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个人,温暖你生命(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24 19:0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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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人间故事铺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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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个人,温暖你生命

总有一个人,温暖你生命试读:

前言

  这是“人间故事铺”自2018年9月创始以来的100余篇作品的一个总结,零零总总汇成9个合辑。是对人故这大半年的一个总结,也是向读者诸君的一个汇报。  我们试图从中划分出一些相对明显的类型,并赋予它们一个妥当名字,当然很多时候这种努力,做得很艰难。因为总有一些出挑的作品,不愿拘泥于单一的形式,在努力拓展自身的维度和纵深。在这里,要感谢大半年涌现出来的优秀作者的无私支持,他们着眼立身的这个世界,用文字和故事,传递情怀,重塑价值,使得人故向更好的方向迈进,他们是肖斌、欧阳十三、田烨然、陈家善、大道无言、冰雪溪、梦星河、宋焱、刘祖光、郑振等等等等。  《发条城》,这个取名的初衷,其一,当然是致敬经典,做了一个谐音的处理,更接近文本的本质。这些文的主角,大多是中二、懵懂的城乡结合部少年,写的是有关他们的成长、冲撞、跌倒和阵痛。其二,发条有两层意义,一个是城市化的大势不可逆转,就像一个黑洞,迫使我们身不由己地被吸入。从乡村、城镇进入城市,每个少年被拧上发条,在前行与回首间踽踽而行。第二层意思,在土话里,有抽条的意思,抽条,意味着成长、牺牲和希望。  《红灯》,有关一些性工作者,和她们的家人、朋友的故事,红灯即是视觉上的提领,也有现实意义下的警示。这些主角印象各异,但是有着共同的一些特质。有一些文本的表达,相对个人化,但传达的关切,正视,平等,相信会有所感触。  《基层》,着眼基层,相对硬核,更正面现实,这里会有一些对于社会的截面的思考,内容大多来自基层公务员。他们身处体制之内,有着现实的焦灼,但怀揣理想和热忱。因此在文本的呈现上,更加稳重、踏实,负责任,我们期待看到更多这种类型的作品。  《英雄,劫匪,便利店》,文如其名,三个标签,传达的就是故事的直观印象。这是在故事性、类型化上较为突出的一些作品的合辑。对于牢守非虚构写作规范的人来说,也许在真实性上有瑕疵,但毫无疑问,它们吸引了我。  《当事人》,讲的是职业故事,职场故事。行业也许各异,但每个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际遇和酸楚。是这些个体组成了这个社会的运轨。《有一个人,温暖你生命》,是人故推送以来,暖情故事合辑,曾带给我们以感动和眼泪。《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大体是一些纵深较深的文本,呈现那些飘忽和稍纵即逝的独特命运。《你我呼啸而过的世界》,《一个人生活》,相对关注个人,侧重的是个体的感悟和体验。 有一些未能刊发,但质量相当不错的作品,我们也遴选进来,算是对长久以来关于人故的读者的一种回馈。  寥寥几言,当然不能够呈现这个系列合辑的特质,也或许,这个前言介绍全然不对。诗无达诂,文无达诠,更多的感受,还是让我们在接下来的文字时光中,去慢慢体悟吧。  人间故事铺编辑部  目录  《总有一个人,温暖你生命》  1、《书安进城》  2、《可不可以让我梦到你,一次也行啊》  3、《大年初四,我给一位异乡网友转了100元钱》  4、《我睡了那个被所有人欺负的女孩》  5、《劳教人员曾祥跃逃跑事件》  6、 《戒毒所里的那株紫苏,是瘾君子们的精神Tatoo》  7、《愿姐妹情像铁路,一直延伸》  

第一篇 书安进城

  西府海棠  1  书安来这座城市之前,住在山南边的一个叫响水河的满族村上。在那里有房子有儿女有土地。可在书安四十二岁那年,她男人得癌症死了,为治病欠下一大笔钱。  书安几乎崩溃,但她没有倒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日子得过,因为儿子没成家,女儿也没长大。  丧事过了七天,她便穿起雨鞋,腰间别上一把镰刀,像男人一样,守起家里承包的十几亩水田。每天,书安的脸上毫无表情,见了人只点点头,没什么话。风里雨里,披星戴月,眼泪掉在水里也不知道有多少。  一段时间下来,书安几乎是变了一个人。表姐振华从城里回来,看到憔悴的书安说:“你看你,都累成小老太太了,为啥要那么辛苦?脸晒黑了不说,粗得像荞麦面子。城里的女人这岁数还当自己是小媳妇一样风流,化妆打口红不说,跳舞打麻将,调情骂俏,有的还找情人呢。”  书安说:“人家是城里人,咱是乡下人,不能和人家比,咱就这命。”  表姐却说:“有什么不能比的,都是女人,什么命与不命。