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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8 16:2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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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方达

出版社:湖北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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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开微光博物馆

盛开微光博物馆试读:

作者简介

贺伊曼

1990年生,河南新乡人,现居上海。十七岁开始懵懂写作,随后参加“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获过两届一等奖,作品发表于《萌芽》、韩寒主编的“一个App”等杂志。毕业后在《萌芽》《看电影》等杂志工作,从事编辑行业多年,目前于“一个App”任职。豆瓣、知乎、新浪微博爱好者,拥有小撮粉丝。2014年在上海开了家叫作“馆子”的餐厅,该餐厅现已成为沪上作家及媒体人聚集地。不日远游

本名:沈佳英。女,出生于1992年4月,白羊座。浙江湖州人,喜欢邱妙津、托马斯·特兰斯特勒默、张国荣。现就读于杭州某大学。

第十五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第十六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刘涛

笔名:炙萘。青年作家。出生于北方,内心慢热温软。喜欢写一些生活中的小情绪与小细节,亲近自然与动物。坚信人应心慈而貌美。坚持写作七年之久,把写作视为一种爱好而非职业。曾多次发表文章于《美文》《小说绘》等杂志。

第十二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第十三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第十五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第十七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徐岳林

笔名:一匹马赛克。男,喜欢发呆和反问,现实的理想主义者一枚,不思进取,乐而忘忧。

第十六届、十七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王天宁

男,汉族。山东济南人,大三学生。十五岁开始大量发表小说,主要进行小说创作,另写有少量散文。2014年底出版长篇小说《一只特立独行的教授》。

曾连续荣获四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奖项,另获得第九届《儿童文学》精短诗文擂台赛铜奖,第二届“周庄杯”全国征文大赛优秀奖等奖项。龚心远

男,1994年生。萍聚浮散,仓促毋言。缘恰归时,必当详介。第十七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王君心

1994年生,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厦门大学人文学院2013级学生。处女座偏执狂,作品以童话为主。已出版长篇小说《秘语森林》《记忆花园》,童话集《猫先生的影子酒》。

第十四届、第十五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获得者,福建省启明儿童文学奖二等奖获得者,福建省第27届优秀文学作品奖暨第9届“陈明玉文学奖”佳作奖等奖项获得者。范洋

生于1994年3月22日。男。汉族。残小雪

本名:刘雪。怀揣吃遍全世界的梦想,期待有生之年能做一个性感的厨子。独自看过一些风景,写过一些字,遇到一些人。只希望把最好的时光和故事,与你分享。

第七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获得者。半月王子夜

国籍:中国。民族:汉族。专业:日语。出生地:重庆。出生日期:7月13日。星座:巨蟹座。职业:作家、小说家。代表作品:《洗冤》。

作品散见于《荏苒》《遇见》《锦》《市场周刊·文化产业》《幻火》等文学期刊。

第十二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90后“星生代”文学大赛人气王。李经启

祖籍河南庄子故里,性格温和,喜欢冒险,爱好广泛。每有所感,便以诗文达之,以文会友。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南国

本名:扶尧。喜欢读书写字,亦热爱古风以及古风网游同人小说等。前尘无事可追溯,亦不知后年如何。只求江湖逍遥散淡,万事清和。尘归尘,土归土,我亦有去处。

第十七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者。黎江萍

1993年生于南方小镇。普通的中国人,非文艺青年。喜欢在脑海中勾勒各色少年,偏爱温柔的大男生。时常自嘲山生山养,说话中带着一股子山匪气。因为个子小脸皮嫩,时常扮猪吃虎。网名“钟楚白”,后沿用为笔名。自认写作风格独树一帜,喜欢看喜剧,但常常在自己的作品中写带有遗憾的结局。作品主要发表于《新作文》,也曾发表于《创新作文》《高考金刊》《中学生百科》。第十四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第十二届新作文杯放胆大赛一等奖获得者。王瑞

