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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8 07:3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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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禾子 著

出版社:化学工业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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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个院子过生活

借个院子过生活试读:

内容提要

借个院子,喝茶、写诗、盖房子、晒太阳,在徽州的旧时光里,诗意栖居。在徽州,人们各自做点儿小营生,彼此尊重,从不争利,把日子过得缓慢温和。读者会在本书中看到一个徽州老院子被慢慢改造成民宿和文旅空间的故事,也会在文字中体会古城徽州的四季变换,以及牵着时光漫步的从容。版权页书名:借个院子过生活作者:禾子著CIP号:第236369号ISBN:978-7-122-33186-1责任编辑:张 曼 龚风光出版发行:化学工业出版社(北京市东城区青年湖南街13号 100011)购书咨询:010-64518888售后服务:010-64518899网址:http://www.cip.com.cn版权所有 违者必究一段光阴的缓慢旅行一种生活的逆流而上第一章 春在徽州的檐下你是孤傲的侠客乡亲们晚上八点就休息了

乡亲们晚上八点就休息了。

朋友说完这句话,顾自哈哈笑起来。我们在西街18号的三楼上喝茶,一块老门板架起来的茶席,喝祁门红茶。祁门早先也属于徽州,早到那个有艺术天赋的宋徽宗当皇帝的时候。

知府大人就住在我们的不远处,大概二里地的样子,站在我们这座楼的楼顶,向南边看,就可以看到府衙的屋顶。

当然,现在这座府衙不过是一个旅游景点,到了晚上就空无一人,仿佛一件挂在墙上的官服。我在某个节日进去过,那时候看上去很热闹,有人穿着古装在表演知府审案之类的节目,还有一些民间技艺的表演,当地人进去是免票的,所以里面充满了徽州口音,俨然成了一座市民公园。

那时候给了我一个错觉,以为这是一座热闹拥挤的古城。事实上,一到晚上,这座不小的古城里就冷清得很,除了杂货店,很多店铺早早关门,店主站在门口吆喝一声,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走进店铺,然后就响起了麻将的声音。

街巷里还是有些行人的,但还没有什么可供休憩的茶楼咖啡馆,行人都只是过客,古城里的巷子很多,对面走来的人一拐弯就不见了,一拐弯又不见了,所以巷子就显得冷清,路灯的光落在石板路面上,和月光一样清凉。

有时候,我会踩着清冷的灯光穿过西街,踩进打箍井街,去一个叫九月徽州的客栈,这座客栈离本地人念叨了一百万遍的许国牌坊很近。许国牌坊是徽州的荣耀,是徽州的“华表”,这样的地段在古城算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但一到晚上,还是没多少人气,这座徽州院子做的客栈就很有些闺房的味道。

不过,说实在的,我很喜欢这座客栈,走到九月徽州门口的时候,我都会停一停,欣赏下它古朴的门面。九月徽州有两道门,一道齐腰高的木栅栏门,里面再一道正式的大门。那道木栅栏门大概是用来给徽州女人倚门而立跟路人聊家常的,如果这女人身材容貌都可以,倚门而立是有些风情的。但没有人的时候,我看着总想发笑,左看右看都像一条内衣外穿的平角短裤。

一定是我想多了。

我一边自责一边推门进去,顾自坐进一组布沙发里,案几上堆满了书,沙发的边上有一个小壁炉,日夜生着火,屋子里温暖得很,刚刚被巷子里的寒风吹紧的身子就放松了,每个毛孔都舒展起来。

我像主人一样走到书架前拿一本书,然后慢慢地翻去。

在乡亲们八点钟就休息的徽州古城,是九月徽州客栈,给了我第一份温暖。

有时候晚上喝了点儿酒,我就会穿过巷子走出城门,再沿着练江慢慢走一段。

练江是新安江的上游,练江到了渔梁坝一个踉跄滑到三江口就变成了新安江。渔梁坝是老早个辰光徽州人出门去江浙的码头,这码头称不上大,但实在是重要得很,官员出行要从这里上船,商人出门做生意也要从这里上船,徽州的茶叶、盐、木材要运出来,还是在这里装小船,顺流而下到了深渡再换大船。所以徽州人说这里是徽商扬帆起航的地方。

徽商纵横中国商界五百多年,渔梁这座码头功不可没。

渔梁老街至今还保留得比较完整,在现在这个时候,有点儿像坚持用算盘的老伙计,但这样的固执挺有味道,比那些下身穿西裤上身穿马褂的古镇要有意思得多。

渔梁老街一直沿着练江。有时候晚上没事,我会沿着练江一路散步过去,从紫云轩一直走到新安关古亭,然后再折回来。

走在渔梁的练江边上,不光黄昏的风景不错,还会看到一些有意思的遗迹,比方说离紫云轩不远处的太平桥,据说是一位寡妇捐建的,十六孔石桥,这寡妇真有钱啊!

还有离新安关不远的紫阳桥,通往紫阳书院的,桥孔特别高,那会儿来往的船只过桥孔都不用落帆。

这些古桥,尽管被涂脂抹粉地装上了轮廓灯,但那气势、那古韵还是挡都挡不住的。

渔梁的对面有两座山,一座叫西干山,一座叫紫阳山,两座山的中间还有一个圆圆的小山包,朋友告诉我那是双龙戏珠。别说,越看越像,我想这样的形胜,风水应该是上好的,难怪从这里出去的徽商打出来那么大一片江山。

据说李白曾经到渔梁来寻访过一位诗人,起因是他在某堵墙上看到一首诗,写得棒极了,李白暗自给了高分,就想着见见这位诗人。但不巧的是,他没遇到那位诗人,只好怏怏而归。

渔梁人是喜欢传统文化的,也崇拜大诗人,听说李白来过了,就在江边造了个亭子,取名李白问津亭,相当于现在打横幅,告诉别人,俺们镇上名人来过了。

这亭子实在没啥特别之处,倒是亭子旁边的两块石碑,一块竖着,一块横着,让我看了好一会儿。两块石碑都很有些年头了,竖着那块上刻着两行字:

敢有在此放生池捕鱼者,立拿重责三十大板,枷号一月,不恕。

另一块横着的石碑刻了寥寥几个字:

本府正堂龚示

这告示写得简洁明了,威严逼人,足见徽州师爷扎实的文字功底。它明白无误地告诉乡亲们,这地儿是人家放生的,谁敢贪小便宜来抓鱼,马上逮捕,从重处罚,屁股上打三十大板,再在脖子上戴上那死重的劳什子,让你扛一个月,别想着求情,没门。

你看,我这一翻译白话文,就啰啰唆唆一大堆,哪有文言文来得精练?这样的方式实在太好了,我看那些偷鸡摸狗之辈还敢来?估计是不会了。

现在很多地方的放生池,卖鱼的人都是夜里抓上来,白天再卖出去,良心大大地坏。现在都靠罚钱,越来越不起作用,特别是对那些土豪,有什么用?还不如板子打屁股。抱歉,我没有看见你饱满的春色

我住的地方在一座山坡上,在这座小城里,地段是极好的,那间三室两厅的居所里,一共住着三个男人,卫通、老楼和我,让我重返集体宿舍时代。

在舒缓的徽州古城,我们几个人的工作时间或许是最长的,我们离开西街18号回到这里的时候,往往是在午夜,简单洗漱之后就急吼吼地钻进被窝,分头去寻找春梦。

因此,那两间不算寒酸的客厅和餐厅,对我们来说是多余的,那台电视机好像从住进来以后就压根儿没有开过,土豪之家标配的皮沙发我们只用来堆放刚收的衣服。

在徽州的怀里,我的睡眠还算不错,基本上都能一觉到天亮,这一点,意味着我对徽州有一定的归属感。偶尔没熟睡的时候,我会在隐隐的火车汽笛声中醒来,这声音不算噪声,白天被喧闹的市声淹没,午夜之后,市声退去,它才在我耳边显现出来,成为主角。

