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人心的哲理美文(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25 17:3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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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竭宝峰

出版社:辽海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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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动人心的哲理美文

激动人心的哲理美文试读:

前言

哲理,是感悟的参透,思想的火花,理念的凝聚,睿智的结晶。它纵贯古今,横亘中外,包容大千世界,穿透人生社会,寄寓于人生百态家长里短,闪现出思维领域的万千景观。人生在世,为了追求自身的幸福,实现人生的目的,在千里迢迢的生活之旅上,会遭遇各种各样的事情,认识形形色色的人物,在这些人和事的碰撞中,头脑中可能会有瞬间智慧的闪光,这些闪光往往就是哲理的体现。

高明的作者,善于抓住哲理闪光的瞬间,形诸笔墨,写就内涵丰厚、耐人寻味的美文。这类文章除了有独特的见解、优美的意境外,还有清新隽永、质朴无华的文采。时常咏颂这类美文,不仅能在潜移默化中受到启迪和熏陶,还能使自己的思想受到洗礼和升华。

人的生命形态主要由许许多多细小的琐事组成,惊险奇特,英烈悲壮,可遇而不可求,是生活的非常态;平平凡凡,寻寻常常,随处皆是,也是生活的常态。那些注目寻常琐事,并在其中能感发出无尽趣味来的人,他的心境必不至枯涩,他的心泉必不至干涸,而一旦动笔写作便自然容易找到感觉,坠入境界,放任自由。对琐事不大放在心上的人,在平常生活中发现不了诗意的人,其人必定干枯无趣,其心必定顽劣粗糙,自然极难与笔墨有缘。

只有当你在生活中“步步留心,时时在意”的时候,你才能从平常的生活中感发出具有共鸣效应的整体情感,生发出启迪人智的哲理思考,也便有可能与写作结下一份良缘。应该说,绮语清词,嘉言华章是天地间早就有了的,它在随笔式的自由写作中最易被呈现出来,只是它需要凝神遐思,用心体味方能妙手偶得。

写作和其它种类的艺术一样,只是人的一种生命享受与精神自救。用一颗善良之心,真诚之心去贴近平常的生活,从中感悟人生的真谛,触摸时代的脉搏,寻觅真善美的所在,并忠实地将其诉诸笔端,这就是美文写作的秘境。

为了使广大读者领略哲理美文的神韵,我们特地编辑了这套《感悟青少年的哲理美文》,分为《点滴感动的哲理美文》《美好品味的哲理美文》《温馨享受的哲理美文》《启迪心灵的哲理美文》《文彩飞扬的哲理美文》《华美篇章的哲理美文》《高雅富丽的哲理美文》《激动人心的哲理美文》《自然清新的哲理美文》和《回味无穷的哲理美文》十册。本套丛书精选了鲁迅、许地山、冰心、林语堂、余秋雨、贾平凹,以及泰戈尔、歌德、蒙田、爱默生、惠特曼等数十位中外著名作家的作品,从多个侧面表现了哲理美文的神韵和风采。这些作品知识丰富,思想深刻,语言机智,寓意含蓄,是广大青年朋友阅读和珍藏的良好版本,也非常适合各级图书馆装备陈列。

爱眉小札

□徐志摩

这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这心上压得多重呀!眉,我怎么好呢!刹那间有千百件事在方寸间起伏,是忧,是虑,是瞻前,是顾后,这笔上哪能写出?眉,我怕,我真怕世界与我们是不能并立的,不是我们把他们打毁成全我们的话,就是他打毁我们,逼迫我们的死。眉,我悲极了,我胸口隐隐地生痛,我双眼盈盈的热泪,我就要你,我此时要你,我偏不能有你,喔,这难受——恋爱是痛苦,是的,眉,再也没有疑义。眉,我恨不得立刻与你死去,因为只有死可以给我们向往的清静,相互的永远占有。眉,我来献全盘的爱给你,一团火热的真情,整个儿给你,我也盼望你也一样拿整个、完全的爱还我。

世上并不是没有爱,但大多是不纯粹的,有漏洞的,那就不值钱,平常,浅薄。我们是有志气的,决不能放松一屑屑,我们得来一个真纯的榜样。眉,这恋爱是大事情,是难事情,是关生死超生死的事情——如其要到真的境界,那才是神圣,那才是不可侵犯。有同情的朋友是难得的,我们现在有少量的朋友,就思想见解论,在中国是第一流。他们都是真爱你我,看重你我,期望你我的。他们要看我们做到一般人做不到的事,实现一般人梦想的境界。他们,我敢说,相信你我有这天赋,有这能力;他们的期望是最难得的,但同时你我负着的责任,那不是玩儿。对己,对友,对社会,对天,我们有奋斗到底,做到全的责任!眉你知道我近来心事重极了,晚上睡不着不说,睡着了就来怖梦,种种的顾虑整天像刀光似的在心头乱刺,眉,你又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嵌着,连自由谈天的机会都没有,咳,这真是哪里说起!眉,我每晚睡在床上寻思着,我仿佛觉着发根里的血液一滴滴地消耗,在忧郁的思念中黑发变成苍白。

一天二十四小时,心头哪有一刻的平安——除了与你单独相对的俄顷,那是太难得了。眉,我们死去吧,眉,你知道我怎么爱你,啊,眉!比如昨天早上你不来电话,从九时半到十一时,我简直像是活抱着炮烙似地受罪,心那么的跳,那么的痛,也不知为什么,说你也不信,我躺在榻上直咬着牙,直翻身喘着哪!后来再也忍不住了,自己拿起了电话,心头那阵的狂跳,差一点把我晕了,谁知你一直睡着没有醒,我这自讨苦吃多可笑,但同时你得知识道,眉,在恋中人的心里是最复杂的心理,说是最不合理可以,说是最合理也可以。眉,你肯不肯亲手拿刀割破我的胸膛,挖出我那血淋淋的心留着,算是我给你最后的礼物。

今朝上睡昏昏的只是在你的左右。那怖梦真可怕,仿佛真人用妖法来离间我们,把我迷在一辆车上,整天整夜地飞行了三昼夜,旁边坐着一个瘦长的严肃的妇人,像是命运自身,我昏昏的身体动不得,口开不得,听凭那妖车带着我跑,等得我醒来下车的时候有人来对我说你已另订婚约了。我说不信,你带戒指的手指忽在我眼前闪动,我一见就往石板上一头冲去,一声悲叫,就死在地下——正当你电话铃响把我震醒;我那时虽则醒了,而那一阵的凄惶与悲酸,像是灵魂出了窍似的,可怜呀,眉!我过来正想与你好好的谈,偏偏你又得出门就诊去,以后一天就完了,四点以后过的是何等不自然而局促的时刻!我与“先生”谈,也是凄凉万状,我们的影子在荷池圆叶上晃着,我心里只是悲惨,眉呀,你快来伴我死去吧!

致许广平

□鲁迅小莲蓬而小刺猬:现在是三十日之夜一点钟,我快要睡了;下午已寄出一信,但我还想讲几句话,所以再写一点。前几天,董秋芳给我一信,说他先前的事,要我查考鉴察。我那有这些工夫来查考他的事状呢,置之不答。下午从西山回,他却等在客厅中,并且知道他还先向母亲房里乱攻,空气甚为紧张。我立即出而大骂之,他竟毫不反抗,反说非常甘心。我看他未免太无刚骨,然而他自说其实是勇士,独对于我,却不反抗。我说我却愿意人对我来反抗。他却道正因如此,所以佩服而不反抗者也。我也为之好笑,乃笑而送出之。大约此后当不再来缠绕了罢。晚上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为孙祥偈翻电报之台,一个是帮我校唐宋传奇集之魏,同吃晚饭,谈得很畅快。和上午之纵谈于西山,都是近来快事。他们对于北平学界现状,俱颇不满。我想,此地之先前和“正人君子”战斗之诸公,倘不自己小心,怕就也要变成“正人君子”了。各种劳劳,从我看来,很可不必。我自从到北平后,觉得非常自在,于他们一切言动,甚为漠然;即下午斥董公,事后也毫不气忿,因叹在寂寞之世界里,虽欲得一可以对垒之敌人,亦不易也。小刺猬,我们这相处,实有深因,它们以它们自己的心,来相窥探猜测,那里会明白呢。我到这里一看,更确知我们之并不渺小。这两星期以来,我一点也不颓唐,但此刻遥想小刺猬之采办布帛之类,预为小小白象经营,实是乖得可怜,这种性质,其是怎么好呢。我应该快到上海,去管住她。(三十日夜一点半。)小刺猬,三十一早晨,被母亲叫醒,睡眠时间少了一点,所以晚上九点钟便睡去,一觉醒来,此刻已是三点钟了。冲了一碗茶,坐在桌前,遥想小刺猬大约是躺着,但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五月三十一日这天,没有什么事。但下午有三个日本人来看我所藏的关于佛教石刻拓本,颇诧异于收集之多,力劝我作目录。这自然也是我所能为之一,我以外,大约别人也未必做的了,然而我此刻也并无此意。晚间,宋紫佩已为我购得车票,是三日午后二时开,他在报馆中,知道车还可以坐,至多,不过误点(迟到)而已。所以我定于三日启行,有一星期,就可以面谈了,此信发后,拟不再寄信,倘在南京停留自然当从那里再发一封。(六月一日黎明前三点)小小白象哥姑:写了以上的几行信以后,又写了几封给人的回信,天也亮起来了,还有一篇讲演稿要改,此刻大约不能睡了,再来写几句。我自从到此以后,综计各种感受,似乎我于新文学和旧学问各方面凡我所着手的,便给人一种威赫——有些旧朋友自然除外——所以所得到的非攻击排斥便是“敬而远之”。这种情形,使我更加大胆阔步,然而也使我不复专于一业,一事无成。而且又使小刺猬常常担心,“眼泪往肚子里流”。所以我也对于自己的坏脾气,常常痛心;但有时也觉得唯其如此,所以我配获得我的小莲蓬兼小刺猬。此后有当四面八方地闹呢,还是暂且静静,作一部冷静的专门的书呢,倒是一个问题。好在我们就要见面了,那时再谈。我的有莲子的小莲蓬,你不要以为我在这里时时如此彻夜呆想,我是并不如此的。这回不过因为睡够,又有些高兴,所以随便谈谈。吃了午饭以后,大约还要睡觉。加以行期在即,自然也忙些。小米(小刺猬吃的),猬子面(同上),果脯等,昨天都已买齐了。这封信的下端,是因为加添这一张,我自己拆过了的。小小白象六月一是晨五时

“很要好的一个朋友”

□白薇维弟:来信辨不出是铛铛唤醒阴魂登场的警钟,还是有人在叫我的优美的回音?醒来把珍珠似的文句再看再三看,却像我自己遗在花间草间的血痕。维弟呀是你!我和你有一层世界的隔离,何以同是撒出珍珠粒粒?你不过是有时候象从荒冢里爬出的幽灵,荒冢乃是我永远安息的土地。我不知到了这里有多久,也懒问现今是何年何日。把轰轰烈烈的美丑竞争的人世间,忘却不剩一滴。统计我过去的生涯,没有一文价值。你为谁记起我来?我那点值得你来欢喜?你怕是弄错了吧?你不是做梦吧?我和你有生死的区别。只是啊维弟!我还不曾见过你,心里便喜欢笑默默地,常常想,想你好像能和我做朋友,而且会是一副天使心肠的交际。初春,我还没有被大病危害之前,我以你底材料,拟了一幕“雪夜里的哀声”的剧本想作成寄你,虽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怕你笑死。今早我正要坐在翠绿的群峰下做画家荒川女士的Model的时光,忽然接你那么一封信,唤醒了我的迷灵。真呢梦呢?心脏跳跃跃地总在怀疑。我喜欢你,我真是喜欢你,敬爱的维弟。我孤哀哀的凝结在冰冢中,有时候也还将万恶的人世记起。因为那装满浊物的人世间还有个拳拳系念的维弟。维弟,你记起我么?我也碰着了人间的呼吸!你想把我拉到人间来大家欢喜做朋友么?感谢你!只是我全身的机关,都被病魂毁坏了;我玫瑰般红艳艳的热血,全被凶涛冲毁了;我没有立得起的力量了。你眼前摆个残疾的朋友,不疑是坟墓里的红发鬼么。维弟,你就总不给我一个字,我心里也深深地刻着你是我“很要好的一个朋友”那一件事。薇 灯下

