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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1 21: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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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健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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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廊下

西廊下试读:

版权页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西廊下 /梁健著 .—重庆:重庆出版社,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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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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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6-6

Ⅰ。①西… Ⅱ。①梁… Ⅲ。①长篇小说-中国-当代Ⅳ。①I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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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版本图书馆 CIP数据核字(2018)第 27170

6

西廊下

梁健著

责任编辑:钟丽娟

责任校对:杨婧

装帧设计:八牛

重庆出版集团

重庆出版社 出版

重庆市南岸区南滨路 162号 1幢邮政编码: 400061 http://www.cqph.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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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本: 720mm×

10

00mm 1/16印张: 26字数:396千

2019年2月第1版2019年2月第1次印刷

ISBN 978-7-229-13736-6

定价:52.00元

如有印装质量问题,请向本集团图书发行有限公司调换: 023-615206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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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童年的那头

1

东方刚刚露出了鱼肚白,天际线上有一线羞答答的粉红色带,这个体量巨大、包罗万象的城市还未完全苏醒过来,可是车里的几个人却兴奋异常,一路的欢声笑语,完全看不出来在半夜早起赶飞机的疲惫样子。这其中可能只有申沉的心情不大一样,他很少说话。虽然一路上从市区到首都机场一路畅通,可也用了一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申沉好像都没有说过话。将车停在停车场里,车上的几个人下来陆续拿行李,申沉拉过一辆手推车,将几个大大的行李箱放好,和老大并肩向航站楼走去。

在通过航站楼前面的马路时,一架刚刚起飞的客机呼啸着从头顶上方飞过。虽然时间尚早,可首都机场已经是一片忙忙碌碌。飞机频繁地起降,航站楼内灯火通明,申沉觉得那光有些刺眼了。他在国际出发的 6号门入口处停了一下,抬头望着刚刚从头顶经过的那架飞机,客机已经飞得很高,看不清楚了,只有飞机的尾烟在这个还比较寒冷的早晨,在高高的天空留下了一道白色的线,指示着它的方向。“喂,申沉,快点儿,小白他们都进去了。快过来。”老大在催促他了。申沉在心里骂了一句,推着行李车快步走进候机楼。小白拉着儿子,高高兴兴地走在两人的前面,申沉推着行李车,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在老大的身体左侧。老大注意到了申沉的情绪,他把挎在左肩上的背包换到了右肩,用左胳膊揽住申沉的肩膀,用力地拍了几下。“别难受了,我知道你的心情。”老大说。“没难受。”申沉说。又走了几步,来到值机岛,办手续的人很多,队伍排了很长,小白和儿子拉着双手在做原地转圈的游戏,他们两人在身后看着这母子俩。小白看到了申沉的表情,也有些难过了。毕竟此去那么远,以后也只能间隔好多年才回来一次吧。眼前这个伙伴,陪伴了他们二十多年,也可以说是他们陪伴了他二十多年,小白和老大夫妻俩,与申沉是高中的同班同学,现在已经是人到中年。想到这些,小白的眼睛有点湿润了,她叫身边的儿子,“过来,儿子,让你叔叔抱抱。”男孩听话地走到跟前,抬头笑着对申沉伸出双臂,“叔叔抱。”申沉弯腰,将男孩一下子抱起,用了比平时更多的力气,所以男孩一下子也突破了以往被申沉抱起时的高度。“啊,哈哈……好高啊。”孩子开心地笑着。申沉把男孩搂在胸前,侧过头对小白说:“多保重吧。祝你们一路平安。”小白有些激动,嘴唇抖了几下,没说出什么话,她走到近前,申沉也腾出一只胳膊,与小白拥抱了一下。

托运完行李,换好了登机牌,申沉不想再往前送了。因为再往前走,到了安检处也是分别。申沉停住脚步,老大一家也转过身,“我就送到这儿了,不送了,你们进去吧。一路平安。”老大这时候也意识到了这分别在即,他的眼睛也红了,他走过来,小白和儿子在旁边看着他俩,看着这对好朋友。

老大低头对申沉说:“申沉,记住我今天的话,不论我走到哪里,我们都是好朋友。我都会惦记着你。 ”“知道了。 ”“不是知道,是记住,牢牢地记住。 ” “记住有个屁用,想找你的时候我去哪儿找你? ”申沉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别闹情绪了,我们移民出去,不也是好事吗?你应该为我们高兴才对。再说,我不是还要回来吗?隔个三五年,就会回国内待一阵子。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老大说。可申沉听来却像是临终关怀的话一样,“说真的,我为你们高兴,打心底里为你和小白,为你们这一家子高兴。祝你们平平安安,一家幸福。走了我。 ”申沉说完,扭身就往外走,老大在后面又喊了他一句:“你也多保重啊。”申沉没再回头,他只是低着头,抬起右手摆了摆。

申沉从停车场里开出汽车,没有直接驶上机场高速公路返回市区,他沿机场北线向机场的跑道方向驶去,在一处偏僻的空地上停了车,这里是一处离机场跑道最近的地方,被铁丝网隔开,与跑道的距离还有将近三百米。申沉将车停在那里,看了眼手表,离老大他们的飞机起飞还有两个小时,他把身上的衣服裹紧,车窗摇好,想合眼睡上一会儿,他没有上闹钟,因为申沉能够肯定,他绝对不会错过时间。

在将近两个小时的时候,申沉自己醒来了,又在车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他拉开车门,把衣领竖起,走到铁丝网的边上,风有点儿大,他拉开一截胸口的衣服,埋下头,把烟缩到衣服里面才点燃。远处的一架国航波音 777客机正缓缓驶来,虽然只是缓慢地滑行,发动机的声音却仍然很大,飞机在他面前转了个弯,掉了一个头,然后静止在跑道上面。大约过了两分钟,也许是得到了指挥塔台的起飞指令,引擎声骤然增大,几乎要将耳膜震穿。巨大的两个引擎向后喷射出强劲的气流,仿佛海市蜃楼一样隔着层层水雾,波音客机在巨响中猛然启动,速度飞快地冲向前方的跑道,不过十几秒钟,客机硕大的身躯已经拔地而起,仰着头直插云霄。

申沉用脚踩灭香烟,抬头看着天空里飞机的小小的身影,小声地嘟哝了一句:“多保重,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吧。”他说着这石头一样硬的话,可还是流下眼泪。高速路上,申沉对着后视镜,用手背又抹了抹眼睛,他在心里笑话自己如此的没出息。申沉调小音响的音量,拿出手机,拨通了迟立辉的电话,在接通前,他清了清喉咙,不想被对方听出声音的异样。“喂,走了他们?”手机里传来辉子半梦半醒般的声音。“走了,飞机九点准时起飞的。我在往回走的路上。 ”“来呀!”又是辉子常说的一句话,声音明快清晰,充满韵律,明显已经在声音主人之前清醒过来了。“来他 ×哪儿呀?”申沉说出了像以往一样,对暗号一般的对答,他自己也笑了。“老地方,今天周末,把他们都叫上,好好喝一场。你老大走了,咱们该喝也得喝呀。”迟立辉兴致高涨。“好,等着我。我他 ×也正想喝酒呢,别人我不管,能来最好,来不了拉倒。姜南、才才和二老虎必须在。今天晚上不醉不归。 ”申沉挂掉电话,用力踩下油门,汽车轰鸣着向市区扑去。今天晚上一定要痛痛快快地醉一场,为很多人,很多事。申沉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喝醉酒的时候。那年他只有六岁。

