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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0 02: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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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符利群,许绘宇,陈东枪枪

出版社:杭州蓝狮子文化创意股份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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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婚(三对80后男女的一年纸婚生活)

纸婚(三对80后男女的一年纸婚生活)试读:

第一章

@陈好好:我的世界没有他已经很久很久。前路已经一马平川一目了然,又何必扭头往回看?后面就算再风起云涌风生水声,我也回不去了。前面就算再千重山万重水,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陈好好约叶想想去婚纱店试婚纱的那天,春阳初照,风和日丽。这无论如何都像个精挑细选的良辰美天。

车行西湖边的南山路。风从湖面拂来轻擦肌肤的微暖浅凉感。风把陈好好的长发吹乱。她一手把方向盘,一手捋去眉眼前的发,露出美得很大气的面孔。

叶想想坐副驾驶座照镜子。眼角余光瞥见精致的翡翠玉镯从陈好好胳膊一下子滑到手腕处,配着白皙的肌肤,宛如青菜叶配白菜帮,格外养眼。

叶想想说看看手镯。陈好好把手伸给她。叶想想脱下手镯,貌似内行地鉴别。陈好好嘲笑地问她是真货还是赝品。

叶想想淡定地说:“以祖传三代遗传的鉴宝眼光看,属于缅甸玉中的A货,真玉真色真底真水头。”“叶想想,你搞得像半个鉴宝大师似的。”“周详这回慷慨了,先是马泰新蜜月游,后是盛大婚礼,还有这么贵重的结婚礼物。陈好好你这女人没白做。”

陈好好淡淡一笑。回想在马来西亚一家玉器商场买手镯时,她一眼看中这个碧绿澄澈的手镯。试着戴在手腕上,就再也脱不下来,舍不得。她毫不犹豫地要买下。周详迟迟不肯付款,还挑剔地说她钱多得烧包,瞎子都能看出这是假货,你被宰了。陈好好二话不说掏出一万五千块,转身离开商场。周详喋喋不休地责怪她。陈好好甩下一句话:“可我喜欢,喜欢了赝品也比真货值钱。我就买个喜欢怎么着?”

叶想想把手镯给她套上:“女人一辈子就结一次婚,这挑婚纱的事得跟周详一块来吧。”

陈好好说:“第一,你怎么确定我一辈子就结一次婚?第二,周详除了挑老婆水准比我高,别的眼光也高不到哪儿去。”

到了婚纱店,两个闺蜜各自挑了款漂亮的新娘婚纱和伴娘服。

陈好好推开试衣间的门。几乎就在同时,试衣间的门从里面推开,一个全身黑裙的女人出来,裙上开一朵朵黑玫瑰,刺目的灯光下妖娆无比。后面出来的男人也是一身黑装。陈好好心中诧异了下,现如今流行黑婚纱了?

女的声音娇柔:“晚餐去哪?”

男的声音温和:“你想去哪就去哪。”

女:“奎元馆的虾仁黄鱼面吧,我惦记了。”

男:“好,这回听你的,第一次见面也在那儿。”

两人与陈好好擦身而过。女的黑裙擦着陈好好的白婚纱,两件纱裙不期而遇,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陈好好往里走,女的往外走。各自走了两步不动了。回头看,原来各自裙摆上的花饰亲昵交缠,仿佛久别重逢恋恋不舍。

叶想想过来帮着解。两个女事主被各自婚纱罩着,腾不出手,只好面对面有点拘束地笑。

陈好好说:“黑婚纱,挺有个性啊。”

女的依然声音娇柔:“他们店没有黑婚纱出租,我还是特意订做的。结婚这儿拍,离婚也这儿拍,缘份哪。”

事件很快解决。黑装男女换上自己的衣服,手拉手吃黄鱼面去了。

叶想想也穿上伴娘服。两人在镜头顾盼生姿。叶想想看陈好好,神情一如既往。淡定自如,眉毛自信地高扬,眼角微挑,凝神端详镜中的自己婚纱是否服贴,粉饰是否均匀,仿佛一切均在把握中。

叶想想迟疑着问她没事吧。

陈好好说:“有什么事?我还想着也拍套黑婚纱照,显得咱有个性。”“你这想法怎么这么邪恶啊。”“我也时刻准备着披上黑婚纱。”“周详知不知道你时刻准备跟他离婚?”“叶想想,知道结婚是为了什么吗?”

叶想想怔愣:“两件花衣裳,一把零花钱?”

陈好好摇摇头。

叶想想说:“吃饭,做爱?”

陈好好说:“结婚是为了方便离婚。你想离个婚先得把婚结了是吧?”

周详与陈好好算得上青梅竹马。小学生时代,周详给陈好好背过书包,考试时递过纸条,春游时送过巧克力糖糕,表现出一个天真小男生对小女生的呵护;中学生时代,周详为陈好好打过一架,原因是邻班男生说陈好好的牙齿有点黄,屁股太翘。周详冲冠一怒为红颜。

长大后,男公务员周详在追了两个女孩无果后,蓦然回首,发现女时尚杂志编辑陈好好出落得花枝招展,芳草近在咫尺,遂穷追猛打。

两人确定关系的头一个月,周详就迫不及待地带陈好好在朋友圈中亮相,不顾及身后三五个倾慕他的女孩儿的伤心眼神。他们如世间饮食男女,上街,购物,美食,喝咖啡,做SPA,聊天,做爱,吵架……周详带她兜风,200多码的风速中她尖叫大笑,望见天上的流云,如冬日断桥边一大堆一大堆的雪。

在此过程中,陈好好体验到了一种简单环保而无害的快乐。陈好好比较满意。对周详,不讨厌即为爱。对生活,快乐即为幸福。大悲大喜,对陈好好来说,是五年以来不允许存在的状态。

陈好好在对周详感觉最舒服的时候,接受了他的求婚,同时也毫不迟疑地接受了他的钻戒与房车。在此之前,时机未熟;在此之后,过犹不及。

陈好好的手机响起,接起听了两句,不容置疑地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的是刘庄的草坪婚礼,哪怕你现在给我开香格里拉酒店我也不需要!”

叶想想问发生了什么事。陈好好说:“周详说那边预订的草坪婚礼被人顶了。”“你们不是交了订金吗?怎么可以说顶说顶?”“那家据说是有钱人,要办离婚酒。”“咱们是不是出门没算好时辰,接二连三撞上这些邪门事?这辈子好不容易嫁个人搞得这么堵心。”“本人一向百无禁忌,什么时候信过这套?不过也有趣,什么事都赶一块凑热闹了。”

周详电话又打过来。陈好好嗯嗯几声搁下,对叶想想说:“事儿解决了。周详和他妈好话说尽,请他们找别的地儿去。”

叶想想说:“碰上这档事,让我们未婚青年情何以堪啊。”“别把这些看得太重。婚姻犹如一场奢华的宴席,每每盛装出席,结局却总是满盘狼籍。女人的一生不只是为婚姻而准备的,那个叫丈夫的男人未必可保你一生的幸福!”“好好,你是准备嫁呢还是不嫁?”

陈好好嫣然一笑:“但没婚姻这个坟墓,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一嫁真的不再给赵哲留后路了?”