憧憬

□庐隐亲爱的——你瞧!这叫人怎么能忍受?灵魂生着病,环境又是如是的狼狈,风雨从纱窗里一阵一阵打进来,屋顶上也滴着水。我蜷伏着,颤抖着,恰像一只羽毛尽湿的小鸟,我不能飞,只有失神的等候——等待着那不可知的命运之神。我正像一个落水的难人,四面汹涌的海浪将我紧紧包围,我的眼发花,我的耳发聋,我的心发跳,正在这种危急的时候,海面上忽然飘来一张菩提叶,那上面坐着的正是你,轻轻地悄悄地来到我的面前,温柔地说道:“可怜的灵魂,来吧!我载你到另一个世界。”我惊喜地抬起头来,然而当我认清楚是你时,我怕,我发颤,我不敢就爬上去。我知道我两肩所负荷的苦难太重了,你如何载得起?倘若不幸,连你也带累得沦陷于这无边的苦海,我又何忍?而且我很明白命运之神对于我是多么严重,它岂肯轻易的让我逃遁?因此我只有低头让一个一个白银似的浪花从我身上踏过。唉,我的爱,——你真是何必!世界并不少我这样狼狈的歌者,世界并不稀罕我这残废的战士,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救起,而且你还紧紧的将我接在怀里,使我听见奇秘的弦歌,使我开始对生命注意!呵,多谢你,安慰我以美丽的笑靥,爱抚我以柔媚的心光,但是我求你不要再对我遮饰,你正在喘息,你正在扎挣——而你还是那样从容地唱着摇篮曲,叫我安睡。可怜!我哪能不感激你,我哪能不因感激你而怨恨我自己?唉!我为什么这样渺小?这样自私?这样卑鄙?拿爱的桂冠把你套住,使你吃尽苦头?——明明是砒霜而加以多量的糖,使你尝到一阵苦一阵甜,最后你将受不了荼毒而至于沦亡。唉,亲爱的,你正在为我柔歌时,我已忍心悄悄的逃了,从你温柔的怀里逃了,甘心为冷硬的狂浪所淹没。我昏昏沉沉在万流里飘泊,我的心发出忏悔的痛哭,然而同时我听见你招魂的哀歌。爱人,世界上正缺乏真情的歌唱。人与人之间隔着万重的铜山,因之我虔诚地祈求你尽你的能力去唱,唱出最美丽最温柔的歌调,给人群一些新奇的同感。我在苦海波心不知飘泊几何岁月,后来我飘到一个孤岛上,那里堆满了贝壳和沙砾,我听着我的生命在沙底呻吟,我看着撒旦站在黑云上狞笑。啊,我为我的末路悲悼,我不由的跪下向神明祈祷,我说:“主呵!告诉我,谁藏着玫瑰的香露?谁采撷了智慧之果?……一切一切,我所需要的,你都告诉我!你知道我为追求这些受尽人间的坎坷!……一切一切,我所需要的,你都告诉我!你知道我为追求这些受尽人间的坎坷!……现在我将要回到你的神座下,你可怜我,快些告诉我吧!”我低着头,闭着眼,虔诚地等候回答,谁想到你又是那样轻轻的悄悄的来了!你热烈地抱住我说:“不要怕,我的爱!……我为追求你,曾跋涉过海底的宫阙,我为追求你,曾跪遍山岳;谁知那里一切都是陌生,一切都是飘渺,哪有你美丽的倩影?哪有你熟悉的声音?于是我夜夜唱着招魂的哀歌,希冀你的回应;最后我是来到这孤岛边,我是找到了你!呵,我的爱,从此我再不能与你分离!”啊,天!——这时你的口发渴,我的肚子饥饿,我的两臂空虚,——当你将我引到浅草平铺的海滨——我没有固执,我没有避忌,我忘记命运的残苛;我喝你唇上的露珠,我吃你智慧之果,我拥抱你温软的玉躯。那时你教给我以世界的美丽,你指点我以生命的奥义,唉,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然而,吾爱,你不要惊奇,我要死——死在你充满灵光漾溢情爱的怀里,如此,我才可以伟大,如此我才能不朽!我的救主,我的爱,你赐予我的如是深厚,而你反谦和地说我给你的太多太多!然而我相信这绝不是虚伪,绝不是世人所惯用的技巧,这是伟大的爱所发扬出来的彩霓!——美丽而协和,这是人类世界所稀有的奇迹!今后人世莫非将有更美丽的歌唱,将有更神秘的微笑吗?我爱,这都是你的力量啊!前此撒旦的狞笑时常在我心中徘徊,我的灵魂永远是非常狼狈——有时我似跳出尘寰,世界上的法则都从我手里撕碎,我游心于苍冥,我与神祗接近。然而有时我又陷在命运的网里,不能挣扎,不能反抗,这种不安定的心情象忽聚忽散的云影。吾爱,这样多变幻的灵魂,多么苦恼,我须要一种神怪的力将我维系,然而这事真是不容易。我曾多方面地试验过:我皈依过宗教,我服膺过名利,我膜拜过爱情,而这一切都太拘执太浅薄了,不能和我多变的心神感应,不能满足我饥渴的灵魂,使我常感到不调协,使我常感到孤寂,但是自碰见你,我的世界变了颜色——我了解不朽,我清楚神秘。亲爱的,让我们似风和云的结合吧。我们永远互相感应,互相融洽,那末,就让世人把我们摒弃,我们也绝对的充实,绝对的无憾。亲爱的,你知道我是怎样怪癖,在人间我希冀承受每一个人的温情,同时又最怕人们和我亲近。我不需要形式固定的任何东西,我所需要的是适应我幽秘心弦的音浪。我哭,不一定是伤心;我笑,不定是快乐,这一切外形的表现不能象征我心弦的颤动。有时我的眼泪和我的笑声是一同来的,这种心波,前此只在我自己知道,我自己感着,现在你是将我整个的看透了。你说:“我握着你的心,我听你的心音;忽然轻忽然沉,忽然热忽然冷,有时动有时静,——我知道你最晰清。”呵!这是何等深刻之言。从此我不敢藐视人群,从此我不敢玩弄一切,因为你已经照彻我的幽秘,我不再倔强,在你面前我将服贴柔顺如一只羔羊。呵,爱的神,你诚然是绝高的智慧,我愿永远生息于你的光辉之下,我也再不彷徨于岐路,我也再不望着前途流泪,一切一切你都给了我,新奇的觉醒——我的家,我的神……你的冷鸥1928年

心愿

□韩菁清在回头是岸,孤军再奋斗的时候,想不到遇见了这么崇高、慈祥的你。你对我的呵护及恩宠,使我每晚辗转难眠,即使是吃了不少的镇静剂,亦难以镇压我的兴奋,我的心湖起了涟漪了!在睡梦中亦然!你知道么?可是,我快乐。别离的滋味,不敢想象!只能耐心地等你回来,不要耽心我,你自己倒要特别保重,心里不能太闷,应朝开朗的想去,光明的前途是要我们携手同行的!我极需要且自私地,要求你利用你的健康,照顾我这个与药丸为伍者!爱,别辜负了一个最敬重你的——秋水伊人——小娃。(注:这是韩菁清致梁实秋的一封信。)

你能终身的爱护我吗

□宋若瑜亲爱的侠生:你的第二封快信,我今天收到了。我的侠生!你如此的爱我——诚恳的爱我,真令我感激不尽!亲爱的侠生!我以后决定好好的爱自己——好好的爱护你的灵魂!……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大病,还是以前在南京读书的时候,受了一点儿劳,所以弄的肺部有点小毛病。到现在还是不能多用心多思虑,若心中一烦闷就要生病,可是过几天自己也会好了的。我这几天可以说是完全好了,请你放心罢。侠生!你以为我是个很能干的成人吗?哈哈!你错了,我是一个很天真很不知道什么的小孩子!她们都笑我是一个小孩子式的学监,整天和她们唱呀!跳呀!笑呀!上礼拜她们惹我气了,我立刻要收拾行李回家。她们拼命的挽留,所以我也没走成!我的母亲和介石姊时常说我这样孩子气怎么能教书呢!我亲爱的侠生!你也笑我吗?我的母亲是最爱我的一个人!侠生!你现在也成了世界上最爱我的一个人!哈哈!我是何等的幸福,何等的快活!我的侠生!你能终身的爱护我吗?啊!你和母亲都是宇宙间最爱护我的人吗?……我母亲的病已经好了,请你不要念她。侠生!我亲爱的侠生!我刻下不能到北京去,使你失望,我很对不起你!但也是不得已,请你原谅我。我想我暑假一定可以去北京一次。侠生!请你想一想:我们第一次会面的时候的快乐是个什么样?……哈哈!恐怕你也说不出来那种快乐的情形呢!……我以为精神之爱是真正的高尚的很有趣的爱。我的侠生!你以为?侠生!我是不会作诗的,没有作过诗的。那不过是一时高兴随便的将我的心境写了一段。不能算是什么诗,只能说是乱写,请你不要客气的给我改正改正。我最后的两封信你都收到了吗?我想你接到我这封信的时候,恐怕你已经快要去张家口去了,你若去的时候,请你给我一个信,并请将在张家口的通信处告我。无情的计时钟现在已指到下一点多钟了。不再多写了。明天再谈哟。再会,我的侠生!祝你精神好!你爱的若瑜5月19日夜

西山情思

□陆小曼

这一回去得真不冤,说不尽的好,等我一件件的来告诉你。我们这几天虽然没有亲近,可是没有一天我不想你的,在山中每天晚上想写,可只恨没有将你带去,其实带去也不妨,她们都是老早上了床,只有我一个睡不着呆坐着,若是带了你去不是我每天可以亲近你吗?我的日记呀,今天我拿起你来心里不知有多少欢喜,恨不能将我要说的话像机器似的倒出来,急得我反不知从哪里说起了。

那天我们一群人到西山脚下改坐轿子上大觉寺,一连十几个轿子一条蛇似的游着上去,山路很难走,坐在轿上滚来滚去像坐在海船上遇着大风一样摇摆,我是平生第一次坐,差一点把我滚了出来。走了3里多路快到寺前,只见一片片的白山,白得好象才下过雪一般,山石树木一样都看不清,从山脚到山顶满都是白,我心里奇怪极了。这分明是暖和的春天,身上还穿着夹衣,微风一阵阵吹着入夏的暖气,为什么眼前会有雪山涌出呢?打不破这个疑团我只得回头问那抬轿的轿夫,“唉!你们这儿山上的雪,怎么到现在还不化呢?”那轿夫跑得面头流着汗,听了我的话他们好象奇怪似的一面擦汗一面问我,“大姑娘:你说甚么?今年的冬天比哪年都热,山上压根儿就没有下过雪,你那儿瞧见有雪呀?”他们一边说着便四下里乱寻,脸上都现出了惊奇的样子。那时我真急了,不由的就叫着说,“你们看那边满山雪白的不是雪是甚么?”我话还没有说完,他们倒都狂笑起来了。“真是城里姑娘不出门!连杏花都不认识,倒说是雪,你想五六月里哪儿来的雪呢?”甚么!杏花儿!我简直叫他们给笑呆了。顾不得他们笑,我只乐得恨不能跳出轿子,一口气跑上山去看一个明白。天下真有这种奇景吗?乐极了也忘记我的身子是坐在轿子里呢,伸长脖子直往前看,急得抬轿的人叫起来了,“姑娘:快不要动呀,轿子要翻了”,一连几晃,几乎把我抛进小涧去。这一下才吓回了我的魂,只好老老实实地坐着再也不敢动了。

上山也没有路,大家只是一脚脚的从这块石头跳到那一块石头上,不要说轿夫不敢斜一斜眼睛,就是我们坐桥的人都连气也不敢喘,两只手使劲拉着轿杠几、两个眼死盯着轿夫的两只脚,只怕他们失脚滑下山涧去。那时候大家只顾着自己性命的出入,眼前不易得的美景连斜都不去斜一眼了。

走过一个山顶才到了平地,一条又小又弯的路带着我们走进大觉寺的脚下。两旁全是杏树林,一直到山顶,除了一条羊肠小路只容得一个人行走以外,简直满都是树。这时候正是5月里杏花盛开的时候,所以远看去简直象一座雪山,走近来才看得出一朵朵的花,坠得树枝都看不出了。我们在树阴里慢慢地往上走,鼻子里微风吹来阵阵的花香,别有一种说不出的甜味。摩,我再也想不到人间还有这样美的地方,恐怕神仙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了。我那时乐得连路都不会走了,左一转右一转,四围不见别的,只是花。回头看见跟在后面的人,慢慢在那儿往上走,只像都在梦里似的,我自己也觉得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这样的所在简直不配我们这样的浊物来,你看那一片雪白的花,白得一尘不染,哪有半点人间的污气?我一口气跑上了山顶,站在一块最高的石峰,定一定神往下一看,呀,摩!你知道我看见了甚么?咳,只恨我这支笔没有力量来描写那时我眼底所见的奇景!真美!从上往下斜着下去只见一片白,对面山坡上照过来的斜阳,更使它无限的鲜丽,那时我恨不能将我的全身压下去,到花间去打一个滚,可是又恐怕我压坏了粉嫩的花瓣儿。在山脚下又看见一片碧绿的草,几间茅屋,三两声狗吠声,一个田家的景象,满都现在我的眼前,荡漾着无限的温柔。这一忽儿我忘记了自己,丢掉了一切的烦恼,喘着一口大气,拼命想将那鲜甜味儿吸进我的身体,洗去我五腑内的浊气,重新变一个人,我愿意丢弃一切,永远躲在这个地方,不要再去尘世间见人。真的,摩,那时我连你都忘了,一个人呆在那儿不是他们叫我我还不醒呢!

一天的劳乏,到了晚上,大家都睡得正浓,我因为想着你不能安睡,窗外的明月又在纱窗上映着逗我,便一个就走到院子里去,只见一片白色,照得梧桐树的叶子在地下来回的飘动。

这时候我也不怕朝露里受寒,也不管夜风吹得身上发抖,一直跑出了庙门,一群小雀儿让我吓得一起就向林子里飞,我睁开眼睛一看,原来庙前就是一大片杏树林子。

这时候我鼻子里闻着一阵芳香,不像玫瑰,不像白兰,只薰得我好象酒醉一般。慢慢我不觉耽不下来,一条腿软得站都站不住了。晕沉沉的耳边送过来清呖呖的夜莺声,好似唱着歌,在嘲笑我孤单的形影;醉人的花香,轻含着鲜洁的清气,又阵阵的送进我的鼻管。

忽隐忽现的月华,在云隙里探出头来从雪白的花瓣里偷看着我,好象笑我为甚么不带着爱人来。这恼人的春色,更引起我想你的真挚,逗得我阵阵心酸,不由得就睡在蔓草上,闭着眼轻轻地叫着你的名字(你听见没有?)。我似梦非梦的睡了也不知有多久,心里只是想着你——忽然好象听得你那活泼的笑声,象珠子似的在我耳边滚,“曼,我来,”又觉得你那伟大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往嘴边送,又好象你那顽皮的笑脸,偷偷的偎到我的颊边送了一个吻去。这一下我吓得连气都不敢喘,难道你真回来了么?急急的睁眼一看,哪有你半点影子?身旁一无所有,再低头一看,原来才发见,自己的右手不知在甚么时候握住了我的左手,身上多了几朵落花,花瓣儿飘在我的颊边好似你在偷吻似的。真可笑!迷梦的幻影竟当了真,自己便不觉无味得很,站起来,只好把花枝儿泄气,用力一拉,花瓣儿纷纷落地,打得我一身;林内的宿鸟以为起了狂风,一声叫就往四处乱飞。

一个美丽的宁静的月夜叫我一阵无味的恼怒给破坏了。我心里也再不要看眼前的美景,一边走一边想着。你,为会么不留下你,为会么让你走。

第二春

□唐娜·史密斯

你是否曾经邀请某人到家里吃饭,可是后来却很后悔?

