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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5 08:4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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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柴勇

出版社:山西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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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城七月

天城七月试读:

七月的天气,说变就变。

这一天是七月十五日。

刚才还是赤日炎炎,瞬间,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从天而降,顷刻间就把天城市刷洗了一遍。厅机关接送上下班的大轿车在风雨中驶过了唐槐大街,驶过了晋河大桥,雨水在车窗的玻璃上不断地流淌着,豆大的雨点打的玻璃“叭嗒叭嗒”的响。轿车内的人们顾不得车窗外的滂沱大雨,三三俩俩在“叽叽咕咕”地议论着什么?坐在后排的助理调研员田夏沙看到大家都在津津有味地窃窃私语,不知厅机关里有要发生什么事情?他也懒得去问别人,只是闭着眼睛听着车窗外的风声雨声。等他从接送车上下来冒着大雨跑回家中,换了拖鞋还没有在沙发上坐稳,电话铃就急促地响了起来,他急忙拿起电话,一位女人银铃般的普通话甜甜地送了过来:“是田处吗?今天下午3点钟厅机关要投票选正处级领导,我想咱们关系和别人不一样,您一定要投我一票啊!”“下午投票选正处领导?是真的吗?”田夏沙下班前接到通知,说是下午厅里召开全体人员大会,但是会议内容他并不知道,卫安竹的一个电话使他明白了会议的重要,也明白了刚才接送车上人们窃窃私语的原因。于是顺水推舟说道:“我一定投你一票,你放心好了。”说完压了电话,正要走进厨房吃饭,电话铃又急促地响了,他又急忙拿起电话,另一位女人沙哑的嗓门响了:“田处长吗?我是钱芳兰,下午开会您可要投我一票啊,谁让我们处得像兄妹一般呢。”

田夏沙早上上班走得太急,没有吃早饭,这时肚子饿得直叫,但他还是沉住气回答:“一定投你,请放心好了。”说完急忙压了电话,坐在饭桌前,田夏沙的夫人一边给他端来冒着热气的西红柿炒鸡蛋浇面条,一边不紧不慢地问他:“刚回家还没坐稳就来了两个电话,谁打的啊?”田夏沙有些可笑地说道:“单位的两个女副处长,说是下午投票选正处。咱们家的电话这下就热闹了,他们从来不来电话,在这些事上就像闪电一样突然出现了。”

正说着,屋外一道闪电映了进来,接着就是一声霹雳震耳欲聋。

田夏沙心想,厅机关每次测评提拔处级干部,都有好戏看,这一次当然不会例外。

正想着,田夏沙的夫人说:“快吃饭吧,你也是个副处,也不知道在电话上告人家一声,要互相帮助嘛!”

田夏沙苦笑着,端起饭碗拿上筷子正要把面条往嘴里拨拉,电话铃又响了,还是那么清脆,却有些刺耳了。他很不乐意地放下饭碗,走进客厅拿起电话,又传来一位女性娇柔的声音:“田处,你好,对不起,打搅了,请原谅,不好意思。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给你去电话,我在副处岗位上主持了多年工作,这次怎么也该转正了吧。下午你要投我一票。”

田夏沙硬装着笑声说:“我,你就不用打招呼了,肯定投你一票,你赶快给别的同志打个招呼吧。”

还是那种娇柔多情充满风情的声音:“单位里一共68个人,我全打过电话了,现在就看你了,无论如何你要支持我啊!”

田夏沙忙回答:“一定,一定。”“那就谢谢了,就你关键的一票了。谢谢,再谢谢,事成之后还要大谢大谢!”

田夏沙按了电话,回到饭桌上,告诉夫人说:“这个姚丽菊,平时说话气粗声音大,今天却万般娇柔。唉,我可是危难之中要显身手了。”

正说着,讨厌的电话铃又吼叫开了,田夏沙心里清楚,厅机关偶遇处级干部职位补缺,围绕着“民主推荐”和“民意测评”,立即会掀起“打招呼”“托人情”“拉选票”的风波。当然了,“电话旋风”常常会让人坐卧不安。想到这里,田夏沙干脆端起饭碗来到客厅,稳坐在电话旁的桌子前,放下饭碗,拿起电话,嘴里一面嚼着面条,一面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问:“谁呀?”“怎么,在一个办公室坐了这么多年,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是孔然梅呀。田处,不好意思,知道你正在吃饭,因为情况紧急,一定要你支持,所以才干扰你。下午投票的事知道吧,一定投一票啊。”“知道了,一定投你一票。”听了田夏沙的回答,对方才满意地说:“我还要给别人打电话,就到这里,不打扰了。”未了,又补充了一句:“一定投一票啊。”“一定。”田夏沙悻悻地按了电话。

电话刚放稳,铃声又响了。田夏沙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早就不冒气了,他只好放下饭碗,又拿起了电话。“田处吗?”“知道了,下午一定投你一票。”田夏沙还没等对方说明原因,就把对方堵住了。“那就谢谢了,事情办成了请你喝酒。”

放下电话,田夏沙还没弄清楚是谁的声音,讨厌的电话铃又响了。他等对方刚报了姓名,就回答道“知道了,危难之中显身手,该出手时就出手,不投你投谁啊。”

田夏沙的夫人走进客厅,端起那碗吃了一半早就透凉了的面条,说:“你有午睡的习惯,睡一会去吧。”

田夏沙打了个哈欠,慢慢地从沙发上起来,走进了卧室。

刚刚入睡,电话铃又急促地响了起来,这一会田夏沙极不情愿地拿起电话,对方急不可待地说话了:“田处,下午开会的事知道了吧?”“知道了。我会投你一票的。”

这个电话是谢世奋打来的。田夏沙平常对谢世奋的一些行为有看法,两人也不多来往,谢世奋心里也清楚田夏沙对他有看法,在测评提拔干部的关键时刻,却要死皮赖脸地要求给他投票,这一下,田夏沙可真睡不着了,眼前反反复复出现着卫安竹、钱芳兰、姚丽菊和孔然梅的影子。这

位号称梅兰竹菊的四大“巾帼英雄”,终于在升官的道路上又出来拼搏了。在省城这个厅机关里,近年来出现了少有的阴盛阳衰的局面,除了这四位四十出头人到中年的女副处长外,其它几位女副处长和主任科员们都是少有的强人,她们都有自己一套顽强的巾帼不让须眉的巨大本领。在这个厅机关里发挥出了惊人的作用。

就说卫安竹吧。他和钱芳兰、姚丽菊、孔然梅三位女性本是大学的同学。上大学时,她们四位住一个宿舍,虽说钱芳兰和孔然梅来自农村山区,却得到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卫安竹和姚丽菊的帮助。那时候的她们,在这个号称天城的省会城市大学里,是出了名的学习尖子。她们学习用功,助人为乐,尤其是学好知识将来为社会做贡献的远大理想,激动了老师和同学们。卫安竹在为理想而奋斗的大学生演讲会上,还拿过大奖。这些事情是卫安竹她们刚毕业分配到这个厅后,田夏沙就听别人讲过了,短短的十几年功夫,她们在科员走向副处长的道路上,都曾发挥了惊人的能力,不能不让人刮目相看。还有那个谢世奋,厅机关的人大多都看不惯他那奴颜眉骨的样子,可在升官的道路上,人家却跑得飞快。

田夏沙闭目躺在床上,回想着这四位女“英雄”和谢世奋的各自才能和升官秘诀,突然门铃又急促地叫了,他懒洋洋起身开门,是裴灿花闪身进来了。

裴灿花的声音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灿烂怒放:“田处,你家里电话总是占线,我只好从楼上下来告你一声,请你下午关照一下。”

田夏沙说那是自然的,不用打招呼。裴灿花听了这话忙着要走,田夏沙问她不在坐一会,她笑着说还要给别人打招呼去。说完便开门走了,留下了满屋的香水味。田夏沙心想,梅兰竹菊刚打完电话,花草树木又要出动了。

花草树木,也是这个厅机关的女干部,她们是裴灿花、胡玉草、薛艳树、霍杏木,都是三十出头。奇怪的是,裴灿花还是个主任科员,怎么也来电话要竞选正处领导呢?田夏沙真的是摸不着头脑了,这时电话铃又响了,田夏沙干脆不理睬了,任它铃声不断地响着也不去接电话。

一会,薛艳树敲门进来了,她用手一边擦着头上的雨水,一边滔滔不绝:“田处,下午你可要投我一票啊,我现在虽说是个主任科员,可我有驾驭一个处室的绝对能力,党的干部政策里有破格提拔这一条,只要有你一票,就可以充分体现出民心民意,恳求您了。”

田夏沙耐心地听完薛艳树的话,长出了一口气,说:“知道了,投你一票。”

田夏沙还给薛艳树解释说,刚才电话响的时候我在卫生间。薛艳树立即打断他的话说:“田处,不说这些了,就看下午的投票了。”说完便急忙出了门,一股幽香味又在屋内弥漫。田夏沙看了看表,时间到了两点半,风停了雨住了。接送上下班的大轿车就要来了。他急忙擦把脸,给夫人打了声招呼,换了拖鞋,自言自语道:“这一中午烦死人了。”接着开了屋门下了楼道,在院子里又碰到了也要上班的胡玉草和霍杏木。胡玉草踩着一双尖底高跟鞋,急急走到他面前:“今天中午太忙,打了一圈电话,心说下楼上班碰到你再说,果然事随心意遇见贵人,下午的事……”“知道了,投你一票。”田夏沙急忙接过胡玉草的话茬说道。

正说着,接送上下班的大客车开过来了,田夏沙上车后找个位置刚刚坐下,霍杏木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边,悄悄地说:“你可要投我一票啊。”

田夏沙用手捂着嘴唇,对着霍杏木说:“没有问题。”

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悄悄地笑了。

大轿车鸣叫一声,向厅机关驶去。

田夏沙心想、好戏就要开头了。

卫安竹这个中午可够苦的了。上午下班前,她从通知中知道今天下午要开会,开会内容她并不知道,因为是关于人事提拔的事,新来的牛厅长一再要求人事处要保密。龙走蛇窜,各有各道。卫安竹对这个通知非常敏感,凭着十几年的经验,她感到极可能是动用干部要搞民主推荐。于是,她打了一辆出租车冒雨回家。进了家门也没来得及换拖鞋,就拨通了主管她们厅的杨副省长的电话,并让杨副省长赶快给牛厅长去电话询问一下。杨副省长给卫安竹回电话说,牛厅长说下午要测评推荐干部,要选拔四位处长,还特别强调说,他已经把卫安竹的情况给牛厅长作了介绍,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正确使用,以便发挥她的工作才能。卫安竹听了非常激动,热泪盈眶地对着电话筒说:杨省长,您是我的大恩人啊,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杨副省长连忙安慰她说,别激动,千万别哭,你赶快给你们厅里的其它同志打个招呼,要争取票数。卫安竹这才破涕一笑,说声谢谢就压了电话。

卫安竹的丈夫王选金凭着妻子这几年的努力,特别是杨副省长的关照,在省城的另一个厅里当了主管后勤服务的副处长,也正在努力着正处的位置。这个家越来越显出了妻子的重要,如果没有妻子卫安竹的努力,他当不上副处长,孩子也不能上了省城的一流中学,而且还当了班长。于是他包揽了全家的家务,以便让妻子在外闯出一片辉煌。“吃饭吧。土豆烧牛肉浇大米。”卫安竹的丈夫王选金喊到:“请卫处长入席就坐”。

卫安竹说道:“王处长先吃吧,我还要给厅里面的其它同志打个招呼,不能误了大事。”

王选金赶忙找来通讯录交给卫安竹:“卫处长,这是通讯录,你先打电话。”

卫安竹打了整整一个中午的电话,打得浑身乏困,口干舌燥。好在上班前终于给厅里面除了牛厅长以外的67名副厅长、处长、主任科员、副主任科员,还有科员们统统都说了一遍,这才放下电话,揉着拨动电话劳累发痛的手指头,对王选金说:“王处长,快给我端碗水喝。”

王选金早就凉好了一杯水,早就放到了卫安竹打电话的茶桌上,由于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卫安竹根本就没有看见这杯水。于是,他赶快走上前去,在卫安竹的眼皮底下端起这杯水,递到卫安竹的手里说:“卫处长,快喝。”

卫安竹端起水杯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这时候电话响了,卫安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茶杯也来不及放下,就用另一只手慌忙拿起电话:“喂,谁呀。”“卫处长妈妈,明早学校开家长会。”原来是上中学的女儿来的电话,卫安竹长长地出了口粗气,说:“让你爸爸王处长参加会议,王班长不会有意见吧。”“同意妈妈卫处长的意见,请王处长爸爸准时到会。”

厅机关的人常说卫安竹的家庭是革命家庭。她们家庭内部有个不是规定的规定,见面都要喊官衔,那才叫有身份、有地位、有面子、有成就感。这样能激励全家共同进步。尽管卫安竹和王选金在呼唤对方时,全都把那个讨厌的副字去掉了。卫安竹曾多次在家中对丈夫和女儿讲过:现在你们喊我卫处长,以后就要喊卫厅长了。

说起卫安竹在家庭中实行头衔称呼制,还有一段不能不说的故事。

这里又要说说梅兰竹菊了。四个人同时分配到一个单位,四个人同时都在努力工作,四个人都是那么安分守己本本分分,四个人都得到厅领导和同志们的赞扬,四个人都曾被评为优秀公务员。事情却出乎预料地发生了变化。