陈好好望着镜中的自己,仿佛望见过去。

五年前。赴美留学的机场里,赵哲和陈好好假装洒脱地拥抱了一下,算是告别。因他背上沉重的摄影器材,甚至连这个拥抱都显得匆促潦草。他因此而对她露出歉疚的笑,她则回以嫣然。没有人知道,大颗的泪堆在她胸口波澜起伏,一直叠到喉头。陈好好笑着转身后,成串的泪水纷纷坠落。

那一天是陈好好的二十四岁生日。后来陈好好在日记里写,二十四岁最难忘的生日礼物,是这场初恋的“葬礼”。今生再也不能那样去爱一个男人了。

当初死过一回般的感觉,如今竟也渐渐复苏。不是我们在生活,而是时间生活了我们。爱情的问题是婚姻无法解释的,婚姻的问题也是爱情无法诠注的。

赵哲化骨绵掌般毁了陈好好的初恋梦想后,她此生的念想只剩一个,除了这个人,嫁给谁都一样。

陈好好回答叶想想的疑问:“我的世界没有他已经很久很久。前路已经一马平川一目了然,又何必扭头往回看?后面就算再风起云涌风生水声,我也回不去了。前面就算再千重山万重水,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也不知这个人是不是还活着——”“周详家世又好,模样也带得出去带得回来,两个人在一起感觉也不差,我妈也满意,不嫁他岂不是暴殄天物?”

刘庄草坪的地毯上洒满粉白色的玫瑰花瓣。玫瑰花门高高耸立,“百年好合”四个红色玫瑰拼成的字镶在花门上。白色的观众椅呈四方形摆在草坪两边。

陈好好在酒店化妆间打扮停当,摇曳生姿娇美万分。

叶想想满脸羡慕:“又一个男人被你这种坏女人给骗进了围城,我怎么就找不着一个家境如此之好又肯娶我的男人?”

陈好好说:“任飞扬又差到哪里去?鞍前马后十年如一日等你,都地老天荒了。你说今天要结婚他准不会等到明天。”

叶想想在一家高档车行做销售,见识的人越多,越觉得任飞扬窝囊。一个身貌平常业务不拔尖的小报记者,跑的是最没油水最辛苦的社会新闻版,和叶想想认识的意气奋发的成功男人根本没法比。

从高中起,任飞扬是随时陪在叶想想身后的影子。只是这影子不够高大强壮。任飞扬偏瘦偏矮,既“飞”不起也“扬”不高,尽管一脸温和谦逊的笑,仍提升不了他的身高海拔。这一点甚至比没房没车更令叶想想纠结万分。

但,任飞扬会在车站接了疲惫的叶想想背她回家;会把她的早餐馒头雕刻成心形;会翻遍菜肴书做她爱吃的菜;会用背部迎接她朝他掷来的枕头毛巾,再以一脸温和的笑回报她。只要叶想想一天不拒绝,他便灯蛾扑火般投向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对叶想想来说,任飞扬像是一块膏药,疼的时候才会想要贴上。只有她在外受了伤,才会想起还有个知冷知暖一直等候着她的男人。而任飞扬却希望自己像一块时时刻刻粘住她的口香糖。叶想想把一块口香糖吐在地上,有人路过,一脚踏在口香糖上粘走了。任飞扬顿时觉得自己很晦气。

他对她的好,是身不由已的一种习惯,一旦不让他对她好,他便失了魂似的手足无措;而她接受他的好,也是一种习惯,习惯了寂寞时记起他,舔伤口时记起他,在外被人揣一脚像只惶惶小狗一样落泊地逃回家时记起他。她对他,在爱与不爱之间徘徊。

叶想想说任飞扬的最大本事是让她习惯了他。陈好好说人都是习惯性动物,习惯了就好,找个日子也把你自己嫁了。

门怦地开了。来人连门也不敲,很无礼地嚷:“哎,新郎有没有来过?”

叶想想恼怒地说:“婚礼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这规矩也不懂吗?门都不敲一下就进来,太没礼貌了。”

两人忽地齐齐怔住了。叶想想看那人,仿佛一件穿了很久被人拿走的衣服,忽然出现在眼前,感觉半生半熟似真假假。那人看叶想想,瞪圆的眼球上悬着叶想想横眉竖目的样子。

陈好好也吃惊:“李晨宇,你来干什么?”

叶想想的前男友李晨宇打量叶想想:“周详请我做伴郎。”

叶想想在他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下,挺胸昂背,并不经意地整理头发。

李晨宇眼中有狡黠,毫不犹豫地直接恭维:“你一点也没变,想想,不——变了,你变漂亮多了。”

叶想想恼羞成怒:“可你变得很多。”

李晨宇朝镜子看,顺势捋了下发型:“你的意思是我更加出类拔萃了?”

叶想想说:“你变得更加不要脸了。”

李晨宇身材高挑,面目清秀,帅气多金,魇足了叶想想关于男人的所有梦想。不过他在与她谈情说爱的同时,从不放弃任何一个结交其他女孩儿的机会。将刚对叶想想说过的绵绵情话,原封不动转而兜售给别的女孩。

叶想想曾亲眼目睹他与别的女孩亲昵地在花港喂鱼,气得差点跌进鱼池。那天她把一整袋早餐面包全喂了鱼,被管理员赶走。任飞扬千辛万苦把像一条搁浅的鱼似的她找到背回家,精心调养了半个月。叶想想才恢复元气。此后叶想想安份守已地与任飞扬相处,很长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李晨宇的手机恰到好处地响起,他如获至宝:“周详我正找你。哈哈我还以为新郎临阵逃脱了。”边说边往外退,出得门还探过头嫣然一笑:“对不起打扰了。”

叶想想浑身的骨头都在格格作响,恨不得浑身多长几只手掌,一巴掌把可恶的李晨宇击成碎片。

陈好好笑吟吟地说:“很狗血的桥段,不出剧本也如此精彩。”

叶想想咬牙切齿:“我连杀个片甲不留的念头都有,你还有心思寻开心?快帮我想办法。”“有个段子说,男人对女人发誓,我一定会和你一起走上红毯。后来他们果然走上了红毯,男的是伴郎,女的是伴娘。”“见死不求等于谋杀,不许再落井下石。”

陈好好打周详电话。周详说:“我表弟车子出了小事故,所以临时抓了李晨宇的壮丁。”

陈好好不容置疑:“换伴郎,马上,立刻!李晨宇是叶想想前男友,叶想想讨厌他。此人目光浮滑走路后跟不着地,自以为英俊多金,其实二逼青年一个,我也不待见。”“李晨宇对叶想想做了什么,骗财吗?人家富二代一枚。骗色吗?人家多的是纯情少女们投怀送抱,叶想想不过其中之一。”“周详,婚礼能不能如期举行在你一念之差!”

叶想想见势不妙,赶紧说:“算了好好,别因我的小事坏了你的大事。我不想你跟周详演出比我更狗血的桥段。”

陈好好说:“你能凭空变出个男友以壮声色吗?”

叶想想眼不错珠盯住陈好好。陈好好摸着自己的脸,以为脸上开花。

叶想想转身跑出去,在婚宴大厅一阵急找,发现坐在角落寂寞地喝咖啡的任飞扬。她两眼放光,像猎豹发现麋鹿似地冲过去。

任飞扬一抬头,发现一身雪白纱裙的叶想想朝自己飞奔而来,仿佛美丽的精灵翩然飘落。匆忙中,穿着伴娘裙的叶想想踩住自己的裙角,一个趔趄,整个人朝前扑去。任飞扬正诧异于叶想想的惊鸿一现,见此迅速起身,带翻了桌上的咖啡,三脚两步趋前接住她。

叶想想整个脸埋进他的胸膛。任飞扬抱着她,脑袋嗡嗡作响,目盲五色耳聋五音,不知身之所处。

叶想想奋力推开任飞扬,怒视对方:“任飞扬,你想干什么?”

任飞扬悠悠还魂,仰望眼前个子比自己高且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叶想想,大气也不敢喘,讷讷:“这这——那那——我也想问你要干什么?”