10年前的一个晚上,有人敲着我家的门,开门一看,发现A.K站在门外的台阶上。他的脸刮得很干净,穿着惹人注目的红黑相间的格子衬衫,衣服很整齐地塞进烫过的卡叽裤里,他的身上擦着古龙水,手里拿了一包汉堡面包。“我必须跟你谈一谈。”他一边说,一边走进玄关里来。“我有话要对你说,如果你听了以后不高兴的话,你可以叫我走,我以后就不会再来烦恼你了。”

他将面包放在玄关的桌子上,然后说:“我想我爱上你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感到天旋地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守了两年半的寡,我和我先生的婚姻一共维持了30年,那是我惟一的一次婚姻。

我们结婚的时候,我才16岁,比尔则是30岁。婚后这么些年,我从来也没有自己出去买东西、付公益事来的股票、或是自己出门。我先生爱我、保护我、珍惜我,可是我若是需要钱,一定要找他要,我花了多少钱也要算清楚,然后把找回来的钱还给他。

比尔照顾着生意。除了在财务上我们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以外,30年的婚姻生活可以说是充满喜悦、安全感与爱意。

有一天,我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厨房有一张纸条:“我去钓鱼了,我会回来吃晚餐,把平底煎锅准备好。”可是他却一去不回,他溺水了。

我一直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只知道接下来的两年中,每天对我来说都是阴影,每个晚上都是场噩梦。

初春的一个星期六早上,我一边在厨房洗碗,一边看着后院里的蓝背鸟儿啄着不会结果的桑树枝。我忽然无端的产生了一个想法:天父,这一天真是美极了。谢谢你!我很高兴自己是活着的。从那个时候起,我便开始痊愈了。

10个月前,A.K的太太去世了,她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我注意着他,偶尔也会为他做一些“拿手菜”,好帮他度过丧妻的痛苦时期。既然我现在已经活过来了,我便想要鼓励他,想要向他保证“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所以我便自告奋勇地烤糕饼给他吃。

很快地,这位49岁的行善好人就变成害相思病的蠢少年。A.K一说到他喜欢吃什么,我就会为他准备,然后带去给他。我会去找他帮忙,也会请他给我意见,托他帮我修理一张我从来也不坐的椅子,请他帮我的房子估个价钱等等,其实我知道我是绝对没有勇气搬离这里,然后重新开始的。我在电话边放了一张话题的清单,这样当我们通电话的时候,我就不会结结巴巴地找不到话题跟他聊了。

当我下班回家经过镇上的时候,若是没有看到他或他的卡车,我就会很惊慌。我没有办法专心改学生的作业,因为我一直在等电话响,并且盘算着该讲些什么。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很快地祷告过后,便打电话给他,我说我有烤肉的用具,问他可不可以带面包过来。

现在我们坐在厨房里,“我想我爱上你了”,他刚刚说的那句话还一直在我的脑袋里回响着,他则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烤焦的肉,一边诉说彼尔和珍生前是多么好的人。

他忽然停下咀嚼的动作,问我:“你到底要不要嫁给我?如果你不想跟我结婚的话,我们就没有必要这样继续下去。”

我看着他——我认识他已经32年了,他一直是个独立、工作认真、唐突,而且有点令人害怕人的;就我所知,他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丈夫。我感到难以下咽,只想着:天啊,这都是由我自己引起的,现在我该怎么办?

我的回答真可被选为年度的机智妙答,我轻快地说:“如果我的孩子都同意的话,那就没问题。”

不到3个星期的时候,我们就结婚了。我们的5个孩子都参加了婚礼,他们都受了点伤害,有点尴尬,而且非常震惊。大家都笑得很开心、吃得很少,并不断地说(这是我后来听到的):“看不出来他们对彼此有意思。”

要合并两个家庭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要跟另外一个人分享亲密的生活也不容易,可是A.K和我已经结婚10年了。我们每天生活都像是突如其来的好运——光明、兴奋而紧凑,有时则是雷声大作。他坚持要我去付账,并且维持收支平衡。他还鼓励我去读一些跟保险以及医疗保健相关的文章。

有时当我撕下日历时,会发现上面有A.K写给我的话,有时当我打开书桌的抽屉时,会发现铅笔上有题字,有时则会在汽车的方向盘上发现用胶带贴着的便条,即使在睡梦中,A.K也会说:“宝贝,我爱你。”这些举动都让我不得不感谢上帝赐予我爱情的第二春。我感谢上帝给予我勇气邀请A.K到家里来吃饭,也给予我勇气去为他开门。

情深

□安琪拉·马丁

那是一个凉爽的秋日。乌云遮盖着蓝色的苍穹,仿佛是上帝想要掩盖太阳的光芒。风声低语着,树叶沙沙地落到地上。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是年轻女子一辈子最盼望的一天,我知道我会永远珍惜这些时刻。

我面前站着一位年轻男子,我和他分享了许多的秘密和迷人的时刻。我曾在他的耳边低声地许下承诺,也尽力去实现这些诺言。在他进入我生命之前,我从不信任任何人。现在我知道只有这个人可以打开我的心房。

这是我们两个的第一次。我们紧张地彼此注视,等着对方踏出第一步。我不确定我们是否都已经准备好了,做出这么仓促的决定,很可能对我们的生活造成毁灭性的影响。

我们沉默地站在那里,仿佛站了一辈子。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过去的景象。我们曾经共同分享过的欢笑与泪水将会被我收藏在心里特殊角落。我的感情此时非常地脆弱。

我一方面想跑去藏起来,另一方面我却对自己说:“迎向前去吧,时间到了。”

他仿佛可以看透我的心思一般,轻轻地抓住我的手,让我感到寒冷刺骨,也消除了我所有的疑虑。他温柔地低声说:“时间到了。”

我站在后面看了他最后一眼,我要记住,我们跨出这重大的一步之前,他是何模样。我将来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看着他了。等到我们走到另一端之后,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了,我们就不能再往回看了。

我们的眼神再一次相遇。真希望我们可以让时间停止,然后将那些时光偷来,永远藏在我们的心中。我们两个都不会再有当时那感受了。什么事情都只有一个第一次,现在就是了。

我拥抱着他,开玩笑地吻了他和鼻头,接着我轻柔地在他的耳边低声说:“我爱你。”接着我们两个所等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也不会忘记他咧嘴微笑的蠢样子。

爱情,爱情,爱情

□波伏娃最最亲爱的人:日子现在很轻松地飞向5月10日。天气跟去年这个季节一样,温暖、安静、宜人。那时我也在南方过了三个星期,离这儿不远。我仍在写那本没完没了的书,但没有那么玩命,反正也不打算赶着把它写完,我在等待你。今年你来到我的国家非常好。既然你每天做一件有关旅行的事,我建议你可做一件事:也许你能去办理一个意大利的入境签证?法国人只需要护照,不需申请签证就可去意大利。我想对美国人会容易些,你可以去打听一下吗?我有足够的钱可以像国王和王后那样在意大利过一个月。劳伦斯(T.E.)实在是个怪人!他征服了阿拉伯世界,写了一本了不起的书,此后决定用一个假名过7年普通士兵的生活,但又憎恨军队、军官和其他士兵。正因为他恨这一切所以他要这样去做。你这个聪明的人,你能理解吗?两天前我乘了一辆出租车去看望我的俄国病友,她在附近一个美丽村子里度过冬天,恢复健康。她的丈夫有时来陪她,但他必须回到巴黎工作,她一个人独自呆了几个星期。她翻译一些低水平的美国侦探小说,人们通过出版质量差的美国侦探小说赚了不少钱,好的小说反而难卖出去。她到处散步,希望自己康复。令人难过的是,我从巴黎获知她的肺里仍有病菌。我陪她兜了一大圈后把她送上了火车。她爱看风景,看我的可爱的村子和舒服的旅馆。她跟我讲述了不少故事,在这个地方,有许多女巫和奇奇怪怪的人。见到她,能使她快活些,我也高兴,我觉得挺喜欢她。她怕回到巴黎,怕了解到我已知道而她尚不知道的情况。当火车驰出车站把她带向可怕的真相时,我的心中忐忑不安。希望——绝望——又希望——又绝望,月复一月,年复一年下去,太可怕了。亲爱的,收到你的来信,在我的小阳台上看你的信,望着大海心中甜滋滋的。我一直喜欢听关于法雷尔的故事,他好像是在美国或法国能找到的最自满、差劲、无聊、不值分文的作家!现在又回来写我的书,在你到来前我已不抱希望写完它了。也许两周后你白天使劲睡觉时我可以工作一会儿,我猜你会睡觉的。再见纳尔逊,我非常高兴。你要在我身旁,该有多好!下一封信请寄到巴黎。去了解一下有没有一班火车直接把你从船上拉到巴黎,以及几点到站。我想到车站接你好些,也只是两个小时的差别,而我不需要在那里等你办理各种入境手续:海关检查、护照等等,船上要花许多时间。我去火车站。爱情、爱情、爱情……你的西蒙娜

爱情问候

□燕妮

此信上方的地名将告诉你,它,那悲惨的地方,那古老的宗教小巢连同它那小小的人类世界,已经留在我背后了。接着,这地名还要告诉你,我们去了一趟沃格策,告诉你我在那个小小的殷勤的疗养地的内心生活和外部活动。但是,你先得屏气凝息来细听,我的心爱的人,细听我的心儿带给你亲切的爱情的问候,细听心儿向你絮絮低声诉说爱情的甜蜜、温柔的话语。——亲爱的卡尔,如果你现在能和我在一起,如果我能偎依在你胸前,和你一起眺望那令人心旷神怡的亲切的谷地、美丽的牧场、森林密布的山岭,那该有多好啊!可是,啊,你是那么遥远,那么不可企及。我的目光徒然把你寻觅,我的双手徒然向你张开,我以最柔情蜜意的话语徒然把你呼唤。我只得在你的爱情的无声的信物上印上热烈的吻,把它们当作你紧贴在心房,用我的泪水浇灌它们。卡尔,常给我送来这种爱情的使者吧,常给我来信吧,我需要它,我对它的需要非笔墨所能形容。这是我所拥有的惟一能鼓舞我那沮丧的心灵,惟一使我不致完全陷于悲哀和绝望的东西了。我至今仍不能平静下来,想到那无法弥补的损失我就不能平静而理智地忍受。在我看来,一切是那样的悲惨、那样的不祥,未来的一切我觉得是那样的暗淡;未来没有东西向我微笑,面前没有东西使我欢乐。甚至灿烂的过去也只产生悲哀的回忆,唉,眼前毫无乐趣的每时每刻重新强使我把我们昔日的丰富和我们今日的贫乏极为痛苦地进行对比。每一天,每一瞬间都提醒我:如今一切都变了,过去的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了,那为我们的爱情祝福的卓绝的人不再和我们在一起了,他已不能把祝福我们的、给我们力量的太阳的光芒投入今日的黑暗中,他被永远地从我们身边夺走了,他永远地走了。

今天,他那亲切而美好的形象栩栩如生地重现在我的眼前,今天正好是我们一起去屈伦茨的一周年,那天我们两人曾单独在一起,两三个小时地谈论生活中最重要的事,谈论最高尚的、神圣的利益,谈论信仰与爱情。他说了一些美好而珍贵的话,像金科玉律铭刻在我的心头。他和我交谈时是如此慈爱,如此真诚,如此亲切,只有像他这样天资卓越的人才能做得到。我的心真诚地感受着他的爱并且将永远铭记他的爱!有一种爱,它超过了我们的生命,永无穷期,他的爱就是这样的爱。那一天,他心情忧郁,表情严肃,他谈了很多关于亲爱的爱德华的令人担忧的状况,他当时已很清楚地预见到这事的悲惨结局;他也埋怨他自己身体衰弱。那天,他咳得很厉害,备受折磨。

我给他采来了一束草莓,并把最好的浆果摘给他。你要是能看到他当时多么高兴,多么感激我,并向我微笑那该多好。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这天使般的微笑!——后来,他变得开朗些了,甚至风趣地开起玩笑来,把我叫作总督夫人。事情是这样的:当时里韦总督的妻子病得非常重,人们每天都以为她会死去,你的父亲说我可以取代她的位置,我应当把总督选作我的临时丈夫,在一段长时期内扮演总督夫人的角色,因为和你的事还得等很久。这个怪念头使他开心了很久很久,我一抬头看他,他便开玩笑地说:“我们最仁慈的女长官夫人,近来可好?”就这样,每天、每时都令我回想起这位非常好的人物,重新唤起我追念这位亲爱的与世长辞的人的情怀,怀念他和我们在一起时的美好时日。但是,我并不希望他回到我们这个悲惨的世界,不,我为他的运道祝福,我羡慕这种运道——我为他在上帝的怀抱中所感受到的幸福的安息而高兴,为他不再受苦受难而高兴,为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由于他卓越的一生得到重赏而高兴。

卡尔,原谅我这样悲痛欲绝,原谅我这么长久地陷在对你和我们大家都永远难忘的、神圣的人的回忆上,原谅我这样做重新引起你那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悲痛,原谅我由于哀痛而无法控制自己。请原谅我给你的信缺乏生气和亲切,但是,我还不能完全左右自己的情绪,还不能完全消释自己的悲痛。我们要哀悼他的逝世,还有什么比我们始终怀念他,永远保留对他的清白的一生、他的崇高的美德、他的圣洁的爱的永志不忘,更适当更庄重的呢?对我们来说,这也就是最大的安慰,最好的镇痛剂。

随信寄给你几根亲爱的人的头发。这是他的躯体留下的最后一点遗物了——愁苦与操劳使它们变白了。我在那上面印上了亲吻,倾注了泪水。

愿它们成为你这一生的护身符吧,让它们时刻向你提醒你的……美德吧。

我的春天

□巴莱特

亲爱的勃朗宁先生,我心目中的春天与众不同,——不是你以及其他的诗人一向所想象的春天。说也可怜,对于我,“雪花”跟雪片并没多大区分——踏在脚下同样觉得寒冷。斑鸠的欢鸣并不曾叫我放得下心,东风还是呼啸得那么紧。4月好比是临去投以秋波的安息人,5月呢(至少是5月的初头),好比是心怀叵测的小人。这就是我对你们所谓的春天的看法。我的春天,是另有一格的!还得再挪后一些,才来了我的春天。真的,挨过了这么严酷的季节,总算逃过了性命,我也不妨庆幸一下,春天终于来到了。你是多么幸福啊,你可以一心倾听百鸟歌唱,用不着去理会那东风的絮叨——不愁有谁来破坏你的欣赏。我读着你这一封亲切真挚的信,听到了你的心声,我又是多高兴啊!

