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元曲销魂:唯美典藏版(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9 23: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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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宿含章

出版社:石油工业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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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元曲销魂:唯美典藏版

最是元曲销魂:唯美典藏版试读:

清幽墨香暗销魂

有这样一句话:你曾阅读过一本令人深思的书,你又置身于人群和事物的混乱之中,你想起那本书的内容和思想。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终于明白,尽管是无意的、不假思索的翻阅,那本书也在你的心灵中发挥着作用。

元曲是曲调与人性结合的产物,并不能称其为一本书,但它所诠释的时代内涵亦如书般迷人,令很多不了解它的人在偶然翻阅过后受其影响。

时人说起元曲,大多知之甚少,提起关汉卿、王实甫、白朴之辈,或许有几人恍然大悟,可再深说下去便无人问津了。一时间竟想不通为何影响一个时代的文化精华竟被人忽略到如此程度。

不了解元曲就失去了徜徉元代的资格,所谓元曲,是元杂剧和元散曲的总称。金元之际,游牧民族入主中原,带来了新的文化,与中原的词曲文化相结合,便形成了元曲。元人的精神特质从元曲里可以看到七八分,再加上细细地揣摩其意,整个元王朝的文明便赫然在目。这个马背上的王朝给元曲赋予的人文精神,是无法抹杀的。

贯云石在他的套曲《新水令·皇都元日》中写道:

江山富,天下总欣伏。忠孝宽仁,雄文壮武。功业振乾坤……赛唐虞,大元至大古今无。

一个没有边患、活力四射、繁荣强盛的国家,它本身具有无与伦比的自豪感,所以作为它的子民,在没有对其生出怨怼之前,对它秉持着极端信赖的情感。不过当统治者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人们万般失望之后,能用笔墨作战的文人们便开始不尽地倾诉。

有离开故国的悲伤,与往日的浮生盛世告别的不甘;有羁旅在外、离愁别绪的难抑;有对人生和恋爱的情殇;有对生不逢时的愤恨;有对整个时代灰暗背景的不满;同时亦有不断挣扎在出入边缘的可怜人。他们之中不乏潇洒之人,但满腹牢骚的却总是不在少数。对他们而言,人生苦苦寻觅,苦苦把握,苦苦追求,把义愤难纾的情感捧在掌心,终日凝望,用杜鹃啼血的坚持与精卫填海的执着去书写它、祭奠它、怜惜它,或者把情感埋入旷野,撒入疏林,让万物同悲。

其实此刻再回味他们对统治者的直言不讳,却并没有因此获罪,不禁让人为他们感到幸运。由于元王朝的专制性并不如明、清两代,特别是在文化政策上,蒙古人对意识形态的控制非常之弱,他们无意识的包容令文人们敢于倾吐不满,这也间接造就了元曲的盛放。

不知何人说过,生命就如同盖房子,建造时偷工减料就会成危楼,年久失修就会出现溃墙,施工不良就会漏水,有大风会吹破玻璃,如果遇上地震便会坍塌。不过,所有房子都会有一扇可以出入的门,就连监狱也是如此,因此当你无路可走时,上天就会给你逃生的机会。正像蒙古人经营一个时代,即使再不成功,他们也为那些希望能够一展所能而又没成功的人提供宣泄的出口:你可以选择投入官场,可以选择避走天涯,可以选择遁入山林,可以选择玩转风月。

元文人在不同的人生路径上爆发的种种情感,最直接的承载物就是他们所写的戏曲。仔细去品味那涓涓笔墨和莺莺歌声,可以体会到他们处于一个大盛大乱时代所爆发的生命狂想。对于匆匆而去的人生而言,因一切向往而产生的温馨与美好,因一切专注而产生的哀怨与疯魔,因一切痴狂而产生的荒唐与罪恶,无不让人感到怜惜、肃然而又庄重。无论元人自身的思想是对还是错,后人都应当用历史博大的胸襟去理解他们,即使不心存怜悯,也应当真心对待,从他们的字里行间去体会那清幽的墨香和销魂的滋味。《阅读大中国》系列图书始一发售便受到了广大读者朋友的赞誉,可观的销售量和广大的读者群,是对本系列图书的认可,我们心中也尤为感激。

本书的优化是建立在各种与时俱进的因素上:文学界的新观点,社会观念的进步,原曲内容更谨慎的校对,语言层面更精准的表述,思想性上更诗意唯美的传达,等等。我们以更审慎的态度对本书进行了细致的修订,希望以此满足读者朋友更高的阅读需求和文学品味,也愿读者朋友能够在本书中有所收获。

感谢您的阅读!

离歌乱:这世上的种种告别

谁念断肠人,断肠人念谁

古老的先人把土地视作命根子,八户人家围成一个大院,看起来方方正正,就是个“井”字,如果背对大院,就等于离开自己的老家,“背井离乡”一词也就由此而来。几千年来,在外羁旅的游子多数都并非自愿。有的为了觅仕途而求取功名,有的为了生计而奔波,有的则是被迫逃亡。

中国人的乡情历来深重,如果没有自己的房屋和田地,就等于树无根蒂,很快就会枯死。所以千百年来奔波在外的人,用无数诗词歌赋表达了自己的思乡之情。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如果先秦失去了《诗经·小雅·采薇》一诗,先人的思乡就不会令人觉得情切。

一束束薇菜已经发芽长大,采一束薇菜就不免思乡。说回乡道回乡,眼看一年又过完,有家却等于没家,为了保家卫国,跟狄夷厮杀,连空闲的时间都没有,何谈回家?满腹惆怅,心多忧思,生活疾苦难耐,可是边防动乱,自己还要随军队辗转各地,连封书信都寄不回去。《采薇》传达的正是征夫念家的情感。

在外颠沛的游子与戍边人的心何尝不是相同的?李白的抬头望月,低头思乡;李煜的“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马致远的“断肠人在天涯”;纳兰性德的“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诗人们的话语一个比一个凄清,思家之情款款入心。

与过往的王朝相比,生在元代的人多离愁,有国家民族变乱的原因在里面,也有个人情感在其中。过去人们表达情感的有诗词歌赋或长篇散文,也有民间传奇一类,不过表现张力显然比元代的杂剧和曲子要弱。另外,饱经离乱的元人情感变得复杂得多,他们通过自己的笔墨,大量融合各民族、各地方言的感叹词,绘制成了易于弹唱的曲调和歌词,使他们要表达的内容更加情深义重,催人泪下。“离愁”之曲写得最让人魂断的当属马致远,他的《天净沙·秋思》已成绝响。在《汉宫秋》里他也曾借王嫱之口道出“背井离乡,卧雪霜眠”的痛苦。离开家乡如同躺在霜雪上,实在难以忍受。

渔灯暗,客梦回,一声声滴人心碎。孤舟五更家万里,是离人几行情泪。——马致远《寿阳曲·潇湘夜雨》

马致远的这首曲子中,点点离人心碎声敲打着人们的心弦。本曲的曲名既为“潇湘夜雨”,可见马致远所在的地方必定是潇湘之地。潇湘本指湘、潇二水汇集的零陵郡,后来人们干脆用它来指代湖南等地。古有“潇湘八景”,是爱风花雪月的宋人给湖南命名的八处景致。当地每逢夏秋便落雨不停,尤其是傍晚开始的淋漓小雨,激起浮动的江雾,一些渔人驾着小舟于雾间若隐若现,渔灯朦朦胧胧,惹人遐想。“渔灯”就是渔船上的灯火,夜晚之时,小船孤寂,灯火更是孤寂,一个词出来,便仿若有愁绪万千,不需要再大力宣扬。张继说,“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便是这个感觉了。或许是船只隐隐摇晃,或许是一个人睡并不安眠,游子忽然梦醒,他似乎被什么东西惊着了,什么声响呢?原来,下雨了。漂泊在外,一只孤舟,本以为是凄清至极,哪里知道还有这无根之水的惆怅。这便更是一分愁绪,两分忧伤。温庭筠曾经叹息,“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这声响,这愁思,怕是再也睡不着了。五更时分,孤舟一叶,离家万里,“我”还能说什么呢?唯有两行情泪罢了。