叶想想清醒过来,理屈辞不穷:“找你有事。”

任飞扬喜悦地说:“想想,只要我任飞扬能办得到,我一定做到做好。”

叶想想拉着任飞扬朝化妆间跑。任飞扬被她的纤纤素手拉着,亦惊亦喜,感觉像踩在云里雾里。叶想想让化妆师马上给任飞扬换伴郎服。

陈好好瞪大眼,说:“你预备给周详配两名伴郎?”

叶想想边往外跑边回头喊:“李晨宇很快会自动退场。”

她在人群中找到李晨宇,倒了两杯酒笑盈盈地朝他走去。李晨宇看着叶想想朝自己袅袅娜娜过来,有点傻了。

叶想想把一杯酒递给李晨宇,娇声说:“晨宇,刚才当陈好好的面我没好意思跟你打招呼,还骂你。”

李晨宇受宠若惊:“没事儿,我好贱,好怀念你那温柔亲切的骂人声。”

叶想想再靠近他一步:“你记不记得那回我们在一起——”

李晨宇意乱情迷。叶想想手里的酒杯一倾,红色的液体立刻把李晨宇雪白的伴郎服染红。叶想想作大惊状,随手抓起纸巾擦,当然无济于事。

叶想想把他推进旁边小间,焦急地说:“快脱下衣服,我帮你去洗衣房洗,婚礼还有半小时,来得及。”

李晨宇慌不择路,脱下伴郎服交给叶她。

叶想想回眸一笑:“您好生歇着吧。”随手将门锁上,大摇大摆走开。

李晨宇恍悟上当,顿时捶胸顿足。

第二章

@叶想想:想要一个身材高挑面目清秀的恋人。想要一辆挡风遮雨的车。想要一间四季花开的屋。想要这世上不太离谱的美好生活。

草坪婚礼进行中。新郎和伴郎各自幸福地看着从地毯另一端过来的心目中的女神。新娘和伴娘表情如出一辙,目不斜视,端庄凝神。来宾席上,李晨宇已穿上自己的衣服,表情愤恨恼怒而又无可奈何。

陈好好的舅舅把她交到周详的手里,说:“周详,好好从小失去父亲,她就是我女儿,我把她交给你了。”

周详猛点头:“舅舅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待好好。好好是我的天地,我的眼睛。失去好好就是失去我的整个世界。”“丑话说在前头,如今的男男女女,眼界阔了,心眼儿却都小了,只藏得下自己。爱得要死要活,其实最爱的都是自己,都不肯为对方着想,不肯为对方承担责任。其实把那个‘不肯’换成‘愿意’,那就天下太平。”

陈好好说:“舅舅,我会记住的。”“记住还不够,还得去做。你们刚刚迈入婚姻的第一道门槛,这一年人们称为纸婚。至于这张纸到底是卫生纸、宣纸、砂纸还是牛皮纸,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众人举起酒杯向新人祝福。陈好好面颊飞红,笑容完美无缺,仿佛从未有过任何伤害的人才能呈现出的笑。

忽地一阵强劲的歌乐传来,有人边弹边唱从外面进来。“你说你有一只可爱的小狗,总是埋怨你不懂得照顾它。又说你有一间美丽的厨房,只可惜没有飘过饭菜香。我不哭不笑不点头也不摇头,看着你的汗像下雨一样的流,要等你说够一百个求婚的理由,量一量我在你心中到底有多重……”

陈好好的堂弟陈浩背着吉它弹唱,还朝众人挺有风度地挥手。他站到婚礼台,众人的目光从新人身上移到他身上。搭档张翰站在他旁边笑容可掬。陈浩的女朋友孙蓝晴以膜拜者的眼光仰望陈浩。

陈浩大声说:“各位,今天是我堂姐的大喜日子。伯母养了我姐二十多年,今天终于把我姐这块大石头给放下了。这块大石头以后要由我姐夫周详背起来,希望他不会太吃力。”

众人鼓掌。

陈浩说:“我和张翰——我们的The vast组合送上一首《求婚》,献给陈好好和周详,祝他们不吵不闹白头到老。”

陈浩和张翰各据婚礼台一方卖力地弹唱。孙蓝晴拿筷子敲桌,跟着他们的节奏一摇一晃哼唱。“你说你一有钱就花得光光,实在需要人替你管管帐。又说你朋友总会欺负你傻,得靠聪明的伴帮你别上当。我不哭不笑不点头也不摇头,假装你的话还不够让我感动。我非要听够一百个求婚的理由,谁叫你让我等这天等了那么久……”

掌声雷动,陈浩感受到了众星捧月的巨大荣耀,愈发起劲。孙蓝晴比他们两人还激动,手掌都拍红了。陈浩大声宣布,他们将要参加快乐男声全国歌唱赛,请大家支持。大家把更猛烈的掌声送给The vast组合。

李晨宇借着酒劲走到叶想想旁边,说:“想想,你今天有点不够给我面子,这伴郎的位置本来是我的。现在你让这一位——”他的目光落在任飞扬身上,摇摇头,“我只能说,你选男人的眼光真是士别三日当侧目相看了。你的水准我记得一向很高的啊,不可能差劲这个地步吧。”

任飞扬不动声色。叶想想恨不得把酒泼在那张俊美而无耻的脸上:“李晨宇,如果你真想万众瞩目,到台上去跟The vast组合比风头吧。”

叶想想跟陈好好嘀咕了句。陈好好说欢迎任飞扬给大家讲个故事。

任飞扬走到叶想想身边。宴席上的年轻女孩尖叫:“哇,伴郎伴娘好般配啊。”

任飞扬说:“给大家讲个小故事助助兴,就当下酒菜。从前有个傻子,别人问他什么,他都说没有。比如问他你吃饭了吗?他说没有。你叫什么?他说没有。你爹妈在家吗?他说没有。”

任飞扬转过脸认真地问李晨宇:“对了,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李晨宇不假思索地说:“没有。”

任飞扬神情正色。大家愣了会,忽地哄堂大笑。李晨宇跟着笑了两声,回味过来,意识到自己被任飞扬戏弄了,脸色很难堪,回到座位埋头猛吃。

任飞扬说:“好了,这回说个有意思的。有个姑娘遇见一个男人,确定就是自己苦苦等待的人,但她的心上人与她擦肩而过。姑娘每日祈祷,感动了佛祖。佛祖说,她必须修炼五百年才能见他一面。姑娘答应了。”

大家专注地听。叶想想也没听过这故事,不知任飞扬想要表达什么。李晨宇鄙夷地摇摇头,拎着酒瓶向旁边熟人敬酒去。“姑娘变成了石头,忍受了四百九十九年的风吹日晒。最后有人把石头运走,凿成石桥护栏。姑娘等待五百年的男人从桥上经过,看也没看护栏一眼就走了。姑娘对佛祖说我还想再见他。佛祖又把她变成大树。”

叶想想若有所思。陈好好和周详全神贯注地倾听。“漫长寂寞的五百年过去了,姑娘的心渐渐平静。夏天男人从树下经过,姑娘已不再激动。男人靠着树休息,姑娘无法倾诉千年的相思,只有尽力把树荫聚拢,为他遮挡毒辣的阳光。男人醒来,动身前看了树一眼,轻轻抚摸树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晨宇过来不屑地说:“不过是骗骗十八岁纯情少女的把戏,还搞得真真的。”

没有人理他。他有点尴尬。“佛祖问姑娘,如果你要做他的妻子还得再修炼一千年。姑娘说,不必了,我这辈子爱过已够了。佛祖说,那就好,有个男人可以少等你一千年了,为了看你一眼,他已经修炼了两千年。”

众人寂然。“这辈子相爱的男女,总是一个爱得多点,一个爱得少点。因为上辈子爱得多的欠了爱得少的那个人。我上辈子欠想想很多,让她等了我一千年。所以我修炼了两千年,轮回到这辈子遇到她,爱她。”任飞扬向李晨宇敬酒:“这故事也许让你觉得可笑。但我要谢谢你的放弃,让我找回了叶想想。”

李晨宇很想用刻薄恶毒的语言嘲笑,面对任飞扬纯净的目光,却哑口无言。他举起酒杯,艰涩地笑笑:“祝贺,你运气比我好。”

众人鼓起掌。有人尖叫:“任飞扬完胜,任飞扬完胜!”