就凭你这小鹅蛋脸、双眼皮儿、一口小白牙的模样,小细腰儿大屁股的身段儿,还怕城里老头不眼馋,馋死他们吧。城里有的女人真比不上你呢!”  表姐表示一定要帮着书安在城里找一个老头,去过些舒坦日子,住住楼房,用用煤气,省得整天撅屁股对着灶坑吹火,呛得两眼通红。  表姐心眼子好,说话直。反正大家一起长大,说话也不分里外深浅,谁都知道没有恶意。  响水村有条河,叫响水河。书安和表姐还有西仪、丽平从小一起在响水河边长大。河水宽阔清澈,一年四季不干。  响水河的水土好,生出的姑娘俊俏,村上人都称振华、西仪、丽平和书安是四朵花。后来长大了,振华最先懂得了恋爱,恋上一个海滨城市来的大个儿知青,恋得饭不想茶不思,看谁都像那知青。可她爹说什么都不依:“一个大姑娘家,总跟个小伙子钻那草垛,能有什么好事,有什么好果子吃!人家是城里人,早晚是要离开这响水河的。让人拐走再扔了,你算是个姑娘还是个老婆?谁还能要你?咱不能上城里人的当!”  但振华太爱大个儿了,一气之下喝了六六粉,前后屋子的邻居都来了,灌了好多粪水给她催吐,好在药喝得少,留下了一条命,却落下了头痛的病根儿。这件事闹得振华丢了名声,当地人都不要振华。到了二十六岁那年,振华爹求城里的表姑帮忙介绍了一个人,是个在街头上修鞋的,能养家,只是右脚有点残疾,走路时脚心往里翻,但不影响生活。就这样振华嫁到了城里,转过年就有了一个儿子。  那丽平春心萌动得更早,跟一个姓谢的军人跑到河南老家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人复员后没有安排工作,回乡务农了。丽平给那人生了两个孩子,但后来那人出车祸死了,丽平就带孩子回到响水村,说那边太穷了。  姐妹几个里,谁也比不上西仪,她中学毕业后在小学里当了民办老师,后来考上师范了,就留在城里继续做老师。有了城里户口,吃国家粮,挣工资,在城里有工作有房子,但没成家。  2  表姐要书安进城找人过日子的话说完也就搁下了,书安没往心里去,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她照样下田劳动,一年养活三头大猪,卖两头换钱,杀一头自家人吃。  可眼看着粮食不值钱,猪也卖不上价,一年下来收入不是很乐观。好在房子是男人活着时盖的,虽然比不上别人家的房子好,但总归是独门独院,给儿子结婚倒也不成问题。书安省吃俭用,不买新衣服,都是捡女儿的穿。平时还卖些杂粮瓜果,连家猫下的崽都拿到大集上卖了五元钱攒起来。女儿十七岁就出去打工,赚了钱交给书安一块攒着。  表姐总捎信打电话让书安来城里住两天,说聊聊天也好,可书安就是没空儿。到了冬天时,表姐又捎信,说是有些棉衣,让书安取了来,干活穿还是很好的。书安感觉眼下是农闲时节,出去透透气也好。就安排儿子管家,自己出去走两天,散散心。  书安从前也进过城,但只是去商场什么的,没进过城里的人家。  表姐老早就在车站等着,两人一见面,就眼里感觉热乎乎的。书安跟着表姐进了一个楼道,一打开房门,就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表姐家虽然不阔气,但比自己家要好多了。  表姐的男人满面笑容地欢迎书安的到来,一瘸一拐地进了厨房,打开水笼头,拧开煤气,早就备好了菜料,叮叮当当地做起饭来,火光映得那男人一脸红光。  书安就喜欢这煤气,上上下下地看,这东西,真是宝物,不用抱柴火不用架火,用完了一关就行。再就是那厕所,洗得比脸盆还白净,书安都不敢往上坐。一坐上去便想起了乡下的茅房,夏天臭味四溢不说,还直往上涌蛆虫。  城里真是好啊!  表姐穿着粉花的家居服,坐沙发上,剥了一个桔子,送到书安手上。嘴里还不停地说,住城里肯定是比乡下享福的:“钱少咱就少花点,人家穿500元一件的衣服,咱买50一件的也挺好。”表姐扯着自己的衣襟 ,还说那丽平去年也被介绍来了城里,在医院伺候着老干部,那老爷子快九十了,有资历,一个月四五千,要是登了记,就算钱和房子给了他儿女,老爷子一死,丽平还是会有遗属费。  表姐要书安快来城里,大家都在这,有事也有个照应。书安只是听,表姐是好心,说的也有道理。  表姐说她手上现在就有两个机会:一个是自己男人的朋友,会修车。也是腿脚有点毛病,不重,只是左脚走路往外翻,人挺有钱,但老婆带钱跑了;再来就是个退休的老头,比书安大十五岁吧。有退休金,不多,一个月一千左右,但人很本份身体也好。  表姐要书安这两个都去见见,但书安偏向于年龄大的老头。  没想第二天早上,表姐就约了那老头,在楼旁边的小公园见面。表姐介绍一番,说老头姓史。史老头见了书安眼睛一亮,脸上表情丰富。书安看看老头,身材虽然小,但精神好,身板好。爱说话,山东口音,对书安问长问短的。可书安一想到将来要和他一起吃饭睡觉,感觉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书安看着近处的一棵树,只有几片叶子挂在树枝上摇晃,就像此时自己的心,没有根基,飘飘乎乎,很空荡。但书安还是很礼貌地回答老头的问话,客气一阵子回头说:“表姐我们回吧。”就和那史老头道别了。  老头看样子挺喜欢书安,依依不舍地摆手转身走了。  3  表姐知道书安心里不欢喜,就说:“咱女人嫁人就是为了生活呗,找个男人给你顶房檐,吃饭睡觉过日子。不要想什么爱不爱的,柴米夫妻,没柴火没米,再爱也没用。”表姐用手指弹去衣服上的灰尘淡淡地说。  书安看看表姐,二十几年时间,她的思想竟然变化这么大。  表姐又说:“跟他在一起,生活会稳定下来。岁数是大了点,可他有固定的收入,咱还图什么?”  