生于1988年,安徽人。写诗,写小说。著有诗集《不系之舟》。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张海磊

1991年生,中文系出身。写字和阅读,应该是最美的事吧。“如果我在公共生活中有一个立场,那它应该是八个字:客观、理性、人文、公民。如果我在个人生活中有一个态度,那它应该是一句话:即使走在沙漠中,也要有颗嬉水的心。”陈崇正

曾用笔名且东、傻正,1983年生于广东潮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收获》《人民文学》《花城》《中国作家》《山花》等刊物发表作品逾百万字,出版有小说集《半步村叙事》《此外无他》,诗集《只能如此》等。现供职于《花城》杂志。新浪微博:@陈崇正。

第六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李林芳

生于辛未之末,非典型文艺女青年,接受多年专业法学教育。在珞珈山上樱花树下,渴望做一尾喧嚣世界的漏网之鱼。在细雨中漫步,在阳光下微笑。态度浮在生活的措辞里,我们活在彼此的文字里。

第十二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获得者。徐畅

江苏人,现居上海。第三届上海作协主办创意小说全国冠军。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小说月刊》《微型小说月报》等,出版长篇小说《漫天飞舞的信》。许竹敬

1991年生,刚入熔炉,半生不熟。

第十二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获得者。晋江市第二届校园文学大奖赛一等奖获得者、首届晋江市“校园文学之星”称号获得者、晋江市政府第四届星光文艺奖获得者。王宇昆

男,19岁,厦门大学大二学生,《青年文摘》《读者》签约作者。13岁开始创作,作品刊登于《萌芽》《中国校园文学》《青年文摘》《格言》《最小说》《小说绘》等主流文学期刊,迄今发表作品六十余万字。已出版长篇小说《当世界已无法深爱》。第二部长篇小说《在你的世界,璀璨运行》于《大学》杂志连载中,即将上市。短篇小说集《最美好的陪伴,是并肩乔木》由磨铁图书出版。微博:@王宇昆。微信平台:yukhun521。

第十五届、第十六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获得者,并被评选为当年的“萌芽新概念之星”。第四十一届香港青年文学奖获得者。第一届新蕾杯青春文学新人选拔赛小说组全国人气冠军。李娜

笔名瑞恩,网名ShkaRain,1988年9月11日出生于武汉,女,处女座,属龙,A型血。印象深刻的书:《海边的卡夫卡》《昆德拉文集》《钱理群文集》《余杰文集》。喜欢看王家卫的片子。梦想的生活方式:漂流(非漂泊)式生活方式,带点挑战,偶尔闲下来在新西兰草场或海滩上喝咖啡和啤酒。

第九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林婷婷

笔名木壹,出生于1992年10月。曾发表过《走进画布的猫》《黏合橘子的青春》《倾泻绿意》《我将梦想寄予文字》等作品。现就读于江苏省无锡市江南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

第十三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获得者。封雷

你看,要淬炼最好的小说,就要向杂草丛生的文字里投下一把火。在许许多多次燃烧里,香烟袅袅飞舞,爆竹尽情歌唱,烟花绽放成彩色夜幕,诗页成为灰烬,又涅槃重生,被咏颂至今。你爱的也许是香烟,是爆竹,是诗歌,是热闹;可它们都不是我,我是点燃一切的火。

第十一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获得者,第十二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陈雨思

笔名:老蛇。杭州人。现在爱文学,将来文学也会爱我。蕴葳

本名李孟芹,湖南常德人,生于90年代最后一天,摩羯座伪文艺。喜欢狗,尤其是中华田园犬。爱怀旧。玛丽苏严重患者,爱做白日梦。坚信命运只会眷顾相信自己并相信命运会善待自己的人。聿枫

80末巨蟹宅,废柴型青春杂志写手,发表短篇作品三十余万字,散见《故事家》《三生三世》《儿童文学》《佛山文艺》《意林小小姐》等,唯美古风,浪漫言情,绮丽幻想,风格不拘。最初写文是因为喜欢武侠小说,却意外地越走越偏,擅长古风和幻想文。总计划着到处旅行却实在敌不过懒惰的细胞,怪异收藏癖,深度本子控。若非