陈好好慢条斯理地说:“这爱情,有时像武林大会,刀光剑影。有时又像新闻发布会,捕风捉影。有些自以为是的人啊,到头来连风也捕不到,影也捉不住。”

另一个女孩大声说:“任飞扬,你这算是正式宣布婚讯吗?”

李晨宇悄悄起身朝外溜。周详要去追,陈好好拉住横了他一眼。任飞扬看叶想想,刚才的洒脱劲儿没了影子。叶想想假装剥虾没看他。

陈好好说:“任飞扬说是叶想想的男朋友,不过叶想想没有表态啊。”

众人大声怂恿任飞扬求婚。任飞扬拿桌上的一枝玫瑰花,向叶想想单腿下跪:“想想,今天大家都看着。我想你该明白我的想法。你嫁给我好吗——”

叶想想满脸通红,让他快站起来。

一个女孩拿出手机说:“叶想想你再不接受任飞扬我追了。任飞扬你手机号多少?”

另一个女孩把任飞扬的微博打开,举起iPad给大家看:“我加任飞扬的关注了。哇塞,粉丝五千多。读一条给大家听听——一天最幸福的事,给你发个短信;一星期最幸福的事,你答应见我一面;一个月最幸福的事,你给我一个拥抱;一生最幸福的事,我陪你一起到老。”

黄发女孩说:“叶想想说,想要一个身材高挑面目清秀的恋人。想要一辆挡风遮雨的车。想要一间四季花开的屋。想要挡得了我一世风雨,慰得了我一世无忧。想要这世上不太离谱的美好生活。大家知道任飞扬怎么@叶想想吗?”

有人催促她快读。拿iPad的女孩一字一句:“我不能给你全世界,但是,我的世界全部给你!”

周围静寂。拿iPad的女孩假装抽噎:“本世纪初最感人的誓言,有人对我这么说我立马嫁给他。”

叶想想不得不答应。众人拼命鼓掌。The vast组合过来围着他们又弹又唱。“你说你厚厚胸膛冬暖夏凉,靠着你保证睡得特别香。又说你虽然平常记性不好,老婆交待的话可就不会忘……”

陈好好的母亲笑盈盈地对叶想想说:“你俩今天可把我家好好和周详的风光给抢过来了啊。”

陈好好把叶想想拉到一边,问她选了任飞扬会不会后悔。叶想想答不上来,神色却茫然起来。

第三章

@任飞扬:结婚之前,有很多人爱你,所以我一定要努力更爱你,这样才能拥有你;结婚之后,没有那么多人爱你,所以我一定要比结婚之前更爱你,这样才能永远拥有你。

叶想想坐在公交车上,望着车窗外行人匆促车流疾驰,芸芸众生各自争分夺秒奔向未知前方。她在高档车行卖车,却不得不每天坐公交车上班。公司里只有她和两个新来的销售没车,这使她的心理稍稍平和。她暗地里盼着那两个年轻女孩也像她天天挤公交车上班。

结果某天下班,公司门口一左一右泊了两辆车,一奥迪,一保时捷。两个女孩向叶想想道别,各自上了车。两车尾气约定似地朝叶想想徐徐袭来,将她笼在一片青蓝烟雾里,潇洒地绝尘而去。叶想想连发脾气的机会也没有。

接到任飞扬的电话时她快下车。电话那头的任飞扬吭吭哧哧。叶想想不耐烦地问他什么事。任飞扬斯斯艾艾:“那个,明天是六号,挺好的日子。我想,我们是不是去登个记?”

叶想想一阵慌乱:“登记?我这几天公司事挺多,约了几个客户谈合同,都跟他们磨了好多天,你总不能让我到手的单子跑了吧?”“没事,我等。都等了十年也不急这几天。你别太累,下班我来接你。”

叶想想搁电话。隔了会有短信音。任飞扬:“我炖了小鸡板栗汤,你喜欢吃的。”叶想想叹气。

车行里,叶想想抱着一叠汽车说明书,跟客户身后,竭力推介新款车。

尖嘴猴腮的客户直接忽略叶想想的妩媚笑脸与动人眼神,一个劲儿挑剔车子缺点:“这个宝马5系内饰用料很差,动力一般般,提速也很慢。听说耗油很高,听说还有烧机油的现象,还有——”

叶想想露着荣辱不惊的微笑:“周先生,您亲自试一试,看看它到底符不符合您的品味。如果您真的不满意这款,我们可以看另一款,您看——”

周先生又就另一款车横挑鼻子竖挑眼,好像叶想想向他推介的车集所有缺点劣迹于一身,简直就是包藏祸心的陷害。叶想想保持着动人微笑,尽管她真想一把掀了咖啡桌立马走人。

周先生唾沫横飞抱怨了一个小时告辞,不过给叶想想留了个不无念想的尾巴,说过两天再来车行看看。叶想想满脸堆笑把他送到门口,此人开着突突作响直冒黑烟的破汽车走了。

她又给吴先生打电话。电话那边的吴先生女里女气,态度倒是极好,说马上过来和叶想想看看。没过半小时吴先生开车到了。此人油头粉面,下巴无须,皮肤白净细嫩像女人,笑容慈眉善目。叶想想给他泡了杯咖啡。

吴先生握住叶想想的手,啧啧声响:“叶小姐你的手多细嫩多修长,指甲粉红光滑。你什么时候来我的美容院啊,我让最好的美甲师给你做指甲护理——”

叶想想抽回手,走到一排排锃亮的汽车中间给他看:“吴先生,你上次说要买女款车,是送太太呢还是女儿?喜欢奥迪呢还是宝马?”“送给谁不重要,喜欢哪款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活得开心。像现在我和叶小姐说说话也挺开心,叶小姐你呢?”“你看这款奥迪A4炫目红很漂亮,最适合您太太了。”

吴先生又抚摸叶想想的手:“叶小姐你指甲上的月牙儿多漂亮,啧啧!”