当然,表姐的话是有道理的。可书安这时候就是想回家,想响水河,想自己的家。金窝银窝都比不上自己的狗窝。  表姐给书安收拾了一大包衣服、一些简单的化妆品,还有一身新的红衬衣,让书安过年时换换新,吉祥吉祥。  住了两晚上,书安就坐车回家了。这一行,让书安对城里生活算是有了了解,对史老头也有了印象。  回到家里,放下包裹,她就下地干活了。冬天不种地,就是拾些柴火,养猪和喂鸡鸭,而心里头最大的目标,就是希望给儿子娶上媳妇,完成自己的任务。  书安用了四年时间,好不容易攒够两万块彩礼钱,和买“三金”的钱。可男人从治病到埋葬借的五姨的一万四还没还上,要想先定媳妇就不能还上这笔钱了。书安买了礼物去看那五姨,希望再宽限两年,以后一定还上。五姨还挺好说话,只是说自家儿子两年后要成亲了,到时怎么也得收回这笔钱。  书安就算缓了一步,心想两年时间总会有些变化吧。  那天书安像得了喜事一样,去找佟二爷,他是响水河有名望的长者,书安求他帮忙提亲,儿子看中了邻村的姑娘秀子,喜欢得死心塌地。  费尽了力气,书安为儿子把秀子娶回了家,这很不容易了,因为村里许多姑娘宁愿进城打工当小姐也不愿意在乡下结婚过日子。  看着媳妇穿金戴银的样子,书安心里高兴,虽然都是自己的血汗钱,但没戴别人身上。这秀子将来要为自家传宗接代,要为自己养老送终,钱花她身上也是值得的。  书安早上仍然起得那么早,把饭做上,就下田了,媳妇起来做点菜就行了。  转过年,收成不好。猪也没卖多少钱,家里多了口人,吃喝也不能像过去一样节俭,饭菜还是要像些样子,生活消费也就高了。  眼看那一万四到了跟五姨约定的日期,书安心里急,偏偏这时候,她又感觉左腿走路不像原来那样有力。她意识到,自己不比从前了。  有一天早上,书安急着去地里,想等回来时下点面条也就行了。  刚从地里回来,她又渴又饿,想进屋喝水,只听屋子里媳妇在吵:“你妈一早上就出去了,现在还不回来,上哪逛景去了?”儿子却没作声。  书安生气地进了屋子,媳妇就转身回房间了。书安骂了儿子一顿,自己进屋掉了好一阵眼泪。  就在这时候,表姐又捎信了,要书安去城里一趟。书安知道表姐的意思,一定是史老头相中了自己。书安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了,眼前就这一条出路,趁着自己还有人要,就算是为了那一万四的债务也得做出一个选择。  书安冷静地思考了一阵,想出了三个条件:一是老头得给她一万四千元,帮忙还债。二是两个人要登记。三是,只两个人过,不和孩子一起过。  书安买了黄纸,一个人上山给男人上了坟,算是道个别,这也算是改嫁了。  烧完纸她坐在地上哭,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一口一个死鬼:“你扔下我和孩子,自己跑这来躲清静……让我被钱逼得过不去坎儿啊!要和一个老头子去睡觉,你就心甘情愿啊?死鬼……你倒是显显灵啊!”  说来也怪,真来了一阵小风,在坟头打着转儿,卷起几片草叶唰啦啦飞走了。  “你还真的有点灵验……死鬼……你愿不愿意我也得走了……”  书安哭够了,心里也舒坦了,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没回头就下山走了。  4  书安和儿子、媳妇摊了牌,说:“妈实在是干不动了,要不是因为那一万四还不上,妈还在家盯着。可眼看钱要到期了也没个指望。妈要去你表姨那,她给我介绍了个老头,我管他要一万四,还上这钱。要行的话,我就不回来了,在那跟老头混个生活。家交你们了,你们好好过。等我老了或许还回来养老,要你们给我送终。死了就进咱佟家祖坟,和你爸合葬。”  儿子懂得这其中的含义,说不出什么。媳妇还挺高兴,说:“那以后我们就有机会进城去玩了,我喜欢吃肯德基。”  书安告诉儿子不要送行,不要惊动邻居。  那天早上,天气还挺晴朗,书安洗洗头,换身衣服,正好那身红衬衣没穿,还新着,用来给自己装装新。鞋子袜子都换了,用了表姐给的化妆品,打扮了一阵子,别说跟平常还真是不一样。  书安背着包,走到村口的汽车站,回头望望响水河,心里一阵酸,当时眼泪就下来了。她努力地往肚子里咽,眼泪咽在心里的滋味只有自己才知道是酸还是苦。  来到表姐家,表姐找来史老头,替书安说了三个条件,老头全应了,当时就答应给一万四。  那钱拿在手里,书安感觉不是钱,也不是情,是什么,书安自己也说不清,可能是沉甸甸的命运和日子吧。  书安告别表姐,就跟着史老头走了。  当时史老头在城边一个私人公司打工当会计。住在厂里,白吃白喝白住还开工资。  老头带着书安住在工厂里,出出进进,谁看了都眼红。干巴巴的史老头得到一朵鲜花,命真好。大家都逗那老头说:“喂,那事,你还能行吗?”  “去去去,眼气啊?”史老头又幸福又兴奋。  会计的媳妇来了,领导给分配了一间屋子,是工人休息室。屋子里四张单人床,都固定在水泥地上。两个人只好选定里面的两张床休息。另外两张床放些生活用品。  食堂里每天都有饭,米饭和四菜一汤,书安从没享受过这样的生活。  到了晚上,书安也感觉累了,就到水房里洗了脸和脚,回来在最里面的床上坐下来。史老头高兴地凑过来说话,还给书安拿来水果,是专门为书安买的木瓜,洗好了,用小刀切成四瓣装在一个红色的果盘里端到书安面前,说:“你吃吧,听说女士吃这水果好。”书安有点感动。  两个人随便聊了些家常和孩子的话题,时间就到了九点,各自上床也就睡下了。但其实谁也睡不着。书安装睡,她没有热情理会这个小老头。