这个故事开始的时候,让我们暂且把时间的脚步倒回到三十多年前。2

二老虎有一点让家里人特别喜欢,他从来不睡懒觉,基本上大院里其他人家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起床了,甚至比家里人起得都早。他在脸盆架上的洗脸盆里面用香皂洗完脸,学着大人的样子把毛巾的水拧干,在脸上,额头上,顺带脖子全部抹了一把,再像模像样地把水盆里面带着香皂沫的水倒进院子里的水池,然后回屋,把头天晚上他爸放在桌上的零钱装进口袋,从厨房里拿出一个钢锅,就去胡同口的早点摊给家里人买早点去了。排队买早点的人全是居住在附近胡同里的大人,还有抱孩子的妇女和老人,可像二老虎这种六七岁的孩子独自一人为家里大人买早点的还真不多,所以大家都挺喜欢他,觉得他虽然还是个孩子,可是懂事儿。男人们一边排队,一边吸着今天的第一支烟,有些人可能是第二支了,第一支烟是在更早的时候,在胡同的公共厕所里面蹲坑儿时吸完的。二老虎挤在他们中间,吸着他们吐出的二手烟,他觉得那味道不错。这就是所谓的男人味儿吧。

当二老虎端着一锅豆浆,锅盖倒扣在上面,托着 10根油条走进院子时,整个院子的住户差不多都起来了。大人们在那个可以容纳 8个人同时洗漱的水池边两两相对地排开,当有人提着大水壶或是脸盆过来打水的时候,会同时有几个人闪身在旁边,嘴唇上还糊着一圈雪白的牙膏沫,一手端着个把儿缸子,一手举着牙刷,口齿不清地说着:“来,来,这儿接来。 ”

这只是一个与往常几乎毫无差别的早晨,北京时间还不到 7点,因为对门那家每天早晨为全院子人播广播的大喇叭收音机还没有发出准点报时的声音。可阳光很足了,透过院里的几棵高大的槐树的枝叶,在院子里投下一地的树影斑驳。“嗬,二老虎买早点都回来了,真早嘿。老张,你们家真是有福气,二老虎才 6岁,家里就指望上了。真不错。”其他人家也都发出不同的赞美之声。住在西屋的姜叔正在从煤气炉上往下拿蒸锅,里面热着昨天晚上吃剩的包子,他说完刚才那句话,又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屋里床上呼呼大睡的儿子姜南。他儿子比二老虎小两岁,可除了吃和玩,什么都不干,这不,昨天晚上家里蒸肉包子吃,这小子一人吃了 4个大肉包子,姜叔自己才吃了 3个,姜婶儿就不让他吃了,他都没吃饱。所以说是昨天剩下的,姜叔有点委屈,他最后是靠两碗棒子面儿粥找齐的。

二老虎端着锅进了家门,爷爷、爸爸和小叔早就整齐地在饭桌前面坐好,一脸讨好地看着他进来。妈妈正在往桌子上面摆碗筷和咸菜碟。姐姐还在里屋收拾书包,她比二老虎大三岁,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姐姐不爱吃他买来的这种早餐,她早就吃腻了,她现在喜欢吃的早餐是动物饼干和果料面包。

小叔把二老虎手中的早点接过来,捏了捏二老虎的小胖脸,“老虎,他们刚才又夸奖你了吧,我听得出来,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不过你可不能骄傲呀,要保持,要长久地保持下去,一个人一天两天做好事买早点不难,一个月两个月做好事买早点也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给家里人买早点。 ”“对,你小叔说得对,老虎,要记住,考验你的路还长着呢。”二老虎的爸爸随声附和着,别看他们都已经是大人了,可在二老虎眼里,爸爸和小叔还是像孩子一样,和他们这群小孩子差不多,时不时地胡说八道,胡闹一通。爷爷没说什么,瞟了身边的两个儿子一眼,用勺子盛了一大勺糖,放在豆浆里,又用筷子夹起一根油条,一下子泡在了豆浆里面,碗里“嘟,嘟,嘟”地升起一堆气泡。二老虎的妈妈在桌子旁边坐下,夹起一根油条,咬在嘴里,又去盛豆浆,“你们呀,想得美,还想让老虎伺候你们一辈子早点,老虎长大以后不结婚呀?结了婚,就去给老丈人和丈母娘买早点了,谁还管你们。快点吃,儿子。 ”“妈,我能坚持,我对自己要求严格着呢。”二老虎高高地挺起小胸脯一本正经地对着桌子上的几个大人说。“那就是好样的。”爸爸和小叔异口同声地说,爷爷又瞟了他这两个儿子一眼,开始往豆浆里面泡第二根油条。“二老虎”大名叫张伟男,因为长得虎头虎脑的,上面又有一个姐姐,在家里排老二,所以胡同里的街坊邻居都习惯叫他“二老虎”。二老虎之所以觉得他能一直严格要求自己,与大人们对他真诚的或者是像爸爸和小叔那样别有用心的夸奖其实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他自己觉得应该这样去做。这是因为二老虎认为自己是一个习武之人,习武之人当然要对自己要求严格,还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呢。吃完饭,他照例从门后面拿出他那柄木头刀,来到院子里,太阳已经老高了,二老虎脱下身上的小背心,放在一边的板凳上面,又像模像样地下腰踢腿,活动了一下身体,便把那柄木头刀拿在手里,在树荫下又砍又刺地练了起来。这柄木头刀是今年春天爷爷买给他的玩具,街里的男孩子几乎人手一把,有的还有红缨枪呢。那一阵子,街道上的男孩子们真是过足了瘾,成天在一起追来跑去,打打杀杀的。当然也有在打闹中不小心受伤的,因为这个,旁边那条胡同的两家人还闹了别扭。可那热乎气儿来得快,去得也快,像二老虎这样,每天吃完早饭还要在院子里面练习一阵刀法的孩子就剩下他一个了。所以二老虎更觉得自己是天生的习武之人。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原因,让他觉得练刀这件事一定要坚持下去不可,那就是他第一次把这柄木头刀架在申沉脖子上的那一刻,申沉那复杂的眼神让他觉得一辈子也忘不了。

北京西城区西直门南小街,紧邻着现在的西二环。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从车公庄往东,往南,一直到阜成门、白塔寺这块儿,途中有这样一个地方,有一个美丽动听的名字,叫“西廊下”。西廊下真是一块风水宝地。这里的街道和胡同,还有胡同里那些保护神一般高大挺拔的杨树、槐树、枣树,回荡在天空里的鸽哨声,树荫下的棋局,这一切是如此的安详美丽,把北京城的美浓缩其间。不管是独门小院,还是那种大杂院,“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在这片土地上都具有十分具体的解释和更深的含义。