穿青人,青年作家。已出版《你是我的未完待续》《忧伤开满来时路》,即将出版《山河》。朱昊晨

安原(曾用笔名镐城),陕西西安人。就读于北京外国语大学,现居北京。1993年生,水瓶座。喜摄影、绘画、跑步、收集陶瓷。2010年开始写作,作品散见于“暖僖”90后创意文化书系及《相信》等杂志。2011至2012年游学欧洲。2013至2014年担任独立杂志《不期画报》艺术总监。2015年开始涉足戏剧领域。卷首推荐 这一趟过山车,可否与我同坐文/贺伊曼

去年这个时候,因为租处电箱烧坏,一周内辗转在三个朋友家借住。第一家睡了两天沙发,便被朋友的室友委婉提醒这样影响到她们的公共空间,于是背着双肩包住到偏远的第二个朋友家中。住了两天以为电修好了,结果回家之后断电继续。就在我在朋友圈里哀号的时候,第三位朋友留言说:你来我家吧,拎包入住。

她是个作家。此前我们并不熟,只在饭局上见过两三次面,喝茶间闲聊些八卦,连微信里的互动也极少。但让我惊讶的是,微信里将近一千个好友,那条朋友圈下面留言让我借住的,只有她一个。

我怀着忐忑与歉意来到她家。她指指卧室的床让我睡,自己抱着电脑和被子躺在了沙发上。她家里收拾得整洁体面,客厅和卧房,目光所及,不是书便是新鲜植物。书架上的书看起来经常被翻阅,充满着热气腾腾的光辉。床头还散落着一些未完成的读书笔记,让我想起家里书架上的灰尘,颇感内疚。

白天我到餐厅工作,晚上回家时她总在电脑前写稿。看我回来了,她便停下工作,一起叫外卖或者煮面吃。更多时候,我们就着电视剧的背景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点感情,聊点八卦,刷刷微博和朋友圈,不做什么看起来有意义的事。凌晨两三点钟,我们互道晚安,一天也就结束了。

有一个晚上我们出门买夜宵,她说我去取钱,你等等我。我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她回来的时候脸上笑盈盈的,像被逗乐了一样,跟我说:“你猜怎么着,我卡里竟然只有十块钱了,哈哈哈哈,我本以为我这个月还很充裕。”我吃了一惊,但什么也没说。后来我们只买了一碗兰州拉面,加一个蛋,回到她客厅里,边看《武媚娘传奇》边吃。

我从来没告诉她我其实中学时代就读过她的小说,怕她因此觉得自己老了。我也没想到她的娱乐消遣是看国产电视剧,更没想到多年写作如她,也会……卡里没有钱。而没有钱的时候,还要与我这个突降的房客合吃一碗面。

为什么会这样?我没敢问她。

那阵子我的餐厅里不大太平,有客人闹事,某天我半夜才从警局出来,回到家她还没有睡。她也不多过问,帮我放洗澡水,打开卧房的空调,等我洗完躺倒在床上,她客厅的灯才熄灭。

那是那一年我感到最狼狈的几天,有家不能回,忙碌和混乱让我感觉自己没办法解决这糟糕的一切。但住在她家,似乎又维持住了最后一点体面。

后来我想,可能她那时也经历着和我类似的狼狈期吧。写作遇到瓶颈只能看连续剧消磨时间,不想照顾自己的身体,不准时吃饭,卡里没有多余的钱。没在做什么有意义的事,好像也并不想做,可能最大的成就感就来自收留了似乎比她更糟的我。

那几个看着电视剧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夜晚,我们都心事重重,手里却做着最轻盈的事。连续剧、过往情感的追溯、无关痛痒的八卦,讨论着这些的我们,在那一刻成为彼此生命里又一个低谷时期的陪伴。