…………

你当真总是如愿以偿的吗?一旦如愿了,你不会又觉得不合你的口味,反而希望事与愿违吗?啊,人生,人生!听人说,不如人意的事里就有着自慰,我也几乎相信了这话——不过在屋子里,那最明亮的场所就是倚窗向外眺望的地方——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当然,你是有自知之明的——不然,你怎么能做一位诗人呢?告诉我吧。

我的爱情

□梅森堡

我的亲爱的,这次是最后的乐章了,充满着甘美而幸福的和声。

你走后,我读了你的信,给了你一个亲密的“晚安”,希望你能安静地睡去。

现在我们之间一切都清楚了,什么都不能再分离我们、打扰我们了,甚至即将到来的离别也不可能,因为我将在心里把你带走,而我也将留在你的心里。

我要把你孤零零地撇在这儿了,这使我很难受,我延迟行期多半也是为了你。但要是一个人必须顺从生活的迫切需求,而能在清澈明净、坚决明确的灵魂内找到庇护,那就能忍受一切,面对任何考验。

我希望你像你说的那样,作为一个北方人而感觉和体现你的个性,但以南方神奇的甘美把它塑成充满诗意的形象。

浮士德不就是这样发展的吗?结果他成为一个行动的人,并把他的理想主义传播在四周一切人中间,犹如太阳为了赐福于自然而播射光芒。

那就是你的前途,我这么预言着,而且欣慰地相信。因为这个世界需要理想的信徒。谁能说这不是一条光明之路,总有一天会团结全人类,使他们更靠近神明呢。

可是现在你得珍惜,而且要保持平静的理智,你会答应我的,是不是?因为这样你会使我大大地欢喜。我还有些小小的期望要跟你谈,是关于你对别人的影响的——再见了,亲爱的朋友,明天见。

因为我是那样温柔地爱着你。

爱的力量

□罗莎·卢森堡

我要吻你千百遍。感谢你寄来的对我十分宝贵的信和礼物,尽管礼物还没有收到……你简直无法想象,我多么喜欢你选的东西。当然啦,罗得伯托斯是我最赏识的经济学家,他的作品我百读不厌,从中可以享受到纯属知识上的乐趣……亲爱的,你的来信使我多么高兴!我从头至尾读了6遍,看来你是真的喜欢我。你在信中说,我也许只是心里知道,在某处有一个男人是属于我的!可是你不知道,我做每件事情时心里都在想着你,当我写一篇文章时,我首先想到的是:这会使你高兴;有些日子里,我对自己的力量缺乏信心,无法工作,这时我惟一担心的是不知这个情况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担心会使你失望。我取得成就,并得到证明时,比如收到考茨基的来信,我只把它看成是我给你的献礼。请你相信,就像我相信我爱我的母亲一样,我个人对考茨基信中说些什么根本无所谓,我之所以对我的文章感到满意,仅仅是因为我写它时想的是如何使你高兴,觉得它会给你带来极大的愉快。

……只有一件事情使我烦恼,不完全满足,那就是你的生活安排和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觉得,我将很快取得一个相当稳固的地位(在道义上),使我们能够作为丈夫和妻子非常平静地、公开地生活在一起。我相信,这一点我不说你也是明白的。我很高兴知道你的国籍问题终于就要得到解决和你正在干劲十足地攻读博士学位,从你最近的来信中,我能感觉到你的工作情绪是很高的……

每当战斗的号角吹响时,你总是和我站在一起,给我以帮助,鼓励我工作——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一切争吵,忘记了我对你所有的那些怠慢!你以为我体会不到你的价值吗?

你想象不到我是怀着怎样高兴和盼望的心情,等待着你的每一封来信,因为你的每一封信都给我带来如此巨大的力量和快乐并且给我以生活的勇气。

你在来信中谈到,我们两人都年轻,还可以安排我们的私人生活,我最喜欢读你信中的这段话。

啊!亲爱的,我多么渴望你履行你的诺言……有我们自己的小房间,自己的家具,属于我们自己所有的小图书室,安静和正规的工作,一块儿散步,有时去听听歌剧,有那么几个——很少几个——有时可以请到家里来吃饭的亲密朋友。每年夏天去乡间休息一个月,摆脱一切工作!……而且我们甚至或许还可以有一个小小的、很小很小的婴儿?难道永远不允许我们享有这些吗?永远不允许吗?亲爱的,你知道昨天我在公园散步时谁和我打招呼吗?我一点也不夸张,是一个小孩,大约三、四岁,穿看很漂亮的外衣,金黄色的头发,她瞪着眼睛看我,我突然产生一种难以抑制的欲望,想把她强行抱走,奔回家去。啊,亲爱的,难道我永远不能有我自己的孩子吗?

我们在家里将永不再争论,对吗?我们的家庭生活应该像所有其他人的家庭生活那样,是安宁和平静的。只有你知道什么事使我苦恼,我觉得自己已经年老色衰,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了。当你和我携手逛公园时,陪伴在你身边的将不是一位妩媚动人的妻子——我们可以完全不同德国人来往……亲爱的,如果你能首先解决国籍问题,其次解决博士学位问题,最后和我公开地住在我们自己的房间里,和我一起工作,那么,我们就别无所求了!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对男女具备像你和我这么多享受幸福的有利条件;只要我们自己表现出亲善友爱,我们就会,并且一定会是幸福的。

摒弃一切

□马里奇亲爱的心上人:我现在给你写上几句是因为明天我要为自己的命运而孤独地呆坐在这里而感到生气!克莱纳对你不错,我非常高兴!你想你能够在哪个假期中做这个实验?如果你能知道我是多么快乐就好了。可是,你的上一封信使我非常消沉。但是,心上人,不要告诉你妹妹我在这里,我知道她不会故意做出什么事来,可是我担心有些事可能会再度发生,就像过去经常发生的那样。绝不开玩笑,你认为你能为我这么做吗,亲爱的?答应我。不然的话,请向她表示我最美好的祝愿,告诉她你让我看的她那些亲切的话语使我非常高兴。只是别把我的地址给她,亲爱的,为此我非常担心。那些花儿依旧新鲜吗?你把它们放入水中了吗?不要在给你父亲的信中提及任何关于我的事。我不想再要更多的争吵,只要想起这事,我就害怕。此刻的宁静令人愉快,使人感到宽慰。我现在不想再给你多写什么,因为我在为明天生气。所以,你同意对我的住址守口如瓶吗,亲爱的?告诉他们我在德国好了。你给我送来了那么好的图书!《给拘留中人出诊》一书是那动人。此书确确实实令我发笑!我还看福雷尔写的一本。待我看完后我会将此书情况写信告诉你的。你已经看完了普朗克的那本书了吗?看上去它很有趣。不过现在,紧紧地拥抱你,亲吻你,你的宝贝儿(注:本文是马里奇致爱因斯坦的一封信。)

普通的姑娘

□泰戈尔

我是深闺内院里的女子。

您不会认识我的,萨拉特先生。

我拜读过您最新的小说《枯萎的花环》。您笔下的女主人公埃鲁克茜三十五岁溘然去世。她曾与二十五岁的情敌激烈搏斗,我看得出,您非常仁慈,您让她赢得了胜利。

现在说说我自己。

我年纪尚小,但韵华的魅力已打动了一个人的心,得知这一情况,我激动得浑身哆嗦,忘记了我是个普通的姑娘。和我一样的孟加拉姑娘千千万万,她们也秀丽可爱,拥有妙龄的神咒。

我恳请您写一部关于一位普通姑娘的小说。她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如果她心灵深处沉淀了非凡的情感,她该如何照示?有几个男子能把它发掘出来?他们的眼睛为花容玉貌所眩惑,但他们的良知并不探寻真实。我们以蜃景的价格出卖我们自己。

容我说明一下我说些话的根由。

您可以假设看中我的那一位叫纳雷斯。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还没有第二个像我这样漂亮的姑娘映入他的眼帘。我既没有勇气相信也没有决心不相信他的赞辞。

后来,他去英国留学。

我偶尔收到他的来信。

我常常胡猜乱想:罗摩啊罗摩,成群的英国姑娘出入公共场所,她们个个出类拔萃、聪慧过人、神采飞扬,她们已经发现了昔日埋没在印度百姓之中的纳雷斯?

果然,上回他来信说他与丽姬一道下海游泳。丽姬像乌哩婆湿似地浮上水面时,他情不自禁地朗诵了孟加拉诗人赞美乌哩婆湿的诗句。然后,他俩并肩坐在沙滩上,面对翻涌的蓝色海浪和满天明丽的阳光。

丽姬语调徐缓地对他说:“你来的那天我和你回国的日子,好似贝的两张壳,让一颗浑圆的泪珠充填其间吧!”

她委婉地表达爱慕的手法何等高超!

纳雷斯还在信中写道:即便她胡诌,那又何妨!说得实在太感人了。嵌玉的金花难道是真花?但何尝不给人以美的享受!

您明白了吧。他信中比喻的隐义,像无形的钢针刺入了我的胸膛,并且提醒我,我是个普通的姑娘。

我没有回报门第高贵的情人的足够资本,唉,我无力改变现状,终身是个债务人。

萨拉特先生,求求您,写一部关于普通姑娘的小说吧!这个不幸的姑娘必须同六、七位才貌出众的女性竞争,如同俱卢战场上阿周那之子阿维马努单枪匹马与七位凶悍的骑士厮杀。

我知道厄运已落到我头上,我已经输了。但请您允许您笔下的女主人公代替我获胜,使我读了扬眉吐气。

让您的生花妙笔传递檀香般芬芳馥郁的喜讯吧!

为您的女主人起名马拉蒂,这也是我的名字。不必担心被读者发现,孟加拉平原上有无数个马拉蒂,都是可以信赖的心地淳朴的姑娘。她们不懂法语、德语,只懂得委屈落泪。

您准备如何让她获胜?

您的灵魂高尚,您的笔触神圣。也许您打算导引她走上自我牺牲的道路,忍受不堪忍受的痛苦,和沙恭达罗一样。

原谅我吧,萨拉特先生,让她下来站在我的位置上。我得不到长夜的黑暗中向天帝祈求的不现实的恩典,但您的女主人公可以得到。

写纳雷斯在伦敦混了七年,处在水性杨花的女人的包围之中,一次次考试不及格。

然后,您的笔锋一转,写马拉蒂在加尔各答大学数学考试中独占鳌头,获得硕士学位。但您如果在这儿收笔,您小说之王的桂冠会被玷污。

不要管我处境如何艰难,不要收缩您的想象力。你和天帝一样是不吝啬的,送马拉蒂去欧洲。写那儿的一群学者、圣哲、英雄、诗人、艺术家和君主簇拥着她,像天文学家发现星球那样发现她不单才华横溢,而且性情温柔。

不是在愚昧的国度,而是在有圣人、慈善家,有英国人、德国人、法国人的地方,揭示她征服世界的魔力的奥秘;举行举世瞩目的盛大集会,对她表示热烈欢迎!描写她头上落下赞颂的甘霖,她落落大方地穿过人群,像海面上滑行的一艘帆船。人们看了她的眼睛,交头接耳地说印度的雨云和阳光交融在她的眼神里。(顺便说一句,造物主的爱怜确实溶化在我的眼神里,不过必须承认,我尚未遇到欧洲的有识之士。)

纳雷斯和那些出类拔萃的女士尴尬地站在会场的一角。

以后呢?

我的故事到此结束。

我的梦幻破灭,可怜啊,普通的姑娘!唉,白白浪费了天帝的创造力!

马霞

□屠格涅夫

许多年以前,我住在彼得堡的时候,我每次坐雪车,总要和车夫谈些闲话。

我特别喜欢和那些夜间赶车的车夫谈话,他们都是近乡的贫苦农人,赶了他们的赭色的车子和瘦弱的小马到京城里来做生意,想挣得他们的饮食和主人的田租回去。

有一天我雇了这样一个车夫的车子……他是一个二十岁光景的年青人,高个子,身材魁梧,是一个漂亮的小伙子。他有一对蓝眼睛,和红红的面颊,他那顶窄小的破帽子盖到他的眉毛上,在帽子下面露出来他的卷成一串串小圈的亚麻色头发,他那宽头的肩头想不到却穿上一件那么窄小的外衣。

这个车夫没有胡须的漂亮的脸上却带了忧郁、沮丧的神情。

我和他谈起话来,他的声音也是带着忧郁的。“朋友,什么事情?”我问他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你有什么不如意的事?”

他起先并不回答我,后来他才说,“先生,是的,再没有比这更不幸的了。我死了妻子。”“你爱她……你的妻子?”

这个年青人并不掉过头看我。他只是把头微微俯下去。“先生,我爱她。已经过了八个月了……可是我还不能够忘记。真的……我的心一天天给它吃尽了……为什么她应该死呢?她年轻,又强壮。只有一天的工夫她就被霍乱症带走了。”“她待你好吗?”“呵,先生!”这个可怜的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和她在一块儿过得多么快活!她不等我回答就死了!你知道我刚在这儿听到那个消息,他们就已经把她安葬好了,我立刻赶回村里,回到家中。我到那儿——已经过了半夜了。我走进我的小屋,一个人站在屋子中间低声唤着:‘马霞,喂,马霞!’没有一声回应,我只听见蟋蟀的哀叫。——我不觉哭起来,就坐在地上,用我的拳头打着地面,我说:‘你这贪吃的土地,你吞了她……把我也吞下去吧!’啊!马霞。……”“马霞!”他突然放低声音再唤了一次。他依旧拉住缰绳不放松,一面却用袖子揩去了眼角的泪,他挥着袖耸了耸肩,就不再做声了。

我下车的时候,多给了他十五个戈贝。他双手捧着帽子,对我深深鞠了一躬,便踏着荒凉的街上的积雪,在寒冷的正月浓雾里缓缓地驱车走远了。

□许地山

我从远地冒着雨回来。因为我妻子心爱底一样东西让我找着了;我得带回来给她。

一进门,小丫头为我收下雨具,老妈子也借故出去了。我对妻子说:“相离好几天,你闷得慌吗?……呀,香得很!这是从哪里来底?”“窗棂下不是有一盆素兰吗?”

我回头看,几箭兰花在一个汝窑钵上开着。我说:“这盆花多会移进来底?这么大雨天,还能开得那么好,真是难得啊!……可是我总不信那些花有如此底香气。”

我们并肩坐在一张紫檀榻上。我还往下问,“良人,到底是兰花底香,还是你底香?”“到底是兰花底香,是你底香?让我闻一闻。”她说时,亲了我一下。小丫头看见了,掩着嘴笑,翻身揭开帘子,要往外走。“玉耀,玉耀,回来。”小丫头不敢不回来,但,仍然抿着嘴笑。“你笑什么?”“我没有笑什么。”

我为她们排解说:“你明知道她笑什么,又何必问她呢,饶了她罢。”

妻子对小丫头说:“不许到外头瞎说。去罢,到园里给我摘些瑞香来。”小丫头抿着嘴出去了。

有效率的乐观主义

□邹韬奋

凡是要做得好的事情,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行的,都不是容易的。你自己要立于什么地位?要达到什么地步?情愿付什么代价?你所希望的地位或地步总在那里,不过必须先付足了代价的人,才能“如愿以偿”。没看大成功的一条路上,有许多小失败排列着,最后的成功是在能用坚毅的精神,伶俐的眼光,从这许多小失败里面寻出教训,尽量的利用它,向前猛进。而这种“寻出”和“尽量的利用”,惟有抱乐观主义的人才能够办到。

牛顿发明地心吸力学说的时候,全世界人反对他;哈费(Harvey)发明血液循环学说的时候,全世界人反对他;达尔文宣布进化律的时候,全世界人反对他;白尔(Bell)第一次造电话的时候,全世界高诮他;莱特(Wrihgt)初用苦工制作飞机的时候,全世界人讥诮他。讲到孙中山先生,最初在南洋演讲革命救国的时候,有一次听人只有三个。这许多人都是抱着乐观主义,极强烈的乐观主义,使他们能战胜全世界的糊涂、盲从、冷酷、恐怖、怨恨、反抗。而且工作愈伟大,所受的反抗也愈厉害,简直成为一种律令,对付这种厉害的反抗,最重要的工具是乐观主义。

有许多人以为乐观主义的人不过是“嘻皮笑脸”,“随随便便”,“一切放任”,“撒撒烂污”,“得过且过”,“唯唯诺诺”。请君切勿误信这种谬说。真正的乐观主义的人是用积极的精神向前奋斗的人,是战胜愁虑穷苦的人。这类的苦境,常人遇着,要“心胆俱碎”,“一蹶而不能复振”的;只有真正乐观主义的人才能努力奋斗,才敢努力奋斗!