有时候,我会想起在芜湖的一段光阴,那时候我住在市区的别墅区里,离长江有些距离,也是要后半夜,长江里轮船的汽笛声才会抵达我的耳朵,我想象着床漂浮在长江上,被子是一床月光。

在火车的汽笛声中醒来,我也会去想象两条伸向远方的铁轨,想象火车在铁轨上欢跑着,像个奔跑的孩子,这孩子一定是童年的我,因为火车是点亮童年的我对远方的想象的一盏灯。

听到火车的汽笛声,我的内心充满激越,没有什么比它更能激起我对远方的迷恋。

徽州的美是从三月启幕的,那时候张扬的油菜花开满徽州的大地。被黄袍加身的徽州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人们开着车子唱着歌儿从四面八方奔向徽州,好像不约而同想起有一件大事没干。

二月底的一个周末,春天还在路上,徽州还没有黄袍加身,我和古城办的一群人一起去休宁,据说那里有一座金佛山,山上的梅花特别漂亮。

我们寄身在古城办的篱下,每天和在那儿工作的人见面。大约是和古老的府衙、城墙厮混久了,沾染上了宽阔宁静的气场,他们每个人都带着安静恬淡的气息,我喜欢这样的气息,因此,我十二分地喜欢和他们打交道。

休宁的齐云山很有名,但那样的山让懒于运动的我望而生畏,对道教圣地敬而远之。金佛山不高,于是我兴高采烈地去了。

一进入休宁地界,就发现路上的车子都往金佛山的方向。梅花,梅花,看见梅花似乎握住了春天。兴奋的人们把本来就不宽的马路挤成了王府井大街。

山下就有一些梅树,梅桩粗壮,大约有些年头了,一问,果然是古梅。树形也好,上面的梅花开得很饱满,女人和孩子先兴奋起来,在山脚就摆了很多造型,贡献了很多表情。

那么多的人来捧场,金佛山却矜持得很,它把一条满是片石的羊肠小道抛给我们,一副爱来不来的派头。有人禁不住抱怨几句,然后老老实实地跟着蚯蚓般挪动的人群走上去。大概是因为这山路太陡,走不了一里地,就有人脸色煞白地靠在岩壁上,做了金佛山的败将。

第一次来金佛山,我不知道离山顶有多远。走了一个小时光景,瘦得跟猴似的我开始喘得像头牛,弱小的心脏跳得很慌乱。走吧,别歇着,山顶有古老的金佛寺遗址,有美得像张艺谋电影一样的梅林,那上面一定有美丽尼姑的春色。我画饼充饥鼓励自己,把二〇一六年的第一次登山搞得像参加高考。

到了山顶,我却掩不住失望的神情——没有宏伟的遗迹,只有几个台基和石板散落在梅林里,山顶的梅花早已凋谢,枝头挂着的梅花零零落落,像谢顶不彻底的脑袋。

哦,种下梅林的美丽尼姑,抱歉,我没有看见你饱满的春色。

那么,且让我找个石槛坐下,喝一杯香浓的雀巢咖啡。

味道好极了。

一条鱼召唤另一条鱼,鱼群汹涌

羊肠上挤满了大自然的菌

黄袍尚未加身,金佛山已换上绣花的春装

林和靖的妻子早早醒来,做起了信使

一定是尼姑的手艺,时间的针脚上

站满了唱着民谣的春心

狼嚎模仿秀此起彼伏,我充耳不闻

只听见小草们喊着号子

喘成一群牛,那么多慌乱的心脏

轰鸣声中,一万条瀑布落下来

晨钟暮鼓的遗址上,梅林早已花容失色

你们扮演了落地的花瓣

坐在佛的脚趾上喝着咖啡

我把所有的植物都看成花朵(《金佛山看梅》)

喝好咖啡,并享受了一碗有史以来最美味的方便面,我们的队伍转移去了万安古镇。

事实上,来登山的几十号人中,只有我们三个年轻的特邀嘉宾登上了山顶,完成了任务,其他的人员因为扶老携幼,在崎岖的山路上临时决定撤退,我们三个傻等了一个多小时。

万安早先也是一个码头,以前山区陆路修建成本高,修路技术也差,从陆路走花费时间长,货物运输更不方便,天然的水路就成了那会儿的高速公路,码头就相当于现在的高速服务区。

只要是个像样的大码头,就一定有人气,做生意的就自然聚集起来,什么旅店酒肆、赌场妓院、典当物流,一应俱全,哪个码头不是一番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

陆路发达后,水路就没落了,万安这样的内河小码头自然不会幸免,我想,万安大约就是个旧时代的标本。

果然,一踏进万安老街,就感觉到了暮气,街巷里不多的行人多是蹒跚的老人,街旁的门扉大多紧闭着,门板破败,看上去像老太爷残缺的牙床。

偶尔有开门的店铺,也多是生意清淡的。

万安这个大气的名字,也在我的脑海里被曲解为“万般的安静”了。

有家老理发店开着,一个老剃头匠正在给一个老头儿刮脸。

这样的场景很值得驻足看看,店里的所有物件都是20世纪的遗存,那个老式的吹风机据说已经用了三十多年。有一次配件坏了,国内根本找不到,还是托人从美国带回来的。

老理发店的门口,一只猫正懒懒地享受着阳光,这大抵是万安的形象代言——老态、宁静、安详。

那些喧嚣的市声都被风吹雨打去了,船只走了,河流变得一无所有,我们廉价的赞美对它而言毫无作用。

我在门槛上坐了一会儿,想等炊烟从屋顶一缕缕升起来。

那是爷爷的旱烟,让我看见生机。

但我终究没有看到炊烟。

我只能点上一支烟,为万安接一段人间烟火。

在历史的敬老院里,并肩坐着

你们的慈祥打动了我

多希望你们抽起旱烟,世界就活了

但你们安静得像一部默片

船只走了,河流变得一无所有

你说:祖上曾经阔过

街边站满残缺的牙齿,在牙缝里

窥见的一切,都是我的西洋镜

亲爱的万安,我是多么的无能

只能点上一根烟,帮你接一段人间烟火(《走过万安老街》)一群“逆流而上的鱼”聚集徽州

后来我常常深夜在杭徽高速上奔驰,从徽州去往杭州方向总是车灯连绵,那是去往富裕的方向,让我想起浩浩荡荡去产卵的大马哈鱼群。去往徽州方向,常常只有我一辆车,仿佛一条逆流而上的鱼。

我不孤独,我喜欢做一条逆流而上的鲶鱼。

当下的时代,逆流而上的鱼儿越来越多,人们对这些鱼儿褒贬不一,赞赏者称之有情怀,而怀疑者却冷眼相看。

乍暖还寒的三月,我们搞了一场探秘徽州研学行活动,一群来自大江南北“逆流而上的鱼”聚集在了徽州。那时候,铺满大地的油菜花还没有开放,我们多想给客人们看一个最美的徽州啊,但是油菜花不听使唤,连拔苗助长的机会都不给,徽州依然沉静。