不说更远的,就拿西廊下这块地方来说,与二老虎年纪相仿的孩子就有一大批,当然女孩子不算,他们是不和女孩子们一起玩儿的。光是男孩子,也得有二三十个。可这些人里面,能让二老虎看在眼里的,只有申沉和迟立辉两个人。说起这两个人,二老虎其实多少还是有些无可奈何与嫉妒之心。因为同作为这一片孩子王的三个人中,申沉和迟立辉好像更胜他一筹。说不清为什么,在许多时候,他们两个表现出来的聪明才智让这一片的孩子们会有一种望尘莫及的感觉。受这种奇妙感觉的驱使,周围的孩子好像更愿意追随在他们两个人的屁股后面。他们的这股聪明劲儿,在日常的一些小游戏中就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比如在玩弹球的时候,输的人要把自己的玻璃球送给胜者,作为这种游戏的赌注。申沉和迟立辉两个人,各用一个乌了吧唧的破“乌泡子”(这是他们的叫法),赢去了周围人无数漂亮的花色玻璃球。申沉的眼神格外好,离得很远的距离,他也能看得很清楚,而且手指的力量和对弹球的控制也能恰到好处,技术高别人不少。而迟立辉用的方法就不太一样了,他善于“沟通”,游戏规则总是随着他的沟通在不断发生改变,并总是向着有利于他自己的方向倾斜。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智慧的表现。当他们用各自的长项把周围孩子手中的花色玻璃球几乎全部赢光的时候,作为输家的孩子们态度竟然出人意料的一致,毫无怨言,心服口服。而当这两个人颇有大将风度地将赢去的花色玻璃弹球如数还给大家的时候,他们两人的声望几乎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用那个成天哭丧着脸在家门口背唐诗的才才的话讲就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去年的时候,胡同里的孩子们之间流行起一种叫“狐狸逮匪”的游戏。

这个游戏其实特别简单,所有人员分成两拨儿,双方猜拳,胜的一方是匪,败的一方是狐狸。与常理不同的是,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愿意当匪。因为作为胜方,他们要做的就是在狐狸们围成一团闭着眼睛数到 200的这段时间里隐藏起来。当数到 200,狐狸们便要去寻找躲藏起来的匪,并且要全部找到,一个都不能少,被找到的人也不可以再次躲藏,只能等着匪全部到齐,才能重新开始下一轮的猜拳来决定你的身份是匪还是苦命的狐狸。然而这片胡同那么多,可藏身其中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所以想把匪全部找齐几乎不可能,这就决定了这个游戏在一个晚上只能进行一次。申沉的眼疾手快和迟立辉的各种歪理邪说,让他俩总是胜利的一方,而二老虎他们总是充当着寻找的苦力角色。终于有一次,老天爷眷顾了他们,让他们当了一次胜利者。二老虎当时激动得有些想哭出来。这次终于轮到申沉和迟立辉来搜寻他们了。“我一定不会让你们轻而易举地找到我的。 ”二老虎早就想好了要藏身的地方,可多少次都没有机会实现。这次时机终于降临了。就在申沉和迟立辉他们围在一起数数的时候,匪们欢呼着四散奔逃。

二老虎一口气跑回家中,掀起床单就往床底下钻。这吓了正坐在床边盯着电视看山口百惠的妈妈一大跳。“这孩子,你疯了,你往床底下钻干什么,全是土啊,脏死了。 ”“嘘。妈,别说话,你看你的山口百惠,一会儿申沉和迟立辉会来抓我,你尽量自然点儿啊,别让他们看出破绽来。好不容易轮到他们来抓我了。哈哈哈哈……”

当匪们无比激动地去隐匿于各处的时候,申沉和迟立辉他们根本就没在数数儿。申沉低着头悄悄地瞄了周围一眼,确认匪们都跑得不见了,他和迟立辉相视一笑。“走,回家吧,咱们各回各家,看动画片儿去了。”周围的几个小朋友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一切,便哈哈大笑着散了。

二老虎在床底下一直等到晚上十点,这期间他好像还睡了一觉。当他爸爸把他从床底下揪出来,逼着土猴儿一样的他去洗澡换衣服准备睡觉的时候,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像申沉和迟立辉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他就藏在自己家里,为什么不像电视里面演的特务一样,来家里面翻箱倒柜地搜查他呢?第二天当其他的小伙伴告诉二老虎真相的时候,甚至还有对方的人说昨晚他们之所以会赢,是申沉和迟立辉事先商量好故意输的,从而来捉弄他们的时候,二老虎眼含热泪,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恨恨地说:“真是王八蛋啊。这两个王八蛋。”对于二老虎这种“既生瑜,何生亮”的人生感悟,身边的才才倒是十分理解,他拉了拉二老虎紧绷的胳膊,“认命吧,你斗不过他们的。连环计啊,他们两个,卧龙凤雏,得一人可安天下。 ”“滚蛋,再废话,老子一刀劈了你。”二老虎怒目圆睁,对着才才大喊一声。

申沉和迟立辉两个人在很多事情和很多方面都有着惊人的默契。当大家的意见不统一的时候,他们就会很自然地站在同一方,给予对方坚定的支持。对于这种情况,二老虎认为,这与他们的出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申沉和迟立辉两个人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本来胡同里的各家关系就都不错,而他们两个的妈妈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在同一天生下了他们。从那以后,他们就像是一对异姓兄弟,这样说可能不够准确,应该更像是一对异姓双胞胎,一起从婴儿长大,不管去哪儿,都形影不离。周围的人们,不管大人还是孩子都这样看待他们,仿佛他们两个一起出现才是正常的,如果他们中的哪个人单独走在街道上,就显得不自然,人们总会去问“申沉呢,哪里去了”或者是“迟立辉呢,没和你在一起”。当然这种情况极少出现。用才才的话来形容,那简直就是“瓦岗寨里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还得说回二老虎把大刀架在申沉脖子上的那一回。二老虎要比申沉和迟立辉大一些,可由于出生在九月之后,所以要晚一年上学,也就是说他和这帮小孩子会在同一年入学。申沉还在上幼儿园的最后一年,二老虎已经在家开始无忧无虑地玩耍了。有一次,街道的废品回收公司不知从哪里进了一批木质的大刀和红缨枪,在那个玩具匮乏的年代,这无异于晴天里的一声春雷,各家的大人们纷纷前往,给家里的男孩子买来大刀和红缨枪。细心的家长们还在刀柄和红缨枪的枪头上系上了红绸带或是红布条,更显得像那么回事了。男孩子们拿在手中也是一个个英姿飒爽。二老虎抱着手中的木头大刀,一整天爱不释手。终于挨到了下午,他看见申沉的爷爷推着小竹车去幼儿园接申沉了。二老虎洗了把脸,心也跟着再度兴奋起来。他怀抱着大刀,站在自家的大院门口,手搭凉棚,向着幼儿园的方向张望。

申沉坐在小竹车里面从幼儿园一出门儿就发现街道上的男孩子们人手一把木头大刀或红缨枪,兴高采烈地在胡同里追打。他在车里坐立不安,羡慕着他们的威武。爷爷告诉他,也给他买了大刀,等回家再玩。申沉不高兴,一路埋怨爷爷接他时为什么不一同带来。随着离家越来越近,兴奋混杂着不满的情绪也在申沉的体内不断升温。马上要到家的时候,在院门后面埋伏已久的二老虎手提大刀一下子窜出来,申沉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二老虎的大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服不服,不服就让我的大刀来和你说话。让你做我的刀下之鬼。”二老虎英雄了得。一瞬间,所有的感情彻底在申沉心里凝固,紧张、着急、不甘心,那么多一起喷发的情绪让申沉怪叫一声,差点昏了过去。此后的一段日子,每天晚饭后,都是一段刀枪相加的日子。

二老虎清楚记得当时申沉的眼睛,他在那眼神里分明看出了羡慕与不甘,那是从申沉的眼睛里面第一次向他流露出那种让他觉得感人至深的情绪。那一刻,他也从申沉的眼睛里读出了自己压倒一切的英雄形象。但那眼神只有在那一天的那一刻出现过。