年前,貌不惊人才不出众的钱芳兰突然从副主任科员的职位上脱颖而出,一夜之间变成了副处长,而且分管着卫安竹。为这事,卫安竹气得整整

天三夜睡不着觉,你凭什么当副处长,你凭什么对我指手划脚,你凭什么来领导我。难道我卫安竹的脸蛋不如你,难道我卫安竹的能力不如你。于是她的脾气变得暴躁,在家里摔锅砸碗,哭喊连天。王选金看到妻子快要发疯的样子,就心平气和地对她说:“安竹,你要分析这次失败的原因,要挺起胸膛找条自己的道路。”

卫安竹还是大喊大叫:“谁让你没有本事,到如今还是个后勤部门的勤杂工,嫁给你倒了

辈子的霉。”

王选金还真能沉住气,他一个劲地劝着卫安竹:“咱们家你是重点保护对象,你是国家干部,你完全有能力上处长、厅长。面对暂时的挫折,你要了解钱芳兰是如何上去的,然后再制定自己的一套计划,后来者居上啊。”

听着王选金甜甜的话语,卫安竹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哭了,她低声说:“当初我嫁你,就因为我是个大龄青年,你虽然是个勤杂工,人长得帅又机灵,能说会道,知道体贴人。以后我们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咱们要想方设法把你也拉进领导队伍。比一比谁能早日当上领导,谁当了领导我们都要尊重这个来之不易的头衔,在家中也要喊官衔,以激励共同进步。”“是啊,在厅机关工作,不当领导没有头衔,脸上没有光彩,别人看不起,在社会上和家庭中都会没有地位的。头衔是身份的象征啊。”王选金深有感触地说道,社会上不是流传着官场是一棵大树的说法吗。官场上的人其实都在拼命地往大树上拔,拔不上去的人往下一看全是笑脸,没拔上去的人往上一看全是屁股。官场上,谁都愿意看到笑脸不愿看到屁股。

后来,卫安竹真的打起精神,到处探听钱芳兰升官的秘密。原来,钱芳兰虽然来自农村到省城读了几年大学,到这个厅机关工作了近十年,眼界开阔了,视野变大了,对官场上的一套早有所闻,他先是试着给原来的朱厅长送点礼品,以后又开始送现钱。她曾给人说过:钱到位官才能到位。至于钱芳兰是如何给朱厅长送钱,又送了多少钱,还送过什么,卫安竹就打探不出来了,对于钱芳兰送钱的一些具体细节她就更不知道了。“你送你的,我送我的。”卫安竹下了决心,你送的是钱,我送什么你就不知道了。

卫安竹到底要送啥,谁也不知道。她从厅机关打探了多少次钱芳兰送钱当官的事,就是打探不出来。这件事还是田夏沙悄悄给她说的。

田夏沙是个正派人,敢说敢干直言不讳,是这个厅机关公认的有作为的人,就是因为他的嘴不太牢,总把领导一些不应该告诉人的事告诉别人,慢慢地就遭到了冷落,特别让厅领导气愤的是,他在公开场合给朱厅长提意见,使原任厅长朱吾德对其非常讨厌,先是打发他到一个山区小县扶贫去,然后又趁机构改革的机会免了他的副处长职务。田夏沙很不服气,到处告状讨要说法,为了堵住他那一张讨厌的嘴拴住那一双总是找省委找省政府跑来跑去的腿,朱吾德就给他恢复了一个助理调研员的职务,虽然不是实职,但也算个副处待遇,就像孙悟空当上了弼马温,先拴住你再说。田夏沙有了这个职务后,也真的不说委屈了不诉冤枉了不找上级领导了。江山易变,本性难移。田夏沙对那些看不惯的事情,时常还是议论几句,钱芳兰给朱吾德送钱的事,就是他告诉卫安竹的。原来卫安竹、钱芳兰、姚丽菊和孔然梅这四位号称梅兰竹菊的人物毕业分配到这个厅机关时,田夏沙就当上副处长了,钱芳兰和田夏沙在一个处室工作,还在一个办公室办公,办公桌面对面,整天除了工作就是拉闲话讲笑话。一天钱芳兰开玩笑地问他:“田处长,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熬个副处长啊。”“容易,容易。有钱能叫鬼推磨,你姓钱就用钱开路嘛。”田夏沙信口开河,自以为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厅长能收钱吗?”钱芳兰问得很认真。“哪个人不爱钱?”田夏沙反问一句后又接着说:“你先送点小礼品,过年过节打点打点,摸摸行情,探探路子,然后狠心下赌注,事在人为嘛。”田夏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就看你的本事了。”

事后,钱芳兰真的把这当成一门学问,研究并实行了,三年以后她就顺利地光荣地走上了领导岗位,和当了八年的副处长田夏沙平起平坐了。后来,由于田夏沙给朱吾德厅长提意见,又被免了职务,再后来,田夏沙每天到处告状,才给了个助理调研员,由钱芳兰副处长领导他的工作。当田夏沙恭恭敬敬地询问她送了多少钱买了这个宝座时,钱芳兰因为田夏沙有知遇之恩,指引她大踏步地跨上了领导行列,对田夏沙还是很信任的。就告诉他平常小钱不断,过年过节大钱拜年,关键时刻甩出五位数的钱炸弹。这几年来,钱芳兰把自己和丈夫韩宝宝每月的工资除过生活必需要用的费用外全送出去了,她家中的电视机还是借钱买来的。朱吾德有一年春节去她家,看到她生活确实困难,曾把她叫到办公室要给他退一些钱。她眼睛也不眨,抬头挺胸就像当年的刘胡兰一样面对铡刀大义凛然:“退钱不要,只要进步。”朱吾德一听这话,就答应以后有机会就给她转为正处长。

田夏沙知道这件事后心里很不舒服,八年的副处长混来混去混了个助理调研员,如今还被原来的下级领导着,心里就窝一肚子的火。答应过替钱芳兰永远保守秘密,决不当叛徒出卖同志,所以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到处游说宣传。一天下班前,卫安竹一溜风进了她的办公室,先是替他鸣不平说他由副处混成了助理调研员,如今让一个没有本事的原来的下级管理着,真是太不公平了。田夏沙经不起人激,又说到了他的心痛处。一时冲动就将钱芳兰给朱吾德送钱的事说出去了。

卫安竹从田夏沙嘴里掏出了钱芳兰这些秘密后,也开始了自己的一套计划,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在钱芳兰提拔后的第二年,她也光荣地走进了领导者的队伍,见了同学朋友眉开眼笑,总是说自己也进步了。

这一次副处进正处,卫安竹感到有些阻力,但他凭着这几年和省里的几位领导的关系,又顿时充满了信心。这一次朱吾德厅长早就卸任了,马道远厅长上个月也光荣地进了省人大,新来的牛得田厅长估计对她由副转正的事没什么问题,因为牛厅长刚上任的时候,杨副省长就给他打了招呼。

上班时间到了,准确地说,离下午投票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卫安竹淡淡地化妆打扮了一番,对王选金说:“王处长,下午早回来做饭,多炒两个菜,庆祝我大获全胜。”

王选金微笑着说:“请卫处长放心。”然后开了屋门,把卫安竹送出门外。

卫安竹带把雨伞下了楼梯,迅速走上街道,迅速打了一辆出租坐了进去。“钱芳兰、姚丽菊、孔然梅,这次我卫安竹一定能胜过你们,我一定让你们三人目瞪口呆。梅兰竹菊,竹子当然是窜的最快最高的了。”卫安竹心里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着司机将车开进了投票的会议室前。这时候,钱芳兰、姚丽菊、孔然梅正和厅里其他同志向会议室走去。卫安竹笑着走上前去,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和他们东拉西扯走进会议室。三

俗话说:女人四十豆腐渣。这个厅机关的梅兰竹菊四位女性,都过了四十岁,虽然都变得不如从前年轻有朝气。升迁的欲望却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朝气蓬勃。秋天的花朵更加傲然怒放。

卫安竹苦了一中午,忙碌的连午饭也没吃,午觉也没睡。丈夫王选金也连累的陪了一中午,头昏脑涨,昏昏欲睡。姚丽菊这个中午也苦坏了,同样打了一中午电话,在电话里又是应求又是哭诉,诉说自己的委屈,好象这次当不上处长就要跳楼上吊非要拼一个你死我活不可。

姚丽菊是个直性子,快人快语,敢说敢闹,闹的丈夫彭石头也要和她离婚。这一段本来就烦透了的姚丽菊,中午接到卫安竹、钱芳兰和孔然梅等十几个副处级领导的电话和发来的手机短信息,这才得知下午要投票选举正处。于是她赶忙反戈一击,凡是给她打来的电话,她都首先要求对方投她一票,然后她才投对方的票,没有资格竞争正处的几十位主任科员以下的干部,她又逐一打去电话,希望大家在关键时候帮助她,她甚至把家丑不可外扬的丈夫彭石头要求和她离婚的事也告诉了大家,敬请大家投她一票。因为彭石头嫌弃她还是个副处才要和她离婚的,所以请大家投票,以避免这个美好的家庭遭遇破裂。姚丽菊虽然风风火火快人快语,本来彭石头和她离婚不是这个原因,为了竞争正处她突发奇想,就把离婚的原因推到这上面来了。卫安竹还在电话里安慰她:“彭石头就是碰石头,他敢和你离婚就是鸡蛋往石头上碰。你怕什么,大不了再找一个。”“是啊,是啊,彭石头敢和我离婚,我不会叫他有好下场。安竹,看在老同学的面上你先投我一票,只要我当了处长石头就不和我闹离婚了,然后我再整他,看他彭石头还会有好日子过。”姚丽菊打完电话,看了看压稳了的电话筒,紧接着破口大骂一声:“卫安竹,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想当处长,你用镜子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姚丽菊吼出来的粗大嗓门,直在自家的客厅里回荡着,隐约还传出了回声。心情压抑的时间太长了。正在和丈夫彭石头闹离婚的关键时刻,又要竞争正处职务,千头万绪先办紧要的。竞争处长是大事中的最大事。姚丽菊憋不住心中的烦躁,又发泄般的吼了一句:“卫安竹是个慰安妇,钱芳兰是钱疯送。”

姚丽菊的吼声刚停,她的手机响了,打开一看,原来是孔然梅发来了短信息:记着,下午投我一票,我也会投你的。孔然梅和姚丽菊住的是对门,她也不来家里说一下,还要发手机短信息?姚丽菊又一想,孔然梅正忙着打电话发短信争取时间呢,所以没时间到她家里说这事。“放屁,你和卫安竹、钱芳兰都不会投我。”姚丽菊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想:投不投也要争取一下,咱也给她发短信。于是,姚丽菊迅速打开手机发了短信:我非常相信你能投我一票。

说起卫安竹、钱芳兰、孔然梅的交往,姚丽菊就会气不打一处来。梅兰竹菊四位同学本来团结友爱、志同道合,谁让你钱芳兰捷足先登干了个副处长,接着没二年卫安竹也当了副处长,我姚丽菊不比你少鼻子少眼睛,你行我就不行。两年前,姚丽菊还真的进步到了副处长的岗位了。

说心里话,姚丽菊从骨子里就看不起卫安竹和钱芳兰,还有那个长的有些妖气的孔然梅。

那一年,钱芳兰当上副处长后,卫安竹坐不住了,三天两头往各处室跑动,说要和大家增加感情增强友谊,以便在下一轮的民意测验投票时有个过硬的票数。一天上午刚上班,她就走进了姚丽菊的办公室,低声对姚丽菊说:“丽菊,昨天下午我去了田夏沙的办公室,他告诉我说,现在不光要走群众路线,更重要的是要走领导路线。要密切联系领导,尤其是管咱们厅长的领导。朱吾德厅长曾经讲过一句很重要的话,在这个厅机关里他是一把手,一把手就是一条大锯,其他人是石头、木头、钢材,再粗再硬再顽固都会被这条大锯给锯断的。所以只要和一把手搞好关系,其他人有意见也扯淡。如果能联系到一个掌握这条大锯的上级领导就更好了。”

姚丽菊想起这些话也同样想起了一件她不得不佩服的事,想起了卫安竹联系杨副省长的事。

那一年厅里几位领导由杨副省长带队去驻军慰问。军区领导非常重视这次活动。朱吾德厅长和其他几个厅机关的领导一同陪杨副省长前去,卫安竹和姚丽菊也去了,她们俩人的任务无非就是倒倒茶水,陪同领导跳跳舞。这一下卫安竹的攻关本领充分显示出来了,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十分惹人注目。联欢会上,军区领导请杨副省长上台唱首歌,杨副省长事前没准备,加上嗓音一般,就希望有人能陪他合唱一首。话音刚落,卫安竹从人群中突然走出上了舞台,大大方方的一手拿起话筒一手拉起杨副省长的手,甜甜地给了杨副省长一个灿烂的微笑,又甜甜地说了一句:“杨省长,我是朱吾德厅长带来的,我叫卫安竹,保卫的卫,安全的安,竹子的竹,也就是那个节节往高长的竹子。”杨副省长一边点头一边说:“好、好、好。你是富贵竹”。

卫安竹笑得很甜很得意,不失时节地用商量的口气说:“杨省长,我想同你唱首‘夫妻双双把家还’你看怎么样?”