史老头倒是有热情理会眼前这个美妙的女子,可是感觉还不到火候。再说这两张小床,有个两三米的距离,不好直接过去,还得等水到渠成比较好。  厂区里总是有些灯光,时不时映到窗子上,书安感觉这里比乡下好,有灯光人就不害怕。  灯光时而将外面的景象映在墙壁上,像电影一样,书安看着看着便睡去了。  史老头听到女人熟睡的鼾声感觉特别美好,有女人陪伴的夜晚感觉就是不一样。  这一夜晚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5  第二天,史老头照常上班,书安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突然感觉自己的心不在这里,竟然长出了翅膀,飞回到响水河边,回到那碧波荡漾的稻田里。史老头怕书安一个人闷就一会儿回来一趟,看看书安在做什么,和她说上几句话再走。  两个晚上过去了,第三天晚上,史老头终于鼓足了勇气,趁半夜书安上厕所的功夫,快活地爬上了书安的小床。  书安只有顺从,像表姐说的,没有什么爱与不爱,跟男人就是吃饭睡觉过日子。  老史头将书安抱在怀里,没边地亲,以后的夜里都是,就是感觉年轻。但书安只是应付。  到了白天,史老头上班,书安的心又飞回了响水河,想念那里的一草一木,想念家里的园子,和那些鸡鸭,她感觉只有那些才是属于自己的。史老头一回来,她就会想起夜晚钻进自己被子的贪婪,原来男人这么老了也那么花心。  白天,书安脸上还是带着笑,可心里恨他。但到了晚上还是得从他,毕竟接受了人家的一万四。  一个月后,书安说要回家一趟,看看孩子们,他们没自己生活过,有些挂念。史老头虽然不舍,可还是理解地放行,让书安早些回来。  书安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还了五姨的一万四千元钱。还给五姨买了礼物,感谢五姨的帮助。  这时候书安才向乡亲们透露了自己嫁老头的消息。  “我说呢,一个月不见你下田,原来是进城了。”邻居们都说。  人们知道了真相后,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行,也有说不行的。但行不行也只能往后再看了。  书安回来其实换了穿戴,因为史老头给了500元的换衣钱,但书安没全给自己买,还给儿子媳妇买了礼物。  债是还上了,了去了书安的一块心病,浑身上下都感觉轻松了。至于和老头过多久,书安想人不能没良心,不到万不得已,自己不能说离开就离开了。  二十天后,等书安再回到史老头身边时,这老头又不顾一切地和书安亲热,还是之前那套。书安就闭着眼睛挺着。热乎之后史老头问书安:“我亲你,你怎么不亲我呢?”  书安支吾了一阵子,没说出什么,心里想:我还亲你!美得你,是得了你的钱没办法而已!  6  后来时间久了,两人也就熟悉了。书安问怎么称呼老头,自己想了想说:“就叫老史头吧。”  老头笑着说:“怎么听着有点别扭。”  书安又改说:“那就叫史老头吧。”  老头说也不怎么好听。书安没办法,只能两个称呼换着叫。  7  书安跟史老头在厂子里住了一年后,又回到了老头城里的家中,正式开始过起日子。老头慷慨地付给书安生活费,一个月八百,让书安用来买菜、粮油和日常用品,至于电水费和家里添置物品的钱,老头会单独再出。两人讲好了,这八百元里有书安两百的零用钱,书安用来买些鞋袜化妆品什么的。  刚开始书安还挺高兴,总算能月月见到现钱了,就是去看看谁,也有个买水果的钱。  房子是双居室,装修得还不错,生活用品家电什么的样样都有。书安就安心下来管家,一草一木,一点一滴,井井有条。一日三餐,换样做。书安感觉自己也像表姐一样过上城里的日子了,老头每天出去上老年大学,她就像表姐一样也穿一身粉色碎花的家居服,将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收拾停当,也拿个桔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自己也算得上是城里妇女了。  回到城里住让她最开心的是有机会去看看表姐、西仪和丽平了,四个人常常聚在丽平护理老头的医院里。那老头级别高,住在高级病房,实报实销。病房有里外间,老头住里间。四个人就坐在外间沙发上一块吃水果、喝饮料,东西都是大家带来的。  西仪说等有时间还是到她家去聚聚,家里方便可做些吃的。只是丽平走不开。  四个人回想起小时候在响水河洗澡的事,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大家都哈哈大笑,说这时间真快,一晃就是三十多年了。  每次聚会,西仪总是有事先离开,留下的三个人要说一些共同的问题,也就是各自的情况。振华生活比较稳定,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丽平说她和老头已经登记,老头房子给儿子了,每月五千元的工资,除了分给三个孩子的一千五,剩下的都由她来掌握,老头单位分东西发奖金什么的,都是丽平去单位取。  书安问:“他不管?也不要?”  “他都九十二了,还要什么钱,手抖,手里拿钱直往地上掉。”丽平说。  书安觉得丽平这些年下来,手里一定攒了不少钱。振华在一边只是笑着听,像是自己为丽平做了一件大好事。  丽平很有信心地说:“还行,我体格不错,伺候个人还是可以的。只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医院里滚,也累。