二老虎边练功,边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劈,砍,刺,这一系列他自己想出的动作,组合成了一套自创的刀法。西屋的姜叔也吃过了早饭,他坐在自家门口的马扎上面,一边儿看二老虎练刀,一边儿慢吞吞地吸着手中的香烟。吸完烟,姜叔拍拍屁股站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回过头冲着屋里的姜南喊了一声:“小兔崽子,还不快起来,你看看人家二老虎,都开始练习第七套刀法了。”二老虎听着,把手里的大刀挥舞得更加虎虎生威。3

第二年的九月来临了。申沉、迟立辉、二老虎和才才这帮一样大的孩子一同进入了学校 ——一所名字叫做福绥境小学的地方。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天地。除了以前整天在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又来了许多附近的新同学,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面,现在大家同处一室,这让这几个男孩子感到无比新奇。他们都挎上了书包,每个人还背着一个小水碗,每天一起上学放学,这在院子里姜南那一批比他们小一岁晚一年入学的孩子眼中,简直太神气了。

星期天的下午,申沉侧过脸看着大衣柜镜子中的自己,还向镜子里面的人挤了挤眼睛。他早就醒来了,只不过不想起来,大人们还在饭桌旁边吃着午饭,酒也还没有喝完。申沉就是被酒的气味弄醒的。那气味有些奇怪,闻起来却不叫人感觉难受,还有一股吸引人的味道。申沉继续躺在床上,听着大人们的谈话,还有不时饮酒的声音。他想再坚持一会儿。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快下午三点(他听大人们是这么说的),大人们陆续起身离开,回各家去休息了。屋子里面没有其他人了,申沉从床上爬起来,桌子上的杯盘碗筷还没收拾。他看到了那个绿色的酒瓶,上面写的字他还不认识,他只是知道那就是大人们口中常说的白酒,一种叫二锅头的白酒。多奇怪的名字啊。可大人们好像对它都很熟悉,他在不同人家的家中都见过这个绿色的玻璃瓶。申沉看到瓶底还有一些剩酒,他随意拿过一个酒杯,闻了一下,一股难闻的味道。他把酒杯放下,把绿色的酒瓶拿起来,拧掉了上面的金属盖,把鼻子凑到瓶口闻了一下,好呛的味道。我倒要尝尝是什么滋味。申沉把嘴对准瓶口,仰头喝了一口,本想喝一小口,由于没控制好,一大口白酒灌进了嗓子眼儿里面,把他呛得一下子喷了出来,可还是有小部分顺着嗓子眼流进了胃里。他能感到从喉咙到肚子里面,一条火线从上而下贯穿全身。好辣啊,眼泪都被呛了出来。大人们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种东西呢?那么辣,简直难以下咽。申沉又捏起一个盘子里面剩下的花生米,放在嘴里嚼着,慢慢地,花生米的香味弥漫在口腔里,刚刚的白酒味道也不那么让人难受了,甚至也不是那么让人无法接受了。不过还是很辣。申沉又吃了一颗花生米,接着又喝了一小口白酒,那滋味慢慢变得可爱起来。记不得他那天喝了几口,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奇妙感觉涌上全身,浑身热乎乎的,头也晕乎乎的,可是这种感觉并不坏,他又躺在床上,想笑,想和别人说说话,可实在是太困了,他不知不觉又睡着了。迷迷糊糊的申沉好像听见妈妈说了句:“这孩子怎么还在睡午觉啊?睡了这么长时间。咦,申沉的脸怎么那么红啊?脸上还有点热热的。呀,这孩子是喝了酒了吧。 ”“我看看, ”这是爸爸的声音,“还真是,这孩子怎么喝酒了呢?还喝了不少?把瓶子里面剩下的都喝光了。”申沉只记得这些了。那晚他直到晚上十点才醒来,头还是晕得厉害,妈妈给他冲了一杯奶粉,然后他又接着睡去了。

第二天的傍晚,申沉和迟立辉坐在院子门口的花坛上,他不明白为什么最近这个时间迟立辉总是拉着他坐在这个花坛上,可去的地方那么多,为什么非在这儿耗着。申沉对坐在他身边的迟立辉说:“我昨天喝醉了,喝的是二锅头白酒。”迟立辉说:“真的吗?你可真了不起,怎么样,好喝吗? ”“挺辣的,不过还行,不难喝。喝完了想睡觉。哪天你也试试。 ”“我可不敢,我爸不让,你不也是偷着喝的吗? ”“那你也找机会偷着尝尝,喝完了睡一觉就没事了。”申沉介绍着经验。“听你这么说,我也想尝尝。反正家里就有,哪天趁我爸不在家,我就喝点。”迟立辉笑着说。“喂,二老虎,又去接你姐放学了。”申沉喊了一声,“快看,迟立辉,二老虎又去接他姐放学了。”对面走来了二老虎和他姐姐,他姐姐背着一个绿军用挎包,走在前面,二老虎怀里抱着他的木头刀,低头耷脑地跟在他姐的后面。见迟立辉没说话,申沉接着说:“二老虎自从开始练武功,真觉得自己就是武林高手了,每天还去学校接他姐放学。真有那么神气吗?”见迟立辉还是没吭声,申沉有些烦闷。“你傻了?辉子。喂,二老虎,过来呀。”申沉大声朝对面喊。二老虎和他姐站住脚往他们这边看了看,二老虎的姐姐稍停了一下,跑进院子里,身上穿的花裙子和梳在脑后的两条小辫在门道里一晃不见了。申沉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迟立辉,辉子正对着二老虎他姐跑进去的院子门道发呆。童年里涌起最初的忧伤。二老虎抱着他的大刀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叫我干吗?”二老虎像一个刀客一样满不在乎地说。“你又去接你姐放学了?”申沉问。“嗯,是的。责任在身啊。”二老虎叹了口气说。“有什么情况发生吗?”申沉似笑非笑地说。“唉……”二老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什么情况?有什么情况发生倒好了。狗屁也没发生。我的刀又白带了。 ”“哈哈哈哈……”申沉笑得弯下了腰,“你还真以为你是武林高手了,能保护你姐姐了?算了吧。 ”“怎么?你不信,要不咱们比试比试。”二老虎有些生气了,说着把刀横在胸前,瞪着眼睛看着他们俩。“不用,不用,我打不过你。”申沉还是在笑,“咱们这几条胡同的孩子谁不知道你二老虎的力气最大,又每天习武。打架肯定是打不过你。”二老虎听了,脸上有些得意的表情。“我也这么觉得。”他自言自语。“可你这样还是不行啊,二老虎。”申沉转着黑眼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还是不行?”二老虎的眼睛又瞪了起来。“你别老瞪眼啊,这有什么用?你难道不知道真正的武林高手,那些个大侠们除了武功高强,还都特别能喝酒? ”“还能喝酒?”二老虎有点不明白了。“哎……你怎么那么笨啊。武打片你总看过吧,里面的武林高手不是个个都特别能喝酒? ”“好像还真是。”二老虎回答。“什么是好像,肯定是。光是武功高不行,还得能喝白酒。告诉你吧,我昨天就喝酒了,还是二锅头白酒。 ”申沉说了这一大番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向二老虎显摆他昨天喝酒的事情。二老虎愣了愣,看着申沉一脸得意的样子,“我不信。 ”“不信?”申沉有点着急了。“真喝了,昨天喝的,我和迟立辉一起喝的,是不是,迟立辉?”二老虎闻言向迟立辉望过去。可迟立辉还在那儿发呆呢,今天他是怎么了,申沉也有些糊涂。“喂,辉子,是不是昨天咱们一起喝的白酒?还是二锅头。”申沉说完,努力地向迟立辉瞪大眼睛。“哦。是,是和申沉一起喝的。”迟立辉总算反应迅速。“你们一起喝的,喝了多少?”二老虎好像看见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笑着问。“嗯……喝了一杯……不,不是,我们两个喝了一瓶。 ”申沉壮着胆子说。“是吗?你们两个人喝一瓶,我一个人就喝过一瓶。”二老虎也壮着胆子说。申沉一下子呆住了,没想到二老虎说出这种话。可总不能继续吹牛说自己也一个人喝了一瓶白酒吧,那样说起来还有完?“那好吧,哪天咱们比试一回吧。大家都是男人。”说完申沉从花坛上跳下来无趣地走了。“你不走?”申沉走了几步,回头问迟立辉。“你先走,你先走。我一会儿去你们家找你去。”申沉大踏步地走远了。“还有什么事吗?”二老虎问,他也觉得迟立辉今天有点怪怪的。“快来,二老虎,你坐这儿。”迟立辉煞有介事地把刚刚申沉坐过的地方又用手掸了掸。笑着对二老虎说。“你先把你那破刀放一边儿去,你成天老抱着它,多碍事儿啊。你坐过来点儿,离我近点儿,咱俩说说话。”迟立辉一脸的讨好。二老虎又有点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好吧,你说吧,什么事儿。”二老虎把木头刀立在身边。蹿上去,一屁股坐在花坛上。这个位置正对着他家的大杂院。“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儿,就是一块儿待会儿。