像马致远这样的羁客遍布大江南北,因秋景而生乡情的人也比比皆是。思乡本不论季节,但一年当中总有些时日会令人生出离愁,比如九九重阳节。这一天通常是与家人共聚的时刻,携手登山、观花饮酒。可是游子的身边却没有亲人陪伴,因此越发觉得孤独。“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王维也是在九月九日孤身登山时才写下这样忧伤的诗句,由此而激发了后人的无数慨叹。

行役经年,佳节思亲。九月九深秋之际,曲人汤式也不可避免生出此种心绪,写下了两曲《小梁州》。

秋风江上棹孤舟,烟水悠悠,伤心无句赋登楼。山容瘦,老树替人愁。樽前醉把茱萸嗅,问相知几个白头?乐可酬,人非旧。黄花时候,难比旧风流。

秋风江上棹孤航,烟水茫茫,白云西去雁南翔。推蓬望,清思满沧浪。东篱载酒陶元亮,等闲间过了重阳。自感伤,何情况。黄花惆怅,空做去年香。——汤式《小梁州·九日渡江》

汤式生活的时代与马致远大不相同,但二人同样经历了漂泊多年的日子。根据史载,马致远曾有“二十年漂泊”生涯,大好青春全浪费了;而生于元末明初的汤式,历经元、明两朝更迭,也是流落多年,直到巧识燕王朱棣,得其赏识才飞黄腾达。

后人说,汤式的散曲虽然明艳工巧,却内涵不足。从人生际遇来看,或许,他曾经历过漂泊无依,却不曾真正地尝过人情冷暖。抑或在他将要陷入这种艺术源泉之一的精神洗礼时,谁曾想,否极泰来,竟遇人生好时光。此后,便是多番顺遂,大概那番浪荡无依的迷茫,人生不得志的愁苦,天地浩渺的思考,零落多尘的哲学,便也在日益富足的生活中被逐渐消磨。有笔,有茶,好时光,想来大概也是因为经过苦难之后生活优越,而变得江郎才尽。

这两曲《小梁州》写得甚是凄迷,首曲怀人,后曲伤己,大概是因为与家人朋友失散,又背井离乡多年,所以有感而发。情到处,感人肺腑。据推测,这两首散曲很可能是在他漂泊时期所写。

两曲的开篇皆是从秋风里的一叶孤舟开始,小舟的背景尽是烟水茫茫,绵远悠长,与马致远的潇湘夜雨泊孤舟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看来孤独的小舟、凄迷的水雾、零落的雨点等的确是最能激发乡愁的景象。

首曲先是作者登上高楼,看山色萧条,禁不住伤心无语,感觉那枯黄的老树都在替自己哀愁。“伤心无句赋登楼”其实含了一个典故,汉末之时,王粲前往荆州投奔刘表,但是并没有得到一个贤士的待遇,他感慨世事,倍觉自己怀才不遇,便作了一首《登楼赋》。结合作者本身的经历,这里应该是反衬的手法,可怜王粲遇人不淑,自己却不同,算是颇有一番际遇。他手持茱萸,鼻尖飘散的是清冷的草香和淡淡的酒气。重阳节的习俗便是登高望远、佩戴茱萸、饮菊花酒。汤式看着眼前桌案上的两樽水酒,这一方是给自己的,另一方座位上却空无一人,顿感空虚寂寞无人伴。他禁不住暗叹,自己都已经年龄陡增,那些家乡的故友亲人还有几个白首健在呢?快乐容易找到,但与旧人的友谊和情感却难以重拾,黄花依旧,人情已无。“黄花时候,难比旧风流”这一句,感怀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了,又是一年菊花开放的时节,似乎这花年年都是如此,不曾有过变化,但是,赏花的人却是每年都不同了。仿佛还记得自己年轻风流的潇洒样子,怎么一转眼就有些岁月痕迹了呢?整首曲子却在伤人,伤己,伤时。

汤式登楼无语,因为怀念故人,这是前曲暗含的内容,后曲也交代了他突然思乡的原因,因为正是九月九日重阳节。在一片烟水茫茫的景象中,白云西去雁南翔,深秋将至。这一次汤式踏进孤舟,掀起小舟的蓬帘,看着眼前滚滚流动的江水,“清思满沧浪”。“沧浪”本指代屈原,屈原投江是为了以沧浪之水洗涤一身尘埃,而他汤式不可能做出屈原的举动,唯有以沧浪承载他的思念之情。

思的是什么?自然是故人了。此时他又忆起陶渊明入菊园饮酒赏花过重阳节的情景,感叹陶公不在,菊园依旧,相信没有了陶渊明这个知己,满园菊花也必定非常孤单,就如同汤式失了亲人一样痛苦。

将自己化作一簇菊花,暗示没有知己陪伴,是汤式在两曲中最精妙的一笔,于虚拟处传出内心的意蕴,思故伤怀全在字里行间。此妙笔与“断肠人在天涯”几乎不相上下。

或许的确如后人评论的那样,汤式的散曲大多显得情感做作,但漂泊天涯者的心意是无法刻意营造的,如果他没有亲身经历长年的宦游和羁旅,是写不出人思黄花、黄花思人的场景的。便冲着这一点,不枉后世在曲海当中留他一笔。

羁客思乡,是人之常情,诸如马致远、汤式等人的牢骚发得应时应景,同时也能引起许多有着相同经历的人发出共鸣。因此,思旧阻止不得,亦没有必要去阻止,牢骚发得越多越深,越证明他们没有忘本,没有忘记故乡给他们带来的幸福。

追故乡的人

放眼呦噢这片河山,山不断呦水不断,缘不断情也不断。山水摆开了棋盘,天地却不分楚汉,一根长长的血脉呦,把我们连成一串。山水摆开了棋盘,天地却不分楚汉,四面八方的五色土呦,凝成了一座江山。这方土呦山也连绵,这方土呦水也缠绵,这方土呦人也相恋,这方土叫人依恋。

这是《故土情》的歌词,其中饱含的深情,勾起了人们对家乡的思念。

一千多年以前,常年在外行军打仗的曹操在面对旷远的山河时,亦忍不住对他的下属道出思乡之感:“狐死归首丘,故乡安可忘?”相传狐狸在临死之前,即使不能回到自己的洞穴,也要把它的头冲着巢穴的方向才咽气,表示那是吾之故乡;兔子也有这样的习性,除非是意外身亡,否则死也要死在窝中。动物尚且如此,更何况情感丰沛的人呢?万水千山,转战多年,停歇下来的时候,曹操能想到的不再是辽阔的江山尽掌握在手中,而是故土的甜美气息。

故乡是塑造一个人灵魂的地方,几乎每个人念叨家乡时,一是思念父母,二是思念那里的风土人情。久居异地,久别亲人,每每回忆,即使不会泪流满面,亦会对月长叹,夜不能眠。过年过节的时候,在异地看到家乡的节目,即便看到欢喜处,也会笑得哭出来。家乡,成了人们日日的回忆,叫人愁肠百转。

