不要故意这样说表示我能够从外国吸收一些新鲜的说法。新鲜的说法如果用滥了,反而讨厌。比如吃东西,山珍海味吃多了,就觉得厌了,还是青菜豆腐吃不厌。所以,写文章跟平常说话一样,一定要自然。

造句要用最妥帖、最恰当的句式和虚词。这在说话和写文章时都很重要。我们的话里有许多没有实际意义的词,比如,“因为”“所以”“但是”……这些都是虚词,虚词很重要,不能乱用。我们经常听到有些人乱用虚词,像“所以因此”这两个词,只要用一个就够了,但是,把它们连在一起用,几乎成了传染病,好像不这样说就不对似的。

怎样注意用虚词呢?就要研究平常说话是怎样说的。假如你的说法跟平常说法不大一致,就有些问题了。平常不说“所以因此”,为什么作报告的时候要说呢?又如“虽然”“但是”,平常说话用得很少,为什么写文章就要用呢?这些问题都需要注意。工人、农民说话,很少用“虽然”“但是”之类的词,也能把意思表达得很好。知识分子就要摆出一副架子,左一个“虽然”,右一个“但是”,文章里只看见这些东西。尤其是文艺作品,用了那么多虚词,艺术性至少要减低一半。

文章中多用长句,恐怕也是一个毛病。报纸上短句不常见,长句常见。意思复杂不能断开的,那只好长,有的不必要那样长,就可以分成几句说。我手边没有现成例子,大家有兴趣的话,翻翻报纸,就可以看到许多长句。凡是可以分成几句说的,就不要写成一个长句。

说话有种种格式,如“在……时候”“除……以外”,都是格式。长句的长,往往由于运用这些格式拉成的。比如“在……时候”中间加上几十个字,等你从“在”看到“时候”,“在”已经忘了。这说明写文章的人只管自己,不管别人,爱怎么写就怎么写,你要看明白就得自己留心。其实写文章应该为读者着想,碰到这些地方,总要想点办法,使人家不太吃力,更要使人家不发生误会。

现在长句很流行。是不是可以发起一个运动,大家来写短句,说话也说短句。一个长句分成几个短句,看起来,听起来都不费力。这对读者、听者是有好处的。(3)文风方面《人民日报》从七月一日起改四版为八版,发表一篇《致读者》的社论,提出三点。第三点是改进文风。这个号召非常好。我们现在的文风的确需要改进一下。谁来改进呢?凡是开口的、动笔的人都有份。动笔就是开口,是不声不响的开口。

改进文风,起码的是简洁明快。这就是说,去掉那些不需要的部份。我们写文章,重看一遍总要去掉几句,可去掉的总比要增加的多。要写短的文章,用最少的字句表达必须说清楚的意思,不要说废话,不要说晦涩难懂的话。

改进文风还要明晰畅达。文章要有“气”,“气”就是条理。第二句和第一句接起来,一定有必然的道理。第二句是从第一句来的,第三句是从第二句来的。这就叫思路。看人家的文章,把他的思路弄清楚以后,主要的意思也就弄清楚了。

能够引导学生把一篇文章的思路摸清楚,就是最好的语文老师。善于看文章的人一定要把作者的思路摸清楚。

要把作者的思路摸清楚,先要看一句跟一句怎样联系,再来看段,一段跟一段怎样联系,一段一段清楚了,全篇文章也就清楚了。研究人家的文章应当如此。自己写文章,如果思路有条理,第一段有第一段的道理,第二段有第二段的道理,不留没有道理的段落,这就是明晰。每句每段清楚了,意思就畅通了。

新闻工作者应当认识到我们的文风还需要改进。我的话虽然简单,但是心意很诚恳。希望诸位回去,努力提倡改进文风,而且以身作则。

现在讲一讲怎样锻炼自己的语言,怎样提高语言方面的修养。

首先应当从思想上重视语言工作。很有些人看轻语言,比如有些机关的文件写得不好,却有人说,反正发出去下边总可以看懂。再如开会讨论问题作出决议,主席往往说:“今天我们是原则上通过,至于具体说法,请张秘书下去写。”这些都是不重视语言的例证。机关发出文件你随便写写,人家可要照着办事呀。说的糊里糊涂,如果人家理解错了,后果就不堪设想。发出文件,既要政策不错,办法具体,还要说得明白,使人家不会误解,发下去才能贯彻,怎么可以随便写写?比如盖一所什么房子,不能作出“要盖房子”的决议就算,其他都让张秘书去动脑筋。有关盖房子的主要事情全商量好,写下来才是决议。如果什么都叫张秘书去动脑筋,那叫什么集体领导呢?这是最粗浅的道理。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不重视语言工作跟不重视思想方法大有关系。

新闻工作者要明确认识,我们的武器是语言。我们做工作,非写不可,非讲不可,都离不开语言。有的总编辑、有的社长说,只要内容好,文章可以马虎。这样说是不对的。语言是我们的武器,不能不好好掌握这个武器。