你看,天气不错嘛。”迟立辉说。“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什么天气不错,不错个屁,都阴天了,没准儿一会儿就要下雨,你有事儿就说,没事儿我可走了,我都饿了。 ”“有事儿,真有事儿。你先别急着走嘛。”迟立辉见二老虎急着回家也真着急了。“嗯……那个嘛,就是想问问,你现在每天都接你姐放学吗? ”“嗯,对呀,怎么了?咱们放学早,有时下午还没课,我姐她们放学晚,我就去接她。”二老虎回答。“那下次,你再去接你姐时,我想……我和你一起去吧。”迟立辉低着头,像个女孩子一样。“你和我一起去,一起去接我姐? ”“对,就是这个意思,咱俩一起去。你可真聪明。”迟立辉恭维道。“可有这个必要吗?咱们两个人去接我姐放学。我一个人都不想去。”二老虎说,“是我姐非让我去的。”迟立辉听了心里一乐。“原来这样啊。那这么着吧,从明天开始,你别去了,我替你去接你姐放学。”迟立辉心里乐开了花。“可这样行吗?我姐,我不去接,你去。合适吗? ”“合适,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像兄弟一样吧。你还比我们大一点,我们都很尊重你。一直觉得你是我们的大哥哥。所以为你跑点儿腿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非常愿意。”迟立辉说得声情并茂。“那好吧,明天你就去替我跑一趟吧。”二老虎高兴地答应下来,“对了,还有一个事情问你呢,你昨天和申沉真的一起喝了一瓶儿二锅头白酒?实话实说。”二老虎问完死死盯着他。迟立辉一惊,这个紧要关头必须得说实话了。稍犹豫了一下,“没有一瓶儿那么多,哪儿喝得了那么多,我们一共喝了半瓶儿二锅头。”二老虎听完,心里暗暗吃惊。他见过爷爷和爸爸还有小叔一起喝酒,他们都是大人了,三个人好像也才喝了一瓶儿二锅头,迟立辉和申沉都还是孩子,就喝了半瓶儿。我必须得找机会抓紧练练,要不就没法儿和他们一起成长了。二老虎边做打算,边往家走。“明天把你姐的课程表给我一份啊。”迟立辉在后面喊。二老虎根本没听见。4

吃过早饭,二老虎的爷爷从屋里拿出他心爱的两个鸟笼,鸟笼很大,上面的铜钩由于天长日久的关系,被摩擦得锃亮。老人拿出小水壶,向两个笼子里面的水罐加水,把底层的纸抽掉,换上干净的纸,然后拿出一个小铁盒和一个小镊子,还没打开,笼中的两只画眉鸟早已兴奋得跳上跳下。二老虎的爷爷走到跟前,小心地打开那个铁盒,里面是养的面包虫。他用镊子夹起一条,小小的面包虫用力卷曲着身体,做着最后无用的挣扎,刚刚伸进笼内,画眉鸟便扑了过来,一眨眼的瞬间,还没有看清,镊子上夹着的面包虫就没了踪影,只有画眉鸟满足地张着嘴仰了仰头。老人家喂完鸟,用两个深蓝色的大布罩小心地把两个鸟笼罩上,把桌子上的烟装进兜里,茶杯里的茉莉花茶喝干,然后一手提上一个鸟笼,嘴里哼着京剧,“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尊一声驸马爷细听端详……”两手轻轻地跟着嘴里的唱腔有韵律地一前一后晃动着,走出了院子。

早上八点多钟的太阳还没有那么毒,晒在身上暖暖的。二老虎的爷爷拎着鸟笼一直走到路北的南墙根,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大批遛早儿的老人。收音机里面传出来的不是京剧就是相声,声音不很清楚,其实听不听得清不重要,主要是有声音伴着。人群见到老人晃动着鸟笼迈着四方步走来,连忙打着招呼。“来了您,今天够早的。今天再教我们几招吧。”二老虎的爷爷张开四方大口笑着说:“你们先下,我先活动活动。”他把两个大鸟笼挂在了旁边一个废弃的铁架上,上面已经挂了不少的鸟笼,当然他的位置还是留出来的,这好像已经成了一条大家默认的规矩。挂好鸟笼,二老虎爷爷慢慢踱步走到那堆人前面。看见他的老人或是中年人,也都自觉地让出一条小小的通道,让老人直接走到了最里面。正在下棋的两个人抬头看了一眼,对老人笑着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继续低头下棋,激战正酣。又过了二十分钟,其中一人长吁短叹地败下阵来。这时围观的人才会发出一两句评论。输棋的人站起来,尊敬地向二老虎的爷爷说:“老爷子,您来。 ”“你们先玩儿,我再看看,边儿上等着这么多人呢。 ”“不,不,老爷子,您来,您来,我们看着,跟您学几手儿。”众人都发表着这样的意见。“那……我来会儿。怪不好意思的。”二老虎的爷爷一边谦让着,一边正襟危坐,从兜里掏出烟放在身边。于是楚河汉界,重整河山。