叶想想猛然抽手,打翻了他手里的咖啡杯。咖啡杯摔破,咖啡洒在他身上,嗒嗒往下淌。吴先生的慈眉善目射出寒气,脸色一沉,转身就走。

叶想想捡起破咖啡杯,把地面打扫干净。回头发现同事玫琳、LILI已春风满面地在跟客户签约。玫琳笑得花好月圆,LILI笑得花枝乱颤。

她定定神又拨了个电话。刚喊了声“赵先生——”,那边不耐烦地说他在谈生意,三言两语搁下电话。叶想想的笑僵住了,感觉像挨人当脸一拳。

她看向窗外。天像被一块大抹布遮着,抹布上有一块块污渍样的云块一团团堆积着。风在柳树隙间肆无忌惮地乱蹿,一根根柳条纠结成团。行人在街上惊慌失措地奔走,一辆辆汽车像快进镜头似地奔驰如飞。她闻到了风雨将至的气息。

这一天,其他几位同事的每日销售业绩表上,已贴上了表示业绩的小红旗。叶想想想的名字旁一清二白一尘不染。这种状况已持续很长时间了。

叶想想走到公交车站。已经有零零星星的雨,落在脖子上凉嗖嗖的。等车的人很多。公交车来了,大家夺命挤。叶想想被挤下,望着远去的车影,感觉被抛弃。她沿着人行道走的时候,雨已经很大。风卷着地上的灰尘和落叶朝她脸上身上掷来。这时,她脸上落的不止是雨水,还有泪水。

叶想想脸上的化妆全被淋湿,头发一绺一绺,衣服嗒嗒淌水。她没带伞,也没找个地方躲雨。她只是一个劲儿木木地往前走。出租车开到她身边摇下车窗问她坐不坐。她理也不理,哭着往前走。

走过一个拐角,她不经意望见一家品牌箱包橱窗里一张蓬头垢面的面孔,吓了一大跳。随即认出那面孔是自己。她捂住脸在雨中狂奔,路上还与一个行人撞个满怀,被人很难听地骂了几句。

任飞扬的电话响过无数遍叶想想才听到。她只喂了一声就站在雨中号啕大哭。那边的任飞扬魂飞魄散,大声问她在哪。叶想想报了个路名继续哭。

任飞扬让她赶紧找个地方躲雨,一步也不许走开,他马上赶过来。

任飞扬赶到时,叶想想躲在路旁卖珍珠奶茶的小摊上,摊主男孩给她披了件大衣,叶想想像只可怜兮兮的落水小鸡,蹲坐在小凳上,抱着胳膊瑟瑟发抖。任飞扬掏出随身背包里的干净毛巾,给她擦头发,脸和手。叶想想像个小女孩,乖乖地一语不发地任他擦。

任飞扬把叶想想弄上电瓶车,让她坐在前面,像带孩子似的。风雨打在叶想想脸上,她大声地哭:“你能不能不让我坐你的电瓶车?能不能不让我淋雨?能不能给我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任飞扬你能不能?”

任飞扬突然也想哭:“对不起想想,我也不想你风吹雨淋——”“我给人赔笑脸,说言不由衷连自己也不相信的奉承话。我每天花二个多小时来回奔波在上下班路上。我舍不得买自己喜欢的衣服舍不得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我为了什么?为了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你能给我吗任飞扬?”

任飞扬把又哭又嚷的叶想想背到自己的小公寓,放热水让她洗澡。叶想想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边哭边洗。然后爬进任飞扬铺好的被窝,埋头埋脑钻进被子,继续在里面哭。不知在什么时候终于哭累了,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叶想想闻到饭菜香。任飞扬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烧菜。窗外的风雨依旧未歇,听起来寒嗖嗖的。灯头灯暖暖亮亮,屋子温暖洁净,她忽然觉得无比安全妥贴。世界很大很大,属于自己的只是小小的一块。

任飞扬拿个碗进来,说饭前甜汤喝一口。叶想想喝着喝着泪水掉在碗里。任飞扬用纸巾擦她的泪。叶想想扑进他怀里抽噎。

任飞扬抚摸她的头发:“想想,嫁给我吧。不知道前生前世我们是不是在一起,那不重要,因为前生前世已过去;我也不知道来生来世我们能不能在一起,那也不重要,因为来生来世太遥远。我只在意今生今世,希望有生之年,尽最大的努力让你在我身边,幸福无忧。还有,我爱你。”

叶想想的哭声更响。“我们明天去登记好不好?”

叶想想只会哭着使劲点头。

陈好好和周详整理行李,准备回周详的老家补办喜酒。陈好好板着脸,周详觑了她几回脸色,终于明知故问她怎么了。“你妈怎么想的,安排我们回你老家补办酒席,乱哄哄的最不喜欢了。”“你就给我个面子,让老家的亲戚们看看我娶了个多漂亮的老婆。”

陈好好摔下衣服,索性躺在床上闭眼假寐。

周详扑上去。陈好好嫌烦地推开他:“周详你记住,我不是花瓶,不是让你到处炫耀的!”“你就算是花瓶,也是有很高收藏价值的花瓶。知不知道范冰冰说过,她就是要做一只最名贵的古董花瓶,让人倍加珍惜,还要放在家中最显眼的位置。”“古董花瓶,嫌我老了?”“不不不,你是年轻的昂贵的古董花瓶。”

周详连哄带蒙,费了好大劲,许了无数个诺,才把陈好好哄上回老家的列车。

任飞扬和叶想想从孩儿巷出来。先是挤上公交车。公交车上人很多,叶想想的身体一侧被一中年男的肥胖凸胸挤压着,任飞扬在旁边紧紧揽着她。叶想想竭力忍受着中年男身上散发的狐臭和车厢里的浑浊空气。

车子停停走走,到了站点,叶想想跳下车,狠狠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他们还得步行一段路到婚姻登记处。

叶想想忽然想要整整任飞扬。她的身体突然向后一仰头,捂住脸,假装被绷在两边树上看不见的细线碰到脸。她定定看了几秒,然后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假装从不存在的细线下面钻过去。

她回过头,任飞扬吃了一惊,也学她的样子,小心翼翼低头从实际上空无一物的两棵树中间钻过去。叶想想笑得前俯后仰。任飞扬心里十分清楚,为了让叶想想开心,假装上当。

叶想想累了坐在路边花坛歇息。任飞扬去打车,打了好几次都打不到。叶想想揉着脚,看着个子矮矮的任飞扬忙前忙后,再看看马路上疾驰而过的各种高档车,心中突地涌上一阵说不出的不憋屈感。

忽然一辆红色汽车开到叶想想旁边停下。叶想想出于职业习惯瞄了眼标志。保时捷。车窗哗地滑下,车行同事小米:“叶想想,去哪儿?我们带你一程。”

旁边探出足比小米大上一个年轮的一张脸,爸爸般慈爱友善:“上来吧。”

任飞扬抢先回答:“好的,我们是去——”

叶想想起身把任飞扬拉到背后:“不不,小米,你们先走,我们马上就到了。就那边转角的商场。拜拜。”

她拉起任飞扬就走,迅速转到公园树影后。保时捷很快开走,气场之强,提速之快简直像一道炫目的闪电。

一瞬间,强烈的后悔情绪涌上叶想想心头。自己真的要陪伴这个要房没房要车没车,只懂得烧菜给自己吃的男人,过上一生一世?他真的能挡得了自己一世风雨,慰得了自己一世无忧?

任飞扬哪知她杂念丛生,蹲下身要背她走。叶想想的心情已十分低落,连碰都不想碰他一下。

任飞扬坐到叶想想旁边替她揉脚:“记不记得读高中时,有一回,你打排球扭伤了脚,我背了你半个月。每次到学校门口那条小弄堂,你都要我放下,说怕同学们看见。然后你就一瘸一拐走进学校。我给你打了半个月饭。有一次那饭是僵的,你不要吃,结果饿了一下午,我坐在后面,都能听见你的肚子咕咕叫……”

叶想想扭开身子,她完全没有他这份柔软的情绪沉缅于记忆犹新的往事。任飞扬围着她转,着急地问她怎么了。

叶想想说:“我们过几天登记好不好?”