谁家练杵动秋庭,那岸纱窗闪夜灯。异乡丝鬓明朝镜,又多添几处星。露华零梧叶无声。金谷园中梦,玉门关外情,凉月三更。——乔吉《水仙子·若川秋夕闻砧》

此曲是乔吉行经若川时所作。他落脚若川时正是秋夜,本来应该是夜深人静,却隐约听到阵阵的捣衣声。那时的衣物由丝麻等所做,需要用捣衣木将织物砸软,就像现代的牛仔裤需要水磨一样,越是经过锤炼,衣物会越发柔软贴身。乔吉顺着捣衣声传来的方向,望见一户人家的灯烛还没有熄灭,透过窗子映出里面一个女子孤独的身影。他猜测也许女人的亲人去了远方,她思念得睡不着,唯有捣衣消遣,在忙碌中驱除愁苦。

想到这里,乔吉不由感同身受,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想到了李白的那句“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拿起轩窗边的镜子,发现自己两鬓泛黄,零星地出现了几点白芒,让他感觉自己又老了几岁。想到自己多年经营,已然老得如此之快,那家人岂不是……不敢再这样想下去。正当此时,一叶梧桐在身边飘落,干枯的剪影被月光映在土地上,梦幻中令作者似乎做起了“金谷园中梦”。

金谷园是晋代石崇的宴客聚会之地,他经常在那里大摆宴席,会集当时的文豪“二十四友”等,一起吟诗作对,好不快活。就连李白都曾希望造一个相同的金谷园以供朋友、亲人聚会。其实不但李白有这个想法,乔吉也希望能拥有一个金谷园,因为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家人和朋友了。

想到金谷园的乔吉忽然又忆起了“李白夜度玉门关”的典故。李白路过玉门关时曾写下《子夜吴歌》,诗中是专为丈夫出关打仗的思妇所写:“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李白在诗中也用到了捣衣的情景,与乔吉的《水仙子·若川秋夕闻砧》中提到的捣衣声相映成趣,难怪乔吉会在曲尾引出此典。

曲从肺腑出,出辄愁肺腑。在冰冷月华的洗礼下,乔吉的思旧情绪越发浓烈,遂告别了捣衣与凉夜,辗转向家乡的方向行去。

瘦马驮诗天一涯,倦鸟呼愁村数家。扑头飞柳花,与人添鬓华。——乔吉《凭阑人·金陵道中》

在穷游天涯之后,乔吉路过金陵古道,再涌思乡念头,忍不住写下了这曲《凭阑人》。古人词曲中常用“古道西风瘦马”烘托背景气氛,乔吉的曲子也不例外。不过,“瘦马驮诗”不是指乔吉,而是唐代诗人李贺。被誉为“诗鬼”的李贺本是唐宗室郑王李亮的后裔,虽家道中落,依然饱读诗书,得了功名,怎知后来遭人毁谤,不能举进士。从天堂一下子被打入地狱,李贺大受打击,便在外流浪。他有个习惯,骑着一头毛驴,背着一个破皮囊,见到什么新鲜事物就赋诗一首,丢入囊中。他的诗集就这样不知不觉累积而成,“瘦马驮诗”的典故也就名声在外了。这曲小令比较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我”的情绪与实际景物的呼应。“瘦马驮诗天一涯”是指代作者,“倦鸟呼愁村数家”是外在景物的描写,风景、物体本来是无法传达情绪的,但是,在这里,“倦”“愁”两字却展示出了景物的情,这个情是由我及物得来的,看似是写外物之景,其实是写自己之情。因为自己疲倦了,满腔愁绪了,所以看什么东西都带着这样的感觉。“扑头飞柳花,与人添鬓华”,柳花纷飞,欢喜之时其实也是一番不错的景致,但是,在作者这里,因柳花沾到了头发,而想起鬓发斑白的愁苦,心里又止不住地悲愁。

元代之后的学者研究过乔吉与李贺的经历,称二人的遭遇格外相似,元人钟嗣成在《录鬼簿》中形容乔吉:

平生湖海少知音,几曲宫商大用心。百年光景还争甚?空赢得,雪鬓侵,跨仙禽,路绕云深。欲挂坟前剑,重听膝上琴,漫抚琴,载酒相寻。

意思是说乔吉一生中难遇知己,费尽心思做文章,只为得到有识之士的赏识。然而人已到老,得到的只是两鬓斑白,能做的只有归隐山林。钟嗣成对乔吉的评断也算中肯。

乔吉的余生过着如李贺一般的流浪生活,他在行走多年之后,最终还是受不住想家的煎熬,生出倦鸟归乡、狐死向丘的意念。他到了金陵附近,眼看离老家杭州不远,再看到几只倦鸟向附近村子飞去,便忍不住伤情起来。在这曲小小的《凭阑人》里,他前半段借李贺自比身世,借倦鸟说自己的归乡情切;后半段则是完全化为对自己的怜惜,感慨青春年华就这样逝去。激起他对时光流逝感慨的,便是那漫天飞舞的柳花。

晚春的柳树该生叶了,残存的柳絮迎风扑面,沾在两鬓,如同自己的生命已经垂暮,却还独身在外,实在太过孤独了。此时乔吉并未至晚年,不过华发早生,而柳絮挂在两鬓上显得他更加苍老,内心倍觉凄惶。

人恋故土,特别是厌倦漂泊之后,寄一封家书,恨不得魂魄与家书一同寄去,留下没有灵魂的躯壳,飘零十数年的乔吉也有同样的想法。中国台湾诗人余光中将乡愁比喻成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这小小的邮票等同书信,跟随着他,灵魂也飘向了落叶归根的地方。乔吉没有小小的邮票,却有小小的思乡曲,被他放在了自己的诗袋中,虽然寄不出去,却寄托了他的情怀。

回家,困扰了无数游子的情感纠结,也是流浪经年者心中最后的祈求和挂念。得意时想到它,失意时想到它。辽阔的空间,悠邈的时间,都不会使思乡的感情褪色。乔吉的倦和归,既说自己,亦在诉说那个年代无数游子的心声。

忘忧草不忘忧,含笑花不含笑

忘忧草,含笑花,劝君闻早冠宜挂。

那里也能言陆贾?那里也良谋子牙?那里也豪气张华?

千古是非心,一夕渔樵话。——白朴《庆东原》

撷一株小小的忘忧草,多少烦恼都可以被抛诸脑后;摘一朵含笑花带在头上,如麻思绪在馨香中飘散开去。过去人把忘忧草叫作紫萱,认为吃了它之后就像酒醉般,忘却了一切凡尘俗事,故有其名;南方人把含笑花作为百花之首,四时皆开,奇香无比,妖娆娇俏。其实,忘忧草不过是黄花小菜,含笑花也不过是茉莉而已。然而,他们被想象力极丰富的先人赐予了古色古香、文气十足的别名,化作诗词歌赋里的托物,以言作者志向。白朴在他的《庆东原》开篇,同样用二草来抒写真情。《庆东原》一曲,是杂剧大家白朴信手拈来之作,他曲中的主人公浅笑晏晏,劝世人忘掉忧伤,将忘忧、含笑二草带在身边,告别悲伤的苦难。看似文辞浅显,实则意境深远。