一个安安静静的徽州,也给了这群“鱼儿”一次难忘的旅行。

第一站去了老胡开文墨厂,这个全世界最大的墨厂躲在一个小山坡下,隐在一条巷子里,毫不起眼,整体形象还停留在20世纪80年代的范本里。

老胡开文保留了它的矜持,你看,传达室里的春节值班表是用毛笔写的。

一进大门,就闻到了墨香,一种纯正淡雅的墨香,大伙儿都久违了这样古朴的气息。

熬墨、捶墨、制墨、晾墨、描墨,一圈工序下来就是半年,全是手工活,这个奔跑的社会,还有多少人有这样的耐心。

现在,学这门手艺的年轻人不多了,墨厂老掌门充满忧虑。

走之前,一帮人买了一大堆老胡开文墨,有情怀的人总是容易被传统打动。

当晚在徽州府衙夜话。

第二日,大家逛徽州古城,走在城墙上,阳光挺好,看看鳞次栉比的马头墙,又去夜话过的府衙再好好转了转,看看知府大人办公和生活的地方。然后走进小北街去看法国神父建于一九〇七年的天主教堂。

这座教堂既有中西宗教建筑风格,又入乡随俗地有了徽派建筑风情,在国内大概也是唯一的遗存。细心的人会发现,它的窗棂就是一个大十字架,彩色玻璃已经百年了。

阳光洒进来,投影在地上,色彩斑斓,漂亮极了。

教堂出来,经大北路、斗山街、中和街、中山巷、十字街,江南的庭院深深,徽州的曲径通幽,让人们不断停下脚步,对着一个门楼或者一扇门扉行注目礼。

在徽州古城,一只流浪的猫也有着儒家风度。

中午,渔梁老街的商业遗存又是另一番景象。

走在一公里长的老街上,你可以看到当年的“物流公司”巴道复过塘行,里面还保持着当年的样子,连绑小包裹的草绳还像原来那样地挂在柜台上面。

当然,这样的小镇也出人物,老街中端的巴慰祖故居就出了一名清代篆刻大师,巴慰祖诗书画印俱佳,尤其他的印学直接影响了浙派印学。故居现在的主人叫巴雨,是一位文人气息很重的人,以前在深圳经商,后来倾其所有回来把故居从人家手里一点一点买回来,修缮,并且搞了个故居博物馆。

这样的计划,就是掉进一个大坑,再多钱也会填进去的,要下这个决心真不容易。

我们在巴慰祖故居四进九个天井的深宅大院里待了好一阵子。

下午去西溪南,这是一个古老的村子,离徽州古城大约三四十里地,春天的西溪南美得一塌糊涂,在村口,我们就被一片树林镇住了——

这简直是电影《阿凡达》里的场景,一座过溪的木桥,即便是放一张树叶上去,也能成为镜头里的明星。同行的女同胞,自然都挡不住诱惑,在木桥上拍足了照片。

西溪南,曾经是出富商的村子,赚够了钱的商人纷纷回村攀比着造深宅大院,都带大大的后花园。走在村子里,我们可以看见豪门的印记。

现在,外乡人开始接手这些大院,包括设计界鼎鼎大名的土人设计,还有华为公司的一些高管,他们的介入让闲置已久的老宅重返生机,成为诗意的栖居地。

宁采臣的桥,放在一块巨大的绸缎上

东西向,铺开一张长卷

两岸,徽州的肺上

长出树的阿凡达

在春天来临之前,它们瘦得只剩下骨头

即便如此,还是美得令人尖叫

有人在桥上走来走去,成功擒获了一大把摄像头

有人在石阶上坐下,做幸福的呆头鹅

有人河上划船,木头的掌

拨得比鸭子还顺溜

巷子是个迷宫,不是八卦,胜似八卦

两边的老房子看着我们,一脸鄙夷

老屋阁待见我们,它穿着明朝的长褂

老气横秋地说:恕未远迎

在明朝的楼上喝茶,像坐在太爷的脚背上

你只是个顽童

天井的深绿,时间的锈迹

连阳光也有包浆

日暮时分,西溪南暗下来

我们起身,像一群奔下山的孩子

石桥上回首,夕阳下的世界仿佛做了特效

突然词穷,只会说:哦,真是好美(《西溪南》)三个火枪手

老县委大院抛荒了这些年,里面已经成了野猫野狗的家园。

我们进驻以后,它们一哄而散,只留下一条黄毛流浪狗,我们喊它小黄。小黄是条母狗,很快就做了母亲,第一次生了五条小狗,邻近的乡亲们闻讯前来都领养走了。后来春天的时候,它又生了三条,这次我们把三条小狗留着,关在大礼堂的右厢房里,希望慢慢养熟它们,不再延续流浪狗的命运。

我们都说狗能旺财,给老县委大院带来财运呢。

三条小狗,两白一灰,我们喊它们大白、二白和小灰灰。

每到饭点,我们从各自忙活的地方聚拢来,大伙儿都会去看望三个火枪手,起初的时候,它们的戒备心很强,不让我们靠近。

小黄已经和做饭的大姐混得很熟,并且被大姐宠坏,它只吃大鱼大肉,过得像个富家小姐。

这年春天倒春寒厉害,油菜花都开得很放肆了,突然下了一场雪,气温降到了零下,我们担心小狗们冻死,就在院子里收罗御寒的玩意儿。大姐叫嚷着,前几天还有一床破棉絮呢,被我扔了,啊呀,我怎么就扔了呢?

后来我们就找了一个大纸板箱,凑合着给它们避寒。

第二天我们去看,三个火枪手都活蹦乱跳着呢。

圈养了几天,我们以为火枪手已经看熟,就放松了警惕。有一天晚上,不知谁去探望之后忘了关紧门(或者是小黄挤开了门),大白和小灰灰成功越狱,它们又回到出生地——大礼堂主席台的下面。

只剩下二白还孤独地待在厢房里。

大姐急了,一个劲地念叨,谁这么马大哈,就让两只小狗跑了呢?

她仗得自己每天喂食,带着几分自信想去把“越狱者”带回厢房,但大白和小灰灰压根儿没放松戒备,大姐倒了饭食,它们远远地看着,直到大姐走开一段距离,它们才小心翼翼地过来享受午餐。

流浪狗太难调教了!

午餐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商量着下一步怎么办。有人说,把二白放了吧,孤零零地关着怪可怜的,有人说,不能放,得靠它吸引两只小狗回来。

七嘴八舌达不成一致意见。

卫通试着去逮过一回,自然是以失败告终。

小黄身边失去了三个孩子,原本天天在房间旁转悠,现在和两个孩子胜利会师,它也不再关心二白的问题,至少回来了两个,它也满足了。

大伙儿决定,狗食坚持放在二白这里,希望大白和小灰灰能回头是岸,不做流浪狗。夜晚散步古城是一种享受

在徽州古城,夜晚散步是一种享受,对于我这种疏于运动的人来说,散步是最合适的方式。

都说“天下第一苦,两个男人逛马路”,我和卫通倒是逛出了感觉。

古城夜晚行人少,但也不是没有,所以,弄堂里也不算冷寂。落在石板上的路灯灯光像月亮一样清冷,但店铺里漏出来的灯光有着市井的温暖。

二〇一六年的春天,徽州古城的五万居民还保持着传统安详的生活方式,我听不懂徽州话,不知道他们在家长里短说着什么,但他们语气平和,让我感觉内心踏实。

在这样的氛围里,我们每晚都会在古城的街巷里走上个把小时,一方面健身,一方面也是对这种市井生活的致敬——你看,春节的对联还鲜红着,每一户人家的春联都写得很像样,没有一对是凑合着贴上去的,这就是一种文化积淀带来的生活态度。

如果你停下来问路,古城居民一定是热情地给你指路。游客偏少,这里售卖徽州特产的店铺大多生意清淡,但店主们看上去都不急躁,泰然处之。

渔梁老街上有一爿叫听雨楼的歙砚店,是一对小夫妻开的,自己加工自己卖。据说女主人是砚雕世家,店铺陈列得挺有样子,很多游人都会进去转转。

当下砚台的实用功能已经完全丧失,只剩下收藏价值,收藏的话最好是老坑砚,但老坑已挖不出砚石,市场上的老坑石价格都不便宜,有几个人懂得辨别什么老坑新坑的?