攒几个钱,他一走我就有遗属费,也不办保险了。”  书安听明白了丽平的意图,觉得她有脑子。  振华道:“遗属费这个光你一定能借上,你还不到六十,他都九十二了,还能活多少年?”  “但他也烦人,晚上不睡觉,闹人,摸摸索索,我就和他一颠一倒睡。”丽平说 。  书安听了笑,男人多大岁数都臊性。  后来西仪知道了就说:“用不着瞒我,我知道你们说什么,无非是钱的事。”  西仪虽然和大家一起在响水河长大,但她毕竟是经济独立的知识女性,和大家的社会层面不同。她有她的思想,比如她相信爱情,认为不能把感情换钱花。  丽平道:“谁不渴望爱情,可吃不上饭的时候,爱情能顶什么用?”  表姐的思想就是没钱怎么过日子,电费水费从哪来?  在她们思想的影响下,书安的思想也在悄悄地变化着。最近的情况其实挺让她烦恼的,本来和史老头约好要登记,可他就是不积极。  8  史老头有个毛病,晚上不睡觉,喜欢在书安身上趴着,说这样舒服。书安不喜欢闻他的口气,就将头转向一边。老头对着书安说话撒欢,可书安一提及登记,他就马上情绪大减,从书安的身上滚落下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说:“不急。”  他给书安写了十条纪律,其中有两条书安记得十分清楚:一条是不许让家里的孩子来这里借钱,二是不许撒娇。书安看了哭笑不得,她明白了老头的心思。不借钱就不借钱,不撒娇就不撒娇。  书安把这事当笑话和表姐说,表姐笑,笑完说:“那就先不提及登记的事,以后再说吧。”  书安觉得也是,相处好了也不在乎什么登记不登记的,书安就先放下了登记的事儿。  这时候,书安的心渐渐进入了城里的角色,像表姐一样打扮得素气淡雅,皮肤也养得白净细腻。没那多钱就买点便宜的穿戴,花二十块钱买个小花包,像周围邻居的女人那样背在前面,里面装些零钱,后来还装了小镜子和一支便宜的口红。  表姐拍着书安的脸蛋说:“看看看,变样了吧,不像在响水河了吧,你看那时你累得,那皮肤粗得,还是城里养人,变成城里人儿喽!”  书安说:“幸亏有表姐你帮忙啊!”  表姐一再嘱咐书安:“你年轻,比他小那么多,会来点事,哄死人还偿命啊?”书安懂得表姐的意思,可一想到老头不许撒娇的纪律心里就哭笑不得。  生活费还算及时,老头每个月到日子就支付八百元的生活费。后来,老头的退休金涨到一个月两千,他就支付出一半给书安,另一半就用来交水电费什么的,再买些红枣枸杞之类的补品,走个人情来往,哪儿不是钱。  书安拿到手的一千就是买菜买米油还有吃喝日用品。但是像桌子饭锅坏了,书安不管买。衣服也都是原来的,就是偶尔添加几件。老头倒是不挑食,书安做什么就吃什么,这让书安感觉轻松不少。  老头很细致,生活也很节俭,医保卡管理得很严格,他告诉书安,一千元生活费里有书安两百的零用钱,其中的五十元是给书安买药的钱。日子过久了,书安就是感觉手头紧,怕家里来电话,生怕有个什么事情要自己出钱,神经崩得紧紧的。  后来儿媳妇来市里生孩子,让书安很犯难,想开口和老头借五百,看老头的表情,再想想老头的纪律,也就没张开嘴。书安每天要到医院送饭,洗衣服,还要回来给老头做饭,耽误了什么也不能耽误了老头的饭。媳妇住了十二天院,书安累得两腿发酸,头脑发涨,去水房子里洗衣服时将水溅到地上,打扫卫生的女人不愿意了,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书安摔了盆,大吵几句,借机将一肚子气撒在她身上。  五年时间下来,书安感觉自己心里空空的,身体也很疲惫。  她常常找机会去看表姐她们,一起约在丽平的医院里,和姐妹们聊聊天,聊完了觉得心里会亮堂些。  丽平还是那么干劲十足,一心伺候老头,书安知道,她虽然累,但是有目标,而且也一定得到了好处。书安觉得自己什么也怪不了,就怪史老头挣得少,人也太细致。  西仪说:“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我们学校退休的老头吧,是从食堂里退下来的厨师,会做饭呢。”  书安说:“那怎么行,咱不能站在这山望那山高。”  西仪说:“那你就指望着这一棵树吊死吧。”  9  史老头会生活,爱干净,喜欢养生,背包里总是放着当期的《生命时报》。老头的生活习惯很科学,不上老年大学的时候就去东山练气功、晒太阳。  史老头带的水和水果都是书安早上准备好的,他从不喝隔夜的开水,每天都要喝新烧的水。他晒太阳时会脱去衣服光着背晒,晒多大面积,多长时间才能补充足够的钙,老头心里都有数。他的养生锻练很有效果,满面红光,能吃能喝,晚上想睡就睡,一心要活到一百岁,他也相信自己一定会活到一百。书安想,这样也行,只要他不死,就有这棵树倚着,活着就伺候呗。  就在这时,家里儿子捎信说乡下正在试点办养老保险,书安想回去看看,但手里没有钱,她想找谁先借点,以后再想办法还上。不过史老头怕是不会帮这个忙。  书安的腿一直不是很好,每天痛,上医院看了,说是坐骨神经痛。有时候还犯眩晕,一次书安在卫生间里起不来了,就喊老头,老头把她拉起来,也没问问她状态如何,就背起包上山走了。中午回来照样吃饭,反正饭是不能耽误的。  书安这时候想到了孩子,想到了响水河的家。她觉得自己若是病了,孩子怎么也会照顾一下。可是史老头却不行。书安不知道自己算是老头的什么人,老婆还是保姆?  就像西仪说的,还指望这一棵树吊死啊!可是就算再找个人,也不能从老史头这个锅台直接上炕啊。  找不找人是另外的事,眼下书安感觉这老头没有用心来对待自己,书安想离开,想回到响水河,就算是花了他的一万四,这几年伺候他也算还上了,不欠他的。  