人世的各种动荡,令诸多世人想抛却各种烦恼,消除自己苦难的记忆。曲中抱着忘忧、含笑的人,是众生的化身,同时也是白朴自身的写照。他想借两种植株背后的内涵来奉劝世人,把什么功名利禄都抛却,因为它们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白朴很怕自己的奉劝不能打动人们追逐名利的心,便以许多因求名而变得不幸的古人来作证。他列举了汉代能言善辩的陆贾、西周足智多谋的姜子牙、文韬武略的东晋大臣张华,这些大名鼎鼎的古人都遭遇被放逐远方的命运,是非功过不被帝王记着,反而成了渔樵茶余饭后的谈资。古人尚且如此,更别说我辈闲中人了。

白朴的感叹不无道理。元朝朝政黑暗,让身在官场的人心灰意冷,过去那些直到功成才打算身退的人,大多数没有好下场,非死即伤,因此何必留恋官场?不如看开,不想是非功名。《庆东原》中寥寥几语,言辞看似轻松洒脱,事实上曲人本身并不轻松。元王朝的大多数曲人,都如白朴一样,对命途多舛发出许多牢骚,其中不乏名家,例如乔吉。

曲人乔吉很善于写才子佳人、风流韵事,他是写这方面杂剧的专家,但因为长年的漂泊生活所苦,在政治上又屡不得志,忍不住发出“多少豪雄,几许消沉”之语。

江南倦客登临,多少豪雄,几许消沉。今日何堪,买田阳羡,挂剑长林。霞缕烂谁家昼锦,月钩横故国丹心。窗影灯深,燐火青青,山鬼喑喑。——乔吉《折桂令·毗陵晚眺》

乔吉喜欢自称“倦客”,在这首散曲《折桂令·毗陵晚眺》中,首句便自诉身份是“江南倦客”。他的一生落拓江湖,纵有千秋之志,却始终得不到功名。曾经的书生意气没了,雄心壮志也没了,都化作对生活的厌倦、对官场是非的看轻。

想当年,苏轼纵横官场几十年,三起三落,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于是抛却一切,在阳羡买了块田,过起田园生活。乔吉在曲中提到“买田阳羡”,指的便是苏东坡的经历,也借此比喻自己想要归隐的心意。与此同时,他也以“挂剑长林”来形容自己对世俗的厌倦,以及欲超脱其外的感慨。

许逊是晋朝的一介小官,因看透了仕途险恶,突然觉得生活没有乐趣,收拾了一番包袱就求仙问道去了。有人说许逊成了仙,每每到人间神游时就来到艾城镇(今江西南昌附近)的冷水观,习惯把佩剑挂在观内的一棵松树上,再访问人世。

许逊历尽了渺渺路途,走过漠漠平林,叠叠高山,看过滚滚长江东逝。见惯了寒云惨雾,受尽了苦雨凄风,知道了汲汲营营不现实,到头来不过黄粱梦一场。许逊看透了现实的玄机,所以认清功名利禄不值得留恋。乔吉在诗中用“挂剑长林”的寓意,大概因为许逊抛却功名、远离尘俗正是乔吉想追求的。

乔吉比苏轼、许逊还不得志,他连个芝麻小官的官印都没见过,如何能不成为官场倦客呢?而且,乔吉的命不好,成不了许逊那般的“仙”,只有睡时对着“窗影灯深”,觉得自己的生命之灯即将熄灭,人生还没过得如何,便要被山鬼勾去了魂儿。

乔吉自诩文坛英雄,本该意气风发,可英雄消沉,变得贪生怕死,还称得上英雄吗?人生过得如此,的确悲哀。数十年如梦一场,对红尘一笑置之,不怕风雨飘摇,因为比风雨更自在的是人心。乔吉该像白朴一样,不再因成为官场倦客才选择放开,应早早地抱着忘忧、含笑二草,打开心扉,才能活得逍遥。

正像佛家偈语所说的那样:“有钱也苦,没钱也苦;闲也苦,忙也苦,世间有哪个人不苦呢?”不被俗事叨扰,能忍的就忍,把痛苦当成磨炼;不能忍的就不忍,转身毅然离去。人生叹崎岖途路难,得闲且闲,到处皆有鱼羹饭,还怕没有出路吗?

乔吉的一生都没有达到逍遥的境界,对名利双收的生活过分奢求,使他只能在红尘里继续消沉,驻足不前。这恐怕也是该时代大部分文人的通病。

英雄梦

在古代,一个人的仕途往往包含着欲望与罪恶,但往往也是最成功的。相对而言,那些在他人仕途中的流血者,当然也是倒霉的。所以千年至今,说“仕途险恶”的人绝对不在少数。有人选择继续混迹官场,为争得一官半职而不惜将人格丢在脑后;有人因为不敢争也不能争,选择走向世外田园,自娱自乐。元代的文人大多选择了后者,这与时代背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知是否因为元代是中国既统一又动荡的时代,导致了其文化出现断层,有关一些文化人士的记载也少得可怜。除非此人出名到天下皆知的程度,否则无论他写了多少诗词歌赋,做了多少事情,后人对他的了解仅仅四字——“生平不详”。

元代的曲人、杂剧家,不像宋朝的诗人、词人那般,只要叫得上名字的人,从生到死,几乎每件人生大事都能被细细道来。他们很不幸,他们大多注定要遭受被历史遗忘的悲哀。

马谦斋,生平无可考,生卒年不详,约在元仁宗延祐年间在世。他与当时著名的曲人张可久几乎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张可久生于公元1270年,死于14世纪中叶,这段时间成为唯一能确切证明马谦斋具体生活年代的证据。

一个曲作家的事迹要在别人身上得到证明,这很令人感慨,而最能代表其人格实质的现实依据,还有他的作品。

手自搓,剑频磨,古来丈夫天下多。青镜摩挲,白首蹉跎,失志困衡窝。有声名谁识廉颇?广才学不用萧何。忙忙的逃海滨,急急的隐山阿。今日个,平地起风波。——马谦斋《柳营曲·叹世》

搓着两手,把剑磨了再磨,心中思潮澎湃,追忆古往今来的大丈夫、大豪杰。对镜抚摸着自己的影子,指尖挑起的尽是白发,才想起岁月流逝,都已蹉跎,而自己却身居陋室,不能一展长才。就算自己成为廉颇那样的一代名将,仍会遭受别人的非议,老矣无用;就算自己像萧何那样是通世才子,换到这个时代,恐怕也得埋没乡间。像我这样的人,也就只能躲入深山或海滨,当个无名隐士,不到世上去惹是非。现在的社会,平地起风波,实在叫人防不胜防。

空有抱负却出入无门,马谦斋在曲中流露出的抱怨在元代的各种文学作品中都比较多见。然而《柳营曲》却是其中较闪亮的一篇,因为此曲有辛弃疾式的大开大阖、痛快淋漓、生动直率。辛词在宋代独树一帜,乃豪放词中佼佼者。马谦斋在《柳营曲·叹世》里用了“手自搓,剑频磨”,不禁让人想到辛弃疾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辛词中流露悲伤的原因在于未能完成守护宋室的大业,就已两鬓斑白,而马谦斋此曲充满着无法施展抱负、埋没乡野的不甘。

另外,辛弃疾的《永遇乐 ·京口北固亭怀古》中有“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一典故,马谦斋在自己的文中亦用此典。如此一来,越发显出马曲与辛词风格和意义上的相似。