还没等杨副省长说话,台下已经是一片雷鸣般的掌声了。只见杨副省长微笑地点了点头。

音乐响起,整个演出大厅充满了欢乐的气氛,过门还没完,杨副省长对着话筒说:大家跳起来吧。

于是,大家翩翩起舞,卫安竹和杨副省长的歌声在大厅里洋溢。特别是卫安竹的投入和表演才能加上特别动人的浪漫表情,激动着大厅里的每一个人。姚丽菊正陪着朱吾德跳舞,回头望了如痴如醉的卫安竹一眼,气得肺都要炸了,心里面直嘀咕:婊子、慰安妇。以至于乱了方阵乱了舞步,踩了朱吾德一脚,疼得朱吾德差点叫起来。

歌声刚停,大厅里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喊声:“太酷了,太棒了,杨省长的歌声太美了。”

说实话,杨副省长的歌声并不美,卫安竹的歌声也不美。欢呼声和鼓掌声让卫安竹有些忘乎所以,她还是拉着杨副省长的手还是微笑着问道:“杨省长,还记得我的名字吗?”“记得,记得。卫安竹。保卫的卫,安全的安,竹子的竹,节节高的竹子。”末了,处于兴奋中的杨副省长还特别加了一句:“祝你好运。以后有事直接找我。”

这一下,高兴得卫安竹满脸飞霞,红光灿烂,她恨不得能和杨副省长亲上一口,在大厅公众之下,她只好彬彬有礼,对着杨副省长说:“谢谢。”然后面对公众深深鞠躬,说声:谢谢大家。

掌声、欢呼声、口哨声又响起一片,就像大海掀起了巨浪,振奋人心。卫安竹真的陶醉了。

联欢会结束后,军区留下所有参会的人共进晚餐,朱吾德本来想和杨副省长以及军区首长同坐一桌,不料杨副省长却对他说:“你去那边坐吧,叫卫安竹过来。”

朱吾德极不情愿地过去喊卫安竹,并亲自把她安排到杨副省长身边,这才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和其他几位副厅长还有姚丽菊坐在了一起。

卫安竹坐在杨副省长身旁,顿时觉得身价百倍,眉飞色舞。酒和菜还没有上来前,有人提议讲个万荣笑话,军区一位首长就请身旁的参谋讲一个,参谋就讲了个县长的故事。说是新调来的县长在县大礼堂作报告,主席台上并排放着一个话筒和一个暖水瓶,通讯员粗心大意没把暖瓶塞子塞上。县长是近视眼,他走到桌前准备讲话,照例先敲话筒,试一试声音如何,不料手指头插到暖水瓶里了,烫得他急忙缩回手,对着话筒说:这话筒怎么跑电了,电得我的手还发麻呢。

大家听完哈哈大笑,卫安竹更是前仰后合笑个没完,眼泪也笑出来了。

杨副省长没有笑,因为他就是个近视眼,卫安竹一看杨副省长很严肃的样子,也不敢笑了。

杨副省长的秘书听了这个笑话后,也急着讲了一段:万荣的山区里有两个农民双方都生了儿子,想让城里的先生起个好名字。于是二人相跟来到县城,找到起名先生,说明来意,并一再强调两家人为人善良但常遭别人欺负,想起个厉害点的名字,以改变命运。起名先生想了想说:就取个单名叫霸吧,楚霸王,李元霸,厉害的很呢。其中一位摇了摇头说不行不行,起名先生问为什么,他说我姓王,儿子叫霸就成王八了,不行不行。起名先生就说那一位,他不行你总行吧,这名字可是千里挑一呀。那一位也直摆头说不行不行。起名先生问,难道你也姓王?他说不是,起名先生说不姓王你怕什么?那人不好意思地说我姓吉。

故事讲完,大家沉默后忽然放声大笑,卫安竹起头不知大家笑什么,忽然一想便明白了,笑得眼泪直淌。

军区的王首长和吉首长没有笑,只是很尴尬的搓着手。

姚丽菊听到卫安竹放声大笑,回头望了一眼她那得意忘形的样子,气得浑身不由人地抖起来,宴会还没有开始她就端起一杯白酒猛灌下去,满桌子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

开席了。杨副省长和省军区的首长首先讲话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心想事成。然后大家分别敬酒祝贺。卫安竹站起来对杨副省长说:“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省长敬杯酒,祝福省长年年好,步步高升朝前走!”

杨副省长一饮而尽。然后对卫安竹说道:“安竹敬我,你也要喝几杯呀。”

卫安竹说:“省长在上我在下,你说几下就几下。”说完连喝三杯,脸不变色心不跳。接着她又同全桌的

位领导和首长各喝了一杯,高兴地杨副省长连声叫夸赞酒量。

这边的姚丽菊听到杨副省长的叫好声,便提起满满的一瓶青花瓷汾酒,咕噜咕噜倒了一大碗,又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直惊得朱吾德和满桌子的人不由自主地为她拍手喝彩。

一碗酒下肚,姚丽菊的手脚有些不听使唤了,她突然对着满桌子的人吼了一声:“卫安竹没有我的酒量大,她算什么东西。”

看着姚丽菊又要倒一大碗酒下肚,朱吾德感到问题严重了,他真怕姚丽菊当众出丑引起杨副省长的极大不满,赶忙让人将她搀着送出餐厅塞进小车送回家去。

第二天,姚丽菊又打听了她回家后的情况,得知晚餐期间杨副省长还送了卫安竹一张个人名片,一再吩咐多联系。卫安竹也把她家的电话号码和手机号码写给了杨副省长。

后来,杨副省长经常来厅机关视察工作。有一次全体人员在会议室等待杨副省长的谆谆教导,朱吾德带领副厅长们在门口迎候,杨副省长进门后根本没有正眼看他们一眼,而用眼光扫视着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当他看到远远站着的卫安竹后,大声打招呼:“安竹,最近还好吧?”

卫安竹高声回应:“托杨省长的福,一切都好。”卫安竹美美炫耀了一下自己,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就是这一年,卫安竹果然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厅机关党组都没有进行民主推荐和组织考察,就被提拔当了副处长,人们议论说这其中有许多奥妙大家并不知道。有人背后说她是电话处长。意思是说卫安竹的副处职务是杨副省长给朱吾德打电话打出来的。

卫安竹提拔以后,每天春风得意,还和姚丽菊在一个办公室呆了几天。每天有人来电话卫安竹就首先自报家门:“我是卫处长,有什么事。”就连卫安竹的丈夫王选金,那个时候还是另一个厅机关的勤杂工,经常来电话让人喊一下:“卫处长在不在?”姚丽菊接过多少次这种电话,多次在心里骂道:“慰安妇。恶心,恶心,还要叫人呕吐呢。自己的男人来电话还要问是卫处长吗?简直不成体统了。”

恶心归恶心,没有几年的功夫,卫安竹的丈夫王选金由勤杂工转为干部,还当了后勤处副处长,卫安竹经常给他打电话指派家务活,也是王处长长王处长短的。气得姚丽菊把办公桌上的玻璃也拍碎了。老婆来电话喊丈夫王处长,丈夫来电话喊老婆卫处长,姑娘上学如果是个班长学习委员什么的,还要喊王班长、王委员呢。姚丽菊这么想着,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她接起电话,传来了王选金浑厚的男低音:“喂,请让卫处长接电话。”“她早不在这个办公室了。”姚丽菊没好气地问到“你是谁呀?”“我是王处长,卫处长的丈夫。”王选金滔滔不绝:“卫处长办公室电话占线,手机也打不通,麻烦你通知她一声,我们的女儿王班长下午上街买衣服,请卫处长抽出宝贵的时间陪同……”王选金还没说完话,气得姚丽菊一下子就摔掉了电话筒。

电话断了。

姚丽菊又大声骂开了:“什么卫处长、王处长、王班长,一家人把当官都渗透到血液中骨髓里了,这算个什么家庭。”

姚丽菊的骂声吓得办公室的其他同事,连口大气也不敢出了,但心中却说:“骂得好,骂得好!”这些话是办公室里的人后来告诉她的。

想到这里姚丽菊又骂了一声:“卫安竹还有脸给我来电话拉选票,当了副处就够偷笑了,还想当正处。我姚丽菊谁说比你提得晚,副处也干了两年多了,为什么就不提拔我。”

姚丽菊的声音还是那么大,她边骂边踢了一脚客厅里的沙发腿,还随手摔了一个茶杯。亏了这一段她的丈夫彭石头和她闹离婚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同居,儿子也被前夫带走了,家中没有人。任凭他怎么叫骂,反正别人听不见心不烦。

墙上的闹钟指向了下午两点半,风停雨住了。姚丽菊急忙取过自行车钥匙下了楼梯骑着自行车向投票的会议室赶去。

放好自行车,看见了田夏沙和卫安竹、钱芳兰、孔然梅等同事们,她匆匆走上前去说:“大家记住要投我的票,笔下一定要有姚丽菊这三个美丽漂亮鲜活的大字。”四

卫安竹苦了一个中午,姚丽菊也苦了一个中午,光顾接电话打电话翻手机信息和骂人摔茶杯,开会走的时候连一粒米一把面一口水也没有下肚,忍着饥饿耐着口渴去投票了,真有些精疲力尽了。而这个中午,厅机关的所有同志都在忙碌着,副处进正处的所有副处长们都在打电话发手机短信息拉选票,其他人都在接电话接手机翻看手机信息。

山雨欲来风满楼。厅机关副处是24人,进正处只有4个名额,竞争是非常残酷而激烈的。

钱芳兰也不例外,她同样忙了一个中午苦了一个中午,在竞争正处的残酷道路上奔忙着。他痛下决心,无论前方有悬崖有深渊有虎豹豺狼牛鬼蛇神,她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冲锋陷阵,直到把胜利的红旗插到自己的阵地上,让阳光把洒满鲜血的红旗照耀得更加鲜艳和壮美,让人生美好的价值在官衔之中金光闪烁。

因为钱芳兰心里极不平衡,在所有的副处级领导中除了田夏沙外她是提拔的最早的。她心里清楚,田夏沙这次希望不会太大,他一不找新来的牛厅长,二不给同事们打电话打个招呼,别人在电话中问他有什么想法,他也是不以为然地回答说是顺其自然。钱芳兰中午给所有该去电话该发手机的同事们去过电话发过手机信息后,又给田夏沙去了电话:“田处,上一次我进副处就是因为有你的英明指引正确领导,这一次你投票时千万不要多写,只写我一人,这样我的票数才能上去。”“是啊,这种办法好,给别人说了没有?”田夏沙好像从中悟出了深刻的道理,问钱芳兰。“我给所有的人都这么讲了,人心隔肚皮,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别人咋想呢。只要有三分之一的人这么办,我也是高票。”钱芳兰充满了自信。

钱芳兰倒是吃了午饭喝了茶水。打完所有的电话后,她想了很多很多。她想: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冲刺过去,如果留下来上不去,紧接着空出四个副处职数,裴灿花、胡玉草、薛艳树、霍杏木这四位花草树木和其他的二

多名主任科员就会奋不顾身夺取副处的职位,一旦四位中有两位脱颖而出,就会成为两年后她下一轮竞争正处的对手,花草树木也是每人都有一套不可告人的升官之道,谁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得不防啊。

钱芳兰想到了这次的主要对手还是她的三位同班同宿舍的老同学卫安竹、姚丽菊、孔然梅,平静的心就有些不平静了。这几年卫安竹、姚丽菊、孔然梅直追快赶,又和自己站到一个起跑线了,四个都是对等的条件,这次就看活动的结果和运气了。钱芳兰又想她们四个人里面能上去两个人就不错了,其他的二十名男副处长至少也要上去两名,这样在她们四位梅兰竹菊之中,最有竞争力的恐怕就是卫安竹和姚丽菊了。卫安竹有千丝万缕的上层领导关系,随便那一位大领导给牛厅长打个招呼他也得听从,而姚丽菊却有大闹天宫的本领,不让她进正处,会闹的你鸡犬不宁,人心不稳,睡不着觉吃不好饭。

想到这里,钱芳兰就想起了姚丽菊的泼妇精神,她听人讲过,也亲眼见过姚丽菊的行为。她真不明白,姚丽菊在学校时是那么文静那么优秀那么引人注目,参加工作仅仅十几年时间就变得如此粗野如此恶劣如此不讲道理如此不能让人容忍。

钱芳兰进步当上副处长后,姚丽菊见了她就很少和她说话打招呼,说是要尊重领导听从领导。接着卫安竹也光荣进步了,姚丽菊就变得暴躁了粗野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我是泼妇我怕谁的派头,这种派头首先在家庭中展开了大战。她开始骂前夫没有男子汉的气质,她甚至几次晚上把前夫从床上蹬下去,家中的洗衣做饭家务活统统交给了前夫,她不高兴的时候随时拿前夫出气,她用洗衣水泼过他,她用擀面杖打过他,她还用他抽剩下的烟头烫过他,直气得她的前夫整天愁眉苦脸萎靡不振精神不佳无精打采,就和她办了离婚手续。

有一次朱吾德厅长觉得身体不适到省医院看病,医生经过检查说是病情严重,这可把朱厅长吓着了,看见医生们对着拍照出来的肺部照片指手划脚窃窃私语,朱吾德顿时浑身冒汗两腿发抖两眼发麻,好像生命走到了尽头,两眼一黑倒在了医院门诊部的病床上,急得看门诊的医生和护士们急忙把他抬到担架上,送进了高干病房。朱吾德厅长醒来一看自己住进了病房,老婆孩子哭哭啼啼站在身边,还有他亲手提拔的多位处长们也是痛哭流涕站在身边,顿时就明白了自己是得了不治之症,于是朱吾德沙哑着嗓子要求写遗书,要求和省委省政府领导做最后的见面。钱芳兰因为是朱吾德厅长一手提起的,闻讯后就赶来了,要求亲自伺候朱厅长,要给他端屎倒尿擦屁股,要给他喂水喂饭喂牛奶。直感动的朱厅长眼含热泪喋喋不休:“芳兰,你真是我的亲女儿呀。亲女儿呀……”

没有别人在病房的时候,朱吾德厅长还吩咐自己的老婆从家中取出5000元钱送给钱芳兰,说那时候花她的钱太多了,应该退还她5000元。钱芳兰死活不收,朱吾德就和他老婆劝说,不管二人怎么说,钱芳兰硬是不答应,她认为给了人家钱人家提拔了自己,这是天经地义的,虽然钱退的并不多,自己也不应该拿走。

朱吾德厅长住院后,这个厅机关里传出了朱厅长得了癌症的消息,得了癌症就等于判了死刑,厅里再没有人看望他了。谁知有一天,医生专家经过会诊,确诊病情有误,朱吾德厅长只是一般的感冒发烧。听到这个消息,朱吾德浑身有了精神,第二天就愉快地出院了,第三天就愉快地上班了。

上班那天,朱吾德刚走进办公室在那把真皮椅子上坐稳,姚丽菊就领着她五大三粗的弟弟和满脸横肉的哥哥进来了。

朱吾德还认为是姚丽菊领着人看望他来了,连忙说道:“请坐,请坐。”

不料姚丽菊语出惊人:“朱厅长,我家的弟弟和哥哥还有其他亲朋好友计划将你的两条腿打断。”

朱吾德刚经过一次死亡恐吓,那里再能经得起惊吓,颤抖着问道:“这是为什么?”