于是,书安将自己的物品收拾好打了包,送到表姐家里。表姐说:“我知道你的心思,等我再劝劝他!”  书安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两天后,正好是月底,书安穿上来时的那身衣服离开了史老头的家。那天早饭后,书安照样烧了开水,装了洗好的水果,早饭后就对史老头说:“我回响水河了,我想和孩子们住些天。”  史老头听了有些吃惊,一时间揣摩不到书安的心思,但也没说什么。书安来到表姐家,取了包裹,表姐问她:“真的不过了?”书安眼睛有些红,说她想回响水河了。表姐这才意识到是劝不住书安了,也不好强留她,只盼着书安回去了过些天也许还会回来,怎么说响水河也没有城里好啊。  表姐送书安去了车站,书安买了票就上车走了。  史老头知道,书安是因为过得不开心所以走了。他先是没怎么样,后来就感觉空,家里空,心里也空。他给振华打电话,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后来振华先说了:“回就回吧,你没把人家当自己人,这是你的不对,我还能帮你什么?”  史老头百般解释,振华说:“这么好的女人,你上哪找?”  从那天起,史老头就天天失眠。折腾了半个月,人又瘦了半圈儿。  10  再说那书安回到家,像从前一样在西屋住下来,把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和儿子儿媳妇一起生活。她感觉这样也很好,只是这乡下还是不如城里的生活简单,总是有干不完的活。书安不嫌累,照样干。  媳妇以为书安腰里有钱,提出要买冰箱,说结婚时家里没有给买,只买了电视,书安的儿子说,等到明年再买,眼下手里没有宽裕的钱。媳妇就生气,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书安感觉这媳妇是冲自己来的,心里犯了难,自己攒下的这点钱根本不够买冰箱的。  怎么办?书安买了礼物,求了佟二爷,带着儿子一起去亲家家里接媳妇,答应说冰箱一定给补上。  佟二爷盘腿坐在炕沿上,仍然有一种长辈的威严,语气虽然轻,但话还是很重,对书安的儿媳妇秀子说:“虽然现在是开放时代,但我认为孝字还应当讲。小的以为当老的容易啊,你婆婆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为了那一万四,她把自己给卖啦!卖了一万四啊!年轻人,那钱也好花吗?你们不孝敬她,挤兑她,心里头不愧疚吗?你们也会老啊!”佟二爷转头望望窗外,眼圈含泪。  亲家是开明人,说:“这就让闺女跟着回去。”  还算不错,媳妇跟着回来了。书安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  这几日,城里的史老头眼前总是有书安的影子,回忆着这几年和她度过的每一个欢乐的日子,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时代,不是她欠下了一万四,自己花多少钱也得不到这样的女人,没有留下她,确实是自己的错。他一次次找振华帮忙,振华只说:“我已经对不住书安了,我没有脸去响水河见人家,你自己的梦自己圆吧。”  振华理解书安,她是因为手里没钱,生活犯难,才离开的。  史老头表示书安要是回来,会改一些规则和待遇。振华说,那就看你自己了。  史老头求了一个半旧的黑轿车,在一个晴朗的上午来到响水河。见到了书安,他差点跪下。史老头推心置腹地说:“你看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走了,你心里不好受,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啊。”史老头答应,之前的六年一年按四千算,一次性再给书安两万四。  书安觉得在家里呆着也不容易,从内心讲还是喜欢城里的生活,也就下了台阶,跟史老头回来了。  史老头见书安回心转意也是喜出望外,两个人又恢复了从前的生活。每天有书安伺候着,老头吃过早饭不是上大学就是上山晨练,带水的果和水杯依旧是书安给装好的。  老头说话算数,给了书安两万四千元,书安自己手里有两千,又从表姐那里借了四千,回到响水河,正好赶上最后一批,办了养老保险。从此书安一边伺候老头,一边等待养老保险下来。  生活总算是有了一线希望,和姐妹们相聚的时候,书安有了话题,也有了喜悦,但总是担心,怕这事再黄了。表姐说:“不能啊,咱怎么那么命苦,你不像是命苦的人,会有好报的。”书安笑笑,说但愿吧。  老头给了新的政策,一年给书安五千元的劳动补贴,就算她的养老保险下来了也继续补贴,这就是伺候的钱。生活费随着工资上调每调一次就加一百。这时候的生活费已经是一个月给一千二了。除了这些政策之外,老头还是很认真,一分一毫都不差,因为他要攒出一年五千的钱,书安也理解。  眼见养老保险要下来了,老头也感觉心理上的负担轻了不少。书安人确实不错,论长相论性格都很好。老头提出要登记,书安不放声,老头又给了政策,说等自己百年那天,书安和三个儿女可以平分这房子。这样的条件,书安将这事和三姐妹说了,表姐觉得还行,丽平认为太少,西仪还是那句话,她说:“你非得指望这一棵树吊死不可啊。”  表姐不爱听这话,回应道:“那有好的西仪你再给介绍一个啊。”  西仪又介绍了食堂老头,书安感觉这人还不如史老头。再说了,屎窝挪尿窝有什么意义,还是等养老保险下来吧。  