一上午的时间,不断地有人从对面的位子上弃子投降。每当一个人心有不甘或是心悦诚服地起身让位时,二老虎的爷爷都会轻轻点头微笑,“不错,不错,走得着急了点。”并随手再抽出一支烟,旁边早有人点着了火儿递到嘴边,老人抬头看一眼,点头致谢,然后心满意足地吐出一股烟柱,等着刚刚坐下来的人摆好双方的棋子。二老虎的爷爷是这一片公认的象棋下得最好的人,传说他八岁的时候就开始下象棋,下了一辈子,早就成了精。这在他看来早已不是一种竞技游戏,而是人生的一部分。他早已过世的老伴儿听说就是当年看了几次他下棋就迷上了他。当时他还只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是决不服输,在棋盘上争勇斗狠的年纪,下起棋来,气势压人,招招凌厉。在那个姑娘眼中,可能就是他的这种气贯长虹,让姑娘心生爱意。据说早些年间,有两个中国棋院的老师来专门找老爷子切磋棋艺,连下了两天,老爷子是胜多负少。所以二老虎的爷爷当仁不让地成为了这帮下棋人心中的偶像。

太阳走到了正午的位置,老人起身,众人也随之将要散去。老人接过旁人递过的鸟笼,和大家打着招呼,“明儿早再来。明儿早再来。”这时有个不开眼的人,也许是才来这里不久,竟然问了一句:“老爷子,每天下一上午的棋,其他时候跟家也下吗?您那两个儿子,守着您这么个象棋大师,得了不少真传吧。”话才出口,旁边已经有人在责怪,“净说这没用的,真是不懂事,哪壶不开提哪壶。”二老虎爷爷脸稍微有些变色,丢下一句“哼,那两个废物”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说起这件事,老人就一肚子不痛快。他是看不上他那两个儿子,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没有一样儿能拿得出手。在单位也是晃来晃去,没个正形。街坊们都知道老人棋艺高超,也就相应地认为他的两个儿子水平也定会很高,可和他们下过棋的人都知道,这两个儿子和老人的水平简直差着十万八千里。有一回,不知道太阳是从哪边出来了,两个儿子想虚心向老人学棋,那天老爷子心情也不错,想指点指点吧,省着以后出去丢人现眼。棋盘摆好,老爷子对阵两个儿子,刚走了没十步,大儿子就要悔棋,老爷子没说什么,又走了没几步,小儿子也要悔棋,老爷子还是没说什么,直接把棋盘掀了。“滚蛋,你们两个兔崽子,别他 ×在这儿气我。有多远滚多远。”老人扬长而去,两个儿子傻立在原地。小儿子还在揉着脑门,因为刚才老爷子掀棋盘时,一颗大木头棋子正打在脑袋上。为这事儿,老爷子好几天气儿不顺,吃饭时也不给两个儿子好脸儿看。尽管他们又倒酒,又夹菜的,可老爷子这劲儿还是没顺过来。二老虎他妈觉得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就偷偷对二老虎说:“你去跟你爷爷学下棋,让你爷爷高兴高兴。就当是替你爸和你小叔去赔罪。”二老虎他爸和他小叔也把二老虎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老虎,你去,你和你爷爷学棋去。把你爷爷哄高兴了,我给你买好吃的。”于是有一天,二老虎一本正经地走到正在院子里发呆的爷爷跟前儿,“爷爷,您别跟您那两个不肖子生气了,不值当的。”老头儿听了一愣,这叫什么话。“他们两个哪儿长下象棋的脑袋了,下跳棋都不一定下得过我们这些小孩儿。我跟您学。我好好跟您学。”二老虎摇头晃脑地说。老爷子不光眼前一亮,心头也一亮,指望这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是没希望了,看来还是孙子明事理。自己这一身的本事,哪怕只学去个皮毛,也够用了。于是老爷子眉开眼笑地,亲自摆好棋盘,又用了小一个钟头,把各种棋子的规则和一些常用的走法告诉了二老虎。 “听明白了吗,好孙子? ”“早明白了。来吧,咱们下一盘。 ”“好,好,红先黑后,你用红子,你先走。”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孙子。那一刻他觉得不管是自己还是孙子都高大了起来。二老虎凝视棋盘良久,像是在运气一样,最终把自己的“帅”向前提了一步。他爷爷一下蒙了,没明白过来。下了一辈子棋,第一步走“帅”的真没见过。他又想了想,笑着把那枚“帅”子放回营中,“来,走吧,你先走。”二老虎也不太明白,疑惑地望着他爷爷,下手又把“帅”子向前走了一步。老人又好气,又好笑,摸摸二老虎的头,“没有第一步走帅的。 ”“为什么不行?没说不能这么走啊,我就想第一步走帅。”二老虎有点儿急。老头儿叹了口气,“孙子,还是练刀法去吧,不下了,爷爷当真不是你的对手。 ”“这可是您说的,那我不管了,我可玩儿去了。 ”“去吧,去吧。玩儿什么都比下棋强。 ”老头儿彻底灰心了。

睡醒午觉,二老虎的爷爷觉得心情不错,天儿也好。他拿出两根鲜嫩翠绿的黄瓜,在水龙头下洗干净,又细细地剥了几瓣蒜,在案板上把黄瓜和蒜都拍了,放在盘子里,又放好酱油、醋、盐还有香油,用筷子一拌,香味扑鼻。老爷子端着盘子来到院里,放在小木桌上,冲屋里喊了一声:“孙子,把酒给爷爷拿来。”二老虎闻声,从屋里把柜子里放的那瓶二锅头还有一个小酒盅拿了过来。他爷爷戴上老花镜,靠在藤椅里面,拿起昨天的《北京晚报》,一边看,一边自斟自饮。二老虎坐在小板凳上,伺候着。老爷子捏起酒盅,喝了一小口儿,放在了小木桌上。一旁的二老虎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还在想着申沉和迟立辉两个人喝了半瓶儿二锅头的事。他悄悄拿起酒杯,连闻都没闻,直接灌进嘴里去了。然后迅速地捂住嘴,口水和酒水顺着指缝滴下来,险些喷在他爷爷身上。老爷子又伸手拿过酒盅,放在嘴边,一仰头,没酒了。随手放了回来。“孙子,给爷爷倒酒。”二老虎泪眼蒙眬地把酒盅倒满,他爷爷拿起喝了一半,又去看报纸,二老虎小心翼翼地把那半杯酒拿过来,一仰脖子,又倒嘴里了。就这么着,二老虎的爷爷喝半盅,二老虎喝半盅。老爷子心里还琢磨,今天挺能喝呀,这么一会儿,好几盅了。“孙子,接着给爷爷倒酒。”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老爷子觉得奇怪,摘下眼镜,扭头一看,二老虎的脸紫得像个大茄子一样,坐在那儿直打晃儿。“孙子,你傻啊。”老爷子起身把二老虎扶住,二老虎看着他爷爷一个劲儿傻笑。5“爸,我出去玩会儿。”才才声音不大,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饱含亲情地看着他爸。“作业写完了吗? ”“早写完了。在学校就写完了。我是第一个做完的,比申沉和迟立辉他们都早写完。”才才觉得他有了一定的底气。“大字也写完了?”他爸接着问。“写了两页。一共是 40个字。”才才有点理直气壮了。他爸沉默了一下,可还是不甘心。才才心里也开始打鼓,他不会提那个事儿吧,还真没完成呢。“嗯,那今天要背的那四首唐诗都背好了吗?”这也是他爸的最后一击,可还是准确无误地刺中了才才的要害。才才吞吞吐吐地说,“还没呢,晚上背。 ”“不行,现在就去背,背完了我来检查,没有错误才能出去玩儿。”他爸也开始理直气壮了。才才无言以对。听话地从桌子上面拿起那本让他厌恶之极的《唐诗三百首》,“到院子里面去背。我要看些资料,咱们要互不打扰。”爸爸如此解释。才才夹着书,拿起小板凳,来到院子里面,坐在家门口。才才其实和迟立辉住在同一个大杂院里面,这个大院很大,一共住着十来户人家。迟立辉家就在斜对面。才才的爸爸是一名工厂的技术员,比较认真和死板。他本能地觉得只有掌握了知识,当然是越全面越好,才能在将来有所建树。才才的妈妈是工艺品厂的一名画工,常年的工作就是往各种作为工艺品的瓶瓶罐罐上面描画出千姿百态的图案。她同样希望儿子内秀一些,就算当不了什么科学家或是文学家之类的大人物,至少也要有一技之长。就像她这样,经她的手描绘出的图案,再被后期加工而成的工艺品,在工艺品商店里面总是很受外国人或是外地人的欢迎。所以在教育子女方面,两口子的意见倒是非常的一致。