马谦斋以《柳营曲》为调的曲子共有四首传世。

首曲是《太平即事》。在《太平即事》中马谦斋便说了当时的社会背景:“天下太平无事也”,他过着“庄前栽果木,山下种桑麻”的生活。对于马谦斋来说,太平之际本该是他这种文士实现治世志向的时候,不像乱世需要的是英雄将才。然而,他却过着辞官归田的日子。在他的曲子中,虽然充满了对田园生活的热爱,事实上却在抨击元朝廷不重人才。在看似轻松活跃的“太平词话”中,有着马谦斋浓浓的悲伤和失望。在他的第二首《柳营曲·怀古》中,透露出了强烈的不满。

曾窨约,细评薄,将业兵功非小可。生死存活,成败消磨,战策属谁多?破西川平定干戈,下南交威镇山河。守玉关班定远,标铜柱马伏波。那两个,今日待如何?——马谦斋《柳营曲·怀古》

此曲里写了两个历史人物,一个是班超,一个是马援。“曾窨约”的意思是指作者曾经暗自揣摩,与下一句“细评薄”意思相同。马谦斋仔细品评了历史上那些有过丰功伟绩的将臣,看过他们的行军打仗和成败经历之后,最终选定了班、马二人作为怀古对象。这两人皆是东汉名将,其功业非同小可,在危机四伏、生死存亡的戎马生涯中战策频发,在历代将才中脱颖而出,但他们也经历了无比大的风险。

班超出征西域三十几年,平定北方的干戈,而马援南征定边,使夷人不敢越汉土雷池半步。二人为东汉江山领土的划定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然而今日呢?二人踪影何在?全曲最后,马谦斋发出了悲凉的疑问。

马谦斋的怀古之曲,对以往的英雄持心驰神往的态度,但他又不得不回到现实,像辛弃疾的“尚能饭否”一样,痛心地呼号。马谦斋是个书生,他的志愿不是沙场,而是仕途。但这并不等于他的心比古代的将军软弱,他也有满腔的热血和抱负,有马革裹尸的胸襟和魄力。不过,理想与现实的千丈落差却让他悲愤难当。词曲是歌唱的艺术,间或讲述人间百态,间或阐发无限情思,寥寥数语,便有两三故事,一种人生经历,一份奇思妙想,一处闲情偶寄,一些感慨悲歌,在这样的浅吟低唱中,令人回味无穷。它把人生化为了可唱可吟的歌,娓娓道出,或缠绵悱恻,或激昂悲愤,写到情深处似放实收,听罢意思已经完全领会,却仍让人情不自禁。马谦斋的曲子,豪放中带着些许忧伤,其中有无法回避的控诉,无法拔除的悲伤,细细读来,易于理解,但总能让人深思。他有辛弃疾的影子,却没有辛弃疾的奔放,在慷慨激昂中收敛着内心的苦楚,这才是两人的曲子共同拥有的特点。

马谦斋的作品很有一种豪气,无论是用词还是情绪的释放,他善于用自己的文思构建一种恢宏的意象,充满英雄气概。按理来说,这样的人应该是事业有成,建功立业之心得以实现的状态。但是,偏偏他的作品中又有一种欲求不得的怅惘、迷茫,甚至凄苦。他就像是战场上的一位将军,有着打拼天下的野心和实力,奈何他只有独身一人,身旁无人可助,他的野心无法实现,他的理想得不到助力,他的人生充满矛盾和焦虑。这种复杂的情绪撞击,注定了他作品中充溢饱满的情感。

柳不留:时光停在送别中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诗经·小雅·采薇》)“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柳永《雨霖铃》)“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王之焕《凉州词》)“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蹀座吹长笛,愁杀行客儿。”(《乐府诗集·横吹曲辞·折杨柳歌辞》)“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李白《春夜洛城闻笛》)“扬子江头杨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郑谷《淮上与友人别》)“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吴文英《风入松》)

这么多诗句,我们能看出它们的共同点吗?

没错,就是柳。夭夭袅袅,婉婉而来,这些柔嫩的柳条儿,撩动的都是什么人的心呢?每一句诗似乎都洋溢着一样的情感,一种酸涩的离愁别绪。

相传,古代长安灞桥的两岸,十里长堤,十步一柳,由长安东去的人多在此处告别家人或朋友,都喜欢随手折柳相送。其实,送别之人的潜台词就是,此去经年,纵是有千般良辰万般美景,我其实并不希望你走,我想留却不能留,不敢留,不忍留,只能折下一条柳枝儿,脱口而出的便是一句“愿君鹏程万里,前程似锦”。观柳如见人,曾经,有一个想留你的人。

于是“柳”这种植物,“折柳”这个习俗,便有了特定的惜别怀远的忧愁。

萋萋芳草春云乱,愁在夕阳中。短亭别酒,平湖画舫,垂柳骄骢。

一声啼鸟,一番夜雨,一阵东风。桃花吹尽,佳人何在,门掩残红。——张可久《人月圆·春晚次韵》

一向多愁善感的张可久也喜好借柳抒情,但柳只是这曲《人月圆》的意象之一,并不能完全说明张可久的离愁。芳草萋萋、夕阳乱云、短亭画舫、马蹄东风、桃花虚门,除了垂柳以外,曲中的各种景致都蕴含着别情,丝丝入扣,寸寸沁心。

张可久开篇所用的“萋萋芳草”,是从秦观那里借来的灵感。秦观在他的《八六子》中写道:“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恨是一种绵长的痛,像芳草一样蔓延在心田,纵使野火焚烧亦春风再生,所以才有人说恨比爱还苦。然而张可久从萋萋芳草那里得来的不是焚心的恨意,而是别绪,他的离愁情绪在夕阳中不断蔓延,脑中闪现了无数离别场景:短亭饯行时举杯相送;平湖画舫中分袂诀别;垂柳下,载伊而去的青马。这些情景宛然在目,如何能不使他怆然涕下,因此“一声啼鸟,一番夜雨,一阵东风”,便把张可久的离愁别绪推向了高潮。然而花落人去,今日再回到曾经去过的地方,他看到的已经不是曾经熟悉的人了。《人月圆》一曲的最后一句“桃花吹尽,佳人何在,门掩残红”其实暗含一个典故,就是崔护的《题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是一个很有传奇色彩的故事,说的是诗人崔护去长安参加科考,不幸落第,在南郊散心的时候,遇见了一户人家。这家人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长得是面若桃花、人比花娇,而那个时节也正好桃花绽放,美人和桃花相互辉映,成了一道风景。第二年的清明节,崔护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又来到了南郊,那个看到美人的地方,但是,人去楼空,佳人不在,唯有桃花的点点落红,寓意着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就曲子本身来说,上下也有联系呼应,前为“柳条”后为“桃花”。同以植物结尾,离情愁绪一贯到底。

张可久的“佳人”究竟是男还是女,是爱人还是好友,已经无从查知,但他的思念不比崔护轻浅,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短短的一曲中,景与情的交融没有半分罅隙,典故与内容没有半点脱节,不着一字,尽得神韵。张可久的同辈人高栻曾赞他“才华压尽香奁句,字字清殊”。可见张可久每言一句,皆可让人回味无穷,在这首曲中,他笔下的“柳”不着痕迹地成为他诉别情的工具,心甘情愿地化作张可久相思的寄托。