欢乐之源

□陶渊

许多人认为欢乐就等于快乐,但事实上,它们两者之间并没有共通之处,就算有也很少,欢乐是我们在进行一种活动时的感受;快乐则是活动结束之后才会感受到的。快乐是更深入,更持久的情绪。

到游乐场去游玩,去看球赛或电影,或者看电视,全都是欢乐的活动,能帮助我们松弛身心,忘却烦恼,甚至哈哈大笑。但是,它们不一定会带来快乐。

认为生活中充满了欢乐就等于快乐,其实,这种观念只能减少他们得到真正快乐的机会。如果寻欢作乐就等于快乐的话,那么痛苦就该等于不快乐了。然而,事实却刚好相反:能带来人生快乐的事物往往都含着一些痛苦。

许多人都逃避那些快乐之源的事情。他们对于结婚、生儿育女、争取专业成就、助人行善等等事情所带来的痛苦,都感到害怕。

不妨问一个单身汉,为什么他和异性约会已越来越腻味,还不肯结婚?如果他老实,他会说他害怕承担责任。承担责任事实上是痛苦的。独身生活充满快乐、新鲜和剌激,婚姻生活中虽然也有快乐,但它们却不是最显著的特征。

同样的,一双夫妇不想生儿育女,只想得到全无痛苦的欢乐,不想得到有痛苦的快乐。他们可以随时上馆子,旅馆,想睡多晚就睡多晚。但子女尚在襁褓之中的夫妻,能有一晚好觉或者有三天假期,真可以说是万幸,我从未听过一个做父亲的人说带孩子是欢乐的事。

可是,不生孩子的夫妻不会体验到搂抱孩子或者安顿孩子上床睡觉的乐趣。他们也不会体验到看着孩子长大或者含饴弄孙的乐趣。

我当然也爱好寻欢作乐。我喜欢打网球,爱和儿童(以及任何人)开玩笑,而且,我还有许多嗜好。

可是,这些作乐方式并未真正能令我快乐。一些比较困难的事情——例如写作、抚育子女、促进夫妻关系、尝试做好事等——带给我的快乐,是我从那短暂的欢乐中所能获得的。明白和承认了欢乐并不等于快乐,可使我们得到解脱,使我们更好地利用时间干快乐的事。使金钱得以善用:不去买并不能增加我们快乐的新汽车或者漂亮的服装。还有,能使我们免受嫉妒之苦。所有那些富有漂亮的人之所以被认为是快乐的,只是因为他们永远有很多的欢乐,而事实上,他们可能并不快乐。

轻装一身快乐一生

□秦乐生

母亲是虔诚的佛教徒,她的人生观入世且积极。她常常说,人生就像一趟旅程,不要带太多随身的“行李”,否则一路上都在照顾行李。况且路程上还会继续累积,行李负担愈来愈重,根本不知旅途的滋味。

事实上,行李来自于人生许多放不开的“执著”。

小时候被老师责骂,或在运动场上痛失奖章,回到家里不但耿耿于怀,甚至不准家人提起。读书时,不能如愿考上心中的志愿,觉得是终生的遗憾。甚至在经过没有考上的学校、系所时,仍旧心有戚戚。这些失望、憾恨的情绪,变成人生的行李跟着我们一站又一站。

再长大一些,有人可能终生无法释怀一段恋情,或者一辈子痛恨某一个在工作上比自己早一步升阶的同僚。

现在,在企业界,我常常看到有钱的人士愁眉不展地告诉我,他们因为早卖了什么股票,或因为土地的决策时机不对,少赚了多少钱。其实这些钱财对他们而言,只是账本上多一个零与少一个零的差别而已,但却深深困扰着他们的情绪。

不要带太多行李,不是指人生无所事事,没有责任;只是,行李里的东西愈少,愈能仔细体会旅程中的快乐与辛酸,而且惟有倒掉行李里的陈年旧账,才能再装新的东西。人生是一段旅程,行李愈少,负担愈轻。学会放掉多余东西的人,才愈能在生命的转折处发现惊喜。

快乐过生活

□正德

在父亲节那天,我的朋友丹妮拉和她两个前夫一起出去吃晚餐。“我想要对我生命中这两个最重要的人表示一点敬意,”她对我说,“他们是我两个孩子的父亲,我们始终都是亲人。”

对于丹妮拉始终将前夫放在心上,而且谨记他们曾为她生命带来的美好这行为,我十分佩服。

大多数人认为当一个关系结束时,双方都会自此活得很痛苦;因为一个是恶徒,另一个则是可怜的受害者。但是如果说这些痛苦折磨是可选择或不要的呢?或是,在结束关系时,我们可以选择比较适当的方式?不是所有的关系都得以愤怒或罪恶结束,我们仍旧可以与对方保持一辈子的友情。

只要愿意,我们绝对可以抛弃以往的孤单与疏离,以友善、关怀、亲密与支持的态度与人相处。决定我们生活品质的关键绝不是我们肉体上的行为,而是精神上的状态,因为人是精神上的动物。一个婚姻或关系的结束并不是爱的结束,就算俩人从此以后各自过不同的生活,但仍可能保持精神上的关怀,真爱可以维持远比我们认为的长远,它也永不死亡;它会持续发挥力量直到我们所喜欢的人或事物受到眷顾。

选择快乐

□孙正义

我的狗——麦琪相当挑剔,每次吃东西时,它都只挑自己喜欢,而将那些不喜欢的全留在盘子里。如果我给它一块白面包,它会毫不犹豫的走开;但是如果我在上面涂上奶油和花生酱,它会舔光上面的东西,只留下一块白面包。

动物的本性是很强的,它们只依本能选择会让自己快乐的东西,至于其他的,它们动也不会去动。这并不是说要我们向环境投降,而是说我们应该去做一些会让自己高兴、有疗伤效果、值得去做的事,千万别做会伤害自己的事。

获得觉醒的心就像一个幸福抽取器,作用与果汁机相似,从每个经验中抽取美好的回忆,告诉你;其实你可以活得多么快乐、多么享受。每个经验与关系,甚至还可以自其中学习与成长,而剩下的废物残渣,就丢在稻田里成为明年的肥料。

每当回首过去时,你应做的是吸收美好的事物,而将那些丑陋的全遗忘。以感恩的心去看待每段关系、每个人以及你自己,因为这些是你成长学习的关键,长此以往,你将发现自己一年比一年成长。千万别后悔,因为那是最不该出现的情绪。

相同地,每个老师都会提供一些对你有用的智慧,以及一些你不能赞同、不太了解的意见。这时你只要吸收那些好的,忘掉那些不好的,只要仔细寻找,在每个经验中必定有金块存在。安心接受你拥有的东西,至于不要的,就留给灵魂接手吧。

水晶苹果

□善心

悄悄拿钥匙开了门,轻轻抖落身上的积雪,我进了屋子,妻好像已经睡熟了。我把那个跑遍全城才买到的宝贝东西拿出来,借着窗外反射进来的微光欣赏起来。

真是美级了,晶莹剔透,没有一点瑕斑。怪不得她喜欢了那么久。可是,要藏到哪里去才好呢?绝不能让妻发现了,她虽说不是个小气的人,但这种事情……

躺在床上,我竟然兴奋和有些睡不着,很像小孩子做了一件自以为很得意的事,既盼着早早被夫人发觉得到表扬,又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妻翻了个身,我屏住了呼吸,纹丝不动,看她好像没有被惊醒的样子,才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妻正坐在床边,两眼哭得红肿,我吃惊地问“怎么了你?”妻问我昨天去了哪里?我说和几个朋友在一起喝酒。妻哦了一声,摊开手掌。水晶苹果,怎么会在她手里?“你以为我真睡了?大半夜不回家,回来就鬼鬼崇崇地藏东西,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后悔极了,早知道是这样,我何必瞒她。不用妻继续追问,我道出了原委:

几个月前,我收到一篇投稿信,是一名小女孩寄来的,说她患了绝症,随时都会离开人世。有一天,她经过一家商场时,发现了一只水晶苹果,她立即喜欢上了那种透明和纯净。小女孩总在信的未尾说,如果有来生,如果有天堂,她愿像这只水晶苹果一样拥有纯洁的生命,不管这生命有多短暂。

我收到这封信后很为之感动,一面回信给小女孩,鼓励她坚持下去,一面开始留意,要买一只水晶苹果送给她,可是,工作一忙,我渐渐把这样事忘在了脑后,直到几天前,小女孩又来了封信,说很感谢我对她的鼓励,但她的病已经在她心里,她的心是平静的、透明的,是无怨无悔的。我收到信,感到了深深的自责,所以才会一连几天下班后跑遍全市的商场,直到昨天,才找到了这只苹果。

妻听了我的话,好像有些不相信,又好像有些被打动,执意要和我一同去看望那个小女孩。在病房里,我们见到了她,她正沉睡着。被病痛折磨得干枯消瘦的小脸显得很安详,也许是我们的声音太大,她忽然醒来。见了我,好像马上就认出了我,微微地笑了笑。妻走过去,把苹果放到她手中,小女孩把它捧在手中,窗外的阳光照射在苹果上,在小女孩脸上投射出五彩斑谰的光芒。

快乐的工人

□杰契克

一个下着滂沱大雨的午后,一个赶路的司机开车到了小镇的加油站,加油工人马上跑了出来,边加油边快活地吹着口哨。

司机付了油钱之后,不断对那个工人表示抱歉,下这么大的雨还给他添麻烦。“这没什么,”一身湿透的工人笑着回答:“五年前,当我趴在越南的散兵坑里时会发誓,只要我能活着回来,一定从此心怀感激,不再埋怨任何事情。你看,我确实做到了!”

乐观的故事

□伏契克

十二月的白雪,密集片片的飘落在节日热闹的布拉格街头。雪没有在大道和人行道上积存,立即由特制的机器把雪堆积起来运走了。机器是装在崭新的载重汽车上的。安东尼看了机器一眼,不由得回想起他年轻时的光景。那时,布拉格街头的积雪是由失业工人把它堆成了堆运出去的,他们的衣服又单薄又破烂,双手冻得又红又硬,脚上是粗笨难看而又不合脚的木底鞋子。

安东尼今天分外匆忙。他和玛尔妲约好一块儿去新的人民剧院看话剧《时间的脚步》。这个剧今天是演到第七十场了。

现在是六点十分,他在自己的卡尔拖拉机工厂下了班,匆匆忙忙地洗了个脸,就跑出了工厂的大门。他需要跑回家一趟,洗个澡,刮刮脸,换上休息时穿的衣服,但主要是买戏票。他犯了个不可原谅的错误——在头一天没有关心戏票的事,所以现在总是放心不下:万一全部戏票被抢购一空,弄得他和玛尔妲进不去了戏院,那可怎么办!

在地下铁道的车站,他坐上了开往他住的德伊维茨区的“B”号列车。从前,这里只是一些富翁,在石砌院墙后面的花园中,耸立着两层楼的私邸。现在这里住的是劳动人民了。崭新的大楼里是舒适的住宅。楼是这样高,需要把头仰得高高的,才能看到最上一层。

安东尼跳上了电梯,按了一下十五层楼的电钮。“自己的错!”他责骂着自己,“没有事先把票买好,现在只得拼命地赶了。”“我也没有错在哪儿去,”他内心的另一种声音申辩着,“难道我关心的事情还少吗?特别是自从工厂委员会委托我在俱乐部里建立电影院以来。”上星期,为了这个问题他已经开了三个会:一是工会会议,另一个是文娱委员会会议,第三个是和建筑师联合开的会。“瞧着吧,丹达,可不要丢脸,我们的电影院在各方面都应当是最最漂亮的。”同志们要求着他。

在地下铁道里,安东尼遇见了从前朋友别比克。和蔼可亲的、活泼愉快的别比克,圆圆的面孔,闪射着儿童般的目光。他们亲热地互相握手。别比克早先是林霍佛里男爵的工厂里当炼钢工人,熟悉和热爱自己的事业;此外,他还是航空体育的热心参加者,是工厂里航空组的组长,并且创造了一些记录。“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新消息,丹达。下周我们工厂委员会就要得到一架飞机!美丽非凡的飞机双发动机的复翼飞机!四百五十匹马力!问题不是飞机,而是欢乐!理想!”

安东尼微笑道:“我敢打赌,别比克,你一定在打算亲自驾驶新飞机来试飞。”“当然是这样,这没有什么可猜三猜四的!”“要谨慎小心!现在你听听我的新闻吗。我们拖拉机工厂批准了修建雄伟堂皇的电影院计划。我们决定把电影院命名为弗·恩格斯。春天,再过三个月,我们就要动工了。你来看第一次上演吧。你会看到这将是一座什么样的大厅啊!戏院到了,我下车了,祝你健康!”“祝你成功!”