今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边吃火锅边聊起去年的事情,在蒸腾的热气里觉得恍如隔世。也不过就是一年,已经可以恣意地嘲笑起那种狼狈感了,像谈起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就像我们也快要习惯这种过山车般的生活,有梦想时风起云涌,迷惘时两手空空,从高空坠入低谷不过是眨眼之间。得到不代表什么,失去也是。

好在这一趟过山车,你从来不是独自一个人乘。

愿我们在无数次风起云涌或两手空空时,都有人做伴。01 也曾天马行空

但是神奇的夜还是一样的,就好像流逝的时间不能改变这个世界的任何一样东西,不能改变佐罗河,不能改变熔岩,不能改变星星的光芒,就好像同样的唯一的目光仍然在持续地凝望着。——勒·克莱齐奥日日夜夜

我带着夏柯在四季中穿梭,

我们常常一天看尽落叶,迎尽风雪。文/不日远游

那是一个月的17号,我走向夏柯,想送给他一个季节,最好是秋天。我有很多表情,九个,都是祈右右为我做的。只有其中一个上面的笑容,是我喜欢的,无知而柔软的那种笑。是的,很装纯。我只在十七岁用过它,后来,不知怎的,就再也用不上了。另外一个我倒是经常用,但是祈右右说,这个表情只有我自己看得见,别人是看不见的。我第一次用这个表情,也是在一个月的17号,我坐在人群散去的篮球场,想起昨晚的一个梦境,我把脸埋在手掌里。这样,我就看见了自己的脸。

我只喜欢这两个表情。祈右右说,这两个是为你自己做的,另外七个,是要用来应付这个世界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给自己的只有两个,给世界的却有七个。祈右右叹了口气说:“两个已经不少了,很多人给外界的都是更多。但是我怕你应付不过来,早先你连七个都经常用错。”我朝着祈右右笑了笑,忘记了用的是哪种笑容。

我走向夏柯的脚步迟缓不定,但是我从他眼睛里看到我十七岁的脸时,几乎以为自己要盲了。“你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夏柯说。“是啊。”我说。银杏树叶在夏柯脚下,发出噼噼啪啪的碎裂声。我第一次很想提醒别人,是我为他变换了季节,我几乎想提醒他注意,那些嫩绿树叶,像被涂了一层颜料,转眼之间就将枯黄色重重叠叠地铺满了道路。我常常乐此不疲地玩这个游戏,从秋天走到冬天。虽然夏柯对于这些银杏,是不存在记忆的。

十几岁的时候祈右右就说,过不了几年,我就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变换季节,而她也将失去制作表情的能力。我们这些百无一用的超能力会平平淡淡地消失,也许就在某个醒过来的早晨,就像它们在七岁那年突如其来地降临一样。“一切都不会有什么不同,反正只是自娱自乐的游戏。”我说。“我给你做的那些表情是不会失效的。”祈右右说。“哦。”我几乎忘了这茬,要是失去了这些表情,我就得从头学一遍人情世故。这麻烦就大了。“那你卖给别人的那些表情呢?”我问她。“也不会的,对了,你不要把房间弄得忽冷忽热的。”祈右右不满地抬头看我,她在做一个哀愁的表情,面前放着一本顾城的诗集。祈右右又做失败了,读顾城的诗做出来的表情,非但不显得哀愁,反倒干干净净,甚至有几分羞涩,如一个高中生。

其实祈右右的超能力倒不像我的一样没有用处,这两年她一直秘密地与一些人做着交易,找上祈右右的都是些像我一样,表情笨拙的人。于是他们就需要几个表情,来适当地对外界做出反应。我从未见过这些人,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找到祈右右的。只不过,做一个表情要具备充分一致的感受力,哭一场笑一场都不在话下,甚至得谈个恋爱吵个架,耗时耗力,而且一不小心就会做错。所以,祈右右每次接一个表情都思考缜密,决不让自己入戏太深,负面情绪的表情只做到伤心为止。