不过,以“柳”作别词的大有人在,曲人刘庭信也颇偏爱“柳”的意蕴。

刘庭信原名廷玉,以闺情曲见长,当时,他的作品流传相对比较广泛,可以说比较有影响力,如果换成今天的说法,就是流行乐坛的大师级作词人。刘庭信的作品往好了说是题材专一,往不好了说是选题狭窄,他善于写闺中女儿家的情怀,用词用情缠绵悱恻,而且因为受到了民歌影响,所以用语并不限制于“雅词”,也有许多通俗易懂的表述。他的作品有些情意绵绵、意欲靡靡的味道,将细腻的情思把握得十分到位,有一些吴侬软语的软糯动情。所以,那个时候,他的作品虽然流传广,但也有人评价其作有失端方,不太雅正。更有意思的是,虽然刘庭信写出来的文字情丝绵绵,娇软盈盈,但是,这人长得五大三粗,传闻又黑又高,朋友赠他外号“黑刘五”,大概因他是家中第五子的缘故。有句话叫“我很丑但我很温柔”,用在刘庭信身上再恰当不过。他天性风流,喜好风花雪月,以填词为人生唯一爱好。在他的笔下,感情缠绵悱恻,离别更是凄苦淋漓,看其人与其词,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后人在说起刘庭信时,必提到他的《一枝花·春日送别》。

丝丝杨柳风,点点梨花雨。雨随花瓣落,风趁柳条疏。春事成虚,无奈春归去。春归何太速?试问东君,谁肯与莺花做主?——刘庭信《一枝花·春日送别》

曲中的这幅场景相当旖旎动人,却又带着一股春日的清新。一股被雨淋湿的泥土味道,混合着柳叶的涩味,梨花的清甜,淡淡地飘扬开来。杨柳西风,梨花带雨,雨随花瓣落,风吹柳条疏,一幕在柳树、梨树旁依依告别的情景赫然在目。

比较高级的文字,既容易调动感官,又容易引发思考,还能传达情感共鸣。这是很有技巧和才情的一种写作方式,刘庭信这个“美艳”的“大老粗”做到了。

画中的两人分别得温柔婉约,这种情绪其实可以从景物描写看出来,从天而来的,既不是凄风也不是苦雨,是牵着柳枝儿动摇的风,是带着梨花香的雨。一种女儿家的娇柔感就溢出来了。诗人也好,词人也罢,好像在表达这种离愁别绪的时候,都特别喜欢把柳条儿和桃花、梨花、春风、细雨、舟船、栏杆、青山等事物联系在一起,不得不说这是很聪明的一种做法。这样一来,既营造了一种场景感,让整个文字塑造的环境立体起来;又让春天这个万象更新的季节变得忧愁,忧愁的风景中忧愁的人,质感就出来了。

简简单单一句“春事成虚”,言尽别情之缠绵。春天就要走了,春的归去意味着人将离开,今后所有良辰美景都是虚设。问春日为何离开得如此之快,问司春之神东君为何要这么轻易地带走心上人,究竟谁能给他或她做主,把思念的人挽留呢?

春日送别,愁思满腹。曲中人自比“莺花”,应是个女子,她在送别爱人时心情跌宕起伏,不能自抑。曲子的最后一句话,更是把女子怨怼的情态写得惟妙惟肖。

刘庭信虽然没有俊朗脱俗的外表,但是骨子里却是个极为多情的人,他每日于脂粉堆里厮混,常注意女子的风貌和情态,所以写她们的闺怨极尽能事,鲜有人能比得了,是以他的风流之名远超同辈之人。

自古多情者易情殇,张可久和刘庭信都是多情之人,写别曲绝不会放过既可怜又可爱的柳枝,只因柳下的离别比一般的告别更能引出内心的情感:一“柳”千万“留”。

此时,叫人不禁想起“章台柳”的逸事,这故事曾一度加深了许多文人对“柳”的特殊情感,大概张可久和刘庭信也深受此影响。

唐代文人许尧佐在传奇小说《柳氏传》中叙述了有关“柳”的故事:

唐天宝年间,有一秀才韩翃赴京赶考,与李王孙成为好朋友,认识了李王孙的蓄妓柳氏。此女人称“章台柳”,花容月貌、才思敏捷。韩、柳二人见过多次后,渐渐互相爱慕,李王孙欣然答应二人的婚事,还赠资千万给韩翃助他科考。韩翃中了探花之后恰逢安史之乱,便去参军打仗。哪知道朝廷任用的番将沙吒利自认平反有功,到处强抢民女。他相中了柳氏,将她掳走。韩翃回到家,寻爱人不着,便跟虞候许俊说了此事,许俊为韩翃与柳氏的痴情所感动,于是帮他将柳氏又抢了回来,终使他们夫妇团圆。

韩、柳分别时,互以词道衷情,不知折杀多少人心: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韩翃《章台柳》

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柳氏《杨柳枝》

柳氏、韩翃折的虽是柳枝,其实是想留。二人分别之际的一唱一答,都表达出彼此愿朝朝暮暮、年年岁岁厮守在一起、两不相负的愿望,他们也的确不负对方的期望,在“好心人”协助下得以破镜重圆。

但是,“章台柳”中的“柳”之所以欢喜,是因为它是传奇小说,它需要一个美满的结局。柳枝,柳枝,却并没有办法“留之”,留而不得,留而不住,多少悲欢离合都充满无奈之情。想留住那个有情郎,奈何对方有大好前程需要奔波;想留住心上人,奈何“心上人”却并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想留住好友日日饮酒对诗,奈何友人身不由己只能远走他乡;想留住一见钟情的美娇娘,奈何千万人之中总会错过时光……

一枝柳条儿,在风里飘,在雨里摇,在几人的依依惜别中,唯剩叹息。

八斗才:可喜的寂寞

情爱在痴迷之中

一个女人,美丽到妖娆而端庄,其实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她同时蕴含了多种复杂的气质。一个美丽的女人,仅凭容貌就能够吸引很多男人,这是先天优势和后天调配的结果。如果这个女人再加上几分智慧和才气,便有了一种叫人不能忘怀的风骨。

相传,北宋名妓李师师的父亲名叫王寅,是汴京城内经营染房的洗染工。她四岁时,父亲因罪亡故,漂泊无依的一个小小女娃落入娼籍李家,后来改名李师师。李家在李师师身上可谓是下足血本,教习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果然,后来长成的李师师成为了汴京名妓。为其美貌才气着迷的,身份贵重者有皇帝宋徽宗,才华横溢者有词人周邦彦,江湖义气者有燕青。后来,金人打进了汴京,李师师便没了踪迹。关于她的去向,有说她看破红尘出家的,有说她嫁人为妾的,有说她散尽千金救国的,不一而足。

自古以来,这种命运多舛的美人就不少,元代也有这么一位美女,引得众才子争相为她“抛头颅、洒热血”地赠诗作曲,只为博红颜一笑。

此佳人名为——朱帘秀。

曾把朱帘秀视为红颜知己的人有很多,例如卢挚、关汉卿、胡祗遹、冯子振等。胡祗遹在为朱帘秀的诗集作序时曾说过:“以一女子,众艺兼并……见一时之教养,乐百年之生平。”意思是说,此女不但才艺绝佳,而且气度不凡,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无不显现大家风范,用胡祗遹的话来形容便是“一片闲云任卷舒,挂尽朝云暮雨”。他借王勃“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一句,把朱帘秀的名字放了进去,来形容她如闲云般从容,看尽沧桑依然不改初衷的品质。从胡祗遹的形容来看,朱帘秀虽出身青楼,看起来却更像富贵人家的女子,知书达理,为人处世应对有度,当得上“富贵似侯家紫帐,风流如谢府红莲”。