姚丽菊说:“他们看不惯你的所作所为,我在这个厅里工作十多年了,当过多年先进工作者,优秀公务员,工作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天地作证有目共睹,可总是得不到领导的提拔重用,先是钱芳兰提拔了,后是卫安竹提拔了,为什么就不考虑我,她们送钱买官,你就不怕别人告状?我干得比他们多得到的比她们少,我身上挤出的是奶吃得却是草,大家常常为我鸣不平,怨声载天,骂声载地,你要不再提我,老天不答应,

月下大雪,有人要痛打你,我也拦不住,因为这种行动合民心、得民意,你只要不怕丢人现眼,咱们就来一场美国袭击伊拉克的战争。”

姚丽菊的一番话,直说得朱吾德无言以对。毕竟有过了一次死亡考验,对世上的事也看透个

八成,反正处级干部的职数正好要空出一个,给谁也是个给,给个闹事的,图个机关和本人的安稳。想到这里他立即答应姚丽菊三天以内研究此事,正好有一位老处长退休,空出一个处级职数,姚丽菊正好填补这一空缺。

老处长明天就整整六十岁要办退休手续了。姚丽菊一年前就得知了这件事也就盼着这一天早日来到。

无巧不成书。老处长明天退休办手续,朱吾德今天出院来上班,姚丽菊立马抓住机遇发展自己了。

朱吾德出院头一天上班,厅里上上下下的人员都想到他办公室问个平安,听见里面姚丽菊高喉咙大嗓子的吵闹声,谁也不敢进去了。

五天以后,姚丽菊如愿以偿走马上任,出任副处长主管行政事务。

以上这些传闻全是钱芳兰从别人口里听到的。姚丽菊上任后烧的第一把火可是她钱芳兰亲眼看到的。

那年厅机关要盖一座培训大楼,买了地基办了手续就是地基上的民房不拆除,一放就是好几年,姚丽菊首先去办这件事。姚丽菊亲自写好告示,贴到民房上。要求所有的房主按照有关政策一个星期后拆迁搬出,过期不办者将按照政策依法拆除房屋。

一个星期过去了,房主们没有采取行动搬迁,第二天姚丽菊请来执法队和两台大铲车,自己攀上房顶高声向房主们宣布,今天就要拆房了,一切损失由房主们负责,并对着铲车司机吼道:“司机师傅们,你们看见我跑上哪家的房顶,铲车就拆除哪家的房屋。我不愿死,但我不怕死,你们就放开胆量铲吧。”说完就在房顶上跑起来,吓得十来户房主连忙叫喊:“我们今天就搬迁,请你下来,你再不下来,我们可要给你这位姑奶奶磕头啦。”

第二天十来户房主全搬迁了,大铲车顺利地拆除了房屋。第五天工程队就进了工地,一年后一座十五层的办公楼拔地而起。

姚丽菊当了副处长后脾气不但没改,反而更厉害了,而且愈演愈烈。后来彭石头和她结了婚,彭石头受尽了家庭苦难和折磨。联系了个下岗女工,在外租房同居,彭石头原想联系一位歌厅小姐,但手中缺钱,有人说小姐太贵,情人太累,下岗女工最实惠。于是他就去联系去实试了。他还给姚丽菊多次去电话,要求脱离苦海走出苦难和姚丽菊一刀两断,速办离婚手续各走各路,谁也不要干涉谁。

钱芳兰想起这些往事,想起姚丽菊到她家串门时说的话,一为她的二次婚姻惋惜,二是越发感到了姚丽菊的厉害。

下午两点半的闹钟敲响了,钱芳兰急忙换了衣服,急速下了楼梯,和那些要参加会议在这座楼里居住的厅机关的同事们,一起走上了那辆蓝色的大轿子接送车,她扫视了车内坐着的几十位同事,一点也没有脸红心跳的表现,大着嗓门抑扬顿挫地说道:“诸位是我的老前辈老领导和兄弟姐妹父老乡亲,下午的事就拜托你们了。”说完还深深地鞠了一躬。

钱芳兰的一番话,说得车内的所有人目瞪口呆:钱芳兰平时是多么温柔多么文静,根本没有高声说过话和人吵过架,今天却一反常态狠狠地表现了一下。

官场啊官场,官衔啊官衔,你可把人害苦了把人变形了把人扭曲了。

田夏沙长叹了一口气,望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人流川流不息的自行车川流不息的大车小车出租车,心里直嘀咕:“人啊人,都活得不容易啊……”

正在这时,坐在身旁的霍杏木用手悄悄地敲打了一下田夏沙的腰部,尽力压低嗓门对他说:“千万别投她们,一定要投我。党的干部政策是干部队伍要年轻化。”

梅兰竹菊、花草树木,还有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副处以下的同志们,都在这人生价值耀眼的体现处,用各种手段发挥着自己的其及才能,看谁能把胜利的旗帜早日夺到手中然后前后左右尽情摇摆,迎风招展,惹人注目。

出卖人格、出卖自尊、出卖良心和灵魂,其内在的巨大驱动力就是权力。

权力欲的背后还有什么呢?

田夏沙正想着这些问题,接送车突然停住了。他这才知道轿车已经到了就要投票的会议室门口,便顺着人流走下轿车和钱芳兰、卫安竹还有孔然梅走到了一起。钱芳兰、卫安竹还有孔然梅正在热情问候互相吹捧,姚丽菊也凑了上来,突然来了一句:“大家记住投我的票,笔下一定要有姚丽菊这三个美丽漂亮鲜活的大字。”

到底怎么投票?该投谁的票?田夏沙心里也没有底。五

梅兰竹菊四位同班同宿舍的好友中,梅应该排在第一位,虽说在大学时期孔然梅各种表现尤其是学习成绩总是排在第一位,但由于才气不足貌不惊人,大家就把它的名次排到了最后。到了这个厅机关工作后,眼看着钱芳兰、卫安竹、姚丽菊一个一个相继走上了领导岗位,自己还在主任科员的位置上堆放着。一放就是八年,八年抗战把日本人都赶出中国了,自己还是丝毫未动,羞得她都不愿意和别的同学同乡来往了,觉得实在没脸见人。整天沉默寡言,唉声叹气。

孔然梅从心里恨透了朱吾德。朱吾德当厅长时,她耳闻目睹到卫安竹、钱芳兰还有姚丽菊等人不择手段走上领导岗位时,曾恨自己无能无知,一不送钱、二不巴结、三不闹事、四不献色,只是埋头工作表现得宽宏大量无怨无悔。但她心里太明白朱吾德的为人了,多次在心里骂他在家中咒他不得好死,还背后告诉单位最要好的受压受气的几位副主任科员们,说朱吾德应该改名叫猪无德。

朱吾德当厅长那几年确实收钱卖官。因为花钱买到官后大家心安理得,谁也不愿张扬此事,谁也不愿让人说自己的官是花钱买来的,所以朱吾德的厅长当得很安然,没有人告发他也没人找他麻烦,只是钱芳兰送了钱买了官后告诉了田夏沙,田夏沙把这事告给了卫安竹。令田夏沙永远不会想到的是,卫安竹当了副处长后,把田夏沙告诉她的事偷偷地告给朱吾德了。朱吾德一怒之下,就把田夏沙打发下乡扶贫去了。

说来也巧,同田夏沙一起下乡扶贫的除了孔然梅外,还有省城另外两个厅局的一般干部彭石头和王选金。石头人长得太低,模样也难看,三十大几快四十岁了还没有讨下老婆,对女人充满了渴望,大家在一块习惯后,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武大郎,武大郎还有潘金莲彭石头什么也没有,彭石头也不在乎,任你们怎么喊也不发火,还具备了武大郎的脾气。王选金就不一样了,总是装得很深沉,他是下来镀金的。后来,田夏沙和孔然梅知道了王选金是卫安竹的丈夫,他虽然话语不多,但常常把卫处长挂在嘴上,说卫处长刚开始谈过几个朋友,人家都不满意,原因是卫处长人长得漂亮,普通话说得标准,气质佳且风度好,别人觉得不配。这个金矿后来是他发现了,因为他叫王选金,名字中就有这份运气。每次说这话,都是洋洋得意,自我陶醉。刚开始田夏沙和孔然梅并不知道王选金常说的卫处长是何人,经孔然梅打问王选金,这才知道原来说的是卫安竹,就和田夏沙偷笑了好多次。一日,王选金回省城了,据说是找卫处长共同办他的进步问题去了,因为下乡满一年后,他的升迁问题就能让组织上考虑了。这一下田夏沙和孔然梅不得不对卫安竹刮目相看了。王选金跟着卫安竹,从一个工人竟然能很快走进副处行列。

这一天,离省城八百多里的这个贫困的小山村的窑洞里,坐着田夏沙、孔然梅和彭石头。孔然梅泪流满面诉说自己不如卫安竹、钱芳兰和姚丽菊的事情,人家都当处长了,自己还是个一般干部,说到伤心处一把鼻涕一把泪,直说的田夏沙两眼酸酸的,两行热泪顺着脸庞往下流了起来。因为田夏沙昨天给厅里去电话,得知自己在机构改革中被免职待安排了。孔然梅的诉说也说到了他的心痛处,于是也不由得唏嘘落泪。

彭石头看见田夏沙和孔然梅伤心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在厅机关工作十几年了,写材料写得手指头有了肉茧,屁股上还磨出过泡放过血,坐得颈椎也出毛病了,还在主任科员的位置上坐着哩。但他没有好意思说自己的事,只是忙劝说了孔然梅几句后,就出了窑洞到孔然梅住的那个小一点的窑洞里做饭去了。

彭石头一个人生活惯了,他会做几个下酒菜,又去村里面的小商店买了几瓶白酒。一会儿,彭石头端着炒好的四大盘菜和两瓶高粱白酒,送进了窑洞。

早就过了午饭时间,田夏沙和彭石头还有孔然梅三人开始饮酒吃菜。你一杯我一杯,一杯一杯的白酒下了肚,一股一股的怨气往外冒。谁知田夏沙和孔然梅心情不好,每人喝了半斤多酒就有些发醉了。孔然梅觉得浑身发热,就一件一件地脱衣服,最后就剩下奶罩和那条鲜艳夺目大红色的小裤衩了。彭石头三十多岁还没有接触过女人,孔然梅雪白的皮肤和那双跳动的乳房,就像两只蹦蹦跳跳的小白兔,直搅得他激动的心急火燎,他真想扑上前去摸一摸那诱人的乳房和雪白雪白的大腿。这时,孔然梅一个劲地叫喊要撒尿,田夏沙就让彭石头去取塑料小盆。

彭石头也有了醉意,东倒西歪出了窑洞门,取回放在厕所边的塑料小盆送给孔然梅,然后便和田夏沙出门去。谁知孔然梅醉成了烂泥,站不起来蹲不下去,等田夏沙和彭石头回到窑洞后,孔然梅早就把尿撒到到了土炕上,还在床单上吐了一大堆,刺鼻难闻。

神秘的官位啊,把一个个好人整得疯疯癫癫,如痴如醉。

事后,孔然梅非常羞愧。因为有了这一段经历,她就把田夏沙和彭石头当成了知己。那一年姚丽菊因为太要强刚刚离婚,孔然梅回到省城找见姚丽菊摇唇鼓舌,把彭石头夸成了稀有的珍宝,并肯定地说下乡一年满后彭石头就当上副处长了。说得姚丽菊心旌摇动,专门到这个山村看了彭石头。一见彭石头的样子,姚丽菊说什么也不愿意,孔然梅就说姚丽菊不能这样看待一个人,拿破仑、斯大林虽然个子不高,但人家是干大事的伟大人物,说不定彭石头也会出人头地,何况人家还没有结过婚,找你个二婚就够你便宜了。田夏沙也劝说姚丽菊,彭石头是个忠厚人,是会过日子的男人,找了彭石头让人放心。