任飞扬脸色都白了:“想想,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如果,你真的不想这么早结婚登记,那我,我也不勉强你。”

叶想想站起身:“任飞扬,给你半小时,半小时内你能找到我,我们就去登记。”她摘下自己的丝巾,把任飞扬的眼睛蒙上。任飞扬傻傻地让她蒙上。叶想想趁机跑到马路对面的小树林,“一,二,三。来找我吧。”

任飞扬一边老老实实地在街心公园寻找,一边大声说:“想想,不管你躲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我找了你十年,不在乎再找你半小时。”

叶想想从树丛缝中探出头,望着蒙着眼睛四处摸索的任飞扬,听着他的话,不觉伤感。“想想,我相信,我们不会走散。虽然我们这一路走过来跌跌撞撞,有时你不等我就顾自朝前走。可是,没有人比我们两个走得更长更久。我会找到你,翻江倒海踏破铁鞋也要找到你。”

找了好一会仍没有叶想想,任飞扬焦急起来,拉掉蒙在眼上的丝巾喊:“想想你在哪儿?快出来。”

叶想想在树丛后一动不动。“想想,你别吓我,我不能看不到你。想想,算我输了好不好?你快出来好不好?”他焦急万分,甚至跑到水池边去找。

叶想想鼻子一酸,泪水从眼中涌出来。远处任飞扬一遍遍地呼唤着她,声音里满是焦虑。叶想想拉开背包拿纸巾擦泪,发现包里多了封信。她好奇地打开信。

亲爱的想想: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吧。

想想,在我眼里,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希望在我们八十岁的时候,我会在你耳边告诉你,感谢上帝,赐给我一个世界上最美丽最可爱只是没了牙齿的老太婆。

想想,结婚以后,为我美丽可爱的妻子做上一顿美味的晚餐,看着你有滋有味地吃下去,是我最幸福的一件事。我会努力把自己培养成伟大的厨子。

想想,你也曾恋爱过,也曾深深地投入,也曾被伤害,可是,你最终还是朝我走来。陈好好结婚的那天,你朝我匆匆跑来,仿佛美丽的精灵翩然飘落凡间。我相信,一定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你我走在一起。

想想……

任飞扬在远处喊:“想想,你在哪里?你快出来!想想——”

叶想想拿着信泣不成声。

想想,结婚之前,有很多人爱你,所以我一定要努力更爱你,这样才能拥有你;结婚之后,没有那么多人爱你,所以我一定要比结婚之前更爱你,这样才能永远地拥有你。想想……

任飞扬焦虑的呼唤已很远。

叶想想跑到马路边喊:“飞扬,我在这里。”

任飞扬怔愣片刻,惊喜地朝叶想想跑过来:“想想,你别动,当心汽车,我会过来。”

此刻的任飞扬,眼中只有失而复得的叶想想,全然忘了马路上来回疾驰的汽车。远处一辆汽车朝他飞驶过来。叶想想大惊失色。任飞扬动如脱兔,迅速从汽车前闪电般掠过。人没事,脚却被汽车急速擦过。他跌倒在地。汽车一溜烟无影无踪。叶想想拉不动他。任飞扬扶住她的肩慢慢撑起身子。两人走到马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叶想想轻轻拉起他的裤管,小腿血肉模糊。

叶想想吓哭:“你笨啊,路上那么多车,你都不看一下下,出了事可怎么办?”

任飞扬的腿脚钻心似的疼痛,看着为他落泪的叶想想,不知是疼还是感动,也不觉掉泪:“没事,你不用太担心,我们还没结婚,我还没尝过新郎的滋味,怎么舍得被车撞死。”

叶想想晃了晃信:“这么肉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任飞扬有点羞涩:“本来想新婚之夜给你看……想想,我现在才知道,你也是紧张我在乎我的。你心里有我,就算撞断腿我也心甘情愿。”

叶想想捶了他一拳,骂他傻瓜。

任飞扬坐在电脑桌前,一只脚搁在旁边凳子上,脚上打着厚厚的石膏。他手里拿着大红的结婚证书,看着证书上的叶想想和自己的合影,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感觉到疼,确认是真的,乐呵呵地傻笑起来。

门铃响了,任飞扬瘸着腿过去开门。叶想想拎着一袋外卖进来。任飞扬连忙接过。叶想想嘟起嘴:“还说为我做上一顿美味的晚餐是最幸福的一件事,还说要做伟大的厨子,说得好听。登记后第一顿晚饭就是我给你送来的,哼!”

任飞扬满脸歉疚,瘸着腿给她倒水,又替她捶腿:“等我的脚好了,我给你做最好吃的菜。相信我,以后家里烧菜做饭、洗衣打扫的事,都归我管。”“我是找老公又不是找钟点工。你尽到一个称职的老公该尽的责任就好了。”“要我怎么做,说。”

叶想想对他伸出涂着粉红色指甲的三根手指:“三个要求。”“哪三个?”“第一,至少要买一百平米以上的婚房,有大阳台。想一想,每天黄昏时,在开满鲜花的阳台上喝咖啡,听音乐,看夕阳,我都Hold不住了。”

任飞扬迅速一算,每平米二万的话也需要两百万。他咬咬牙:“嗯。”

叶想想继续说:“虽说我们登记了,已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但我们中国人讲究的不是这个,还没办婚礼算不得真正的夫妻。我们的婚礼档次呢,绝不能比陈好好差。这是第二。”“好的。”“第三,在攒够房子首付的钱之前,不能告诉别人我们已经登记结婚。”

任飞扬看着理直气壮的叶想想,目光有点凝重,好一会才点点头:“可以。”“当然除了特铁的几个朋友外。任飞扬,我的要求不过分吧?”“一点也不过分,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有个浪漫温馨的婚礼,是每个女孩都向往的。还有,想想,在还没买到一百平米以上的婚房前,我把现在的小公寓装扮下,作为临时婚房过渡一阵子,你看行不行?”

叶想想打量任飞扬狭小的公寓,局促的厨卫间,堆着杂物的小阳台,书房睡房兼之的卧室。孩儿巷本就是个旧小区,任飞扬的屋子又在小区的角落地段。叶想想心中很不是滋味。

任飞扬满怀期待地看着她,眼神宛如期待抚慰的小男孩。叶想想的目光落在他打着石膏的腿上,刹时心软,叹口气点点头。

任飞扬抱住她:“好老婆,我一定会为你努力奋斗,让你拥有四季花开的屋!”

第四章

@孙蓝晴:我愿意陪你一起共同进退,我愿意一直一直陪你走到底。那么多愿意,只是因为我爱你。

周详老家在内地小城镇,生活水准要比他们居住的沿海大省城落伍至少二十年。一到晚上八点多,街上人迹罕至,都躲在屋里看电视选秀相亲节目以及宫廷穿越剧。人们对外面异彩缤纷的世界,普遍呈现出新鲜稀罕的姿态。陈好好的到来,给周详的亲戚们带来了看西洋镜般的热闹。

周详天天带陈好好出门走亲戚,像炫耀新手表似的动不动跟人捋胳膊。他对亲戚们说,老婆是一家著名时尚杂志的著名编辑。

他拿出几本特意带来的《风之尚》杂志,指着里面令他那些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亲戚们匪夷所思的新潮物事,时不时蹦出几个英文单词:“知道吗,这是法国Louis Vuitton,路易·威登,就是LV,世界顶级奢侈品牌。知道这个包包多少钱?两万多块。这是奥地利Swarovski,施华洛世奇,世界顶级人造水晶品牌。别看人造的,比真金白银还值钱呢。这衣服啥牌子知道不?意大利Armani阿玛尼,别看像小商品市场买来似的不起眼,美国总统都喜欢穿。知道这是什么吗?……”

亲戚们看陈好好的眼神如同瞻仰革命先烈,羡慕敬畏,仿佛她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充满了“世界顶级品牌”的味道。

周详的表妹伸手摸摸陈好好的衣服,叫嚷:“面料也没什么嘛,怎么这么贵?嫂子,这衣服要三四百块吧?”