我一直都很想问她,为了给我做那几个表情她做过些什么,不过她从来不肯说。

我遇到夏柯的时候,祈右右在另一个城市读大学,我和她几乎已经不再联系,少年玩伴,多半就该这样在路途上消散。我不知道是不是恋爱会让人想更多地了解自己,我开始回忆起很多童年、少年场景,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得记忆处处都是裂缝。能够分享与求证的人,似乎也只有祈右右。我们就又联络起来了。

童年恍如前世,村庄的变化太大了。那时候,骑着单车上学,一路经过整齐而翠绿的稻田,路上不时能惊起大片大片的鸟群,远处云层低得快接近地面。时光如同平稳的长镜头,遥远地目送,不做挽留。我为记忆的干净而惊讶不已,却从未能记起一桩详细的事情。所以都是祈右右向我说起的,那些毛头孩子奔跑在田野里的故事。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用了“故事”这个词,也许是因为祈右右讲述的方式太从容不迫,毫无破绽,以至于我常常弄不清楚她讲的那些孩子中间哪个是我,我甚至弄不清楚那里面有没有我。

童年时村庄里的孩子们所玩的游戏,我还记得。甚至到了十岁出头的年纪,我们仍然常常在田地里摸爬滚打。村庄背后是一片山脉,前面临河,于是翻山越岭,爬树下河,也都无人拦禁。那时候田野里全是为灌溉而挖的沟渠,在那个年纪,这些沟渠看起来尤为宽阔。大胆而敏捷的孩子永远能轻松地一跃而过,而有些孩子则总要扭扭捏捏一阵子。记忆里,总有一个孩子被剩下,因为不敢跨一道沟渠,而绕着田埂跑一大圈去追逐那些孩子。

我记得祈右右是孩子王。在祈右右的讲述里,因为我们两个在七岁那年突然同时拥有了异乎寻常的能力,我们几乎立刻就组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联盟;也就是说,我几乎也立刻就成了孩子王,位高权重,贪吃享乐。但是我提醒祈右右,孩子王一般心细胆大,出生入死,游戏技术高超。而我,胆小如鼠,内向怕人;更重要的是,我几乎什么游戏也不会做。“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祈右右说,“我们爬山的时候,你就在我后面,在第二个,后面有许多人。”祈右右的语气因为坚定,而显得有些虚弱。“那么你记不记得我们曾在路上捡到一只死去的龙虾,后来我们把它埋在土里,为它立了个墓碑。我们商量好每个月都会去看它,我们去了整整一年。”“是的,我们去了整整一年。”“还有,为了庆祝考上重点初中,我们找了个秘密的地方埋下了十多个硬币,我们比谁会先忘记那个地方。”祈右右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几乎是被往事感染了。“但是我梦见手掌里老是扎到灌木丛里的刺,所以总是不敢爬山。”我还是打断了她。“你开始做梦了吗?”祈右右咬着面前奶昔的吸管,哀愁地看着我。那时我竟然觉得她有些软弱。

我不敢和祈右右说我的梦境,还有我梦境里的那个女孩。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四季,看到自己十七岁的脸。每天梦里的时间和白天一样长,我仿佛和她走过了千山万水,百转千回。四季轮回,场景却不变,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我想,如果梦境不能制造记忆,那么我这样无休无止地重复这个春夏秋冬,是不是只是对一段记忆的模仿。但是我并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谁。

我记得她的脸,可是我搜寻四周与记忆,却找不到这样一张脸。我爱着一个虚幻的女孩。这让我疑惑又绝望,以至于我常常弄不清楚我是爱夏柯,还是只是爱一双和梦境里一样的眼睛,我在那里面看到自己十七岁的脸。