彭石头见了姚丽菊也不满意,人长得粗壮且脸又黑。孔然梅就说人家粗壮是健康的表现。黑是有些黑,但黑里透着俏,年轻时也是一朵花。现在是处长并不嫌弃你,你有什么拿把的。况且人家有官位、有私房,你结婚就有个现成的住房,有个现成的处长太太这是多么美好的人生啊。况且人家还能帮你托关系尽快走上副处岗位,像你这种人谁愿意嫁给你。田夏沙也说彭石头,找对象就要找姚丽菊这样的女人,找这样的女人一辈子也不会吃亏。

双方都觉得孔然梅和田夏沙说得有道理。下乡回到省城后,彭石头和姚丽菊就闪电般地结了婚,还和孔然梅住到了同一幢楼里的一个单元第一层还是门对门。

下乡回来以后,由于田夏沙不屈不挠地告状找人,朱吾德为了安抚他,就给他恢复个助理调研员的职务,以便堵住他的嘴拴住他的腿,他也不再跑来跑去的告状了,也不见人就滔滔不绝没完没了地诉说自己的残酷遭遇了。田夏沙也真的应了朱吾德的预测,也再不找人再不告状了。倒是孔然梅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还是在主任科员的岗位上,还被分到了卫安竹的手下当干事。他就找田夏沙出主意该如何办好,田夏沙就让她先去找朱吾德谈谈心,就说自己想不通,实在不服气。孔然梅真的很不服气,就去找朱吾德论理,说朱吾德不讲信用欺骗人,原来答应自己下乡扶贫一年就安排使用,一年满后回来了却没有了音信。说到激动处也开始流泪、痛哭,动天惊地。朱吾德没有想到,孔然梅这样的像绵羊一样贤妻良母般的女人,对官瘾的需求也是如此强烈,在他办公室的哭啼声简直比死了爹娘还要伤心。就急忙喊来办公室主任共同劝说,连骗带哄,发誓许愿,说是今年年底想法解决,办公室主任为了给领导解围,早就放下臭架子,拿来毛巾,一个大男人还给孔然梅擦眼泪,气得孔然梅用胳膊猛甩,差点把办公室主任摔倒在地。孔然梅哭哭啼啼走出了朱吾德的办公室,每天心神不定等待着年底的到来。

然而,天有不测风雨。不到年底朱吾德就退休了,来了个姓马名道远的厅长主持工作。

马道远厅长是个公道人,在他手上终于解决了孔然梅的副处问题,孔然梅的副处职务解决后又变得文文静静、客客气气,工作更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孔然梅这个中午也忙着给人打电话发手机短信,她这一次也要在副处进正处的道路上遇沟架桥,逢山开路,她真想把趾高气扬的卫安竹、钱芳兰,还有对门邻居姚丽菊统统甩到身后,让金色的太阳早日在心中升起。“咚咚咚”有人把门敲得山响。门上本来有门铃按钮,来人并不按门铃。孔然梅从猫眼里一望见是姚丽菊风风火火的样子,就开了门。

姚丽菊一边推着楼道里的自行车一边对孔然梅说:“你有空找一下彭石头,他到底要干什么,你转告他离婚没门。”说完就开了单元楼道门,又对孔然梅说:“你的名字白叫了,然梅、然梅,火燃眉毛了你还不走,谁还给你投票。”说完,把一副宽大的黑墨镜往鼻梁上一架飞速骑车离去。

是火燃眉毛的时候了。孔然梅迅速拉上屋门,跑到小区门口拦了一辆红色夏利出租车,刚要上车,突然一想:下午要投票了,红颜色就是遇到了红灯,不能通行。绿颜色是一路绿灯,风驰电掣。于是,她打着手势示意司机把车开走,气得司机骂骂咧咧把车有意擦她身边开过,吓得孔然梅差点惊叫起来。顷刻,又来了一辆绿色捷达出租车,孔然梅急忙打手势让停车,然后迅速上车指引司机向目的地开去。

心急火燎。孔然梅根本没有心思观望路上的风景,她一跳下出租车,看见卫安竹从另一辆出租车里钻出来。就赶忙给司机付了钱,紧走两步追上了前面的钱芳兰,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卫安竹追了上来,三人笑着向会议室走去。姚丽菊也骑着自行车赶来了,把车子往墙根一靠锁好车子,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来,这时其他同事们也有人加入到她们的队伍。姚丽菊匆匆走上前去一再强调投她票的重要性:“大家记住要投我的票,笔下一定要有姚丽菊这三个美丽漂亮鲜活的大字”。

有人笑着补充一句:“字迹不能龙飞凤舞,不然监票人看不清楚。”

姚丽菊正要感谢此人,手机响了,她打开一看,是彭石头发来的信息:请速办理离婚手续。

姚丽菊今天可不能发作骂人,她悄悄地盖上手机盖,和众人一起向会议室走去。六

彭石头这时候正在情妇白茜茜家中睡午觉,醒来以后就给姚丽菊手机发短信。

彭石头所在的厅机关坐落在晋水河边,距姚丽菊所在的厅机关不过五百多米。彭石头没有上过大学,甚至连高中也没有读过,初中毕业那年,村里来了个接兵的罗排长,他就死缠硬磨要求当兵,罗排长刚开始嫌他长的瘦小尺码不够,那时他才十六岁的年纪,罗排长认为他还会长高,加上彭石头的父亲是村里的支书,罗排长就把他带到了部队。当兵以前,彭石头在村里订了婚,还在乡里的电影队当过放映员,到部队以后因为彭石头出身贫农根红苗正,两年以后就提了个小队长,在部队放影队放电影管着三个兵,相当于排长的职务。随后,就和老家大山里的未婚妻退了婚。谁知彭石头自从当上放电影的小队长后,像小狗被链子拴住了,怎么也提不起来了,十多年前转业来到这个厅机关,说是能写材料搞宣传。

彭石头没有什么文化知识,但他知道这几年社会上流行文凭热,就想方设法弄了大专文凭。厅领导刚开始不知道彭石头的水浅水深,就把他当作一个人才用,先把他放在办公室写材料,刚开始让他写小一点的材料,他常常抓耳挠腮费尽心机香烟抽了二十根也写不出个千字文章,只见烟雾缭绕烟头乱扔烟灰飞扬,文章也在烟雾中灰飞烟灭。厅领导见他才能不大形象不佳,就把他放到别的处室写材料了。这几年岁数比他大的、比他小的或是和他同岁的,都相继走上了处级领导岗位,他仍然是个主任科员,后来他厚着脸皮找到厅长的家里,厅长说他根本就不是当官的料。这一下把他激怒了,然而他只能敢怒不敢言,还是在受罪,还是在写材料还是住单身宿舍。那一次厅里组织大合唱,他一上台头上就冒热汗,慌得拿起领带就擦脸,直逗得台下的观众哈哈大笑。更为使领导不能容忍的是,他平常不修边幅又非常邋遢,来了客人他还喜欢喝上两杯。常常喝得酩酊大醉。有一次还从十几层高的台阶上滚了下去,脑袋一下就缝了十几针。厅领导见他常出洋相,就打发他下乡扶贫了。

下乡扶贫时,彭石头听到田夏沙和孔然梅的牢骚话,早有同感,只是不愿说出自己的苦衷。那一天他和田夏沙、孔然梅三人喝酒共醉,增强了他们之间的友谊,特别是三人有了共同语言,孔然梅觉得彭石头这人不错,忠厚老实靠得住,就把离婚了的姚丽菊介绍给他。

彭石头和姚丽菊结婚后,曾多次努力当个副处长,因为官衔对他来讲太重要了。在厅机关工作,到了一定年龄头上还没有官衔,那就说明这个人活得太窝囊了,太没价值了,社会上的人看不起,有时候连家里的人也看不起。这不,彭石头所在的厅机关曾三次提拔了近十名副处干部到别的处室当领导,用彭石头的话说,自己资格最老工作最累可就是提不起,就是厅机关的几个下属单位也不给他个副处让他下去,就是让他受,让他写材料,让他打水扫地。他曾和姚丽菊商量用姚丽菊提升副处长的办法去威胁他所在单位的厅长,谁知这个厅长是个硬汉根本不吃那一套,还差点向110报案抓捕彭石头和姚丽菊。后来有人说彭石头单位的厅长见姚丽菊丰满且耐看,就饶过了这一回。这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彭石头一不敢去问二没什么兴趣,就当开个玩笑算了。

因为彭石头太不争气,所在单位提了一批又一批,他就是提不上去,姚丽菊就越来越看不起他,刚开始还是骂他没出息,后来就动手动脚甚至大打出手,打得彭石头实在忍受不住了,就夹起皮包离开家门。

彭石头走后一连半月没回来,姚丽菊倒是发起了善心,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可是不应该又能怎么样,彭石头当不了处级领导,我姚丽菊就没脸见人没法活人,女人嫁了一个没有作为没有头衔的男人,那还叫什么女人,那是苦命女人,那是受罪女人。

有一天下班后,姚丽菊在烧饭,刚打开煤气灶,电话响了。“姚丽菊,”电话中传来一位女人温和的声音,“彭科长和我在一起,他让我给你去电话说一声。”彭石头当不了官,人又长得小气,但他却有搞女人的本事,有一次他跟着一位处长去一个厂里看望下岗职工,认识了离了婚并下了岗的白茜茜。因为是主任科员,是正科级干部,厂里领导就喊他彭科长,白茜茜不知道科长是个多大官,平时看见厂里的科长们一个一个抬头挺胸,吃香的喝辣的,过年过节还有别人给送的。特别是那些科长的老婆们,一个一个都是挂金戴银,不知有多大的本事呢。白茜茜认为彭石头是省里的科长,一定比厂里的科长高出多少倍呢,就给他献殷勤。后来彭石头上班后给白茜茜去电话,问寒问暖问吃问穿,还经常买点水果到白茜茜家坐一坐,时间长了就有了那种关系,又找厂长要了一套住房,说暂时租住过段再给租金。遇到姚丽菊的欺侮,彭石头就来到了白茜茜这温柔的港湾。

姚丽菊火冒三丈:“你是妓女,让石头给我讲话。”

彭石头的声音传来了,充满激情理直气壮:“我住在白茜茜这里,人家比你年轻十岁,虽说离婚下岗,但对本科长却是一片真心,我什么东西也不要,一点东西也不拿,咱们还是离婚吧。”

这一下真得让姚丽菊傻眼了。没想到彭石头这样的人在外面也能搞女人。说实话,彭石头虽然现在没提拔当处长,熬到退休怎么也给个处级待遇,如果再找一个国家公务员,凭自己的年龄凭自己的脾气凭自己又黑又苍老布满沧桑皱纹的脸面,很难找一个像彭石头这样端着国家饭碗吃着国家财政退休了还有固定收入的厅机关的国家公务员。然而彭石头就像铁打的心,从此一个月过去了,也不回家也不来电话也不托人捎口信。气得姚丽菊病了几天,又是打针又是吃药又喝绿豆水排毒下火,病情刚好转,今天中午又接到别人接连不断轮番轰炸的电话要求拉选票要求当正处加头衔。姚丽菊也趁机宣传自己推销自己呼吁同情呼吁声援呼吁同样给自己投票。姚丽菊风风火火还给田夏沙拨电话询问新来的厅长有哪些关系网,田夏沙说他没有打听没有兴趣没有积极性,姚丽菊就借题发挥说田夏沙真的成了天天被人吓傻了,自己升官的事不关心,我姚丽菊的事你总该管吧也有理由管呀。那年孔然梅给我姚丽菊介绍彭石头,还不是你田夏沙添油加醋拉黑牛扯皮条。如今彭石头要求翻身得解放,要求拨开乌云见太阳,你稳坐钓鱼台你坐山观虎斗,你一不劝解二不过问,你是什么态度。眼下大家都在跑官争位,你既然听天由命顺其自然,那就做做彭石头的工作,让他早日从水深火热之中回归温暖迷人的家庭来,我们共同努力共同当处长,共同比翼齐飞傲翔蓝天。

田夏沙接了姚丽菊的电话后,就给彭石头去手机询问,彭石头滔滔不绝苦大仇深挥泪控诉,田夏沙还没有听彭石头几句话,隔壁邻居敲门说是让他放下电话有人有急事找他,电话都打到他家了。于是田夏沙放下电话等铃声一响赶忙一问还是厅机关有人来电话请他下午投票的事。

有人不是说过吗,可以把权力看作有意识的社会政治资源再分配。彭石头就想不通这问题,既然是资源分配,为什么就没有我的?彭石头躺在白茜茜的床上刚要在手机中向田夏沙诉苦诉难论述这一问题,不料因田夏沙要接别人的电话将他的电话给压了。彭石头听田夏沙讲他们单位下午投票选正处,还说姚丽菊正在四处打电话发手机信息争取选票,心里就开始叫苦了,姚丽菊真的成了正处,我们之间的距离又拉大了,以后我更要当牛做马受尽罪了。回头一想自己没有当处长有个处长太太脸上也光彩。想来想去还是自己应当任处长,这样才能风光才能扬眉吐气才能在家中控制局面。

彭石头甚至还想到了他自己所在的厅机关几年时间所有的处长副处长象推磨一样轮岗转了两圈,副处和副处待遇的助理调研员也提了几次,据说有买的、有权权交易的、有卖色求官的。报纸上不是登载过海南东方市委书记戚火贵买官吗,陕西省富平县舞女当了法官吗,湖南省三湘女巨贪蒋艳萍卖春当官吗,湖北省荆门市三陪小姐当了局长吗,如此等等。彭石头想,这些做法他所在的厅机关难道会没有吗?他宁可信有,不可信无。因为他什么也没捞上,他就想这些事他所在的厅机关肯定有,只是自己太老实没打听没观察没人告诉他罢了。