秋收的时候,书安要回响水河帮助儿子秋收。走之前,书安包包子包饺子,准备了半冰箱,让老头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煮煮热热就能吃。老头支吾了半天说:“那你给我留下点零花钱呗。”书安心里一阵不舒服,但也给他留下了一百元钱。  11  书安回到田里,站回原来的位置。她想想史老头,想想城里的家,感觉和老头之间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隔着,具体是什么,自己说不上来。家乡的人看自己是城里人,城里的人看自己是乡下人,自己看自己什么也不是。  西仪说的对:“你这不是婚姻,也不是爱情,这是市场经济下产生的一种新型的男女雇佣关系,只要你拿他的五千块钱,你就是人家的保姆,给人家干活,陪人家睡觉,不是爱情,也不是夫妻,你爱他吗?”  爱他吗?书安回答不上来,爱不爱,鬼知道。表姐劝她说:“什么爱不爱的,生活呗。”丽平也认为男人女人就那点事儿。  书安想不明白这些事,也不想了,她觉得:人家史老头就算立了遗嘱答应百年之后房子给她,按照他这么精心养生的生活,说不定自己还会走在前面呢。  老头的大女儿说过:“安姨,有一天你老了,就在这养老吧,我们雇个保姆将你俩一块伺候着。”  这话是暖心,可事儿是那事儿吗。书安心里明白,当自己不能伺候人家的时候,肯定是待不住的。可现在,就算不要那五千元也得伺候人家,所以这种关系不好改变。  往后,老头再怎么提及登记的事,书安也不放声,一心盼着那养老保险早些下来,到时候就算是回乡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史老头还很活跃,给书安讲笑话,说《生命时报》写着女人一生从月经初潮到五十岁闭经要排四百个卵,也就是下四百个蛋,可男人这一下子就能射出两亿多精子,相当于两亿个小孩,要不怎么说男性伟大呢!  书安听了有时候笑,有时候也笑不出来,她心想:伟大啥啊,多小气啊!可嘴上却不说。  日子就这样过着。  12  这年冬天雪大,史老照样上山晨练。但没想到某次过铁道时,脚下踩滑让火车刮倒了,好在没丢命,可腿摔坏了,不能走路。  书安在医院里伺候了老头一个月,然后就回家养着了。  但就在这个时期,书安感觉自己的左腿越来越痛,上下楼都成问题。如果不能伺候人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这里住下去。  书安算着再有三个月养老保险就下来了,她觉得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老头流着泪要书安留下来,说要是登记,房子就给书安。老头的大女儿也流着眼泪道:“安姨,本来是想你在这里陪我爸养老的,没想到出了这事儿,你腿脚还出了毛病,每天上下六楼,会越来越吃力。若是再雇个保姆,我爸的养老保险钱肯定不够,我们姐弟出钱也很吃力……”  书安听明白了,她立马表示等过了冬天,就回响水河。  “到时候,我们送你回去。”大女儿说。  书安想,回去也好,不管怎么说那里也是家。再说,梨树开花的时候,养老保险就下来了,她也不用再去想让人头痛的房子和钱,也算是一种解脱。  书安想再伺候老头些日子,毕竟一起生活了近十年,也算是缘分,如果没有当初老头的接纳和那一万四的资助,自己也过不来这个坎儿。她想着等养老保险下来,攒够了一万四就给老头送来,也不应当让这一万四压得自己一辈子直不起腰来。  书安说了这想法,丽平惊叫,说这样就亏大了:“你陪人睡了近十年,白睡了!”  西仪说:“不对,她能想到还钱,是女性地位和觉悟的提高!”  表姐却说:“亏什么,有了养老保险就是赚了!”  梨树花开的时候,书安又穿上来时那身衣服,离开城里的家,离开了史老头。  她走的时候,新的保姆就上岗了。  趁着老头睡着了,书安背起包裹轻声下了楼。史老头的大女儿送书安到了车站。书安傍晚就回到了响水河。  

第二篇 可不可以让我梦到你,一次也行啊

  欧阳十三  1  我认识马佳佳的时候,她八岁。今年她有十二岁了。  马佳佳是个女孩,顶漂亮的一个小女孩。她有一头微卷的短发,黑亮的圆眼仁藏在浓密的睫毛里,两个脸颊鼓鼓的,说话的时候嘴巴一张一合,像个吐泡泡的小金鱼。不过,她是极少说话的。  那是夏令营入营的第一天。马佳佳拖着一个银白色的小行李箱,另只手拽着水蓝色的塑料桶,里面装了她的拖鞋,晾衣架和洗簌用品。马佳佳力气不够,把水桶当行李箱一样拖着,颠得里面东西叮当作响。  我跑过去接她的水桶,马佳佳身子往旁边一躲,绕过去了。我尴尬地立在原地。她的父亲站在营地门口朝我们挥手,手势里有对女儿的无可奈何和叮嘱,又像是在对我抱歉。这复杂的意思全靠一只手来传递,让他的手有些局促而沉重。这是个脸上被时常露出的苦笑,烙下了纹路的中年男人。  马佳佳对我们短暂的交流漠不关心。她低着头,身子往前倾,两只手被重物拉拽着朝后,纤夫一般闷头往前走,额角的一缕鬈发倔强地抖动着,很有节奏。  那是马佳佳刚满八岁的第二天,她到了我们的夏令营。  2  这个夏令营是政府参与的半公益机构举办的,目的是培养孩子的自主生活能力。整个夏令营期间,父母是禁止过来探视的。我那时候二十刚出头,以志愿者的身份加入,充当孩子们的生活辅导员。  说是辅导员,其实更像是一个身兼多职的大管家。在我原本的打算中,这次志愿者行动,是为了给我的人生履历加上几分色彩,自我修为完满后,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但实际情况大大出乎我的意料。