朱帘秀又名珠帘秀,在当时梨园戏班子里排行老四,所以大家叫她四姐,小辈称她一声“娘娘”。梨园里出来的名角不少,朱帘秀却是顶尖中的顶尖,有人形容她是“姿容姝丽,杂剧当今独步”。她的美与一般青楼女子、戏苑名伶的香艳俗气迥然不同。关汉卿亦曾赞叹,上了妆登台的朱四姐如琉璃放彩,周围一切事物都会黯然失色。此等绝色容颜想必会令见者屏息,据说当时的大才子卢挚对她魂牵梦萦,至死都不能忘怀朱帘秀的容颜。

身为翰林学士的卢挚,文采自不在话下,诗文与名家刘因、姚燧等人齐名,是当时的名士之一。朱帘秀名声远播,自然勾起了卢挚对她的遐想。闻名不如见面,卢挚也去听了朱帘秀的戏。未曾想,一睹红颜便失了心,从此对朱帘秀的爱恋竟一发不可收拾。

情人眼里出西施,卢挚每次看到朱帘秀的表演,都说她音色动林梢,连夜里啼鸣的黄莺都要甘拜下风。讲到她的容貌时已经无法用人间的言语来描绘,唯恐会亵渎了她。其实朱四姐儿的一颦一笑未必好到如此程度,但在卢挚看来却有一种旁人无法感悟的美。因此,二人不得不离别的时候,卢挚才会苦闷无比。

才欢悦,早间别,痛煞煞好难割舍。画船儿载将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卢挚《寿阳曲·别朱帘秀》

人间恶,欢情薄。生活本是聚少离多,更何况卢挚有公务在身,还是大家子弟,不可能总跟朱帘秀在一起。时值春季,二人刚刚爱到浓时,他就要踏上归程,朱帘秀也要赴他乡演出,这一分别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相见。于是在分别之际,卢挚写下了这首《寿阳曲》,表达内心的离别苦痛。他感叹二人刚刚聚首,就要分别,心痛欲裂。面对载着朱帘秀离去的画船,感到周围的绿意和鸟鸣瞬间失色,一切的喜悦都被朱帘秀的画船载走,徒留他对着半江明月,追忆二人相处的时光。

离开的朱帘秀未料到卢挚对她动的是真情,待她收到卢挚《寿阳曲》这封“情书”时,一遍遍地读来,每一次都像在心口上割下一块肉般,痛彻难当,遂写下一曲《寿阳曲·答卢疏斋》,回应卢挚的深情。

山无数,烟万缕,憔悴煞玉堂人物。倚篷窗一身儿活受苦,恨不得随大江东去!——朱帘秀《寿阳曲·答卢疏斋》

疏斋是卢挚的号,元人多用“斋”做号,以表示身心整洁。但那段时间,卢挚的心哪里能保持清净澄明,早如一团乱麻,扰得朱帘秀也跟着丢了魂。

坐在画舫里四处漂泊游艺的朱帘秀,倚着船头的栏杆,看着无数山峦从画舫窗前闪过,看着山野人家升起的青烟,黯然伤神。她早过惯了到处漂泊的日子,哪曾想过自己令卢挚这个翰林英才为她挂心消瘦。她不知道是该受宠若惊,还是该伤心。坐在这船头心烦意乱,折磨的既是他又是自己。卢挚说他那边唯余半江明月,自己又何尝不想成为江水,再次流到他的身旁,与他相守。

卢、朱二人隔着长江,一唱一答,词曲里的情谊珠联璧合,现实的分离又苦得令江水发涩。水犹如此,人何以堪。古人相信,“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其实情到浓时,希望的正是日日缠绵。人们常说,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长久的相见,然而又有多少爱侣因短暂一别而永世分离的呢?相见时难别亦难,别了之后再相见的可能更为渺茫。如果相爱的两人身份有别,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玉人”,一个是青楼里的“俗人”,分离之后,则更可能永世分别。

现实果然不容人们往美好去设想。一年之后,朱帘秀回到扬州定居,但与卢挚的情却不了了之。数年之后,她已是明日黄花,风采当然比不了新生代的角儿。她虽挂念卢挚,可已经身心俱疲。正在此时,有一方外人士对她格外尽心,希望能与她相守百年,这人便是钱塘的洪道士。此后,朱帘秀与丈夫一起隐居,二人的爱情是否画上圆满的句号,历史上并没有记录,不过可以从关汉卿的行迹当中略知一二。

那时,关汉卿已经在外畅游数十年,他每到一处闻得什么事迹就会写下剧本。在他80多岁的时候,突然觉得累了,遂打道回府,途经扬州时偶然遇到了朱帘秀。当时的关汉卿已经成了老公公,朱帘秀也已嫁为人妇多年,二人相对无言,感慨万分。

听说四姐儿嫁了个洪姓先生,他对你可好?

朱帘秀只是点头,含泪不语。

这番相见后不久,关汉卿就归乡了。十年之后,一代名角朱帘秀,有文学家之称的佳人香消玉殒。朱帘秀的一生,留给了很多人美好的回忆,也给一些人留下了刻骨的伤痛。洪道士在朱帘秀去世之前写下诗句,细细品来,竟是一种看透了痛彻心扉的平淡和哀伤。

二十年前我共伊,只因彼此太痴迷。

朱帘秀和卢挚,艳艳佳人,青青子衿,倒有一番才子佳人的意思。可惜,现实生活并不是戏剧。朱帘秀的身份,注定了她并不会有一个正当的名分,即使她和卢挚在一起,到头也不过是妾。当然,就当时的时代背景而言,或许她也会满足于此。但是,即使是妾的名分,这样一个风尘女子的经历,怕也会被人诟病。朱帘秀和卢挚之间,最大的障碍不是两人是否有情,而是两人是否有缘。一个地位显赫的才子,一个沦落风尘的戏子,在那个时代的人的眼里,这般女子,收做玩意儿,如同雀儿花儿一样,也就罢了,若是动了情,便是傻了。偏偏,两人是真有情了。卢挚碍于身份和舆论,或许他的离去早就在计划之中,或许他对朱帘秀的爱意只是一时兴起,或许这个女子对他而言更像一个曲子或者剧目的灵感和素材……总之,两人错过了,朱帘秀错付了。

洪道士和朱帘秀之间,少了一份理想主义的才子佳人路线,似乎又多了一种平淡夫妻的味道。我们无从得知洪道士对朱帘秀的情感到底到怎样的程度,但是,能够写下“只因彼此太痴迷”的句子,总觉得还是有一份真心在里面的。他或许也很清楚朱帘秀和卢挚之间的故事,但是,他选择了静默和等待,是否也有一份用真情换真情的期望?

情爱在痴迷之中,便独有一份难言的滋味。

一句归去来兮,一声杏花街头

元英宗至元文宗年间(1321-1332年),朝廷翰林院中先后有两个非常出名的学士,一个是阿鲁威,另一个是王元鼎。前者是蒙古人,一心倾慕汉文化,偶像是写下《九辩》的宋玉;后者据说是汉人散曲家,也有人说他是西域人,本名应该是“玉王元鼎”,后人笔误才给他换了名字。不管怎样,这两个人皆是饱读诗书的名士,至少他们的学识得到了朝廷认可。

本来两人并不相熟,但是在一个女人的心目中,他们二人站在了同一个天平之上。这个女人便是当时的名妓郭氏。元代前期三位杂剧、散曲的歌唱大家包括顺时秀、朱帘秀和天然秀,而顺时秀指的便是郭氏。

郭氏容颜秀丽,姿态娴雅,性格温柔可人,她所唱的闺怨剧流行于大江南北,轰动一时。阿鲁威对郭氏非常迷恋,只要一有时间就到青楼里听她的戏,二人私下也常坐下来喝酒聊天,阿鲁威一心把郭氏当作红颜知己。

有一次,阿鲁威听人说郭氏很欣赏翰林才子王元鼎,便去找郭氏问个清楚,想知道她到底更喜欢谁,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于是拐着弯地问:“郭小姐,我写的词和王元鼎相比,你觉得谁的更好?”