官没坐上,彭石头窝着一肚子火,每天辛苦干活看到别人潇洒看到别人高傲看到别人什么活也不干却走上了处级领导的岗位,心里真是难受就像火烧就像电击就像孙悟空钻进肚子捣的疼痛难忍死活不能。单位里受气,在家中又成了姚丽菊的出气筒,想打就打,想出就出。姚丽菊曾经多次给彭石头说过老厅长朱吾德的名言,说他朱吾德是一把大锯,其他下属包括副厅长们全是木头、石头、钢材,再粗再硬再顽强也能被他锯断。后来,姚丽菊战胜了朱吾德当上了副处长,这才体会到自己才是真正的大锯,不然她的名字里就隐含着妖魔利锯的意思呢。彭石头多次在心里骂她:姚丽菊呀姚丽菊,你是妖魔鬼怪手上那一把锐利的锯,什么时候不高兴了,就在我身上锯两下,我是木头,不是。我是石头,可是石头也经不起利锯呀。

彭石头开始破罐破摔了。当不上官在家又受够了气,当下有钱人不是下歌厅进桑拿抱小姐包二奶吗?你姚丽菊,妖怪手上闪着寒光流着鲜血的利锯我是怕到极至了,我彭石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是找年轻温柔不懂政治不知官场险恶就知吃饱穿好就是甜蜜日子的白茜茜去。白茜茜下了岗以前的丈夫是个扫厕所拉茅粪的环卫工人她实在看不起。彭石头是科长是省里的领导有权有地位,人长得不精神不魁梧不大气但总比周围那些工人们好吧。彭石头的出现,实实在在也能满足一下白茜茜的虚荣心。于是白茜茜给彭石头做饭洗衣还要揉揉背,俩人还要手拉手在这个住满下岗工人的厂区院子里走一走散散步散散心。彭石头从来没享受到这种待遇过过这种生活得过这份浪漫。每天除了上班其它时间全和白茜茜在一起,白茜茜就好生招待他并劝他离婚。

离婚就离婚,反正彭石头什么也不图了。跑官太累在家受气,过个清闲日子有个美丽年轻动人还会体贴男人的女人就够幸福了,以后再生一个小孩,三人家庭幸福美满金光灿烂还不比你丑陋无比脾气恶劣的姚丽菊强吗?何况自己一人的工资养活白茜茜和一个孩子没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彭石头又给姚丽菊的手机发了短信:你是妖怪,我不喜欢你。

姚丽菊正要走进会议室的门。手机响了,翻开盖一看,气得她差点晕过去。碍于卫安竹、孔然梅、钱芳兰还有田夏沙和花草树木等等众人的面子,姚丽菊真得能憋住呼吸沉住气,心里说道:排除一切干扰,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全力以赴,为自己投票。七

田夏沙坐上接送车的时候,脑子才有些清醒过来,那些男的女的副处长们主任科员们几乎都给他打电话积极要求进步,在关键时候拉一把扶上马送一程,却没有人想到他已经当了十多年副处长了,就是这个副处长,也曾经因为爱提意见不会拍马屁被朱吾德给拉了下来,坐了几年冷板凳。他不服气,经常告状,告到了党省长那里,党省长听他讲得有道理,给朱吾德打电话,这才恢复他个助理调研员的闲职。从三十岁到五十岁,就像钉子牢牢地钉在了木板上,他这个副处再也没有迈出一步,每次提拔干部,结果下来他总在原地踏步,他觉得实在不公平。他到这个厅机关以后,先后伺候过朱吾德、马道远厅长,就是因为看不惯那些不正之风爱提意见还被打发下去下乡扶贫一年。马道远当了厅长后,把他调到了厅长办公室工作,他痛定思痛总结了朱吾德厅长在时自己的得失教训,虽然是个助理调研员,但他努力工作不敢懈怠,精心把自己分管的工作做好,每天忙忙碌碌,常常加班加点。

墙里开花墙外香。由于他工作突出,连续五年给厅里夺来奖旗和奖牌,他本人被国家有关部机关和省级单位多次评为优秀和先进,奖状和荣誉证堆放了满满一箱子。不管得到厅外多高级别单位的表彰,反正升官提拔时没人注意你有多少奖状有多少荣誉有多少成绩,有人甚至认为你就是干活的命不是当官的料。

田夏沙给人的印象就是好提意见爱管闲事。朱吾德当厅长的时候,他不注意场合在全厅人员开大会时给人家提意见让人家下不了台,背后还议论朱吾德厅长收了钱芳兰的钱,给钱芳兰封个副处长。如果田夏沙不把此事告给卫安竹也不会发生卫安竹到朱吾德厅长那儿去打小报告,朱吾德也不会为此打发田夏沙下乡又罢了他的官让他活受罪。

田夏沙是个好人,用老百姓的话说是个大大的好人。为了争个公道讨个说法,他才去告状才去上访才去为自己争取人格的尊严。马道远厅长来后,了解了这些情况,就和田夏沙谈话交心,田夏沙好象是久旱的禾苗遇到了春雨,工作起劲十分卖力,马道远厅长对他关爱有加,还时常在某些场合表扬他。

表扬归表扬,奖励归奖励。可是每次选用干部就没有他的份了。

说公道话,马道远厅长是个正派人公道人,动用干部从来都是以全厅人员投出的票数为依据。孔然梅就是马道远来后在大家投票选拔副处干部时被任用的。那次投票竞争副处,副处以上的干部对此并不在乎,觉得孔然梅是个老主任科员,就是同情票也要投一票,主任科员们又都觉得自己的一茬人谁也不能跑到谁的前面去,也就投了比自己年龄大工龄长的孔然梅,副主任科员以下的人员没有资格竞争副处,也感到孔然梅年龄是这次升副处所有人里面最大的,就投了他的票。孔然梅的票数遥遥领先,马道远就以票的多少为依据,经党组研究让孔然梅当了副处长。

从此以后,这个厅里好像有了不成文的规定,选拔干部要以全厅人员的票数多少为依据,如果有两人的得票数一样,又都进了副处的范围之内,如果取其中一位,还要第二次投票,谁争取到一张关键的票谁就胜利。

那年夏天很热,就在这赤日炎炎的夏天,按照省里的工作安排,每个厅局都要进行机构改革,凡是在一个岗位上工作了五年的副处以上的干部,都要轮岗。另外,还有几个正处职数和副处职数,副处长和助理调研员还有当了三年的主任科员们,都有资格竞争。这一下,厅机关在炎热的夏天掀起了热火朝天的高潮,热浪一浪高过一浪。投票的前几天,各处室的主任科员以上人员到处走动。因为要竞争上岗,处长们要竞争一个理想的岗位也要报名,也要让大家投票,也要参加演讲。

这个时候才真正体现了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往往是微不足道的。

票啊票啊,一张选票就决定了厅机关有资格竞选处级领导的命运。

田夏沙也想竞争一个比较适合自己的岗位,就和马道远厅长商量去了。

进了马道远厅长的办公室,他正在看文件,抬头看见田夏沙进来了,摘下老花镜,问道:“这次人员大轮换你有什么想法?”态度和蔼亲切,口气温和关心,就像慈祥的老父亲。

田夏沙坐下来,毫无拘束地说:“我想到业务处室当个副处长,想参加竞争。”

马厅长一听,眉头一皱,说道:“这次要竞争的人太多了,每个处长都报名要参加新岗位的竞争,副处长个个摩拳擦掌,竞争新的领导岗位,就是有资格的主任科员们也报名了。我刚看过每个人填写的岗位竞争报名表。大家积极性很高,都要为党为国家为人民做出贡献,都要在更适合自己的领导岗位上发挥出自己还没有发挥的才能。积极性很高,要求进步,这就是我们的事业前进的动力。”马厅长说到这里,突然话头一转对田夏沙说道:“你和我早就惯熟了,又是我最信任的人,一惯支持我的工作,我劝你就不要参加了,还是让那些意见大的人去竞争吧。你现在是助理调研员,还不是个副处,和副处长没有任何区别。区别就是一个是实职一个是闲职。现在不是都在讲健康吗?你就是有一百万一千万没有个好身体等于零。身体是第一其它比如事业、爱情、钱财都是0,1倒了后边的零全成了零了。为了有个健康的身体,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竞争,也不必操那份闲心了。你不参加竞争,就是对我的最大支持和帮助。我来到这个单位,就是能和你说几句知心话,和别人根本处不到咱们这种非常信任非常理解对方的关系。听说你平常喜欢写诗,有时间写点诗也能陶冶情操嘛。”

马厅长一席话,说得田夏沙激动万分。为了给相信自己爱护自己的领导排忧解难,他当下表示不参加竞争,并在厅人事处发给自己的竞争表格竞争何岗位一栏中工工整整地填写了:服从分配。厅机关张贴出了处级干部要求竞争到新的处室领导岗位的公示后,大家争相观看,议论纷纷,处长们包括调研员们要轮换到另一个处室处长的岗位,副处长们包括助理调研员们也是每个人都报名到适合自己岗位的处室当副处长,唯独田夏沙没有报名参加,马厅长就夸赞田夏沙,说他心态很好,可是所有的人都认为田夏沙不正常。在省政府一个非常重要的厅机关工作,几乎每个人都在为仕途为头衔而努力,而奋力拼搏,田夏沙却放着大好机会不上,大家就觉得他太不正常了。

田夏沙,你为什么要放弃这次升迁的机会?论资格、论才能、论为人处事,你哪一点比别人差?

田夏沙想通了,这次不竞争了,为马厅长排忧解难吧,士为知己者死嘛。可所有的人都想不通了,处级干部们这几天踏破了厅长、副厅长办公室的门槛,也踏破了他们家中的门槛,闹得马厅长早就吃不下睡不着了,这个处长走了,那个处长来了,这个副处长又进来了,每个人都大谈自己要竞争处长的优势和宏伟蓝图,那个副处长进来后又大谈当上处长以后的伟大设想和崭新思路。以至于马厅长在办公室里和别的处长们谈话,办公室外面早就排队等上了要求强烈对话的处级干部还有要求进步的主任科员们。白天谈不上话,晚上去家里谈,总要找千万条理由把你马厅长说得服服贴贴心服口服,总要让马厅长觉得我去某个岗位当处长是最佳人选非我莫属。

卫安竹、钱芳兰、姚丽菊、孔然梅四位梅兰竹菊,也强烈要求梅开二度,再次傲然怒放,竹子要求节节高,兰花要求再吐香,菊花要求更鲜艳,梅花要求红岩上红梅开,其余花儿脚下踩。不怕严寒不怕晒,傲然绽放看我来。

于是,杨副省长给马厅长去电话,希望关照卫安竹。马厅长说:“这次是投票选任,我也只是一票权。”杨副省长在电话中说:“一票权也得照顾。”马厅长回答没有问题。钱芳兰下班后去马厅长家送钱,马厅长拒绝了:“这是害我来,我钱够花了,不愁吃,不愁穿,知足者常乐,我不缺钱,不缺钱,钱对我无用。所以,钱坚决不要,去争取票吧。”姚丽菊去了马厅长的办公室又是哭又是闹,马厅长说:“不要哭,也不要闹,我投你一票可以,你把心放到心窝吧。要做笑到最后的人,光哭有啥用,还是找找群众吧,大家投不投你我可保证不了。”姚丽菊不哭了也不闹了,到群众中争取选票去了。心想:马厅长说得对,要做笑到最后的人。孔然梅去找马厅长,大家都在找我孔然梅不去找就太不正常了,燃眉之急一定要找,马厅长不冷不热地对孔然梅说:“知道了你的情况,你人缘不错,我只是一票,你还是争取群众的票。”马厅长又把对姚丽菊讲的那些话给孔然梅讲了一遍,孔然梅觉得马厅长挺厚道,就又找副厅长们去了。

后来,所有的处级干部们都在互相打问马厅长的谈话内容,结果有了一致的结论,马厅长给所有谈过话的人都讲了一句话:我投你一票,你还是争取群众的票吧。

处级干部还有和马厅长谈过话的主任科员们这才恍然大悟,马厅长只讲了一句话答应了每个人的要求,要给每个找过他的人投一票。如果马厅长给每个人都投了票,马厅长的票就成了废票了。因为一个岗位只有一个人,如果是三个人同时报一个同样的处室岗位,三个人只能取其一位,所以三人中只能投一人,如果投了三个人的票,票就作废了。

没有人再找马厅长了。处级干部们和那些主任科员们继续夜以继日地忙碌着,找厅机关的所有人交心倾诉,厅机关所有人家中的电话夜以继日地响着交谈着,厅机关所有要求参加竞争领导岗位的人这个月的电话费都大大超过了以往。

马厅长不忙了,田夏沙却忙了。因为田夏沙不参加竞争,田夏沙的那一票就显得很重要。他不参加竞争就不是候选人,不是候选人就没有被人选举的票,要求参加处级干部的所有竞选者都明白每个候选人都会庄严地快速地毫不含糊不假思索地写自己一票,田夏沙没参加竞选不会写自己的票,田夏沙无论写谁谁都会多出一票,田夏沙的票太重要了。

大家开始找田夏沙,田夏沙刚开始能应对前来找他的人,答应投他们的票,后来就应付不过来了。姚丽菊有一天下班后来到了田夏沙家中,田夏沙穿个短裤光着膀子在看电视。一见姚丽菊进来了,慌得要去穿衣服,姚丽菊急忙阻拦:“不急不急,谁还不知道你那玩艺,咱们先说事情吧。”