被宰怕的游人不太敢下手,在我看来,这家歙砚店的生意也不算红火。

但小夫妻俩都很乐观,我去买过老坑的手玩,的确雕工不赖,就由衷地赞扬了几句,并且说以后可以带客人来。他们很热情,但依然是不卑不亢的姿态,并没有过分热情,让你避之不及。

他们保留了工匠精神。

除了操持歙砚的店家,徽州古城里还有许多经营修钟、补鞋、打铁、刻章等手艺的匠人。

在那些中等以上的城市里,这样的店铺早已被高昂的房租赶去了郊区。在徽州古城,它们存在得很醒目,甚至在主要的街巷里占据一席之地。我在古城里晃悠的时候,常常被他们干活的场景吸引,停下来看着他们全神贯注的样子,听一听铁锤击打在铜铁上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充满了市井的温暖,宛如音乐。

那回我在古玩市场里淘了一台老唱机,是手摇的那种,需要找个师傅修理一下才能用。有人告诉我,许国牌坊旁边有个修钟表的老师傅,可以去找他修。

我抱着这台老旧的唱机招摇地穿过西街和打箍井街,在九月徽州客栈旁的一家裁缝店里看见了这位老师傅,它的一张修理台占了裁缝店的一个角落,临街放着,这个地方算得上古城的黄金地段,面前人来人往,但老师傅却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我说明了来意,老师傅一边嘀咕着“我是修钟表的,不是修这个的”,一边找了把启子,熟练地启开了四颗螺丝,打开了唱机的机关。

哎呀,没有摇把,没法弄了。

我一拍脑门,有些沮丧,买的时候大意,忘了检查配件,现在发现少了摇把,压根儿就没法知道唱机好不好用。

我又搬了回来。

过了一阵子,回家找了另一个老唱机的摇把,又兴冲冲地去找老师傅,他拿起摇把一看,连连摇头,不行,这摇把不配套,试不了。

我心里又拔凉了。

得找一个空心钢管,老师傅比画着,开个缺口,套进去,才能摇。

我说师傅,要不你帮我做一个摇把,不管修不修得好,我给你工夫钱。

老师傅扭头去他的工具箱里找了几个工具,试了试,都不行。

我像祥林嫂一样念叨着,近乎哀求了。

老师傅心一软,说,你先放这儿吧。

西街18号的屋顶是个好地方,去过一次,我就上了瘾,天气好的时候,我就搬一条方凳去屋顶。

办公室的方凳都是古玩市场卖的老货,死重,我几乎是扛上屋顶的,但依然乐此不疲。

在西街18号的屋顶上,一边是清澈的练江,一边是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山水之间伸展开一片连绵的墨瓦屋顶。房子都不高,所以在三层的屋顶上,视野很是开阔,我找个避风的角落坐着,很是惬意。

在办公室里研读法规和协议,总是头昏脑涨,一到屋顶上,思路清晰,很快就能理清头绪,奇了怪了。老鼠掉进米缸里

徽州不仅老房子多,老物件也多,尽管这些年,外地收罗老东西的人在徽州搜刮得很厉害,但在我看来,街头巷尾的古玩店里还是堆满了宝贝,喜欢老物件的人到了徽州,就像老鼠掉进米缸里,我也是其中一只。

除了前面说到的老唱机,到徽州还没满月呢,就入手了歙砚、徽墨、笔筒之类的一些小玩意儿,要是有空就去逛古玩市场,估计口袋已经比脸干净了。

除了古玩市场,墨厂和歙县博物馆也是烧钱的地方,金华的几个兄弟来徽州玩,一走进墨厂的老墨仓库,眼珠子就掉进去,买个不停。一帮室内设计师去博物馆,看到里面的碑拓,也迈不开步子,一买就是一堆。

老楼和卫通他们老是怂恿我去逛鬼市。鬼市是天亮前的民间古玩集市,从老早就一直延续下来,在徽州古城和屯溪老街都有,我对鬼市充满了好奇,被他们说得心里奇痒难忍,但还是强忍着。

谁让我不够富裕呢。

下辈子,做个纨绔子弟,天天逛鬼市,挥金如土。

除了古玩市场,卫通在老县委大院也捡了不少有意思的老物件,档案柜、长木椅、老办公桌、黑白电视机、红灯牌收音机、母鸡啄米闹钟、老式打字机、电话总控台、20世纪70年代的《人民画报》……数不胜数,一部分堆在老档案局大楼的一个房间里,其他的一股脑儿堆在大礼堂里,连一辆锈得一塌糊涂的自行车也不舍得扔掉。

县委书记骑过的呢,可以拿来做场景陈列。

院子的墙根里堆了好多老砖,很多人问我们讨,卫通一块都不舍得给。

他说要拿来做文创产品。

哦,对了,大礼堂的杂货堆里有一副木制楹联,上联是“风花雪月故事”,下联是“茶米油盐文章”,横批是“天下无二”,来大礼堂的人,看到了都会哈哈笑着和这副木制楹联合影留念。当然,天下无二的牌子都吃不消拿,就搁在桌上,一人扶着一块对联,拍了照片就急吼吼地发微信。

院子大清理的时候,卫通还捡了些破碗残片,他一块都不舍得扔,说,统统做陈列品!

比我还二。

我们在西街18号三楼的办公室,也全是老物件,办公室和柜子是古玩市场淘的,会议桌是老门板一块,坐的椅子凳子也全是老式的,又重又硬,我的猴子屁股实在受不了,去超市买了垫子,他们却坐光板凳,一点儿也不怕硬。

把空调、电脑、复印机和投影仪搬走,我们的办公室可以拍民国电影。

你看,我的办公桌上,笔筒是光绪年间的,烟灰缸是砚石的,台灯是和蒋介石同款的。

供客人放茶杯的案几是早先放银圆的钱柜。

纯正的民国风。

换套中山装,我就可以演海飞兄谍战剧《麻雀》的配角。一只硕大的木制狗笼

废物利用是卫通的强项,很多在别人眼里的废品经他的手一倒腾,就能整出味道来。

大礼堂的过厅有些空荡,在大礼堂开始施工之前,老是有朋友来看,我们的小食堂就设在过厅旁边的厢房里,有时候会拿来招待已混熟的朋友。于是我们想着在过厅里布置个茶桌,让前来参观、吃饭的客人有个小坐喝茶的地儿。

卫通钻进大礼堂堆积如山的旧货堆里,一会儿拎出八只原先档案馆用的档案柜,在过厅里分列两头摆来摆去,其中有一个柜子偏矮,他找了几块废木板垫了几次,总归不满意,他就把柜子竖起来。

成了。

然后他又钻进旧货堆里,翻出一块老大的门板,是原来车库的半边门,那会儿好木料多,这门板老沉,两个人嗨呦嗨呦抬出来,拿了两个扳手把门板上锈迹斑斑的门闩卸了,用工地上的水管一冲,往柜子上一摆。