郭氏哑然一笑,心知他要试探自己的心意,于是淡淡地道:“如果要是比治理国家、整顿地方的能耐,王元鼎自然是比不过大人了;不过若言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却比大人懂得怜香惜玉多了。”

阿鲁威听完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郭氏这个回答,可谓绝妙。如果说做大事,是他胜了一筹,这种夸奖对男人来说自然再好不过,哪个男人想被女人说成是没有能耐的主儿。然而郭氏又说自己不懂怜香惜玉,看似贬低,实际上是怪自己太不解风情,看来她对自己还是欢喜的。

阿鲁威身在官场,前半生可谓意气风发。他才学可人,仕途顺利,言辞间免不了豪兴胜人。可是他却偏偏喜欢战国时期浪漫诗人宋玉的诗,觉得宋玉的诗歌沉郁博大,内容厚而不冗,因而他自愿追随这种风格。不过,因为他是北方人,是以他的词曲里亦存在豪迈的风格。一半沉郁一半豪放,使阿鲁威的曲子“如鹤唳高空”,既动听,又能将人带入凌云之端,感受爽朗的气质。

鸱夷后那个清闲?谁爱雨笠烟蓑,七里严湍。除却巢由,更无人到,颍水箕山。叹落日孤鸠往还,笑桃源洞口谁关?试问刘郎,几度花开,几度花残?

问人间谁是英雄?有酾酒临江,横槊曹公。紫盖黄旗,多应借得,赤壁东风。更惊起南阳卧龙,便成名八阵图中。鼎足三分,一分西蜀,一分江东。——阿鲁威《蟾宫曲·怀古》

阿鲁威的这两曲《蟾宫曲》是怀古之作,从情感上来说,自有一种缅怀古人的意思,但是细细品来,我们会发现,这种对能人的向往和对建功立业的野心之中,又夹杂着几分更加复杂的质疑,似乎是对未来的一种担忧——那些曾经建立过丰功伟业的人,后期又是怎样一种结局?他们所建立的伟业好像也没有千古永存,人生走到了巅峰便开始走下坡路了。所以,这两曲之中除了一种恢宏的怀古意向外,似乎还有应及时避祸、急流勇退的劝慰。

阿鲁威本身是蒙古人,在元朝时,他的出生就决定了他和汉族人不同的地位和际遇,他做过太守、经筵官、参知政事,一生还算顺遂。按理说,他可以继续在朝廷经营一份事业,但是,他却有种急流勇退的念头,或许这和元朝的动荡有关,或许他也认识到了元朝的气运并不能长久。他的生平不太详细,我们只能从他作品的字里行间去揣测其思想。“鸱夷”说的就是范蠡,在越王勾践受难之时,范蠡献西施,谋计策,帮助勾践复兴越国。但是,事成之后,勾践却对范蠡心存嫌隙。范蠡心知有人可以同患难却不可以共富贵。所以,他之后出游五湖,改称姓“易”去了齐国,自号“鸱夷子皮”。“七里严湍”又是一个典故。东汉时期,严子陵与东汉光武帝刘秀是好友,刘秀起事之时,他竭力辅佐。最后,事成之后,他隐居富春山,八十岁时寿终正寝。“巢由”就是许由,相传,尧当年想把天下之尊的位置让给他,许由听不得这些功名利禄的事情,觉得备受侮辱。于是,自己跑去颍水洗耳朵。最终,许由隐居在箕山。“孤鸠”泛指隐居的人,“桃源”泛指隐居的地方。最后一个“刘郎”说的就是刘晨的奇遇。他与阮肇上山,遇见了两位仙子,在仙子的邀请下,两人去往山中做客。等到他们下山回家之时,才发现自己的子孙都不知道过了多少代了。结尾一句颇为传神,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慨。

我们再来看第二曲《蟾宫曲》。但凡了解三国英雄人物的人,应该猜得到曲中前三句所说的是曹操、孙权和诸葛亮三人。两曲都透着一种“归去来兮”的滋味。

世间谁是英雄?作者首先让自己站在了赤壁之顶,睥睨天下,放眼千秋。苏轼当年的赤壁一词推崇的是意气风发的周公瑾,然而,语调在急转直上后却于词尾萧条下来,道自己太多情,人生才会那般复杂。阿鲁威的《蟾宫曲》不同于苏轼对人生无常的感叹,而是品评历史名人。

曹操在历史上的正面评价要远远少于负面评价。窃国者、好战者,这样的名头追随曹操至死,后世很多文人也如此称呼他。然而其雄踞北方,横槊赋诗,“对酒当歌”,才情斐然,难道就不是风流人物吗?阿鲁威将曹操摆在了自己所写之曲的首位,可以看出他非常钦佩曹氏的能耐。

除了曹操以外,三国还有许多英雄于赤壁之地留下了华丽的身影,诸如孙权。孙权于赤壁一战成名,占据江东之地,自然也有王者风范。

而卧龙先生诸葛亮更是身负奇才,以八阵图困曹军,神乎其神;辅佐刘氏,将蜀国治理得井井有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同样也是人中龙凤。

魏、蜀、吴三分天下,三人居功至伟,各不逊色。

阿鲁威在曲中的称赞到此戛然而止,并无任何兴叹之语。其实,他是不想发出任何叹息,因为他正面临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正合该有所作为,所以他仅仅描述三国英雄的胸怀和业绩,无论历史给予他们何种褒贬评价,他们能在三国时代赫然横空出世,必有其过人之处。阿鲁威只想效仿其一,一展自己的才华。

第一曲通篇都是典故,透露的无非就是对“隐居”的思考;第二曲讲的都是人物,看似豪气盖天,其实也有一种无奈。

不写青青柳河畔的儿女情长,是阿鲁威一生曲作的特色,跟他比起来,王元鼎的柔情似水的确欠缺了男子汉大丈夫应有的旷达胸怀。

声声啼乳鸦,生叫破韶华。夜深微雨润堤沙,香风万家。画楼洗净鸳鸯瓦,彩绳半湿秋千架。觉来红日上窗纱,听街头卖杏花。——王元鼎《醉太平·寒食》

王元鼎的这曲《醉太平》是他惯有的风格——温柔缱绻。农历三月初,也正是清明前的那段日子,人们称其为“寒食节”。刚刚出生的小鸦发出稚嫩的啼叫,宣告春天即将离开,夏日便要到来。经过一夜春雨润万物之后,花香深入小巷人家,唤醒了人们萌动的心灵。民间都认为“春雨贵如油”,其实不无道理,大地解冻之后,渴求水分的万物一得到点滴滋润,当然争先出土,一尝春天的滋味。在这种氛围下,不雅致的事物亦变得雅了起来。王元鼎甚至注意到了被雨水洗刷得晶莹剔透的楼上鸳鸯瓦,还有院中随风微微飘荡的秋千。就在此时,被洗净的天际升起一轮红日,街头传来了叫卖杏花的声音。

整个曲子并没有多少情感的抒发,无非就是描写客观的环境和物件。但是,无字着情却字字有情,在一种清朗的氛围中,每一处每一物似乎都有了自己的独特情致。我们面前似乎立即浮现出一幅动静结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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