田夏沙有些木然,心想:你什么时候知道我那玩艺,我可不知道你那玩艺,要是说出去了,别人还认为我和你有那种关系呢。

姚丽菊坐到沙发上,打断了田夏沙的思考:“田处,厅里规定每个竞争处级领导的干部在民主推荐投票前都要有一个十分钟的精彩演讲,我的演讲稿写好了,你是厅机关的大秀才,帮助改一改。演讲也很重要,大家听了精彩的演讲,才会给你手下留情笔下写名,你才有票数。”

姚丽菊说到这里,突然站起身,不管客厅中有没有田夏沙正在看电视的家人,忽然高声朗诵起了她写的演讲词,田夏沙的夫人急忙端来一杯茶水放到茶几上,还忙着关了电视机,听姚丽菊慷慨激昂手舞足蹈的演讲,足足二十分钟后,姚丽菊才停止了演讲,并征求田夏沙宝贵的意见。田夏沙的夫人赶忙给姚丽菊递过茶水,姚丽菊说茶水太热,有没有冰镇啤酒。田夫人又忙着从冰箱中取过啤酒打开瓶盖递到姚丽菊手中,姚丽菊一饮而尽,连说:舒服舒服。

姚丽菊不会普通话,那些夹带着严重乡音的地方普通话,田夏沙和他夫人一句也没听清楚。特别是姚丽菊可能把这个演讲稿反反复复背诵了多少遍,早就滚瓜烂熟了,再加上姚丽菊背的太快,每句话到每句话之间的标点符号也省略了。就像机关枪扫射就像山洪奔流就像风驰电掣,平时和姚丽菊交谈,可能是话速慢,还能听清,今天田夏沙一句也没有听清,但他不敢说他没有听清,装模作样的陶醉着,连声喊:“好,好,很好,非常好,好得很,很不错。”

姚丽菊这下更来劲了:“田处,怎么样?表情和那最后举起的拳头,还有抑扬顿挫不假思索的演讲,肯定会赢来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肯定、肯定,绝对、绝对。”田夏沙这么一位正派人,也学会了奉承这一套:“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就是太酷了,酷毙了。”

姚丽菊听后非常高兴,硕大的屁股一下压到沙发上,沙发顷刻陷了下去。她对田夏沙说:“演讲稿规定每个人十分钟,我写得有些长,尽管快速背诵,甚至不加标点符号,还是超过了规定时间。我是压不下去这篇演讲稿的每一个文字了,我觉得字字玑珠,无法压缩,还是请田处晚上加班,明天一定给我,还要背诵呢。千万不能耽误宝贵的一分一秒。”说完,把演讲稿往田夏沙手中一放,也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就告别再见了。

田夏沙送走姚丽菊,关了门上好锁,和夫人俩个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八

田夏沙想到这里,还在偷偷地发笑,不想让钱芳兰的一段话给打断了:“诸位有我的老前辈老领导和兄弟姐妹父老乡亲,下午的事就拜托你们了。”田夏沙张眼一看,钱芳兰正在鞠躬作揖。

田夏沙用眼色和钱芳兰打了个招呼,表示心领神会,然后又闭着眼睛思索着那一次投票的情况。

接送车在人流中穿行,由于厅机关离家属宿舍较远,每次接送车到达厅机关至少半个小时,因此上班前的半个小时,接送车就准时发车。

又起风了,呼呼的风声直扑打着接送车的玻璃,还有那风吹出来的“呜呜”尖叫声像警车拉响了警笛,怪难听的。

尽管有风,风还很大,路上骑自行车的人和各种大小车辆仍然川流不息,来来往往忙忙碌碌。

这座省会城市建立在晋水河畔,据说今年刚好二千五百年。市里正在大张旗鼓准备庆祝活动。历史的发展给这座城市留下了许多历史文物和名胜古迹,至今仍然放射着灿烂的光辉。这里属北温带大陆性气候,平均海拔高度为八百多米,昼夜温差大,气候非常宜人。就是近年来突然有了沙尘暴天气,风声嚎叫,沙尘飞扬,遮天蔽日。

风再猛烈,人们依然奔忙着……

田夏沙闭目养神,风声怒吼,暴雨倾盆,对他来说也没有多大干扰。无官一身轻,他原本是这么想的,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别人忙忙碌碌跑官要官的时候,他也被牵进了这一洪流,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都必须被这场巨大的洪流冲着跑,没有任何可以挣脱可以逃跑的办法。除非你退休了,除非你不是这个单位的人,你只要有投票推荐别人的权利,你只要有庄严的一票,你就逃脱不了忙忙碌碌的干扰忙忙碌碌的来往忙忙碌碌的恳求。

处级干部不就是个县太爷吗?田夏沙还在思考,县太爷在那些古装戏中不就是个狗官吗?这时候,田夏沙又想起了小时候在农村看演戏时,当那个闪着纱帽翅鼻梁两边抹着白色油彩动作象跳梁小丑一样的县官出现在舞台上时,往往会引来一片笑声,当被比他大一点的官,州官之类的人来视察来访问或是来询案时往往把县官吓得在桌子下面钻来钻去,每当民妇草民告状的时候,都会在唱词中骂县官是狗官是赃官是小官。从小在田夏沙的印象中,就把县官当成了狗官。由此而推论,处级干部是县太爷一级的官,那也就是狗官了。现实生活和舞台上的表演是两回事,为什么那么多观看现实表演的人都想上台表演呢。生活就是一出戏,领导在表演,吼上两嗓子,发上几个号令,让人前呼后拥,台下的人要求登台要求表演要求吼上两嗓子。

这些要求在某些人身上显得如此重要,如此迫切如此急不可待按捺不住。

田夏沙又想到了梅兰竹菊。他左思右想,怎么也不会想到钱芳兰这么文静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在接送车上在大庭广众面前,能不失时机地表演一番,能赤裸裸地好意思地要求大家给她投票。姚丽菊可以这么做,姚丽菊也敢这么做,姚丽菊就是这么一个要官不要脸的人,而钱芳兰怎么也变成了这种人,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田夏沙又想起了那一张照片,想起了那个炎热的夏天和那个炎热的故事。

那段时间,卫安竹正是春风得意一帆风顺的时候,她那张扬的性格总在办公室不时地炫耀着,常常把杨副省长挂在嘴边,不管办公室里有人没人都会不失时机地给杨副省长去个电话:“杨省长,听说你明天要下乡去,一定记住带几件换洗的衣服,记住吃药,血压一定要稳住,不要光是工作忘了休息,你有加夜班的习惯,身体第一,千万别加班加点啊。”

卫安竹标准的普通话象银铃一般敲得响亮,有些外来办事的人还误认为卫安竹是杨副省长家中的什么人呢。其它办公室的人每次听到她打电话,都知道她是有意大声让人听,让人知道她和杨副省长的关系不一般,让人知道她有一个连厅长都畏惧的靠山。

据从省政府办公厅传过来的小道消息,杨副省长的老婆在夜里曾接过卫安竹让杨副省长接的电话,也听到过卫安竹打在杨副省长手机上的声音甜甜的很美:“夜里睡觉前别忘了吃药,领导的身体一定要保重,这是全省人民的福气啊。”

杨副省长的老婆听了这话,就说:“这些事也是她关心的吗?”

杨副省长就劝夫人:“可以理解,理解万岁。当了领导关心的人就多了,经常有人关心也是一种享受,你千万不必在意。”

卫安竹的电话还是经常打来问候,杨副省长还是乐此不疲地在电话上互相问候。习惯成自然,慢慢地打电话的人多了,杨副省长的老婆对卫安竹的电话没有意见了,厅里的人也就渐渐习惯了。倒是姚丽菊、孔然梅和钱芳兰实在反感嫉妒一点也看不下去。

一日,还是那个赤日炎炎的夏天,党省长要开一个会议,田夏沙和钱芳兰去参加这个会议。党省长讲完话后和所有与会的二百多人合影留念。照完相后,钱芳兰突发奇想,想单独和党省长拍一张,就不顾一切地跑上去,对党省长说:“党省长,咱们俩是平阳老乡,我想和你单独拍一张照片,请你答应我。”

党省长不好意思推却,答应了她的要求,让报社随同的记者立马拍摄了一张,并吩咐记者照片洗出后送给钱芳兰一张,随即坐上小车走了。

第二天上午,钱芳兰给单位去电话请假说是去医院看病,然后坐上4路公共汽车去了报社,找见那位戴白色眼镜的记者,这位记者刚好进电梯,钱芳兰也进电梯。钱芳兰看见了戴白色眼镜的记者,就赶忙打招呼,戴白色眼镜的记者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钱芳兰就低声说了昨天和党省长照相的事,记者明白了,就带她一起去了26楼6号家里,取出昨天晚上洗出的照片。因为党省长昨天上午的讲话今天见报,同时配发党省长的讲话照片,戴眼镜的记者在冲洗照片时就将钱芳兰和党省长同在一个胶卷上的照片洗出来了,还放大了一张。钱芳兰见到照片,高兴有余,用颤动的手捧起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出了门进了电梯下到一楼。突然一想,带了照片没带底片,以后想加洗想放大也没办法了,就回头又上了电梯,上到26楼,进了6号家,恭恭敬敬地向戴白色眼镜的记者要了底片,连声说道:谢谢,麻烦了,再见,就又进了电梯下到一楼,坐上4路公共汽车兴高采烈地去了办公室,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卫安竹正好过来了,她越发表现得更加强烈,一边唱一边手舞足蹈,脸上像映日荷花别样红,见到卫安竹走到自己身边,还有意识地拍着她的肩膀。卫安竹觉得钱芳兰有些一反常态,这般神气,这般欢喜,这般高兴,就问她,看你莺歌燕舞的,中了大奖了?得了彩票五百万了?“没有,没有。”钱芳兰正在哼着一首《甜蜜蜜》的歌曲,就用歌曲中的音乐把这四个字用飞扬的旋律送给了卫安竹。

卫安竹越发感到奇怪了。这时候,姚丽菊刚好打水过来,见钱芳兰的样子,也好奇地发问。

钱芳兰停止了哼着的歌曲,对她俩神秘地说:“我让你俩看个东西。”

卫安竹和姚丽菊不知钱芳兰有什么宝贝,就跟着钱芳兰来到了办公室。

三双高跟鞋踏出的急促声音就像马蹄声一样在楼道里留下了余音。

刚好,孔然梅也在。孔然梅正在看报纸,便放下报纸赶忙让座。

卫安竹和姚丽菊没有坐,钱芳兰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椅子上,卫安竹和姚丽菊凑了上去站在她的桌子旁,急切地等待着钱芳兰要给她们看的东西。

钱芳兰一边从手提包里取照片,一边神秘地对她们说:“你们看了一定要保守秘密,这是我和小表叔的合影,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钱芳兰说这话的时候,田夏沙正好进来了,并没有引起这四位女人的注意。田夏沙就坐在门口放着的沙发上翻报纸。

钱芳兰从手提包中掏照片的时候,卫安竹和姚丽菊还有孔然梅听说是其和小表叔的照片,都有些可笑和嗤之以鼻。

当钱芳兰把照片掏出来放到桌子上的时候,三人全傻眼了,这不是党省长吗?党省长和钱芳兰是亲戚?三人同时这么想着。

卫安竹拿过照片,一面看一面说:“党省长真有气魄,浓眉大眼,神采奕奕,红光满面,气质极佳。钱处长照得也不错,显得特年轻。”

姚丽菊和孔然梅也附和着卫安竹的话题夸赞着党省长。

田夏沙真想站起来揭发一下:什么小表叔,到现在为止,党省长还不知道钱芳兰姓啥叫啥呢,田夏沙这时才明白了,昨天钱芳兰着急地软磨硬缠要求和党省长照相,原来是要干这事。

钱芳兰还在说,声音尽量压得很低:“党省长是管杨副省长的,你说对不对?”