安东尼登上自动电梯,急忙奔往戏院的售票处。售票处前面是一条长蛇了。“这就是说票还有。”他高兴地想着,排上了队。许多思想挤在他头脑中。他想道:“这个别比克真棒。真是个好动的小伙子!但不管怎么说,我的电影院总比他的双发动机飞机还有趣。说句玩笑说,要建立一个模范电影院!但要知道电影院落成后,就要产生节目问题。这可不是这样简单的,我们将来只上演最精彩、最优秀的片子。严肃的、阐明问题的片子和轻松的、使人感到愉快的片子的比例,是需要好好考虑的;而四百五十匹马力的飞机……也是需要的玩艺。我们俱乐部应当关心这样的一个‘理想’——用别比克的话说。”“接着,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个问题:挨着卡尔拖拉机工厂要修建一个新机场。把现在的机场重新装备一下,和工厂的运动场连在一起。那末运动场将会容纳十二万观念。但是,很快这个运动场对布拉格来说,对我们日益发展、繁荣着的首都来说又将显得小了……多少要关心的事情啊……”想到这儿,安东尼叹了口气,突然之间“关心”这个字眼所引起的一九三六年时的思想和心情涌进脑际。那时对希特勒的恐惧还笼罩着欧洲呢。

的确,当时是个黑暗时期,工人阶段的生活条件是艰苦痛苦的。有工作就算是幸福。工作的利润,别人装进了口袋。要是这点“幸福”丧失了,一个人就会常常没犯任何过错而失了业,变成失业统计表中不知其为何物的号码、数字,再不被当人看待了。但就是对于有工作的人来说,生活条件又是怎样呢?工人们住在破旧的陋室茅舍中;在伊诺尼茨城郊,人们象野兽似地居住在窑洞里……“你要什么样的票,同志?”他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票?什么样的票?他竟这样奔入了回忆的世界,遗忘了世上的一切;而现在,他又怀着多么愉快的心情回到了现实世界!“请给两张楼上座位埃着的票。”他手中是戏票,心中是欢乐。

现在玛尔妲就要来了,她将会非常满意。安东尼出来到了街上,走近售报处买了一张《布拉格晚报》,开始走马观花地看了看报纸的大标题。“红色造纸工人巨型联合工厂在斯洛伐克开工!”“沙贝里茨一千座新房屋的设计!”“科拉德诺冶金工厂完成了生产计划的百分之一百五十八!”“努塞多尔林纳桥落成通车!”“捷克斯洛伐克工人图书馆已达二万处!”

安东尼想着图书馆的数目,认定图书馆也许就如在布拉格的七十座戏院一样,还嫌不够用。正在这时,玛尔妲走来了,他们来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话剧开演了。

戏的主演是一个医生。他设法找寻延长寿命的途径。全场观众怀着焦急的心情注视着一幕一幕地发展下去。“生活——这是多么美妙啊!”他俩想着。“对于那些对生活有兴趣,并且生活得很好的人们来说,寻常平庸的延长寿命是不够的。”接着安东尼又回忆起了一九三六年的冬天,当时捷克斯洛伐克和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的许多劳动人民不时想着:“总起来说是不是值得活下去?因为生活中有的只是一个痛苦。”

在幕间休息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玛尔妲。他们争先回忆着过去幻想着比幸福的现在将更美妙万倍的未来。

安东尼说:“我非常想活到现在我们仅能幻想的一切变成现实的时候。我想,人们在共产主义社会时将是另一个样子。他们的心会永远年轻。很遗憾,在我们心中,还有不少沉痛的旧时代的痕迹。”“不,”玛尔妲说,“不要这样说,丹尼克!我衷心地希望在我们死后活在世界上的人们能够象我们这样的心肠,能有象我们这样的感情。想想看吧,我们曾生活在抑郁沉闷、充满恐惧的时代;但是,我们没有向恐惧投降,我们没有感到恐惧。时代愈艰苦难熬,我们愈坚强不屈。我们是勇敢的,丹尼克,我们一刻也没有怀疑过我们必将胜利,虽然,还远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能想象得出,在我们胜利之后,我们的国家将是什么样子。”

他们步行回家,沿着华丽的、闪耀着柏油光辉的街道。十二月的新鲜空气散播蓬勃的朝气。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但到处还是人来人往,生活沸腾着。安东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许,你是对的,玛尔妲……我想到了自己和一九三六年的同志们,恰恰在圣诞节那天,有一个同志到隐蔽的地方来,带给我们一张报纸,共产党的报纸。报纸上登着一个故事,这故事我记得很清楚,题目叫做《乐观的故事》这个故事的开头是极其平凡的字句:‘十二月的白雪,密集片片地飘落在节日热闹的布拉格街头。’接着描写的是光辉的、公正的、美妙的生活。我们未来的、指日可待的未来的生活。”说着,安东尼笑了起来,“我确切地知道,在这个故事中,每一个字都是真理,但是,怀疑主义都却认为活不到这美妙的时候……”

蟋蟀之歌

□希门尼斯

晚间散步的时候,柏拉特罗和我都非常熟识蟋蟀的歌声。蟋蟀在黄昏时的第一支歌是犹疑、低沉而粗糙的。他转调了,他向自己学习,跟着,一点一点地升到正确的音高上去,仿佛在寻找切合那时空的和谐。忽然间,当透明的天空中星星都出来的时候,他的歌声便获得了一种旋律式的甜蜜,像随意摇荡的钟声。

清新的紫色的凉风来了又走了,夜的花朵在尽情开放,在天地交会的蓝色田畴上,一种圣洁的精华正飘过平原。蟋蟀的歌愈唱愈开心,响彻整个村野,像影子的声音。他再也不犹疑,再也不沉默了。就像把自己流淌出来一样,每一个音符都是另一个的双生兄弟,有一种黑水晶似的血缘关系。

时光安祥地度过。世界上没有战争,工人酣睡着,远处天空的景象到达了他的梦境。在爬山虎丛中,靠着墙边也许有狂恋着的情人,眼神与眼神正互相交融。小块地上盛开的豆花,向城镇吹送着轻柔的芬芳的消息,这种消息,仿佛来自一个无拘无束,心灵开放而感情微妙的青春期少年。青青的麦子,摆动在月光中,迎风而叹息,在晨早两点、三点、四点的时刻。蟋蟀的歌声中一度唱得那样悠长,现在却消逝了。

又唱起来了!啊,那清晨的蟋蟀之歌!我和柏拉特罗冷得抖,正沿着那露水凝霜的小径回家睡觉。月正落,红而渴睡。现在,那歌声正为月色而步履浮荡,为星辉而沉醉欲睡,浪漫、神秘而丰盛。然后是那一大片令人沮丧的云,镶着悲哀的紫色的边,缓缓地把白天从海面上拉上来。

无知的乐趣

□林德

同一个普通城里人在乡下散步——也许,特别是在四月份或五月份——而不对他的无知的领域象海洋那样宽阔感到惊讶是不可能的。一个人在乡下散步而不对自己的无知的领域象海洋那样宽阔感到惊讶是不可能的。成千上万的男女活着然后死去,一辈子也不知道山毛榉和榆树之间有什么区别,不知道乌鸦和画眉的啼鸣有什么不同。很可能,在一座现代化的城市里,能够辨别乌鸦和画眉的啼鸣的人是例外。这并不是因为我们没见过这些鸟,而仅仅是因为我们没有注意到它们。我们整整一生都有鸟生活在我们的周围,然而我们的观察力是如此微弱,以致我们中间许多人弄不清楚苍头燕雀是否会唱歌,说不出布谷鸟是什么颜色。我们象孩子似的争论布谷鸟是否飞的时候总是唱歌还是仅仅有时候在树枝上唱歌,争论查普曼的下面两行诗是根据他的想象呢还是根据他对大自然的认识的:当布谷鸟在翠绿的橡树林中歌唱,初次使人们在明媚春天心花怒放。

然而,这种无知并不完全是可悲的。从这种无知我们可以得到有所发现的乐趣,这种乐趣是经常的。只要我们是足够无知的,那么每年春天,大自然的每一个事实就会来到我们面前;而每个事实的上面还带着露水。如果我们活了半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布谷鸟,而且只知道它是一个流浪者的声音,那么当我们看到它因为深知自己的罪过而从一座树林匆匆忙忙地飞逃到另一座树林时,我们是特别地高兴的;我们对布谷鸟在敢于降落到枞树山坡(那里可能有复仇者潜伏着)之前,象鹰那样在风中停住,长长的尾巴颤抖着的样子,也特别地高兴。假装说博物学家在观察鸟类生活中并无乐趣将是荒谬的,但他的乐趣是稳定的,同生平第一次看见布谷鸟的人的最初兴奋心情相比,几乎是一种理智的、缓慢沉重的消遣;而且瞧吧,世界给变成新的啦。

而,至于这点,甚至是博物学家的幸福在某种程度上也依靠他的无知,无知给他留下这类新天地让他去征服。他可能在书本上已经达到了知识的顶峰本身,但,在他用自己的眼睛证实每一个光辉的细节之前,他仍然感到是半无知的。他希望亲眼看见雌布谷鸟一种罕见的情景!——在地上下蛋然后用嘴把蛋叼到窝里(在这窝里注定要发生杀害幼鸟的事件)去。他将一天又一天地坐在那里,望远镜紧贴着眼睛,为的是亲自确定或驳斥这样的说法,说布谷鸟确实是在地上而不是在窝里下蛋的。而,如果他是十分有幸竟然发现了这种最遮遮掩掩的鸟在下蛋,那么也仍然有其它领域在等待他去征服,有一大堆有争论的问题等待他去解答,例如布谷鸟的那只蛋的颜色是否同窝里(布谷鸟把它的那只蛋遗弃在这窝里)的其它蛋的颜色总是相同的。无疑,科学家们迄今没有理由为他们昏过的无知而哭泣。要是他们似乎什么都懂,那么这仅仅是因为你我几乎什么都不懂。在他们发掘出的每一个事实下面总是有一笔无知的财富在等待着他们。他们将永远不会比托马斯·布朗爵士更多知道塞壬唱给尤利塞斯听的是什么歌。

我把布谷鸟请了进来作为例子来说明普通人的无知,这并不是因为我可以就这种鸟作权威性的发言。理由仅仅是因为我曾经在一个似乎受到过非洲所有布谷鸟的侵袭的教区里度过春天,我从而认识到,对它们,或者任何一个我遇见过的人,是了解得十分十分少的。但你的和我的无知并不局限于布谷鸟。它涉及所有上帝创造出来的东西,从太阳和月亮一直到花卉的名字。我曾经有一次听到一位聪明的太太问,新月是否总是在相同的星期几出现。她补充说也许最好是不知道。因为,如果人们事先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天上的哪个地方能够看见新月,那么它的出现总会给人带来意外的愉快。然而,我想,即使对那些熟悉新月的活动时间表的人们,新月也总是出乎意料地来到的。我们并不会因为我们对一年四季的职司有足够的知识,知道要在三月或四月,而不是在十月里,去找报春花,而在发现一株早开的报春花时就不那么高兴。我们也知道苹果树是在结果子之前而不是在结果子之后开花的,但当五月份我们到一家果园去度假日时,这并不会减少我们对假日之美妙所感到的惊讶。

也许,与此同时,每年春天重新温习许多花卉的名字会有一种特殊的愉快。这就象重读一本人们几乎已经忘记了的书一样,蒙田告诉我们说,他的记忆力非常糟糕,糟到每次读一本旧书就好像以前从来没有读过这本书一样。我自己就有一个不可捉摸的、有漏洞的记忆力。我甚至能够读起《哈姆雷特》和《匹克威克外传》来好像是在读新作家油墨未干的作品一样,因为在一次阅读和另一次阅读的间隔中间,这些书的内容有那么多都消失了。这些时候,这样一种记忆力是一种苦恼,特别是如果你热爱准确性的话。但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当生活(除娱乐之外)另有其目的时候。就纯粹给人以享受这方面来说,坏的记忆力值得提一提的地方也并不见得比好的记忆力少。一个记忆力坏的人可以一辈子继续不断地阅读普鲁塔克的作品和《天方夜谭》。就象一群羊一个接一个地从树篱的缺口跳过去不可能不在荆棘上留下几撮毛一样,很可能,即使在记忆力最坏的脑子里也会留下零星片断的东西。但是羊本身逃出去了,那些大作家也以同样的方式从一个懒惰的脑子里跳出去了,留下来的东西真够少的。

而,如果我们能够把忘记掉的话,那么当一年十二个月一旦过去之后,要把这些月份和它们向我们说明的问题忘掉是同样容易的。仅仅在一刹那间我告诉自己,我熟悉五月就象熟悉乘法表一样,并且我能够通过一场关于五月的花卉、这些花卉的样子和它们的顺序的考试。今天我能够满怀信心地断言:金凤花有五个花瓣。(或许是六个?上个星期我是知道得很肯定的。)但明年我将很可能忘记了我的算术,并且可能得再学习一次以免把金凤花同白屈菜混淆起来。再一次我将通过一个陌生人的眼睛把世界看到是一个花园,美丽如画的田野将出乎意料地使我大吃一惊,我将发现自己在问自己,宣称雨燕(那只黑色的被夸大了的燕子;然而,可又是蜂鸟的亲属)永远不落下来栖息。哪怕是在一个鸟窝上也不落下,而是在夜间消逝在高空的是科学呢还是无知。我将带着新的惊讶了解到唱歌的布谷鸟是雄的而不是雌的。我也许要再学习一遍以免把狗筋曼叫做野天竺葵,也许要再学习一遍去重新发现秦皮树在树木的成规中是来得早的还是来得晚的。一位当代的英国小说家曾经有一次被外国人问到,到英国,最重要的庄稼是什么,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黑麦”。象这样的完全的无知,在我看来似乎带有豪言壮语的味道;但是,即使是不识字的人的无知也是巨大的。使用电话机的普通人解释不了电话机是怎样工作的。他把电话、火车、铸造排字机、飞机视为理所当然的东西,正象我们的祖先把福音书中的奇迹视作理所当然的东西一样。对这些东西,他既不怀疑也不理解。我们每一个人好像只是调查了一个小圈子里面的事实并把这些事实变成了自己的。日常工作以外的知识被大多数人看做是华而不实的东西。然而我们还是经常对我们的无知作出反应,加以反对的。我们不时地唤起自己并思考。我们喜欢对什么事情都思考——思考死后的生活或思考那些象据说曾经使阿里斯多德感到困惑的问题——“为什么从中午到子夜打喷嚏是好的,但从半夜到中午打喷嚏则是不吉利的”——人类感受过的最大欢乐之一是:迅速逃到无知中去追求知识。无知的巨大乐趣,归根结蒂,是提高问题的乐趣。已经失去了这种乐趣的人或已经用这种乐趣去换取教条的乐趣(这就是回答问题的乐趣)的人,已经在开始僵化。人们羡慕象乔伊特那样爱一问到底的人,他在六十岁之后还坐下来学习生理学。我们中间的大多数人在到达他这个年龄以前很久就已经失去了无知感。我们甚至对他们象松鼠那样积攒的一点知识感的自负,并把不断增长的年龄本身看做是无所不知的源泉。我们忘记了苏格拉底之所以以智慧闻名于世并不是因为他无所不知而是因为他在七十岁的时候认识到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快乐的期待