周详得意洋洋:“三四百块?什么眼力?后面再加个零。”

周详的表妹眼珠都突出了:“表哥你骗人,一件衣服怎么会这么贵?都快赶上我半年工资了。”“这算什么,她身上这些衣服都是我给买的。”

陈好好不可置信地看着周详。他一点也没有脸红,撒谎像打了个轻松的喷嚏。等表妹走开后,周详悄悄对她说,让他在亲戚们面前挣个光鲜的面子嘛。

每当这个时候,陈好好只能找借口,跑到街边路口喘气。实在脱不了身,只能像个大号芭比娃娃,乖顺地贴在周详身边,张开无邪可爱的眼,露出温柔贤惠的笑,接受亲戚们充满各式口味的目光洗礼。

陈好好恨不得当夜拔足而逃。周详却说按老家规矩还得办一场酒席,这样她陈好好才算是正式的周家媳妇,不然以后爸妈回乡会被亲戚们戳断脊梁骨。

陈好好冷冷地说是不是只有办过酒席,她才能入周家家谱。周详居然毫不迟疑地点点头。陈好好把枕头砸向周详。

陈好好次日才见识到这场酒席无与伦比的威力,它简直把一向淡定傲然的陈好好搞疯掉。酒席一圈撒开十来桌。周详的爷爷奶奶把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们都请来了。陈好好在周详的带领下,挨桌儿向亲戚们敬酒。

周详一一介绍,这是三姑,六婆,七嫂,八姨,大舅,小叔,堂哥,堂弟,表姐,表妹……他们无一例外向陈好好露出讨好的笑,争先恐后向她敬酒。而陈好好一个也没记住他们的称谓或名字。

几桌下来,陈好好已昏昏沉沉,走路像踩棉花。周详还跌跌撞撞拉着她,百折不挠地敬酒。陈好好告诫自己,忍忍再忍忍,很快过去了。

有人起哄要陈好好和周详喝交杯酒。周详脸红脖子粗地把满杯酒递到陈好好面前。陈好好一动不动盯着周详,眼里飞出一张张刀片。酒足饭饱的周详,仿佛具备了刀枪不入的防御能力,对她恶狠狠的眼神无动于衷,粗着嗓门喊:“喝,我们喝给他们看看,看谁喝得过谁。”

陈好好咬紧牙关,默默接过酒杯。周详把酒杯递过来。两人的胳膊交叉在一起。突然有人自背后推搡他们,陈好好和周详的脸紧紧贴在一起。

人们在背后拍手狂叫,快亲嘴快亲嘴,亲啊亲啊。

陈好好奋力要挣开,有人紧按他们的头不放。陈好好觉得脸都被挤得变形了。忽然,陈好好感到有人在摸她屁股。周详对着陈好好的嘴吻。粗重的酒肉气味冲击陈好好的胃,她猛然推开周详朝屋里跑去。众人哈哈大笑。

陈好好冲进他们的新房,对着面盆干呕了一阵,却吐不出什么。她坐在床沿喘粗气,心里一遍遍骂:“尼玛的酒席,尼玛的婚礼,尼玛的周详——”

喘了会儿,陈好好正要靠床歇息,房门撞开了,一大群小孩冲进来,对着陈好好乱七八糟地喊“新妈妈”、“三婶婶”、“小阿婆”,伸出肮脏的小手向她讨糖吃。还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灵活地跳上新床,在床上翻跟斗竖蜻蜓。

陈好好不知所措。后面进来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扎着粉红色的头花,对陈好好眉开眼笑:“他三婶婶,讨点糖吃,讨点喜气。”

陈好好把床头柜上的一把糖给了女人。女人拉长了脸,拍打床上翻跟斗的小孩屁股,要他快下来。小孩趴着不肯走,女人用力打。小孩大哭,这一哭,尿床了。崭新的床单湿了一大片。

周详的伯母进来,对陈好好的耳朵咬了几句,陈好好才明白,原来是向她讨钱买糖吃。陈好好问要多少钱,周详伯母说,十张桌每人一包香烟两斤奶糖,算下来至少要五千块。陈好好吃了惊。周详伯母笑容可掬地说这是几百年的老规矩。陈好好把临走前母亲塞给她的五千块钱拿出来给她。

周详伯母红光满面地拿着钱走了。一大群小孩被女人像赶鸭子似地哄然出门。陈好好对着床上渐渐呈现黄褐色的大地图发愣。

任飞扬戴着帽子围着围裙,看着叶想想津津有味地啃鸡腿,满脸是笑。对他来说,看着叶想想吃他烧的菜是最大的幸福。

小公寓在装修,任飞扬兼电工、木工、油漆工、下水道工、垃圾搬运工于一身,日日夜夜地打磨可爱的小窝。和叶想想登了记,他悬了十年的心终于稍安勿躁。但连给叶想想一个稍微像样点的婚礼也没有,这使他倍感内疚。

任飞扬跟叶想想商量,是不是请好好他们过来吃个饭。叶想想被嘴里的鸡腿给噎住,瞪着任飞扬说不出话。任飞扬连忙拍她的后背。“就你这小公寓,打个喷嚏都嫌挤。与其这样寒酸,不如不请。”她把鸡骨头扔进盘子里,“任飞扬,你能不能换个公寓住?我每天下班看着路旁的楼盘一天天往上长,却跟我们没有半毛钱关系,这不是堵心是什么?简直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任飞扬一脸愧疚。吃过饭,洗过碗,任飞扬又拿着大刷帚,戴着尖顶帽,愉快地哼着歌往墙上粉刷:“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很漂亮。刷了房顶又刷墙,刷子飞舞忙。哎呀我的小鼻子,变呀变了样……”

叶想想想破脑袋也想不透他的没心没肺快乐无忧是从哪儿来的。

陈好好打来电话。叶想想骂她光顾度蜜月重色轻友。陈好好把那场惨无人道的闹剧以及周详天天带他见亲戚显摆的事说了遍。

叶想想说:“我也无聊死了,你度蜜月,任飞扬天天装修屋子,没人陪我玩。”“那破小公寓装修它干什么?”“嗯,我跟任飞扬登记了。”“出来见个面,我刚从周详老家回来,被恶狠狠地劫富济贫了一回。我得奢侈一把,找回还活在当下的感觉。”

陈好好和叶想想约在一家高档SPA会所见面。陈好好平时其实也难得做几回SPA,这次有采访对象送了张卡给她,才得以叫上叶想想奢侈一把。

这家SPA会所建在半山腰,半露天式,面对青山绿水。若有若无的清香。若隐若现的低回音乐。精致到极致的装修。擦身而过的几个女人抛下一串零散的笑语,令一向见多识广的陈好好也被惊艳到。

两人泡在玫瑰温泉池。陈好好往身上抹花瓣,说任飞扬道行够深终于抱得佳人归。

叶想想说:“他当然功德圆满了,每天笑得呲牙咧嘴,像中了头奖似的。拿把大刷帚在家快乐地刷墙壁,使劲往墙上那个破洞填石灰,还哼着歌,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你还是不甘心,内心还是有期待,是不是?”“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一个结了婚嫁了个穷男人的女人,现如今还谈什么梦想?只不过,还有一点点垂死挣扎的幻想罢了。”

陈好好想上洗手间,问服务员。服务员恭敬地把她引到一条走廊,告诉她前面就是。陈好好居然还是没找到。又不好意思回去问,只得转悠着寻觅。旁边门开,一个披着浴袍的中年女人出来。陈好好硬着头皮问。

中年女人目光淡漠,底气十足,嘴一努:“第一次来这里吧?里面就是。”便扬长而去。陈好好清楚地听到一声“切”。她呆立原地,脸烫得像做回温度过高的桑拿浴。

叶想想得悉后忿忿不平:“谁没事常来这种地方?只有年华渐逝的中老年妇女才会跑到这种地方死拽活拉青春尾巴。我们这么年轻还用不上。”