别说,还真有些样子。

他有点儿兴奋,跑去旧货堆里翻出两把老式的长条会议椅,中间还做了隔栅扶手那种,水管冲了冲,往门板两边一放,左看右看都很顺眼。

门板茶桌上太空,卫通第四次钻进旧货堆,翻出一个黄色塑料壳的热水瓶摆在门板中央,看了看,又去院子里折了根梅枝,往热水瓶里一插。

大功告成。

大白和小灰灰终于归队。

当然不是它们自动回到我们设的“监狱”里的,把它们揪回来的是给我们看传达室的江师傅。我们都嚷嚷着要去把大白小灰灰抓回来,但流浪狗会咬人,卫通试了一次,失败,我们就谁也不敢去抓捕。

看到三个火枪手又出现在一起,我们都很兴奋。这回,下定决心要给它们做一只狗笼。某天去吃晚饭的时候,果然看见一只硕大的木制狗笼放在大礼堂的厢房墙角。

这狗笼是工地上的木工师傅用边角木料做的,有两米见方,快一人高,看着就有气势,狗笼的门是一块上抽式的木板,木工师傅很细心地做了滑道,小门上部钉了枚活动钉子,防止这小门被它们的母亲小黄拱开(关在厢房里的时候,木门就被小黄拱开过)。

卫通很快就抱了一只出来,放进狗笼里,说是让它体验新家。

不幸被选中的小灰灰缩在木笼子一角,看上去可怜得很,我们于心不忍,很快就把小灰灰抱回厢房里去。

卫通说,要去集市上买床便宜的棉絮,再让它们搬进新家。

这空空的狗笼就很招摇地在厢房外面放了好几天。

有一天,我从浙江回到徽州古城,发现三个火枪手搬了新家,待在笼子里的只有小灰灰,大白和二白在笼子外面,它们的脖子上都拴着一条崭新铮亮的链子,我兴奋地拿手机拍照,传给妻子女儿看,你们看,你们看,三只小狗搬家了。

三个火枪手却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丝毫不为我的兴奋所动。

吃饭的时候,卫通又夹了整块的肋条肉去喂狗,他老是拿我们最好的伙食去拍小狗的马屁。他回来的时候几乎手舞足蹈:那只白狗朝我摇尾巴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吧?

我问了一句,大白还是二白?

他抓抓脑袋说,我也不知道,我分不清谁是大白,谁是二白。

食堂大姐站在一旁,一脸的鄙夷。

据说,现在每条狗看见她都摇尾巴了。

食堂大姐有一天说要不干了,她一边摸着手腕一边说,你看你看,我手腕都肿起来了,每天的水都要从对面一桶一桶拎来,还要一桶一桶拎出去倒掉。我以前还能帮我老公搬下货,现在他都不叫我搬了。

大姐家在老县委大院对门开了爿小粮油店,夫妻俩做点儿小生意,我第一次到徽州,还没过元宵节,大姐就拉我们去她店里做客,端出水果、瓜子,泡了茶,又拿来一大盆茶叶蛋,手脚麻利地给每人剥了两个,我们就急忙叫起来,够了够了。

徽州人正月里用茶叶蛋待客,不管你到哪一家,都会听到一句热情洋溢的徽州话:

拉,吃鸡子吃鸡子,吃一葛喂!吃个天吃个天,再吃一个天!

正月里来徽州,注意茶叶蛋出没。

大姐是位做事勤快、为人热情的妇女,她爱干净,把大礼堂那间旧厢房打扫得十分干净,我们在这间超级朴素的食堂里宴请宾客、推杯换盏的时候,她总是担心我们喝醉后把她的地盘吐得一塌糊涂。

我们很尊重她,所以我们喝醉的时候,都坚持走到门口,吐在开满桃花的花圃里。

她做的菜很合我们口味,没多久,她就清楚地记得我们各自的喜好,安排得妥妥的。

更重要的是,她每天让三个火枪手吃得很安逸。

离了她,三个火枪手肯定饱一顿饿三顿。

我们立马研究用水问题,在园区里转了半天,接根自来水管进来不难,但我们不舍得在大礼堂的墙上打洞,哪怕是只通一根水管的小洞。

排水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我们一筹莫展地站在台阶上,望着对面。

有了,搬食堂。

对门的商铺还有两间空着,那里水电齐全,距离又近。

一致同意,搬。在徽州古城习惯了步行

古城办的方凯调去北岸镇工作,刚公示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碰到他都喊他新职务,他很腼腆地说,还没呢,还没呢。一个多么低调内敛的青年啊。

有一晚,我们共同的一位作家朋友请客,鉴于他即将新官上任,我们都敬他酒,捧着酒杯的方凯一改平日的腼腆,豪情大发,来者不拒,像一位英勇的汉子。

双拳难敌众掌,结束的时候,他还是喝多了,眼神不是一般的迷离,他抱着我一个劲地叫兄弟,我也喝多了,一次次跟他说,下乡镇前我们给你饯行。

事实上,我们约过他一回,他没空,然后就搁浅了。

他在北岸忙着上山下乡。

我们在老县委大院忙活。

在徽州古城待了一段时间,我就习惯了步行,这个小地方开车从来都没堵过,比起那些在城市里堵得没脾气的私家车主,在这个地方开车称得上是一种享受。

在徽州古城步行,更是一种享受。

早上,从住的楼里下来,走一段上坡路,经过气象局,那里的大门口有一块显示屏,每日都预报当地天气。然后走一段下坡路,坡两旁摆满了菜担子,担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新鲜蔬菜,有问政山刚刚挖下来的春笋、菜园里刚采来的蔬菜、坛子里刚做好的霉豆腐、缸里掏起来的手工泡茶……

多么水灵的植物啊,仿佛铺了一地大自然的语言。

这样的场景让我的心情愉悦起来,检阅之后,走到一个老城门前。两侧城墙还在,但城门已经不知去处。在老城门处一拐就走上了中和街,一条很热闹的巷子,市井在这里苏醒。

我们起得晚,中和街两旁开店铺的人起得也不早,我们走过中和街的时候,很多店铺的主人刚在开店门,慢吞吞地,一点儿都不急着开门迎客。

走在中和街上,我们开始商量去哪里吃早餐,十字街上有家早餐店的稀饭让卫通赞不绝口,我觉得他们的干菜饼做得不赖;西街的老虎灶上过央视,生意特火,老楼中意他们的面条,说是放的蒜末腌过,没有辣味,吃起来过瘾;老虎灶旁边那家的石头粿味道特棒,馄饨也不错……

反正味道都可以,我们就轮着吃。吃得踏实,干活才有劲儿。

我吃饭跟打仗似的,总是第一个吃完,卫通排第二,老楼喜欢细嚼慢咽,他说吃是一种享受,得慢慢来。

行,您慢慢享受,我们先走,钱你付了。

我们都算不上吃货,可能还不如小黄吃得讲究。但我们吃饭的时候常常讨论吃的,有一回,大姐上了一道时令蔬菜,大家一致认定这是苋菜的幼苗。后来说起这玩意儿长大后的样子,就各执己见,达不成统一。

木桐是我们召唤来开青年旅舍的湖北小伙,他承认分不清洋葱、大葱和蒜苗。我们就很热心地给他上科普课,但说了半天,木桐还是一头雾水,一脸茫然。

大姐在一旁听烦了,说,哪天我各买一个,摆在桌上,不就清楚了?

我们全不响了,埋头吃饭。

卫通夹起几块肉皮,又去喂狗。这会儿,狗已经转移到大礼堂外面的大松树下了。尽管还是拴着,但看上去要自由一些。

回来的时候,卫通说,小狗打架,小灰灰的脸被抓破了。

我说,要不要带去宠物医院看看?