我们要认识语言的重大意义,从思想上重视语言工作。我们做宣传、鼓动、教育、说服的种种工作,完全依靠语言。而且新闻出版工作对语言发展的影响很大。我们出的书,出的报纸,都会影响语言的发展。如果大家在这方面多注意,学校里的语言教育就会得到极大的帮助,就能不费太大的力量,收到很大的成效。如果我们新闻出版工作者对语言工作不注意,学校里虽然用了很大的力量对下一代进行语言教育,希望他们学好语言,但是他们受到报纸、杂志上不好的影响,语言教育的成效就要大打折扣。

有人说,只要内容好,语言好不好没有关系。这个观点是错误的。要知道,内容跟形式是分不开的,哪里有形式上乱七八糟的好内容呢?反过来说,有了好的内容必须用好的形式才能表达出来。

其次,在日常工作中要多揣摩,多研究,多修改。

多揣摩,就是看东西多留心。留心的时间长了,就养成敏感,一看就能发现毛病。报纸上的大标题,出毛病的常有。这些毛病,如果不留心,随便看看也就过去了,一揣摩就会看出来。

看人家的文章要多研究。文章好,要研究好在什么地方。发现错误,要研究错误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应该怎么改。

自己写文章,要多修改。我不知道你们的情况怎么样,是不是稿子写好了就送到排字房?我是无论怎样忙,稿子写好了之后,都要看过几遍才送到排字房的。

修改文章,可以用自己说话的调子来念。自己的嘴代表一个人,耳朵代表另外一个人,好像这个人说给那个人听一样。用耳朵听,比光凭眼睛看能多看出一些毛病,多发现一些问题。要改到没有办法再改,然后送到排字房去。

在我们出版社里,有些稿子是集体改的。起稿人写成稿子,打印出来,发给好些人先看,然后大家在一起,念一段改一段。这样修改,当然比自己修改好。这个办法,诸位可以试一下。不过报馆里如果这样做,第二天恐怕出不出报了。

听人家的讲话,看人家的文章,多揣摩,多研究。好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好?不好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好?我们要独立思考,不要人家说好就跟着说好,人家说不好就跟着说不好。自己写文章,要尽力地改,要勤改,能改多少就改多少,不要写好了就拿出去,免得印出来了后悔。

到这里就讲完了。我讲了三个小时,如果有三十分钟或者十五分钟讲的话对诸位有一些帮助,我就很荣幸了。

语文随笔

看《文艺报》第七期江华先生的一篇《要努力驱逐使人糊涂的词汇》,觉得很有意思。他随便在近来的诗篇中找了些例子,像:“驱迫着我们走上共同的命运”“当下工的汽笛鸣过”“没有一滴水,而要讨喝别人的尿便”“城楼和屋脊都被树条拍抚着”

指出作者运用“驱迫”“鸣过”“尿便”“拍抚”这些词汇,暴露了他们在语言学习的努力中还有缺憾。他的解释可以说是平情之论,“并不完全是诗人本身的糊涂,这实在也是中国文学语言发展时期的过渡现象”。最后他表示愿望:“要求诗人们作家们自觉地主动地缩短自己在语言学习上的‘过渡’。努力从活人的嘴上,采用与洗炼有生命的词汇!放弃这些使人糊涂的语言,努力驱逐这样的词汇!”

看完这一篇,头一个想到的是使人糊涂的词汇不但诗里有,不但文艺作品里有,几乎到处都有,有文字的处所都有。可惜平时没有随手摘录的习惯,不然至少一抄就是百来个。所谓过渡时期也不算短了,“五四”已经做过了三十周年,可是还有这样的现象,该怪咱们拿笔杆儿的始终没能够“自觉地主动地缩短自己在语言学习上的‘过渡’”。

第二个想到的,不但词汇吧,语法跟修辞式恐怕也有问题。就像“当下工的汽笛鸣过”的“当”,文言里是常用的(“当尧之时”“当其壮年”)。现在文章里也常用,不过是从翻译文字来的,翻译家把“When”翻成“当”。一般的语言决不说这个“当”,除了有意无意沾染了书本子上的语法的。还有,像江华先生文章里的“采用与洗炼有生命的词汇”,两个动词用个连词连起来,贯到目的格的名词,这样的语法现在很流行了,文件上可以见到,集会上可以听到。这是从书本子来的,书本子又是从翻译西洋语文或者仿效西洋语文来的,我国一般的语言没有这样的语法。我是这么想,古来的外来的语法都不妨采用,采用了才可以丰富咱们的语言。不过有条件,一要弥补咱们原来语法的缺陷;二要行得开,约定俗成,大家采用。像“当……”以及两个并列的动词下面贯到目的格的语法,是不是丰富了咱们的语言,咱们原来的语法是不是没有办法表现相同的意念,都是可以讨论的。至于行得开行不开,得过一些时候再看,在文件上集会上流行未必能算数,要在大多数人的嘴上生根才真是行开了。

再说修辞式。咱们常看见“义愤填膺”,通电里用,报道文章里也用。去年十月一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最近斯大林元帅七十大寿,咱们在各色各样的文章里看见了“欢欣若狂”之类的语句。我不赞成运用这种语句,第一因为是文言,一般的语言里不说。第二,尤其重要的,这种说法已经不生效果。你说“义愤填膺”,人家没法理会你那“义愤”强烈到什么程度,你说“欢欣若狂”,人家也不过知道你在那里欢喜罢了。如果从活的语言里去找,效果强的多的是,毛病就在不去找,不去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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