陈好好说:“可不是,她一说话,脸上的皱纹碧波荡漾。”“还碧波荡漾?我看是惊涛骇浪吧。”

两人大笑。笑了会停下,一时沉默起来。“好好,我们好像没资格嘲笑一个做得起SPA的女人吧?”“一个女人可以老,但不能又老又穷。一个女人可以没有爱,但不可以又没爱又没钱。”“一个女人可以不做SPA,但不能不穷得连泡个澡也要按揭贷款。”“想想,貌似我们两个都不是嫁得称心如意啊。”

孙蓝晴正在忙着做设计。她妈妈打来电话,说要和她爸去上海姨妈家住两天。孙蓝晴赶紧打电话:“陈浩,晚上来家里吃饭吧,我烧你爱吃的酸菜鱼。”

陈浩正把一大包快递装上电瓶车后座,用肩膀和耳朵夹着听电话:“不过来了,晚上我还要和张翰一起去仓库练歌。”“今天我爸妈不在,你过来好不好嘛。”“蓝晴,我很不喜欢这样偷偷摸摸。你也别提你爸妈,他们用眼白看我的样子,我想想就觉得没意思。”

孙蓝晴依然好脾气:“那我烧好鱼给你送过来。”

陈浩不耐烦地说还得送快递,便骑上电瓶车走了。

孙蓝晴很喜欢陈浩,她爸妈却对来自乡下现以跑快递为生的陈浩白眼相加。陈浩也喜欢孙蓝晴,但在她爸妈面前挫折了几回,心高气傲的他便憋屈郁闷了,对孙蓝晴也不太有好脸色。

陈浩奔波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把快递一个个送到客户手里。好多人明明说好在,敲半天门却没人应。陈浩一个个打电话,要么没人接,要么忙音。陈浩咬着牙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有个客户住十二楼,陈浩事先电话联系了。到电梯口,贴张告示,说电梯暂停走楼梯。陈浩咬牙背起沉重的快递袋往楼梯走。半道上他抽了半支烟。掐灭烟头继续走。到十二楼,门铃没人应,电话没人接。反复十多次。陈浩狠狠揣门。

隔壁的门倒开了,防盗门里露出两只紧张的眼睛,问你干什么?

陈浩粗声说送快递的。门迅速关上。陈浩背起快递袋一步步走下楼梯。快到底楼,手机响。十二楼要他把快递送上。陈浩把快爆出来的粗口生生咽下,又朝十二楼走。眼屎巴嗒的十二楼接过快递,不满地说:“怎么搞的,袋子破成这样?”“这是运输过程中弄坏的,到货的时候就这样,与我们没关系。请您签个单。”“我的快递怎么可能跟你们快递公司没关系?跟你没关系跟谁有关系?跟大街上捡破烂收垃圾的有关系?”“请签个单。”“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快递是运输过程中坏的而不是你弄坏的?”

陈浩怒不可遏:“我吃饱了没事撑的十二楼来来回回锻炼身体?打电话没人接,按门铃没人应,你闲着没事睡大觉跟我玩?!快签单!”“你什么态度?这快递我不要了,我上你们公司告去。”

陈浩一把揪住对方衣领,愤怒的眼神喷到对方脸上:“签不签?”

十二楼抖着手在签收单上歪歪扭扭签下名。

到了傍晚,还有四五个快递没送出。陈浩疲惫不堪地开着电瓶车行驶在慢车道。他估算了下时间,跟张翰约好去仓库练歌看来要晚了。

陈浩爱唱歌,喜欢做音乐,能谱曲能作词,享受站在台上接受被崇拜被仰望被欢呼的感觉。可是,他现在只能奔波在血管一样流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做个低到尘埃里的小快递员。

对面一辆汽车鸣了两声喇叭,朝他疾驰,原来他心不在焉地上了快车道。陈浩的车把朝路旁一拐,拐向慢车道,慢车道上另一辆电瓶车驶上来。两车摔倒在地,车轮哗哗空转。被撞的那个捂着胳膊直叫唤。

陈浩连忙扶起那人向他道歉,心里懊恼地想,不知得赔出多少钱了。那人挥了两下胳膊觉得还没断,就扶起车要走。陈浩过意不去,摸出两百块钱给他。

他借着来来往往的车灯捡拾起地上的快递,疲惫不堪地回到快递公司。

公司辟了间十平米的小间,算作他的栖身之所。远远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蹲在门口打压瞌睡。走近一看是孙蓝晴。他推醒她。

孙蓝晴高兴地拿起地上的沙锅。锅盖掀开,一股酸酸辣辣的鱼香味飘溢开来。陈浩咽了咽口水。孙蓝晴又打开另一个小锅,里面是米饭。

隔着雾气腾腾,陈浩看见对面的孙蓝晴歪着头瞧着他的吃相,他心中涌起一股柔情:“傻姑娘,跟着我这样一个什么也没有的人,你不觉得吃亏吗?”

孙蓝晴握住他的手:“我很幸福,只要和你在一起。”发现他手掌上的血迹,吓了跳,“你手上有血,怎么了?”

陈浩轻描淡写地把事说了下。孙蓝晴用创口贴轻轻贴上去,用唇吻伤口。

陈浩次日才知道,昨天他把一个客户价值不菲的名牌服装给弄丢了。客户姑娘大发雷霆,说这衣服价值五千多,非赔不可。快递公司老板一面向姑娘赔礼道歉,一面大义灭亲把陈浩推到枪口。

陈浩被姑娘训斥得像孙子。等到风雨稍息,他平静地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那姑娘对老板说:“我佩服你居然有勇气雇这样一个亡命之徒。”

事情的最后解决是陈浩赔偿两千块钱。孙蓝晴火速赶来,把两千块钱交给陈浩。陈浩把钱拍在老板面前,转身收拾自己的东西,把一个装着快递的箱子一脚踢翻。老板恼怒地问他想干什么。

陈浩拉起孙蓝晴,傲然道:“老子不干了!”

孙哓晴半句埋怨话也没有,令陈浩又内疚又不安,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狠拍,孙蓝晴笑着抽回手。两人终于在武林门小区找到一个看起来比较满意的小房。陈浩把自己掷在嘎嘎作响的木板床上,疲惫而满足:“终于有个落脚点了。”

孙蓝晴忙着打扫。陈浩犹豫着告诉她,垫付的两千块钱他暂时还不出。孙蓝晴白了他一眼。陈浩从背后抱住她:“蓝晴相信我,我不会一直这样被人踩在脚底下,不会一直这样默默无闻。我会成功会出人头地。你要相信我。”

孙蓝晴点点头:“我愿意陪你一起共同进退,愿意一直陪你走到底。”

第五章

@陈好好:“感动”其实只是种“感觉”而并非“感情”。有很多人会给你“感动”,但不一定会有很多人给你“感情”。“感动”是个多么廉价多么瞬息即逝的事。

叶想想提着简单的行李来到孩儿巷。任飞扬住五楼,楼梯又暗又脏。阵阵不甘心又涌上叶想想心头。如果嫁个有钱人,要房有房,要车有车,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千娇百媚的叶想想何至于如此落泊凤凰不如鸡?

爬上五楼叶想想已是娇喘吁吁。任飞扬打开门,头戴花帽身扎花围裙,对叶想想作了个殷勤的请进姿势。叶想想沉着脸把行李扔在地,坐在沙发上,嘴翘得能挂油瓶。

任飞扬察颜观色:“谁又得罪你了?告诉我,我收拾他去。”“你!”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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