没人搭腔。

哦,这点儿伤没事,自己会好的,我自言自语给自己解围。他们看来是爱上徽州古城了

炳全和陈波两位兄弟在一个阴天的午后抵达徽州古城,他们被我密集的徽州消息引诱得不能自已,这两个手拿相机走天下的摄郎是有情怀的。

我一直想给大礼堂和老档案馆里那些堆积如山的老物件拍照存档,我相信这些旧时光的代言人一定会引起大家的共鸣。

拍老物件需要合适的背景,起初我打算去搞块麻布来做背景,陈波在大礼堂的过厅瞄了一圈,就说不用了不用了,他看中了过厅正面那堵斑驳的墙。

那几日我正好忙得不可开交,就把两位兄弟托付给了木桐,木桐问我,拍啥?我说,所有你觉得好玩的、有趣的。然后木桐就学着卫通的样子,一头钻进杂货堆,一件件往外淘宝,黑白电视机、老式落地扇、老闹钟、老式打字机、电话交换机、老式电话机、收音机、《人民画报》、标语、匾额……

后来我看到那台黑白电视机,惊呆了。国营天津无线电厂出品,北京牌,上面竟然有“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的铭牌。天哪,宝贝。

各自忙活。

夜幕降临之后,我终于和他们会合,和木桐一起陪他们逛古城,木桐对古城已经很熟悉了,两位兄弟对古城保存得这么好表示惊讶,我们笑而不语,带他们去了斗山街,当年徽州府城的富人区。

一走进高墙林立的斗山街,他们果然就哇哇叫起来,炳全说,你看,看过去全是马头墙,一点儿杂质都没有;你看,这墙多高啊,果然是高墙大院啊;你看,这石墩上的包浆精光铮亮……

后来,我们坐在九月徽州厅堂里喝茶的时候,炳全说,季哥,这里真好,真是完美的一天。

我说,还差一个大排档呢。

于是,去吃夜宵。

之后,我把他们送去了渔梁老街的某家酒店,那地儿在渔梁老街的入口,直接临江。炳全在房间的窗户上趴着往外看,他啥也没看见。我说,等你明天早上醒来,你再看看这新安江的上游。

第二天,我去接他们,他们果然说,好美,这渔梁坝。

拍完了老物件,他们要回了,看上去有些不舍,我说,这么近,常来。

陈波说,下次来,住上一阵子。

他们看来是爱上徽州古城了。她主要是来看三个火枪手的

我几乎忘了我的老唱机。

那天陪两个小兄弟去看许国牌坊,路过钟表修理铺,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台老唱机放在这里修呢。

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红着脸去问老师傅,我的老唱机修好没。

老师傅抬头,目光越过眼镜上方瞄我一眼,哦,是你呀,早修好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两个摇把,“你看,这个摇把是你上次拿来的,加了个套管,头上开了个缺口。这个,是给你原来那个唱机新做的摇把。”

他竟然找人帮我做了个摇把!

老师傅站起来,走到裁缝台子的下面搬开两个鞋盒,拖出了我的老唱机。

要不要试试?

要。

然后他就打开了盒子,先从报纸包着的旧唱针里挑了一根,然后把装唱针的传声筒下半截从掀起的盖上取下来,小心翼翼地装好唱针,然后把摇把插进侧边的孔里。

你看,摇把在这个位置,那个不对,我给你换过来了。

他摇了一会儿,动作慢下来,估计是发条上紧了,他放上一张唱片,就把左下角的一个唱盘刹车放开。唱盘转了半圈不转了,他用手去转了几下,唱盘就优哉游哉地转起来。

放上唱针。

果然,唱机就吱吱呀呀地唱起来。

女声独唱《共产党来了苦变甜》。声音不是很稳定,但依稀听得见。

老师傅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说,这唱片太老了。

没事,我家里有很多唱片。

老师傅似乎放心了,他指着盖上那个像倒扣的钢精锅一样的玩意儿说,用洗洁精擦下,铮亮,很漂亮。

我屁颠屁颠地扛回来,用洗洁精细细擦一遍。

果然铮亮。

我把老唱机放在办公室靠窗的老案几上,很搭,越看越有腔调。

有了这位老师傅,我打算买许多老唱机。

想象着它们一字儿排开,同时旋转,放声歌唱。

帅极了。

炳全他们来的那个周末,女儿季节来徽州古城看我。这真是很让人振奋的大事!要知道季节下半年上初中了,已经进入叛逆期,周六是她雷打不动的睡懒觉日,她可以一口气睡到中午十二点。

要想让她早起,除非外面下红包。否则,没门。

但这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竟然早上七点半就起床,八点就出发奔赴徽州古城。她这么思念老爹?

不,她主要是来看三个火枪手的。

老爹顺带着看望下。

不过她老爹还是乐得屁颠屁颠的,一大早醒来躺在床上想中午安排吃什么,来了先去西街壹号看三个火枪手,然后再去古城,再去渔梁老街,要不要去博物馆?还是去老胡开文墨厂?不对,墨厂周末关门……

还没琢磨好,季节就到了,她下了车朝老爹轻描淡写地招呼了声,就径直去看三个火枪手。三个火枪手这会儿正躲在树荫下,大白和二白一块儿,小灰灰单独在一边。

爹,它们怎么不待在一块儿呢?

不行,会打架,前两天,小灰灰被它们两个抓破脸了。

亲兄弟还打架?

打,估计是同母异父的缘故,两只白狗关系好些。

后来我们去园区工地上晃悠,季节就一直陪着小狗。

季节喊饿,然后去门口的卤味店里买了五城豆干、手工腊肠。

她一会儿就吃了一堆,还在喊饿。

去宰相故里吃午饭,全是徽菜,什么长陔三宝、臭鳜鱼、毛豆腐、臭豆腐、红烧肉……几乎都是荤的,尽显徽菜“轻度腐败、严重好色”的特色。

季节老鼠掉进米缸里,埋头苦吃。

下午要送客人去高铁站,就把季节和她妈托付给木桐,让木桐带着四处逛逛。她和老爹话不多,和小年轻木桐就聊得来,据木桐后来转告说,她挺体谅老爹,老妈常常把老爹的东西搞丢,老爹有苦说不出,强颜欢笑,心里滴血。

这孩子。

傍晚,因为第二天有万恶的兴趣班,母女俩就赶回去了,我想着陪着她们干啥干啥的,结果啥都没干成,季节就在我办公室拍了一通老物件,说要让那个有恋旧物癖的张老师流口水。后来,在府衙门口买了一本书。

孩子大了不由爹,季节,你开心就好。

季节回去,我心里还是挺失落的。加上卫通和老楼都回去了,项目上就剩下我和木桐。那天我们吃好晚饭才七点,实在不愿意这么早上床,两个人就商量着去哪里消磨这夜晚。

商量了半天,没啥去处。

我说,看电影去?查查有啥电影。《超人和蝙蝠侠》《我的特工爷爷》《睡在我上铺的兄弟》《荒野猎人》……

行,就它了,《荒野猎人》。

天下着雨,这个春天的尾巴好冷。

路上很畅通,两分钟,我们就到了龙辉时代影城,轻轻松松赶上七点半那场。

电影果然不错,一群冰天雪地里的逃生者。

四分五裂。直达人性。

孤独的逃亡者。

尤其是钻进死亡的马肚子里取暖这段,触目惊心。

感谢小李子,安慰了我失落的夜晚。又忍不住开始关注老物件

宋朝的黄山谷说,三日不读书,便觉语言无味,面目可憎。

一忙,我都一个月没捧书了。

当然,手机上看看小文章是有的,但这个不能算数。周末事儿少些,早上让自己睡个懒觉(季节睡懒觉的习惯是有基因遗传的),已经自然醒,眼睛清亮,还是不想离开被窝,就拿起床头的书,接着中断了一个月的地方,往下读。