□撒缪尔·约翰逊

最明亮的欢乐火焰大概都是由意外的火花点燃的。人生道路上不时散发出芳香的花朵,也是从偶然落下的种子自然生长起来的。

设计一场欢乐是难如愿的。如把一些有聪明才智的人士和妙趣横生的幽默家,从遥远方邀请来会聚一堂。他们一到便会接受赞赏者的欢呼与喝采。然而他们面面相觑,沉默吧,心中有愧,说话吧,又有点顾虑;人人都觉得不大自在,终于愤恨起给自己施加痛苦的人了,乃决意对这种毫无价值的欢乐聚会表示冷漠态度。酒,可以燃烧起人的仇恨,也可以把阴郁变成暴躁,直到最后大家都弄得不欢而散为止。他们退到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去发泄自己的愤慨,但谁知又在那儿被人们注意地听见了,于是他们的重要性又得以恢复,他们的性情也变好了,便用诙谐的言行,使整个夜晚充满喜悦。

快乐总是一种瞬时印象产生的结果。最活跃的想象,有时在忧郁的冷淡影响下,也将全变得呆钝;但在某些特殊场合,又需要诱发心情突破原来的境界,驰骋放纵。这时就用不着什么非凡的巧妙言辞,只消凭机遇就行了。因此,才智和勇气必定满意地与机遇共享荣誉。

其他种种快乐同样也是不可确知的。心境不佳的补救方法一般就是变换环境;差不多每个人都经历过旅行的快乐,就是这种快乐使期待得到满足。从理论上说到这一点,对旅行的人来说是没有什么困难的。阴影和阳光由他任意支配,他无论歇于何处,都会遇上丰盛的餐桌和快活的容颜。在出发日期到来以前,他便一直沉溺于这些向往之中。然后他雇了四轮旅行马车,开始朝着幸福的境界前进。

才走几里路,他就得到教训,知道行前是想象得太美了。路上风尘仆仆,天气十分闷热,马跑得慢,赶车的又粗暴野蛮。他多么渴望午餐时刻的到来,以便吃饱了休息。但旅店拥挤不堪,他的吩咐也无人理睬。他只好将令人倒胃口的饭菜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然后上车继续赶路,另寻快乐。到了夜晚,他找到一间较为宽敞的住所,但是,总比他预期的要坏。

最后他踏上故乡的土地,决意走访故旧谈心消遣,或以回忆青梅竹马的情景为乐事。于是他在一个朋友家门口停下来,打算以出人意料的拜访来得到乐趣。可惜,他要不是自报家门,主人就不认识他了。经过一番解释,主人才记起他来,他自然只能受到冷淡的接待和礼节上的宴请,于是他不得不匆匆告辞,另访一位友人。不料那位朋友因事外出,远走他方,眼见房屋空空,只好怅然离去。这种意料不到的失望真叫人懊恼不已,原因在于未能预见到。后来他又走访了一家,那家人因不幸的事个个愁容满面,甚至都把他视为讨厌的不速之客,好像认为他不是来拜访的,而是来奚落他们的。

找到预期要找的人或地方很不容易。凭借幻想和希望绘出美好画景的人,将得不到什么快乐;希望作机智谈话的人,总想知道他的声誉应归功于什么私见。希望虽然常受人欺骗,但却非常必要,因为,希望本身就是幸福,尽管它常遭挫折,但这种挫折毕竟不比希望破灭那样可怕。

劳作的乐趣

□霍桑

满山豆苗,穿土而出。或者一排早春的豌豆,新绿初着,远远望去,刚好是一条淡淡的绿线——天下没有比这更迷人的景致了。稍后几个星期,豆花怒放,蜂雀飞来采蜜,——天使般的小鸟,竟飞到我的玉液杯琼浆盏里来吸取它们的仙家饮食,我看了心里总是十分快乐。夏季黄瓜的黄花总吸引无数的蜜蜂,它们探身人内,乐而忘返,也使我非常高兴,虽然它们的蜂房在何处我并不知道,它们采得花露所酿成的蜜我也吃不到。我的菜园只是施舍,不求报偿,我看见蜜蜂一群一群地吸饱了花露随风飞去了,我很乐于布施,因为天下一定有人能吃到它们的蜜。人生的辛酸多矣,天下能多一点蜜糖,总是好事。我的生活也似乎因此甜蜜一点了。

讲起夏季南瓜,它们各种不同的美丽形体,实在值得一谈,它们长得如瓮如瓶,有深有浅,皮有一色无花的,也有起纹如瓦楞的,形体变化无穷,人的双手从来没有塑造过这样的东西,雕刻家到南瓜田去看一看,一定可以学到不少知识。我菜园里的100个南瓜,至少在我眼里看来,都值得用大理石如是雕刻,永久保存。假如上帝多给我些钱(不过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一定要定做一套碗碟,材料用金子,或者用顶细洁的瓷土,形状就模仿我亲手种植出来的藤上的南瓜;这种碗碟拿来装蔬菜,更有相得益彰之妙。

我在菜园里辛勤工作,不过满足我严格的爱美之感而己。冬季南瓜虽然长了一根弯脖子,没有夏季南瓜好看,可是看它门从小而大的生长,自有一种快慰之感:瓜初结时,仅是小小团,花的瓣还依附在外,曾几何时,成了圆圆的大个儿,头部还钻在叶子里不让人见,可是黄黄的大肚子挺了起来,迎接中午时分的太阳。我凝神注视,心里觉得,凭着我的力量居然做了件很有意义的工作:世界上因此增添了新的生命。别看南瓜那么蠢然无知,它们有它们的生命,你的手可以摸得出来,你的心可以体会得到,你看见了心里就会觉得高兴,白菜上是这样——尤其是早熟的荷兰白菜,它的腰围大得可怕,最后常常连心脏都会大裂出——我能够参与天地造物之功,栽培出这样大的白菜,心里不由会觉得自豪。可是最大的乐趣还是在最后:一盘一盘的蔬菜,热气腾腾地摆在桌上,我们就像希腊神话中的萨腾大神一样,把自己的孩子吃下肚中去了。

不同的笑

□米兰·昆德拉

那些人认为魔鬼是罪恶之徒和天使是善之战士的人是受了天使的蛊惑。显然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一方面,天使们不是善之徒,而是神所创造的。另一方面,魔鬼们否认一切上帝的领域里的合理的意义。如众所周知的,支配世界的两大力量是魔鬼和天使。但世界上善的一方并不是一定要比后者占优势(像我小朋友时候就这么以为)。而只要求在权力上有某种程度的制衡作用。如果这世上有太多无可争论的意义(天使之统治),人们就会被重担压垮;如果这世上失去了所有的意义(魔鬼之统治),生活一样会变得令人无法忍受。

如果突然间一些事情失去了它们的既定意义、失去了表面的既定规格(一个在莫斯科受过马克思主义训练的人信上了占星术),那会使我们忍不住要笑的。所以说,最初的笑是属于魔鬼的范畴。它带着某种程度的不良意识(一些事情的结果与原先所希冀的不符),可是随之而来的也可能是某种程度的解脱(事情本身看起来比外表要松散一些,在处理它们的时候,我们有比较多的自由,我们不会被它们的严重性压得喘不过气来)。

当天使第一次看到魔鬼的笑的时候,他恐慌极了。那是在一群人聚集的餐桌上,一个接一个的天使跟魔鬼笑了起来,足见笑是很有感染力的。天使知道得很清楚这是对上帝的不敬,是笑他所做的那些神奇的事情。天使知道应该立刻采取行动,但是自己能力有限,苦无对策,只好以牙还牙。天使张开嘴,发出了一声不稳定的、呼吸般的声音,是属于他的声域的高音阶,且赋予相反的意义。如果魔鬼的笑是意味着万事万物的无意义,那么天使的叫则是为了世上万事万物之有条理、构想完善、美好和明智而欢呼。

魔鬼和天使就那么面对面地站在那儿,张着嘴,两者都发出大同小异的声音,可是本质各异——完全背道而驰。当魔鬼看见天使在笑,于是他笑得更厉害、更大声、更开朗了,因为笑着的天使是无比的可笑的。

可笑的笑如大灾难一样不可思议,即使如此,天使们还是从那儿得到了点儿什么。我们被他们的骗局所愚弄,他们模仿的笑和真正的笑(魔鬼的)用了同一样字。现代人不知道原来这两种外表看起来相同的笑是具有截然不同的含义的。是两种不同的笑,可是我们没有不同的字来区别它们。

为何可笑

□爱默生

一切笑话、一切喜剧的本质似乎是:若隐若显,然而却是诚实的、善意的。我们假装要做什么事,却不去做,一方面仍旧在那里大声嚷着要做。智力遇到了阻碍,期望遇到了失望,智力的连贯性被打断了,这就是喜剧,而它在形体上表现出来,就是我们称之为“笑”的那种愉快的抽搐。

除了极少数的例外——几种鸟兽的诡计——自然界里没有半幻半真,没有似隐似现,直到人类出现。没有知觉的生物才执行智慧的全部意志。一棵橡树或是栗树从来不去做它不会做的事,即使在植物界确实有一种现象,我们称它为“停止发育”,但那也是大自然的一种作用,从智能方面看来,它同样完整,在各种不同的境况下完成了更进一层的作用。同样的规则也适用于兽类。它们的活动显示出永远正确的见识。但是人,因为有理性,他能观察到一件事物的全部与部分。理性是全部,而一切其它的东西都是部分。整个大自然对于整个思想都是适合的——也可以说,对于理性是适合的。但是你把大自然的任何一部分分开来,试着将它单独看做大自然的全部,那就是荒诞感觉的起源。幽默——那永久的游戏体贴地、和蔼地观看着每一件事,超然地,就像你看见一只老鼠,将它与永恒的整体比较。你欣赏每一个自满的生物在毫无情义的宇宙内顾盼自若的姿态,为它祝福,然后遗开它。某人的形体,一匹马、一个萝卜、一只面粉袋,一把伞——任何事物,你将它与一切事物的关系隔离开来,默想它单独地站在绝对的大自然里,它立刻变成喜剧性的。无论多么有用,多么可尊敬的品质,都不能将它从滑稽的局面中挽救出来。

因为人有理性——也就是那“整体”——所以人的形体是完整的表示,向我们的幻想力暗示真与善的完美,用反衬的方法暴露出任何半隐半显的、不完全的东西。完美与人的形体之间有一种基本的联系。但是等到实际的人登场时,如果发生的事情并不能使这期望实现,我们的理智就会立刻看出那矛盾,表现在外的就是肌肉感的刺激——笑。

愉悦

□威廉·狄尔泰

如果我想通过一位伟大的创造性人物的眼睛,也可以说是通过其灵魂洞察现实世界,那我就会领略到伟大的景观、崇高的生命或道德行为。我的力量就会以更加强烈的方式增长,我的一切感官、内心以及精神力量都被唤醒、刺激、升华,同时对它们的需求不会超出我的能力,因为我只是处于一种模仿状态,当我观看席勒的一出跃动着强大意志的戏剧时,我必须将自己提高到一种类似的水准。同时,审美愉悦的各个组成部分进入艺术品的接收过程。博克、休谟以及费希纳都在其美感分析中解析过这些组成部分,它们在所谓概括性接收过程中融为一体。它们不仅通过增添新的愉悦成分来促进这种快乐,而且更多地是均匀地、彻底地满足内心世界的一切成分,使内心得到一笔来源丰富且无可穷尽的财富,这如同由无数小溪汇集成的山洪。

因此,艺术品的意义并不在于它提供了大量的快感,而在于它使我们在欣赏中得到彻底的满足,因此艺术品激发了我们的情感并使我们内心燃起的每种追求都得到满足,这毋宁说是既愉悦了感官又丰富了内心。一部艺术品如果能在不同时代、不同民族的人那里引起持久的、彻底的满足,就算是第一流的。衡量艺术品的艺术性和价值只是取决干这种作用,而不是作品必须实现的“美”的抽象概念。美学和艺术批评把这个僵死的“美”的概念推上艺术理论的宝座已经太久了。同样,将艺术品产生的快感进行孤立的考察也无法让人理解作品的意义。只有从艺术家天然强健的伟大心灵的影响出发,从充分把握了其意蕴的现实对由各色人组成的、能被伟大事物吸引的公众的影响出发,艺术对于人类的伟大而神圣的意义才可能被理解。人们才会懂得伟大的艺术品为何可以提高认识能力,丰富内心,使内心得到宣泄和净化。

幽默

□康罗·洛伦兹

有一种特殊敌人,如果说他值得我们爆笑式的攻击,那是绝对的谎言。世界上几乎再没有其他事比下述行为更令人鄙夷而且急于将它立即消灭:故意捏造一些理想目标,以便引诱人们的热情去实现阴谋者的目的。幽默是最佳的测谎计,它用朴实的察觉力,发现虚设理想的金玉外表和伪装热心的虚情假意。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突然撕去虚伪假面具的事更令人忍俊不禁的了。当外表的浮夸突然被揭穿时,当充满傲气的气球突然被刺破而爆出大声回响时,我们可以因突然解除紧张状态而纵情大笑。但这种完全无法控制地把本能的运动模式释放出来的例子非常少。

负责任的道德不仅赞许幽默的效果,而且还替它找了强力的支持者。所谓讽刺,根据《简明牛津字典》的定义,是一种指责流行的恶行和愚蠢的诗文。其说服力在于它诉诸的方式,它使得因怀疑和诡辩而对任何正确的道德教诲充耳不闻的人能听到它的声音。换句话说,讽刺就是适于今日的教训。

假如幽默对于荒诞的理想而言,就像是理性道德的有力联盟,那么,它对于自我嘲讽就更是如此了。今天,我们无法容忍浮夸或伪善的人,因为我们希望每个有知识的人都有些许的自我嘲讽精神。的确,我们感到一个绝对严肃待己的人是不具人性的,这种感觉以坚实的根基为依据。这种被德国人称之为“动物的严肃性”的特色就是目前自大妄想者的特点,事实上,我怀疑那是原因之一。人类最好的定义该是:他是能反省的创造物,能在有关的宇宙环境中看清自己。骄傲是阻止我们见到真我的主要障碍。而自欺则是骄傲的忠实仆人,我坚信赋有足够幽默感的人较不会落到自我幻象的陷阶中,因为一旦掉进,他就禁不住会察觉出自己是一个多么浮夸的笨人。我相信假如我们对自己的幽默局面有真正敏锐的领悟力,那么这些敏锐的观念必定是最能够使我们诚实待已,而且是让我们实现理性道德的重要诱因。幽默与道德有令人惊异的相似之处:两者都阻止了逻辑上的不协调与一致。与理智作对不但不道德,而且很滑稽。因为那常成为极端的荒谬!“你不可以欺骗自己”应该是所有戒律中的第一条。你越能服从理性,你也就越能诚实待人。