才才这个名字只是他的小名,是融合了父母无限期待的名字。他的本名叫张云江。才才这个名字被父母和身边的人叫得多了,他也更熟悉并喜欢这个称呼。街坊邻居同样认为才才在眼前的这帮孩子里面是最老实听话、将来也必将是最有出息的一个孩子,就从他每天放学后到晚饭前的这段时间里,很少在街上和其他孩子一样乱跑,而是坐在小板凳上背唐诗这件事情来推断出来的。才才和对面的迟立辉、申沉、二老虎等人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对于那几个成天疯跑疯闹的孩子,才才的父母还是有一些担心的。虽然他们都是很聪明可爱的男孩子,可才才的父母觉得在童年这段黄金时间里被荒废的时光,早晚要靠成年后的岁月来弥补。他们坚定地认为散养的孩子虽然将来也许可以成就自己的事业,但就概率来讲还是要少一些。所以在才才不到三岁的时候,他们便开始要才才背《三字经》、《百家姓》,包括自己也一知半解的《论语》等等。总之他们认为,现在能理解多少并非最主要的,而是先要记住,日后总会明白其中的道理,这才是最重要的。另外,才才在家门口用童声发出的琅琅读书声,本身也是一种心灵的极大享受和满足。院子里面其他人家看向才才的眼神,以及他们向他本人打招呼时所称呼的“张老师”一样,都让他的内心深处滋生出一种幸福的感觉。这也是他让才才在家门口、院子里面读唐诗的重要原因之一。当然才才自己还不能了解父母的用心。

才才一脸沮丧地坐在小板凳上面,不知道在心里第几次咒骂了“李白”这个人。这个唐朝的浑蛋诗人,太他 ×可恶了,写那么多诗干吗,在学校的课本上就已经学过了,手中的这本《唐诗三百首》,他的作品就占了将近三分之一。隔了千百年还要来折磨我。

院子里面的住户开始陆陆续续来来往往了。大家都差不多回来了。住在大院最里面的孙阿姨推着自行车进来,车后架上面的小椅子上坐着她的女儿小童。前面的车筐里面放着一个棕红色的老旧的皮书包,还有一个铝质大饭盒,是中午带饭用的。“她可真能吃。”才才心里想。“哟,才才,又念唐诗呢,没和申沉辉子他们出去玩?我刚看见他们在胡同口玩骑马打仗呢。 ”“孙阿姨好,我也想去,无暇分身啊。”才才回答。“真多事儿,还用你告诉我他们在干什么,我光听院子外面传来的声音也猜得出来。”才才在心里老大的不乐意。“哟。哈哈,还无暇分身。好,小童,”孙阿姨转身对后座上的小女儿说,“看见了吗?才才将来是要用书来养活自己的。等你再长大些,也和你才才哥哥一起读书。”车后架上的小童看了一眼坐在面前的才才,想和他说句什么,可又说不出来,最后向他做了一个鬼脸。才才想,让你女儿和我一起读书,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他还记得那次他念到半截,放下书本,偷偷跑到外面去玩,就是小童去告的密,结果那天晚上他爸爸狠狠地批评了他。“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才才顺口念出了一句李白的《蜀道难》,他自己并不知道,他死记硬背的那些诗句文章,已经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6

又一年的初秋了,申沉家院子里的石榴树上结满了又红又大的石榴。奶奶让申沉搬过一把靠背椅,手拿剪刀,申沉扶着椅子,奶奶站在上面,抬头把一颗一颗大石榴挨个剪下来,递给下面的申沉。这棵石榴树比申沉的年纪还要大很多,在这附近的大杂院里面,有杨树、槐树,还有枣树。可只有申沉家的独门小院里面种着这一棵石榴树。不一会儿,脚下的三个大盆里面就放满了又大又红的可爱的石榴。“去,给街坊们送点去。”奶奶说。申沉费力地端着一个大盆,最先奔的就是家南边的迟立辉家和才才家的那个大院子。每到一家,那家人都十分高兴,“哟。申沉又来了。嗬,看这石榴长得多好啊。谢谢你奶奶啊。 ”“别客气。”申沉从一家出来,扭头又去另一家,有时院子里的一家人一喊“申沉又来替他奶奶送石榴了”,另外几家也就都从家里出来了,申沉把大盆往当院一放,也省得再挨家串了。“唉,真是好啊。每年这个时候,老人都想着让申沉过来,谢谢你奶奶啊,也谢谢你。”送完了这个院子,申沉把空盆拿回家,再端起另一个盆,这次去的是二老虎和姜南他们那个院子,刚才的一幕再次上演,各家的大人领着孩子,各自拿上两三个石榴,笑逐颜开地向申沉和他奶奶道谢。