这回读的是阿来的中篇《蘑菇圈》,开头读着像是童话,一个闭塞的小山村采蘑菇的故事。写着写着,工作组来了,冲突就来了。写着写着,就有了一个私生子,悬念就来了。

很担心又是一个落入俗套的情感故事。但事实上不是,阿来怎么会写俗套的爱情呢?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当村民们司空见惯的松茸市场价暴涨,当商业开始包围山村,人们的价值观开始颠覆。

阿妈却始终守护着自己的蘑菇圈。

最后,阿妈也失守了。她敌不过商人们无孔不入的手段。

我看得眼睛都红了。

晚上继续看书,读徽州作家方鸿惟的小说集《走山》。第一篇,《走山》,一个乡镇书记和一个地质灾害村的故事,我向来很少被主旋律的小说打动,但这回例外,鸿惟兄是我老朋友,但我是撇开这层私交去读的。还是读得唏嘘不已,这家伙,写得太精彩了。

然后再读一篇鸿惟推荐的江苏作家的中篇,题目忘了,但内容实在难忘,写一个女人遭遇车祸,交警找家属,找来了三个老公,一个是手机里的老公,一个是户口本上的老公,一个是结婚证上的老公。几个人在医院里的矛盾,把人性写得淋漓尽致。

都市题材也可以这么写,真是奇巧,帅。

一天读三个中篇,过瘾,不敢再看,再看就心潮澎湃,失眠。

卫通他们去了大上海,这几日我一人留守。

闲下来,又忍不住开始关注老物件,七里头是万万不能去的,打箍井街九月徽州旁边那家古玩店每天都会路过,终于有一回忍不住停了停,看中了两本旧书,那种杂书,恰恰是我喜欢的,问了价格,赶紧放回去,走人。

老唱机修好了,但播放的效果很不好,我估摸着是唱片太老的原因。这天晚饭后,就约了木桐去找找老唱片,一找就找到这家,店主是头发梳得像周润发一样停不住苍蝇的中年男子。他翻了一阵,只翻出三张黑胶唱片,其中两张没了封套,划得不成样子,只有一张芭蕾舞剧《白毛女》选曲,品相还不错。

一问价格,五十块,比我平时淘的略贵些。

我装作嫌贵的样子,眼睛往别的东西里瞄。

店主很沉得住气,没什么还价的姿态,反倒是我又瞄上了原先看过的旧书。

我拿出来翻翻,问这本多少钱。

一百二。

贵了,太贵了。

我说着,又回头去拿唱片,两个一起买,便宜点儿。

一共一百二。

一百。

成交。

我兜着回办公室,这是一本“民国”海左书局印行的《商务普通白话尺牍》,是给百姓商务往来写信函用的范本。一本工具书。里面包罗万象,什么官界称呼、通用对联、文明结婚仪式、各式名片信封,甚至还有江湖口诀!

序言写道:

从来尺牍之书,坊间出版甚伙,综而计之,不下数十种。求其程度深浅得宜、门类繁简、适用行款多寡、恰当称谓、时代契合,而堪为新商界普通范本者,卒不可得,殊为后学之缺点。

本主人者鉴于斯,特请袁君慰山编辑是书,采各家之长,力矫所言四弊,且于每篇之末加以音义注解,俾学者无识字之误,有出处之考,一目了然,不待求师,其本会初学入微。呜呼,煞费苦心矣。读是书者慎毋忽诸。中华民国二年仲夏 海左书局识

你看,一篇序言就写得情真意切、文采斐然。那时候人的文字功底就摆在这里了。

除此以外,还忍不住又去逛罗胖子的店,这家伙不光“罗辑思维”整出名,文创也搞得好,那些案头文具都不便宜,我买了不少小玩意儿,见人就说买贵了,这不,又买了一把黄铜尺子。

又不是设计师,买尺子干啥?

不就是喜欢呗。呦,白云禅院开门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

还没到清明节,徽州古城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窗外的练江烟雨朦胧,诗意得很,在办公室里就坐不住,午饭后,约了成凯和木桐去渔梁老街。

从西街18号出来,穿过徽州路,一到江边,世界就更安静了。

沿着江边走一段,看着雨水千点万点落在江面上,雨雾从江面上升腾起来,有摇橹船载着客人从雨雾中悄无声息地穿行。

这一刻,还真有些旧日江南的况味。

江边的桃花开得很旺,随便拍个特写都是唯美的。去渔梁,本打算直奔听雨楼,坐在那里临渔梁坝的后院美人靠上喝喝茶。走在半道上,木桐说,呦,白云禅院开门了。

抬头去看,果然,白云禅院那道隐秘的小门竟然开着。

于是我们就拾级上去,去久闻大名的白云禅院探个究竟。

白云禅院原先是个禅院,后来人去楼空,有人就租下来搞成了很低调的艺术客栈,一共才三个房间。进了小门,穿过一条甬道,就到了大厅,我忍不住赞叹起来,这大厅布置得多好啊,靠江一排花格窗,中间一个写字的案几,背面竟然是一堵爬满青苔的山岩!

引岩入室的方式倒也见过,但多是后来人搞的,风格上协调,但山岩的火气还在。白云禅院的这面岩石已经登堂入室了四百多年,早已成为一幅天然的画。

白云禅院的建筑依山而建,一层层上去,不大,但精致,几乎每个房间都面江。走上一个很陡的木楼梯到最上面,是一个观景的平台,眼底是清一色的瓦顶,眼睛一抬就是山水,太棒了。

后来我们就坐在大厅里喝茶,看着江面,人懒懒的不想动,这是多么颓废的生活啊。

这地儿对面就对着“双龙戏珠”的珠子,位置绝佳。

看见案几上的笔墨纸砚,我忍不住手痒,上去涂抹几下,给这良辰美景提了一首歪诗:

练江烟雨梦,紫阳云中谣;

禅院听筝曲,对坐话逍遥。

不管平仄对仗,诗的意境还行,但久未握笔,字写得不成样子。

撕了纸,搁了笔,不再矫情,安心喝茶看江。

太舒坦了。

从白云禅院归来,一心想着要给这地儿写首诗,却一下子找不到切入点。

吃饭的时候想着,走路的时候想着。

晚上上了床,就在笔记本上涂抹了一首,自然是不满意,过会儿又在手机上推翻了前一稿,算是有了一个满意的框架。

第二天中午在办公室又改了一遍,算是成稿了。

像一部默片电影,雨水落下

一万支箭,草船上坐满诸葛

你不置可否,一位最安静的看客

富贵在静物间跑来跑去,略显生气

山崖当椅,一坐几百年

椅子长满老年斑

渔梁早已安静

像乱弹的琴突然断弦

在你的高处,发现渔梁的头顶

是一页又一页的古籍

我说,雨中的渔梁多美

你说,江面上开满了花(《禅的院》)

雨算是停了,但天阴沉沉的,云朵沉重得像孕妇的乳房。

上午八点半,和成凯约了去见徽州非遗传承人、剪纸高手吴笑梅。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琢磨文创产品的事情,思量着要给徽州古城出一个笔记本,里面用徽州古城的文保照片,配上手绘地图,简短的介绍,想着该是不错的。

但找了很多地方,收集了一批照片,发现照片都不理想,没法表现想要的效果。那么索性就换一种形式,比如手绘,比如剪纸。

网上查到吴笑梅已经完成了徽州几个系列的作品,表现得挺有韵味,就向成凯打听,他和吴笑梅熟悉,就由他引荐,去会一会剪纸大师。

见了面,发现是位很和蔼的女士,年纪不大,四十来岁光景。她正忙着准备接待北京来的文化部领导。我们就不再打扰,先去她的工作室等她。

工作室展示了很多作品,除了徽州系列,还有很多传统题材作品,红楼梦、京剧脸谱、生肖等,功底扎实,几刀下去,人物神态就出来了。

这样的好东西,却鲜有市场,是题材原因、包装原因,还是推广渠道问题?