面对这群时刻都会制造问题的小孩,我的准备显得太微不足道。我到底高估了自己的耐心,低看了孩子们的破坏力。  来营地的第二天,我发现自己晾晒的内衣里面,被塞了一只死蟑螂。墨绿色的汁液染在白色胸衣的海绵上,肮脏而刺目。我的尖叫声把晨跑的教官和孩子们的队伍给冲散了,人群朝宿舍楼的晾衣坪涌过来。两个半球形的胸罩完全暴露在成年和未成年的眼睛里,和那只蟑螂的死,一齐控诉肇事者的阴谋。  “谁干的?”教官冲着人群吼。  所有孩子都沉默不言。这群孩子最小的七岁,最大的十三岁,他们微张着嘴面面相觑,早晨的太阳照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泛着白绒绒的光,他们看起来干净、朝气又漂亮。  我尚未从慌乱和沮丧中抽离出来,眼睛酸涨得发痛。  人群里,一对黑眼仁朝我看过来,带着秘密地讥讽和冷笑。那是马佳佳的眼睛。她的旁观是冰冷的,能给混乱的情绪去火。我立马意识到自己辅导员老师的身份来。  “我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我走上前一步,眼睛朝孩子们一扫,果然看到男孩队伍里两张慌乱的脸,“老师不说是想给你机会,今天你有一整天的时间,随时都可以过来找我坦白,我保证既往不咎。不然的话,明天一早,你就得站在所有人面前检讨自己!”  好了,接下来的一整天,都会成为肇事者备受煎熬的惩罚。我只消在那两张刚刚记住的脸面前,有意无意的多看几眼,等他们稍微玩得开心忘形时,轻飘飘地提醒一下,这悬而不落的刀就够他们吃不消了。  果然,到了晚上看纪录片的时间,两个小男孩熬不住了,他们踟蹰着跟过来,扭扭捏捏向我坦白了自己的“罪行”。  “欧阳老师,你可不可以别跟我爸妈说?他们一定会打死我的……”主谋哀求。  “这可不好说,看你们这十天表现吧!”我笑得面目狰狞。  “不要,你这可是说话不算数,说了主动坦白不告发的!”两个男孩一起悲呼。  这场跟孩子们斗智斗勇的战争,至此拉开了序幕。  我认识到,自己之所以一开始被孩子们来了个下马威,跟之前的轻敌有很大关系。为了知己知彼,我去档案室跟管资料的陈老师求助,搬了厚厚一叠学员资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把所有孩子的名字跟面孔对上。我用手机拍下每个人的头像,再对着照片默记他们的名字,来回几次复习,也就记熟了。  还档案的时候,年长的陈老师幽幽地提醒我,这里面很多孩子的父母非富即贵,他们平时就读的学校都是市里最贵的,一年学费就要好几十万。  “都是些身娇体贵的汤圆丸子,打不得骂不得。你纵是个力大无穷的巨人,也没处使劲。平时孩子们一个个骄纵惯了,他们十年的生活习惯,哪里是你十天夏令营生活就能纠正过来的。你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熬过这期夏令营,就得了吧!”  我没接话,嘿嘿直笑,谢了老陈的劝告。  看档案的时候,我格外注意到马佳佳的资料。她那双黑亮的眼睛即使在照片上也不打折扣。马佳佳的父亲是个成功的商人,也是个苦涩的单亲爸爸。在父母信息那一栏里,马佳佳母亲的资料是空白的。  3  跟孩子们几天相处下来,我便深深体会到了老陈说的那番话,真的是不无道理。三十来个孩子,各有各的问题。他们很多是第一次离开父母,没有五花八门的零食、没有电脑电视手机游戏机、没有每晚临睡前家人的拥抱……不管你之前是多受宠爱的小公主小少爷,到了夏令营,都需要赶着时间吃饭、洗澡、洗衣服,努力融入这个互不认识的大集体,接受各种体能训练和挑战。  有些孩子身子特别弱,站太阳底下没几分钟就面色苍白,举手要回宿舍休息;有的挑食严重,没有自己喜欢吃的菜,就摔了盘子拒绝吃东西;还有一些孩子,已经十来岁了,还不会自己穿衣服系鞋带。  相较而言,马佳佳在一群孩子里面算是年龄偏小的,她整理内务的动作却是最干净利落的。但我发现,她的性格真是寡淡到令我吃惊。  宿舍长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在女生队伍中年龄最大,性格也是最开朗的。有一次她抱着被子,讨好地请教马佳佳,怎么才可以又快又好地叠出整齐的豆腐块。马佳佳别过脸,假装没听到。宿舍长虽然年长她好几岁,但是在处理这种尴尬场面上还是显得经验不足。她拉住马佳佳的被子,自来熟地用力往外一抖,逗笑说:“我弄乱你的被子,你就可以叠给我看啦!”  马佳佳的被子底下,一个小小的手帕包着什么东西,被抖了出来,落到地上。马佳佳冲过去一把将东西捡起来,护在胸前。她激动得脸蛋紫红,冲宿舍长咆哮:“谁让你乱动我东西的!我x你祖宗!”  宿舍的女孩子们都被这一声怒吼给镇住了。我一直透过浴室的门注视这场争执的始末,这会赶紧出来,勉强从她这句咆哮里辨出下流话的尾音。这个八岁的小姑娘,黑眼睛一贯冷冷的,默不作声,活得安静透明,情绪不曾失控。从来不知道她还可以这样吼叫,从来不知道她身体里还藏着这样愤怒的情绪。  “马佳佳你怎么说脏话了?”我走过去问,有点生气。  马佳佳一下闭了嘴,紧紧抱住胸前的东西,转身背对着我,眼睛穿透前方那堵墙,落到了谁也看不见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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