到二老虎家时,盆里还有五个石榴,申沉全放在他家桌子上了。二老虎正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吃鱼皮花生。“给你。”二老虎伸出手,里面抓着一把鱼皮花生。申沉也坐在旁边吃起来。“哎,问你个事儿。”申沉说。“什么事儿?”二老虎一下往嘴里放了两颗鱼皮花生豆。“咱们班的李同,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李同?他怎么怪了,不是挺好的吗,他怎么了?”二老虎又抓出一把递给申沉,“还有呢,还没吃完呢。也没怎么,就是觉得他好像不太爱说话,也不爱和大家一起玩。你看,咱们都上二年级了,大家都认识一年多了。可我好像还和他不太熟。和他说话他也好像说不了几句,老是一个人待着。”申沉说。“他那人就那样,他和咱们几个人不一样,咱们几个都是西廊下这片儿的孩子,他是白塔寺那边胡同的,以前都不认识,他有点儿认生吧。”二老虎说。“不是认生的事儿,都在一起同学一年多了,你看江奶茶,以前和咱们也不熟,现在不是整天混在一起,我刚才还去他家送石榴了呢。我觉得李同好像不愿意和咱们做朋友。 ”“你就是神经病,人家愿不愿意和你做朋友你也瞎琢磨。你的朋友够多了。我、辉子、才才、姜南、江奶茶,这还没算其他人呢,你太贪得无厌了。”二老虎说。“可李同越是这样吧,我就越觉得好奇,他不光对咱们,对其他同学也是冷冰冰的。还记得我给他起的外号吧?石佛。”申沉说。“记得呀,你这个人就爱给别人起外号,江奶茶也是你给起的吧,人家本来叫范志江,你非给人家起名叫江奶茶。你怎么那么缺德呀?”二老虎说。“先别说这个,你知道吗?我给李同起外号叫石佛,就是觉得他整天像块石头一样,又冷又硬。而且他长得也像,挺胖的,比你还胖。所以我叫他石佛。我那天下课时去他前面坐下来,告诉他我给他起的这个名字,以为他会生气,可你知道他听我说完以后怎么对我说的? ”“他怎么说的?”二老虎睁大眼睛问。“他对我说谢谢你。然后就低头削铅笔去了,还问我要不要削,他帮我削。多奇怪啊。”申沉挠着脑袋说。“这我也不明白,你都不知道原因,我更不知道了。管他呢。”二老虎说。“你中午在不在我们家吃饭? ”“不吃,我一会儿就走,回家吃饭去。今天我们家吃烩饼。我就喜欢吃爷爷做的烩饼。”申沉说。“你在这儿呢。”迟立辉走过来了。“你刚走,我就去你们家找你去了,你奶奶说你又去送石榴了,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院儿呢。”迟立辉说着在旁边的小矮桌边坐下。“说什么呢? ”“丫有病,你和辉子说说,让他给你分析分析。”二老虎说。“怎么回事儿?”迟立辉问。申沉又把刚才的疑问向迟立辉说了一遍。迟立辉听完,鬼鬼祟祟地笑着,“李同嘛,他不爱和咱们说话,可不代表他不和有的人说话。”迟立辉故作神秘地说。“什么意思?”申沉和二老虎同时抬头看迟立辉。“你们没发现,李同和谁都不多说话,但是只愿意和咱们班的一个人说话。 ”“谁呀? ”“你快说呀。”申沉和二老虎催促道。迟立辉还是没说,笑着向二老虎伸出手,“什么意思呀?你倒是说啊。真他 ×急人。”二老虎急得冲迟立辉喊。“鱼皮花生豆。你傻啊。”申沉踢了二老虎一脚,二老虎如梦方醒,忙伸出手,“都给你。”迟立辉向嘴里填了一颗鱼皮花生豆,低下头,“吴丹丹。”迟立辉说。“吴丹丹?咱们班那个女生?”两个人好像更不明白了,“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是她呢? ”“你们都没仔细观察过,李同是不爱和别人说话,吴丹丹有事没事经常主动找李同说话,李同好像也愿意和吴丹丹说话,我注意好久了。”申沉和二老虎直起腰对视着对方,“我 ×,还有这回事儿。”两个人同时说出口。“你们两个坏小子在这儿呢。”二老虎爷爷洪亮的声音传来。“爷爷好。 ”申沉和迟立辉同时打招呼。“你们两个坏小子上回是不是窜腾我们老虎喝酒来着。”老爷子笑着问他们。“没有啊。”申沉和迟立辉同样一脸的无辜。“你们两个人跟老虎说你们喝了半瓶二锅头,结果我们老虎回家就偷着练,喝得跟烤猪一样。 ”“啊?二老虎,你真喝了一瓶儿二锅头?”申沉和迟立辉吓了一大跳。“没有一瓶儿,哪儿喝得了那么多,就半瓶儿二锅头。”二老虎摆摆手,好像这事儿不值得一提。“你们这群小屁孩儿,才多大,就学着大人喝酒,等你们长大了,有的是你们喝酒的时候。”说完,二老虎的爷爷进屋了。“二老虎,你姐呢?”迟立辉一边儿伸着脖子往屋里看,一边儿问。“我姐,不知道去哪儿了,找同学去了吧。”二老虎说。“行了,你老问人家姐干吗,走吧,回家了。”申沉站起来,脑子里还想着迟立辉刚才说的石佛和吴丹丹的事情。“你们两个等会儿,进来一下再走。”二老虎爷爷在屋里说。申沉和迟立辉进了屋,二老虎的爷爷把放在饭桌上的一个小铝锅掀开,里面是十几个茶鸡蛋。 “昨天晚上煮的,泡了一宿,现在正好吃,一人拿走两个。”说着,从里面捞出四个茶鸡蛋,往申沉和迟立辉手里一人塞了两个茶鸡蛋。7

其实说起来,申沉给李同起的那个叫“石佛”的外号还是比较贴切的。李同长得憨憨的,比较胖,个子也比申沉和迟立辉他们高一些。李同的年纪也比他们大一岁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同晚了一年上学。应该是这个班级里面最大的孩子。可他并没有表现得比其他人有优势,相反性格倒显得十分内向。他很少和其他同学一起说笑打闹,就是在课间活动,或是体育课上,也表现得心事重重,一点也不活跃,学习成绩很一般,甚至还有一点吃力的样子。别人在课间玩耍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坐在位子上,不是看课本就是低头削铅笔,申沉注意过他的铅笔盒,那铅笔盒很破旧了,铁质铅笔盒上面的图案早就看不清了,也许是摔到过地上的缘故,铅笔盒坑坑洼洼的。铅笔盒里面更是简陋,几乎可以说是寒酸。里面有一根短短的无法再写字的铅笔头,顶上的橡皮头就当橡皮用了。一根长铅笔用来写字,那是唯一能写字的笔。没有尺子,当要画直线时,李同把短的那根铅笔横过来就当尺子用,如果要是画长一些的线,还要接续着画下去,所以画出的线总不是很直。

自从上回在二老虎家听迟立辉说过那件事情之后,申沉开始刻意去观察石佛。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每节课的课间,用刻刀把那支写秃了的铅笔削好,留在下节课用。如果有同学半开玩笑似的让他帮助削铅笔,他会高兴地答应下来。申沉有一次就有意去刁难他。他拿了五支铅笔,下课时走到李同跟前,往桌上一放,对李同说:“你不去玩吗?那帮我削削铅笔吧,我去踢球了。 ”“好,我现在就削。”李同圆圆的脸上带着笑,可那笑让申沉觉得和他们这些人的笑不一样。他有些赌气,把笔往桌子上一扔,就和迟立辉、二老虎他们去踢球了。下节课的上课铃打响时,申沉跑回座位,发现他刚才扔给李同的那几支铅笔整齐地放在桌子上面。申沉把每一支铅笔拿起来仔细看,削得可真好啊。铅笔头被削得尖尖的,而且连削口都很光滑整齐,握在手中不会扎手。这可是他用刻刀手工削的,李同没有转笔刀,申沉知道。

女生吴丹丹有时的确会主动找李同说话,申沉在教室外面趴在窗户上看到过。总是吴丹丹去找李同,坐在他前面的位子上,李同一边低头削铅笔,一边和她说话,表情好像要轻松很多。每天放学后,李同也不像申沉他们一样,如果凑齐了人就先不回家,而是在操场上踢足球。他总是在下课的一瞬间,急急忙忙收拾好书包,然后急急忙忙走出校门,好像很着急回家的样子。吴丹丹有的时候也会赶紧背起书包,紧跑几步追上李同,和他一起走。只有唯一的情况,李同不会着急走,那就是轮到他值日打扫卫生的时候。每天班上会有一个同学在每节课的课后,还有放学后要负责打扫教室的卫生。墙上贴着的值日表,标记着哪天轮到谁了。班上三十几个同学,差不多一个多月就能轮到一次。当轮到申沉或是迟立辉他们值日打扫卫生的时候,他们几个总是一起留下来,人多了,干活也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全干完了。如果这天他们要踢足球,那么他们就会向女生求助,好话说尽,什么样的漂亮话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脱口而出。女生基本上也会欣然同意。毕竟孩子的世界是那么单纯友善。

有天下午上课时,李同迟到了,差不多已经开始上课二十分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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