我带着夏柯在四季中穿梭,我们常常一天看尽落叶,迎尽风雪,在季节中迅速地流转。我总是不断地遇到熟悉的场景,夏柯调皮地把细碎桃花摇下树的样子,让我想起花底初度逢过谁。冬天里夏柯把我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口袋,我却在记忆里翻箱倒柜地寻找一只手套,我甚至知道手套上的图案,它们为我制造了一个暖冬。

轮回太多遍,我总是忘记我们在一起了多久。我问夏柯我们在一起多久了,夏柯有时候说三个月,有时候说半年,后来有一天他说,一个轮回,春夏秋冬。夏柯说:“要纪念。”我说:“是啊。”我心里在想,我们看过了那么多场落叶,花败花开。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我希望人生不停地轮回,以此来印证长久。我突然厌倦了变换季节的戏码,但我仍然想要制造出一场暖冬,我永远掌控不好分量,制造不出一个温暖的冬天,如同模糊记忆里的冬天。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的记忆都是这样,还是只有我的如此语焉不详。

我对祈右右说,原来我在季节中流离失所,世界仍然在按照它的方式严格运转,我想按它的步调来了。

祈右右冲我仓促地笑了笑,她说,恭喜你有relationship超过了一年。她说完这句话,脸上又一闪而过那种哀愁的表情,好像一段沾满灰尘的往事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出来。

我和夏柯过着凡尘生活,我开始习惯冗长的季节,开始耐心地等一场下了好几天的雨停下来。夏柯清澈干净,犹如一棵寻常植物,我第一次注意到他,却是因为他脸上的哀愁,还有因哀愁而生的无动于衷。那时我们在一家酒吧看一个摇滚乐队的现场,不过是一个二流的小众乐队,唱的又是英文歌曲,喧哗吵闹,我什么都听不清,后来索性放弃,找了一个僻静角落去抽烟,这样我就看到了夏柯。夏柯消瘦,表情寡欢而无动于衷,一下一下地敲着悬挂在面前的一面鼓。我望一眼远处狂欢的人群,觉得夏柯拒绝被观赏的难过,很动人。

往后我很少看到夏柯再露出那样的表情,也许他仍然在一个隔绝人群的角落,去消化逼上心头的黯然。也许他是怕我难过,或者是明白诉说的无用,哪怕是对恋人。但是我却觉得,此生我唯一一次看到真实的夏柯,大概就是那一次窥视了。

日子平淡如水,等我们吃遍了学校周围每一家餐店的时候,夏柯有一天给我送来一锅他自己炖的鸡汤,从此以后我就吃到了不少招室友仇恨的美味。当然夏柯每次都会准备四人份的量,我知道,她们只是羡慕我拥有夏柯。我记得,我的两个室友都是在那个晚上我们大卸八块了那只鸡后,不出十天迅速地找了男朋友。但是我却无法和任何人说起,就是在接过夏柯手上那只保温瓶的时候,我突然明白我不是在爱夏柯。我知道我该感动,但是我只是觉得内疚。我想起昨天晚上梦境里的女孩,我看不清夏柯眼睛里的自己。

那个晚上我在水池边一遍一遍清洗那只保温瓶,脑中想的,却是一年以前,我和夏柯的第一次旅游,那个时候我们在一起也并不久。我记得第二天在旅馆里醒过来,床边柜子上放着一杯刚泡好的咖啡,对面床上并没有人。洗漱完后,我在旅社院子里花花草草看过一圈,回到房间里,看到夏柯正在吹干一件我昨夜洗了还未干的衣服。我看着他的背影,面前门上是这个房间的门牌号码,我想起祈右右曾对我说:“有些人,你知道离开了就会肠子悔青。”

夜晚彻底降临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今天应该住在冬天。梦境里我看到了那只手套,醒来的时候我明白,也许昨天晚上我制造了一个以往屡屡失败的冬天。我找的暖冬,原来是一只手套里的温度。

我混淆现实和梦境里自己的脸。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夏柯,我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自己的记忆为什么四面漏风。