这样的民间艺术家,可以收获一堆奖状,如何获得名利双收?

我像一位老农般蹲在天井里抽烟,想着这些问题。

吴笑梅回来了,风风火火的样子,应该是干练爽快的人。

在堂前的太师椅上落座,我向她介绍老县委大院的改造规划,说大礼堂将成为徽州大讲堂,说大讲堂以后怎么用,说我们希望大讲堂能成为文化地标,吴笑梅眼睛一亮。

我又说想做一本宣传徽州古城的笔记本,但素材资料一直不满意,想采用她的剪纸作品。

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走出府衙,我想起在等候吴笑梅的时候,对她那本《徽州古城》册页印象深刻。那是一本徽州古城系列套装册页,一套十张,装帧精美,扉页是一幅漂亮的蝇头小楷,售价一千元。从艺术角度来看当真不贵,光那副小楷就值五百了,但我喜欢归喜欢,还是没有下手。

这就是问题。

作品和市场的对接问题。

这个得好好想想。去北岸

去北岸。

这话已经说了好几回了。看到北岸廊桥照片的时候说过,得知方凯调到北岸的时候说过,和吴诗人喝酒的时候说过。

北岸有吴氏宗祠、北岸廊桥。

北岸有朋友吴诗人、方凯。

终于去北岸,其实很近,从徽州古城出发慢悠悠地往深渡方向开,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吴诗人在北岸小学当校长,我们先是被小学隔壁的旧粮仓吸引,走进去转悠了一圈,然后出发去看徽州最美的廊桥。

廊桥在北岸村,离镇上大概十分钟车程,吴诗人是北岸人,出了镇子,就一路上指点路边的一些老建筑给我们看:你看,这是老车站,原先挺热闹,保存下来了。你看,这是供销社,我小时候都是在这儿玩……

吴诗人说的这些,都是有些味道的老建筑,可惜眼下都成了民居,满眼都是烟熏火燎的,旁边都是半新旧的民宅,连取个景都没办法。

可惜了。

到北岸村,眼前一亮,一条不知名的河边,放眼过去有些纯净的徽州味道。

吴氏宗祠和廊桥很近,我们先是去吴氏宗祠逛了逛。

北岸吴家的祖上当年真是有钱啊,还没进门,我们就被五重飞檐给镇住了。进得门去,那冬瓜梁,比府衙的还大;那柱子,一人抱不过来;那木雕,是镂雕的。

最妙的是栏杆上那一排石雕,百鹿图,或隐或显,姿态各异,绝了。

据说,民国军阀混战时期,有位军阀来到北岸,听说这个百鹿图,点起火把命令士兵数。那帮士兵数了半天,没数出一百头鹿。军阀认为是骗人的,忍不住就骂娘。结果,当地村民一数就数出了一百头鹿。

这则故事略有些显摆,显摆北岸人有文化,但那时的北岸人应该有文化,不然谁会挖空心思搞这样一个石雕题材,往上面随便雕些花鸟虫鱼、梅兰竹菊就行了。

更牛的是吴氏宗祠高挂的一块匾额:至德堂。

再上头还有一块朱红底金粉字的宋高宗皇帝御制牌匾。

唐左台监察御史吴少微像赞:

文以振三变之衰,德以立千载之杞,伟誉当时,称吴富体,瞻彼仪容,乃真御史,李唐以来如微有几?

绍兴八年三月一日

这吴少微是何等人士,竟然被宋高宗给予这么高的评价?

吴少微,唐文学家,诗文雄迈高丽,与富嘉谟合称“吴富体”。中宗神龙初,由吏部侍郎韦嗣立称荐,升任左台监察御史。神龙二年(706)三月,加谟去世,病中少微,闻讯大恸,赋诗哀惮,不久亦卒。与加谟、谷倚,皆以文词著称,誉为“北京三杰”。唐初,文士所撰文章碑颂,皆宗徐(陵)、庾(信),浮俚不竟,少微与加谟一反流俗,文章皆以儒家经典为本,崇雅黜浮,浑厚雄迈,时人争效之。号为“吴富体”。少微所作《崇福寺钟铭》,尤为时人所推重。著录有集十卷,已散佚。《全唐文》收录其《为并州长史张仁亶进九鼎铭表》等六篇文。《全唐诗》收录其《哭富加谟》《长门怨》《古意》等诗六首。

既然诗文能自成一体,《全唐文》《全唐诗》能收录各六,看来是真有才学的。

墙角有块腐蚀得挺严重的木匾,上书“山岳钟灵”,字极好,年代是咸丰八年。搞集体的时候,这地儿堆过化肥,墙上、碑上、匾额都被腐蚀得厉害。

于是就心疼得很,赶紧出了宗祠,去往廊桥。

北岸廊桥远远看去像架在河上的一座平房,一排八扇花格窗,中间题着“西流毓秀”四个字。

河大多是往东流的,但当年北岸人有钱,为了风水,硬生生把河流改成了西流,这四个字把当时的创意摆酷心态暴露无遗。

廊桥一头写了“谦庵旧址”,猜想这地方有庵。进得廊桥,果然看见供着菩萨,不过这菩萨太新,金光闪闪。

廊桥的另一面墙上是镂窗,除了常见的花瓶之类,求平安,还有一扇书页窗,暗示人家北岸人不光有钱,还有文化。

大约四十多分钟,我们就逛完了北岸的精华,其他就没啥看头。这样的情形让我感觉北岸虽然有两处宝贝,但这宝贝仅供观瞻,游人一边夸奖,一边就抬腿离开了。除了留给北岸人一点儿虚荣,本质上不能给北岸留下什么。

且去瞻淇看看。

瞻淇是离徽州古城更近的一个古村落,这村名还是从《诗经》里来的。看来定居这里的祖先更有文化。

瞻淇的入口比北岸要便捷,从车水马龙的公路穿过一条巷子,一下子就到了老街。瞻淇老街是杭徽古道的一部分,村里已经修缮了一段,看上去有些味道,老街的生活也比北岸热闹很多。

去看老虎巷,还真有些古巷余韵。但那些老宅子都垂垂老矣,需要修缮。

比如九世同堂,多么有味道的大宅啊,依山而建,庭院深深。

比如汪莱先生的故居,书香门第,多好。

这是一场拯救,拭目以待。大弟子对我说,这是喜兆

清明节后下了一个礼拜的雨,雨中的徽州古城一番烟雨江南的味道,但走来走去都是湿漉漉的,实在不好受。

雨停的那天,卫通的岳父父母妻子儿子组团来探亲,晚上我们就在小食堂宴请他们。

这是我们小食堂乔迁后第一次迎接这样规模的客人,大姐很上心,一整天都在买菜招待客人,张罗了一桌地道徽菜。卫通的岳父是北方人,唐山的,一辈子在开滦煤矿,养成了好交朋友的豪爽性格。

这不,跟大姐的老伴聊了一会儿就打得火热,因为大姐的老伴在唐山当过五年兵。

自然就请他作陪,一餐酒喝得气氛热烈,唐山客人的唐山话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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