钱芳兰望了卫安竹一眼。卫安竹急忙点了点头说:“对,对,一点没错。”

钱芳兰又说了:“我小表叔不让把我们亲戚的事说出去,怕对他影响不好,我求你们三位一定替我保密。”

姚丽菊、卫安竹和孔然梅心里充满了嫉妒,却异口同声地回答:“对,对。”

卫安竹又和姚丽菊、孔然梅三人互相轮换交换着看了照片,然后告别正要出门,却看见钱芳兰把照片往办公桌上的玻璃板下压去。她们三人这才又明白了:保啥密,你把照片都压到玻璃板下了,全厅不几天全都知道了,保什么密,注意什么影响,纯粹是炫耀,是夸张,是说自己身后有一座不倒的大靠山。

卫安竹、姚丽菊俩人出去了。孔然梅看见姚丽菊忘了带走暖水瓶,就急忙提起去追赶姚丽菊了。

楼道里传来了一阵高跟鞋踏地板发出的“咯哒咯哒”声。

钱芳兰见田夏沙坐在沙发上,知道自己和党省长照相的事只有田夏沙得知内幕,刚才的一番表演又让田夏沙看得清清楚楚,便恳求田夏沙一定为她保密,并一再声明田夏沙对她有知遇之恩,她早年能升副处长,还是田夏沙给她出的主意想的办法进行的策划。她一口一个田处喊个不停,说这事如果传出去,如果党省长知道了,她钱芳兰就彻底完了。

田夏沙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刚才钱芳兰要求姚丽菊、卫安竹和孔然梅保守秘密实为加强神秘感加强起到震慑卫安竹的作用。遏制卫安竹一再炫耀自己和杨副省长的关系,同时更有力有据地说明自己才是这个厅机关中最有可靠关系的人。“那不是让卫安竹、姚丽菊和孔然梅保密,而是让她们服气让她们宣传让她们以后在升迁的道路上让她三分,让我保守秘密却是真的。”田夏沙心里说到。

钱芳兰还再三嘱咐他,央求他,强烈要求下班以后请田夏沙撮上一顿,喝上几杯。

田夏沙看在钱芳兰眼下还是他的领导,还分管他的工作,就点头答应了她,发誓对她“永不背叛,保守秘密”。

这时孔然梅进来了,孔然梅给姚丽菊送暖水瓶期间,又到姚丽菊的办公室闲扯了一会,估计还是议论照片的事。孔然梅进办公室前,钱芳兰听到她那高跟鞋正踏着地板向这里走来,就给田夏沙做手势,打住谈话。

果然孔然梅进来了。

田夏沙仍然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钱芳兰正忙着审阅文件,俩个人谁也不说话,好像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一切都很正常,平安无事。

接送车遇到红灯,停了下来。田夏沙张开了眼睛,望着车窗外刮起的大风,听着大风刮得马路上的电线、广告牌发出阵阵尖叫声,又看了坐在车前位置上的钱芳兰一眼,心想:山雨欲来风满楼。朱厅长退了,马厅长进省人大了,牛厅长来了就动干部,一场暴风骤雨又要来临了。

朱厅长、马厅长、牛厅长,还有分管他们厅的杨副省长,朱马牛羊这不全是动物吗?难道我们这里成了动物园了?想到这里,田夏沙不由地“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坐在她身边的霍杏木不知他为啥傻笑,就在心里骂了一声:“神经病。”九

田夏沙看见前方的红灯熄了,绿灯亮了,接送车又发动了,便又闭着眼睛在摇摇晃晃的车上乱想,大概离厅机关会议室的路程还有十几分钟。

开接送车的师傅是位老司机,技术很好,每天非常辛苦,早上六点就要起床,然后吃点早饭,再把车开到这个小区,大约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中午把所有的人送回家后,就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在车上睡觉等待,田夏沙多次喊他去家里吃饭,他都没去,宁愿自己受罪。

田夏沙不愿听到车上人对下午投票一事的低声议论,又闭上眼睛沉思了。他又想起了钱芳兰、卫安竹和孔然梅还有姚丽菊这四位梅兰竹菊。

钱芳兰有了那张令人羡慕令人向往令人肃然起敬的省长合影以后,卫安竹确实不在办公室咋咋呼呼地给杨副省长去电话高声炫耀自己了,见了钱芳兰也客气多了。那天钱芳兰让她看了照片以后,她就对钱芳兰刮目相看,觉得钱芳兰城府很深含而不露不是一般的女人,她甚至怀疑田夏沙这个人太不诚实了,表面上看上去老老实实满不在乎的样子,怎么能给我卫安竹说人家钱芳兰给朱吾德送钱买了个副处长呢,党省长一句话还不解决个副处长吗?这个钱芳兰也真能沉住气,有这么个别人想攀都攀不上的亲戚,却从来真人不露相,到今天才突然拿了张照片说明这个问题。党省长老家是平阳山区人,钱芳兰也是平阳山区人,这事肯定不会错,这事一定是真的。不然钱芳兰怎么比自己提拔的早两年啊。

姚丽菊才不关心谁和哪位领导有什么关系呢。她那天看了照片以后,心想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张照片吗?不就是和党省长照了张相吗?你说你和党省长是亲戚,我看未必是真的。是真的,你为什么不早说,那次她们处有个文件要送党省长审阅批示,处长要钱芳兰去办此事,钱芳兰说她不认识党省长虽然是老乡但人家是省长,官当到这个份上了还管是什么乡里乡亲。最后没有办法,还不是钱芳兰副处长打发助理调研员田夏沙找到党省长的秘书办了此事。钱芳兰要是和党省长是亲戚为什么还打发田夏沙去办理呢?不相信不相信反正不相信,钱芳兰不知从哪儿弄了张照片胡弄我们呢。

孔然梅对钱芳兰和党省长的合影看了好几遍,那一张照片就压在钱芳兰的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几乎孔然梅每天都能瞄上几眼。她既信又不信,和钱芳兰上大学时就在一个班一个宿舍,毕业分配又到了一个单位,因为二人都来自农村,一个在平阳的山沟里走来,一个从吕梁的窑洞里走来,感到和那些城市来的同学相比就有点自卑。虽然卫安竹和姚丽菊对待她俩亲如姐妹,姚丽菊还多次解释她从小在山区农村由姥姥带大后才回到城里,不然普通话也说得不标准。孔然梅和钱芳兰还是觉得和省城来的卫安竹、姚丽菊之间有一些距离。因此姚丽菊和孔然梅俩人关系一直处得非常好,无话不谈无密可保。到了厅机关后,钱芳兰还没提副处长的时候经常找她聊天,从没听她说过有个当省长的小表叔,也许钱芳兰不愿说。这么多年了,她知道钱芳兰心事太重,是不是到了厅机关工作以后,钱芳兰就把有些重要的心事埋在心底了,就不愿意给人多说了。特别是钱芳兰早早走上了副处的领导岗位,岗位改变了她的性格,也改变了她的意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绝不说出去。几年来,卫安竹也太嚣张了,太炫耀了,太张扬了,整天把个杨副省长挂在嘴上,也许是钱芳兰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把这张照片拿了出来,让你卫安竹知道一下山外有山,楼外有楼,真正的强者最后才力挽狂澜,隆重登场。

钱芳兰自从有了那张照片,就像受苦人遇到了大救星。原来上班来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玻璃板从来不擦也不收拾,有时田夏沙打扫擦洗自己的办公桌和玻璃板时才稍带着擦擦钱芳兰的玻璃板。这一次可大不一样了,钱芳兰每天上班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擦玻璃板,先用湿毛巾擦一遍,然后又用干毛巾擦两遍,擦得干干净净,明明亮亮,让那张光彩照人的照片灿灿生辉发出光芒。

有一次厅里着急要下发紧急文件,马厅长签字了,杨副省长也签字了,就等着党省长最后签字拍板下发。这件事由卫安竹主办,马厅长催得很急,因为他要去北京部里汇报工作,要带这个文件。这件事是卫安竹所在的处里主办的,马厅长就让他在两天内办成此事。卫安竹对工作很认真很负责很敬业,立马去找杨副省长,杨副省长在手机中告诉他正在西宫参加会议,让卫安竹去会场找他,卫安竹就找姚丽菊派了本田小车送她到了西宫会场。不巧的是,杨副省长正在作报告,强调各级政府要重视下岗职工的再就业和安排工作。不要每天忙着跑官要官,把官位加以神秘和偶像化,最终使自己论为官位的仆役。卫安竹站在会场外坐立不安,杨副省长的秘书和他惯熟,非常亲热得派人给他送来矿泉水,还热情地请她到后台耐心等待。她还是坐立不安,杨副省长的秘书就安慰她不必着急,如果马厅长那面有什么意见和不满意,他愿意亲自出马给马厅长说明原因。卫安竹说不必不必,你赶快去照护杨副省长,他讲了一个小时的话了,水一定要跟上喝,千万不要因为少喝水而喉咙发炎,引起身体不舒服,省长的身体太重要了。杨副省长的秘书就去台上看望有人是否及时送水。

秘书上台还没检点水的事,杨副省长已经讲完话了,经久不息地掌声还在西宫中久久荡漾。

杨副省长到了后台,卫安竹着急地把文件送了过去,杨副省长接过文件看了看,一面关切地询问卫安竹近段的情况,一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杨副省长签完字后,亲切地希望卫安竹留下来吃午饭,并说有她在酒桌上才显得热闹有气氛。卫安竹不好意思回绝杨副省长的邀请,说马厅长还在办公室等着呢。杨副省长说:“我给老马去个电话,让他先回家,下午上班把文件给他也不晚。”说完,容不得卫安竹回话,就掏出手机给马厅长去电话:“老马,近来好吧?听安竹说你工作非常优秀得到了你厅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干部职工的拥护和爱戴,我非常高兴。安竹把文件给我了,我要留她吃饭,你就别再等了,先回去吃饭休息吧。人是铁,饭是钢,饭要吃好,觉要睡好,你是老马识途,我还要向你学习啊。”说完,杨副省长关了手机,招呼着卫安竹去吃饭,卫安竹就打发司机先回去了,然后跟着杨副省长走来,旁边站着的大大小小官员们簇拥着杨副省长,搀扶着杨副省长向餐店走去。

杨副省长才五十出头,身体很结实,但总有一些比他级别低的领导们,常常喜欢搀扶他,比搀扶自己的爷爷、父亲还要细心、小心、无微不至。

饭桌上,卫安竹替杨副省长喝了快八两的汾酒,大家都夸她是女中豪杰。

杨副省长也喝了半斤多的白酒。桌子上的人几乎全醉了,都是语无伦次地奉承夸赞杨副省长能干,是人才,是祖国的未来。杨副省长也酒后吐真言,说当了五年的副省长了,早该向前迈一步了。到更能发挥自己才能的位置上去更好地为群众办实事。

卫安竹满脸通红,红霞飞扬,一直在众人面前夸赞杨副省长能力强人气旺前途无量正义感强,是人民的好省长,还笑着说道:“人民省长人民爱,人民省长爱人民”。

饭后,就到了下午上班时间,杨副省长叫卫安竹坐到他的小车上送他先去上班,然后自己也上班去了。

马厅长闻到卫安竹浑身上下讨厌的酒味,心里有些不高兴,接过卫安竹送来的文件,看着杨副省长龙飞凤舞般的签字,顿时又非常满意非常高兴,叫他下午继续找党省长签字。

这可把卫安竹难住了。她突然想起了钱芳兰。钱芳兰和党省长是亲戚,让钱芳兰先给党省长去个电话打个招呼,然后自己再去办,事情可能就会很顺利。于是,卫安竹满怀希望地来到了钱芳兰的办公室。

钱芳兰正在擦桌子上的玻璃板,卫安竹踏着高跟鞋的声音进来了,声音特别温柔特别甜蜜特别入耳:“钱处长,马厅长明天去北京要带一个文件,就差党省长的签字了。你现在就给党省长去电话打声招呼,我再去找他好吗?”

钱芳兰一听,心里有些发慌,对卫安竹说:“领导是你好见的吗?”“是啊,领导怎么能这么容易好见啊”卫安竹心想:“钱芳兰说得没错。”

卫安竹回头一想,省长不好见,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也好,就又甜甜地对钱芳兰说:“钱处长,党省长的办公室电话或手机号你能提供一下吗?”“省长的电话是你随随便便打的吗?”钱芳兰冷冷地给了卫安竹一句。

卫安竹又一想,钱芳兰说得没错。

钱芳兰怎么会知道党省长的电话呢?

卫安竹碰了钉子,踩着高跟鞋非常知趣地走出了办公室,然后又让姚丽菊派了一辆小车找到了杨副省长,杨副省长埋怨他中午为什么不早说,卫安竹说马厅长没有交代,下午上班后才交办的。杨副省长就打发秘书去办了,卫安竹就在杨副省长的办公室等待。杨副省长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幅大照片,照片上是杨副省长陪同总理视察水利工程的情景。卫安竹还夸赞这张照片拍得好,杨副省长只是笑了笑,没有表态。一会功夫,秘书就把党省长签过字的文件交给了卫安竹。卫安竹连声道谢,和杨副省长打个招呼下楼坐上小车回马厅长那儿交差了。

卫安竹离开钱芳兰的办公室后,钱芳兰的心中好像十五个铁桶打水,七上八下很不自在,心跳加速,脉搏加快。田夏沙看在心里,只盼卫安竹能找见党省长,只盼卫安竹亲自打问党省长和钱芳兰的关系,让钱芳兰的丑恶嘴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卫安竹回来了,钱芳兰打听到党省长已经亲自签字了,钱芳兰真怕她那张照片的实情暴露了。三天过去了,平安无事,钱芳兰吊起的心才回到了心窝里,钱芳兰又打发田夏沙拿着她和党省长照片的底片去扩大加洗几张,还把扩大的那一张花了三百元钱装进镜框裱起来挂在家中的客厅里。

有一天,很冷,纷纷扬扬下着大雪,路上很滑。钱芳兰在电话上通知田夏沙去他家喝酒。钱芳兰的丈夫韩宝宝原在省建公司工作,后来自己办了个公司在外面包工挣钱,听说田夏沙的一位同学的单位有个大工程,就想请田夏沙出来当说客。田夏沙本来不想去,因为他从不喝酒,也不吸烟,还不会搓麻将,碍于钱芳兰的面子,就下楼出了楼道门。

雪很厚,路太滑。四单元到三单元虽然只有几步路,田夏沙还是被滑了一跤。到了单元门,田夏沙按了钱芳兰家的号码,钱芳兰就在电话中说快上来,菜都上桌了,并用电话按钮打开了单元楼的防盗门。田夏沙上了五楼,钱芳兰早开了防盗门,田夏沙就进去了。钱芳兰和她丈夫韩宝宝在门口迎候,田夏沙直说不好意思。

钱芳兰用一种欣赏的口气给田夏沙连夸韩宝宝是个懂得经商的好人才。

接送车还在马路上摇晃着。

田夏沙突然又想起了中午吃饭时谢世奋强烈要求投其一票的电话,正在这时,她身旁的霍杏木正悄悄对身后排座位上的裴灿花说着谢世奋希望她们给自己投票的事。

田夏沙心里说道:谢世奋在厅机关虽说没有人缘,谢世奋却会巴结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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