悲剧的出生

□郁达夫“丙申年,庚子月,甲午日,甲子时”,这是因为近年来时运不佳,东奔西走,往往断炊,室人于绝望之余,替我去批来的命单上的八字。开口就说年庚,倘被精神异状的有些女作家看见,难免得又是一顿痛骂,说:“你这丑小子,你也想学赵张君瑞来了么?下流,下流!”但我的目的呢,倒并不是在求爱,不过想大书特书地说一声,在光绪二十二年十一月初三的夜半,一出结构并不很好而尚未完成的悲剧出生了。

光绪的二十二年(西历一八九六)丙申,是中国正和日本战败后的第三年;朝廷日日在那里下罪己诏,办官书局,修铁路,讲时务,和各国缔订条约。东方的睡狮,受了这当头的一棒,似乎要醒转来了;可是在酣梦的中间,消化不良的内脏,早经发生了腐溃,任你是如何的国手,也有点儿不容易下药的征兆,却久已流布在上下各地的施设之中。败战后的国民——尤其是初出生的小国民,当然是畸形,是有恐怖狂,是神经质的。

儿时的回忆,谁也在说,是最完美的一章,但我的回忆,却尽是些空洞。第一,我所经验到的最初的感觉,便是饥饿;对于饥饿的恐怖,到现在还在紧逼着我。

生到了末子,大约母体总也已经是亏损到了不堪再育了,乳汗的稀薄,原是当然的事情。而一个小县城里的书香世家,在洪杨之后,不曾发迹过的一家破落乡绅的家里,雇乳母可真不是一件细事。

四十年前的中国国民经济,比到现在,虽然也并不见得凋敞,但当时的物质享乐,却大家都在压制,压制得比英国清教徒治世的革命时代还要严刻。所以在一家小县城里的中产之家,非但雇乳母是一件不可容许的罪恶,就是一切家事的操作,也要主妇上场,亲自去做的。象这样的一位奶水不足的母亲,而又喂乳不能按时,杂食不加限制,养出来的小孩,哪里能够强健?我还长不到十二个月,就因营养的不良患起肠胃病来了。一病年余,由衰弱而发热,由发热而痉孪;家中上下,竟被一条小生命而累得精疲力尽;到了我出生后第三年的春夏之交,父亲也因此以病以死;在这里总算是悲剧的序幕结束了,此后便只是孤儿寡妇的正剧的上场。

几日西北风一刮,天上的鳞云,都被吹扫到东海里去了。太阳虽则消失了几分热力,但一碧的长天,却开大了笑口。富春江两岸的乌桕树,槭树,枫树,振脱了许多病叶,显出了更疏匀更红艳的秋社后的浓妆;稻田割起了之后的那一种和平的气像,那一种洁净沉寂,欢欣干燥的农村气象,就是立在县城这面的江上,远远望去,也感觉得出来,那一条流绕在县城东南的大江哩,虽因无潮而杀了水势,比起春夏时候的水量来,要浅到丈把高的高度,但水色却澄清了,澄清得可以照见浮在水面上的鸭嘴的斑杀。从上江开下来的运货船只,这时候特别的多,风帆也格外的饱;狭长的白点,水面上一条,水底下一条,似飞云也似白象,以青红的山,深蓝的天和水做了背景,悠闲地无声地在江面上滑走。水边上在那里看船行,摸鱼虾,采被水冲洗得很光洁的白石,挖泥沙造城池的小孩们,都拖着了小小的影子,在这一个午饭之前的几刻钟里,鼓动他们的四肢,竭尽他们的气力。

离南门码头不远的一块水边大石条上,这时候也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头上养着了一圈罗汉发,身上穿了青粗布的棉袍子,在太阳里张着眼望江中间来往的帆墙。就在他的前面,在贴近水际的一块青石上,有一位十五六岁象是人家的使婢模样的女子,跪着在那里淘米洗菜。这相貌清瘦的孩子,既不下来和其他的同年辈的小孩们去同玩,也不愿意说话似的只沉默着在看远处。等那女子洗完。菜后,站起来要走,她才笑着问了他一声说:“你肚皮饿了没有?”他一边在石条上立起,预备着走,一边还在凝视着远处默默地摇了摇头。倒是这女子,看得他有点可怜起来了,就走近去握着了他的小手,弯腰轻轻地向他下边说:“你在惦记着你的娘么?她是明天就快回来了!”这小孩才回转了头,仰起来向她露了一脸很悲凉很寂寞的苦笑。

这相差十岁左右,看去又象姊弟又象主仆的两个人,慢慢走上了码头,走进了城垛;沿城向西走了一段,但在一条南向大江的小弄里走进去了。他们的住宅,就在这条小弄中的一条支弄里头,是一间旧式三开间的楼房。大门内的大院子里,长着些杂色的花木,也有几只大金鱼缸沿墙摆在那里。时间将近正午了,太阳从院子里晒上了向南的阶檐。这小孩一进大门,就跑步走到了正中的那间厅上,向坐在上面念经的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婆婆问说:“奶奶,娘就快回来了么?翠花说,不是明天,后天总可以回来的,是真的么?”

老婆婆仍在继续着念经,并不开口说话,只把头点了两点。小孩子似乎是满足了,歪了头向他祖母的扁嘴看了一息,看看这一篇她在念着的经正还没有到一段落,祖母的开口说话,是还有几分钟好等的样子,他就跑入厨下,去和翠花作伴去了。

午饭吃后,祖母仍在念她的经,翠花在厨下收拾食器;随时有几声洗锅子泼水碗相击的声音传过来外,这座三开间的的大楼和大楼外的大院子里,静得同在坟墓里一样。太阳晒满了东面的半个院子,有几匹寒蜂和耐得起冷的蝇子,在花木里微鸣蠢动。靠阶檐的一间南房内,也照进了太阳光,那小孩只静悄悄地在一张铺着被的藤榻上坐着,翻看几本刘永福镇台湾,日本蛮子桦山总督被擒的石印小画本。

等翠花收拾完毕,一盆衣服洗好,想叫了他再一道的上江边去敲濯的时候,他却早在藤榻的被上,和衣睡着了。

这是我所记得的儿时生活。两位哥哥,因为年纪和我差得太远,早就上离家很远的书塾去念书了,所以没有一道玩的可能。守了数十年寡的祖母,也已将人生看穿了,自我有记忆以来,总只看见她在动着那张没有牙齿的扁嘴念佛念经。自父亲死后,母亲要身兼父职了,入秋以后,老是不在家里;上乡间去收租谷是她,将谷托人去砻成米也是她,雇了船,连柴带米,一道运回城里来也是她。

在我这孤独的童年里,日日和我在一处,有时候也讲些故事给我听,有时候也因我脾气的古怪而和我闹,可是结果终究是非常痛爱我的,却是那一位忠心的使婢翠花。她上我们家里来的时候,年纪正小得很,听母亲说,那时候连她的大小便,吃饭穿衣,都还要大人来侍候她的。父亲死后,两位哥哥要上学去,母亲要带了长工到乡下去料理一切,家中的大小操作,全赖着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她一双手。

只有孤儿寡妇的人家,受邻居亲戚们的一点欺凌,是免不了的;凡我们家里的田地盗卖了,堆在乡下的租谷等被窃去了,或祖坟山的坟树被砍了的时候,母亲去争夺不转来,最后的出气,就只是在父亲像前的一场痛哭。母亲哭了,我是当然也只有哭,而将我抱入怀里,时用柔和的话来慰抚我的翠花,总也要泪流得满面,恨死了那些无赖的亲戚邻居。

我记得有一次,也是将近吃中饭的时候了,母亲不在家,祖母在厅上念佛,我一个人从花坛边的石阶上,站了起来,在看大缸里的金鱼。太阳光漏过了院子里的树叶,一丝一丝的射进了水,照得缸里的水藻与游动的金鱼,和平时完全变了样子。我于惊叹之余,就伸手到了缸里,想将一丝一丝的日光捉起,看它个痛快。上半身用力过猛,两只脚浮起来了,心里一慌,头部胸部就颠倒浸入到了缸里的水藻之中。我想叫,但叫不出声来,将身体挣扎了半天,以后就没有了知觉。等我从梦里醒转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一睁开眼;我只看见两眼哭得红肿的翠花的脸伏在我的脸上。我叫了一声“翠花!”她带着鼻音,轻轻的问我:“你看见我了么?你看得见我了么?要不要水喝?”我只觉得身上头上像有火在烧,叫她快点把盖在那里的棉被掀开。她又轻轻的止住我说:“不,不,野猫要来的!”我举目向煤油灯下一看,眼睛里起了花,一个一个的物体黑影,都变了相,真以为是身入了野猫的世界,就哗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祖母、母亲,听见了我的哭声,也赶到房里来了,我只听见母亲吩咐翠花说:“你去吃夜饭去,阿官由我来陪他!”

翠花后来嫁给了一位我小学里的先生去做填房,生了儿女,做了主母。现在也已经有了白发,成了寡妇了。前几中,我回家去,看见她刚从乡下挑了一担老玉米之类的土产来我们家里探望我的老母。和她已经有二十几年不见了,她突然看见了我,先笑了一阵,后来就哭了起来。我问她的儿子,就是我的外甥有没有和她一起进城来玩,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还向布裙袋里摸出了一个烤白芋来给我吃。我笑着接过来了,边上的人也大家笑了起来,大约我在她的眼里,总还只是五六岁的一个孤独的孩子。

苦闷的答复

□瞿秋白

李顿报告书采用了中国“孙逸仙博士的国际合作开发中国的计划”,这是值得感谢的,——最近南京市各界的电报已经“谨代表京市七十万民众敬致慰念之忱”,称他“不仅为中国好友,且为世界和平及人道正义的保障者”。(三月一日南京中央社电)

然而李顿也应当感谢中国才好:第一,假使中国没有“孙逸仙博士的国际合作学说”,李顿爵士就很难找着适当的措辞来大示他的意思,岂非共管没有了学理上的根据?第二,李顿爵士自己说的:“南京本可欢迎日本之扶助以拒共产潮流”,他就唤应当时于中国当局的这种苦心孤诣表示诚恳的敬意。

但是事实上,李顿爵士最近在巴黎的演说(路透社二月二十日巴黎电),却提出了两个问题:一个是:“中国前途,似系于如何,何时及何人对于如此伟大人力予以国家意识的统一力量,日内瓦乎?莫斯科乎?”还有一个是:“中国现在倾向日内瓦,但苦日本坚持其现行政策,而日内瓦失败,则中国纵非所愿,亦将变更其倾向矣。”这两个问题都有点侮辱中国的国家人格。国家者政府也。李顿说中国还没有“国家意识的统一力量”,甚至于还会变更其对于日内瓦之倾向!这岂不是相信中国国家对于国联的忠心,对于日本的苦心?

为着中国国家的尊严和民族的光荣起见,我们要想答复李顿爵士已经好多天了,只是没有相当的文件。这使人苦闷得很。今天突然在报上发见了一件宝贝,可以拿来答复李大人:——这就是“汉口警部三月一日的布告”。这里可以找着“铁一样的事实”,来反驳李大人的怀疑。

例如这布告(原文见《申报》三月一日汉口专电)说:“在外资下劳力之劳工,如劳资间有未解决之正当问题,应禀请我主管机关代为交涉或救济,绝对不得直接交涉,违者拿办,或受人利用,故意以此种手段构成严重事态者,处死刑。这是说,外国资本家遇见“劳资间有未解决之正当问题”,可以直接任意办理,而劳工方面如此这般者……处死刑。我们中国的劳工,这样一来,就都变成了“用国家意识统一了的”劳工。因为凡是违背这“意识”的,都要请他离开中国的国家——到阴间去。李大人难道还能够说中国当局不是“国家意识的统一力量吗?

再则,统一这个“统一力量”的当然是日内瓦,不是莫斯科。“中国现在倾向日内瓦”——这是李顿大人自己说的。例如那布告上也说:“如有奸民流痞受人诱买勾串,或直受驱使,或假托名义,以图破坏秩序安宁,与构成其他不利于我国家社会之重大犯行者,杀无赦。”这是保障“日内瓦倾向”的坚决手段,所谓“虽流血亦所不辞”。而且“日内瓦”是讲世界和平的,所以中国两年以来都没有抵抗,因为抵抗就要和日本打仗,就破坏和平。直到“一二八”,中国不过装做挡挡炸弹枪炮的姿势,最近的热河事变,中国方面也同样的尽在“缩短阵线”。同时,中国方面埋头剿匪,已经宣誓在一两个月内肃清匪共,暂时不管热河。这是要证明“日本……见中国南方共产潮流渐起,为之焦虑”是不必的,日本很可以无须亲自出马。中国方面这样辛苦的忍耐的工作着,无非是为着要感动日本,使它悔悟,使得远东永久和平,国际资本可以在这里分工合作。而李顿爵士还要怀疑中国会“变更其倾向”,这就未免太冤枉了。

总之,“处死刑,杀无赦”是回答李顿爵士的怀疑的历史文件。请放心罢,请扶助罢。

感伤的华尔兹

□楚江南

绿阴葱茏的林阴道。一位老妇人坐在长凳子上。走来一位70岁光景的老头。他在老妇人身边坐了下来。“您好,见到您很高兴。”“晚安。我们好像是老相识,多次在这儿碰面……”“我很喜欢这个幽静的地方。年轻人都到公园里去散步,可这儿幽静,没什么人来。”一片黄叶慢慢地飘落在他的胸前。他拿起黄叶,仔细观看。“年轻的时候,我也逛过公园,跟一位可爱的姑娘坐在一起,就像现在同您坐在一起这样。她……一句话,是我的第一个恋人。当时,微风拂面,白色的苹果花瓣飘落到我们的身上。她像个新娘似的,坐在我身旁,全身披满了白色的花瓣……那会儿正是春天,而眼下,一片黄叶掉到了我的身上。我就像一片落叶……”“您也是单身一个人吗?”“是的……”“您的第一个恋人在哪里?”“第一个恋人?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啦,当时年纪轻,不懂事呀。当时我是个青年工人。一条棉布裤,一件旧上衣和一顶鸭舌帽——这就是我的全部装束。我的美人每天傍晚陪我到城区的公园里去散步,丝毫不嫌弃我衣着寒碜。有一天,厂里举行晚会。总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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