第二天我再从口袋里掏出枯干的银杏叶子的时候,秋天却没有来,我把白色的玉兰花摆成五边形,也没有听见更多花开,没有树叶变绿,我几乎把整个瓶子里的雪花都撒在了空中,它们在35摄氏度的气温里迅速地消失了。天台上的低气压让人产生无处可逃的感觉。四季如歌,原来一年过去,夏柯只不过是我的陌生人。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我感觉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空气依然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我不知道三十多摄氏度的天气还要持续多久,我想我该开始去看天气预报了。

自从再也不能随意住进喜欢的季节以后,我的梦境变得越来越清楚。梦里面最多的还是童年的场景,一幕幕,像无声无息的黑白照片离你的眼膜越来越近。我开始在最深的睡眠里,突然睁开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逃离一个梦魇。

它们从来就不是梦魇,它们只不过是我出走的记忆。时隔多年,以梦境的形式提醒我自己的属性,提醒我的失去与拥有。

如果你听见我的声音,你就会记得我。梦境里的女孩说。

我该不该去寻找你,我该不该满足于梦里的千山万水。

我开始想念母亲,我从未梦见过她,从我失去她,这么多年。我开始明白,记忆的断层里,我太早地被切断了属性,以至于太早地放弃了呼救。我初次在夏柯身上看到的表情,是我曾经埋在手心里的。我们都放弃了被了解的可能。

很久以前,我还在童年里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周围的人都不见了。我的回忆里没有大人没有小孩,仿佛一条本该热闹的街道突然空旷了下来。像住在一个核桃里面。那段时间不断干的一件事情是往阳光下跑,从楼上跑下来,再跑出门,一直跑到阳光下。那是我突然感觉恐惧的时候,恐惧不请自来,像梦魇一样,一声不吭地钻进我的大脑,我的心脏立刻越缩越紧,眼睛不能四顾,不能回头,我觉得身后有一支追逐的箭,我毫无疑问地相信有一支箭一直跟在我背后,我必须比它快。我横下心不回头,我认定回头的刹那就是箭插进心脏的一刻。耗时打开一道道门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死期到了。

直到打开最后一扇门,阳光从四面八方照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感觉到了安全。阳光令我觉得安全,有没有人倒是无所谓,我不记得一次次独自逃亡的时候,最后时刻有没有看到别人,有没有看到他们缓慢而无动于衷的脸。

或许是那些面孔过分无动于衷我才不记得,或许是我太专注于自己的逃亡了,因此世界才成了一座空城。

但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失去母亲的,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试图与我告别。

小时候曾听母亲说,一个人是不是勇敢取决于他看到的月亮的大小。二十年来我对自己的胆子一直灰心丧气,我看到的月亮一直只有碗口的大小,家里盛饭最小的那只碗。我听说有些人看到的月亮有一只脸盆那么大,于是我打定主意这辈子只做一个胆小如鼠的人。没办法,我想,我看到的月亮只有一只碗那么大。而母亲从未要求与责怪过我什么。也许她的愿望不过是我能平安与俗世合老。

妈妈,我从未呼救——从小时候起,我的整个与一支箭赛跑的童年,我在田野上不断地沿着一道沟渠奔跑去追赶他们的时候。是的,妈妈,我已经知道了,那个不敢跨过一道沟渠的孩子就是我。我太小就学会了独自娱乐的游戏,我捡到一只死龙虾,并为它立碑;知道自己终于考上Y中的那一天,我把一个储蓄罐里的硬币都埋在了土地里,这是我的方式,想让你知道。妈妈,我希望所有人的离开,都能在我身上留下印记,我不想面对没有缘由的失去。妈妈,我并不介意自己身上被刻满了墓碑。

妈妈,从未有人告诉我,该怎么面对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从未有人告诉我,该怎么把自己安全地隐匿在人群中间。妈妈,你太早地离开了我。所以,妈妈,也不会有人来告诉我,当一个人从巨大的幻梦里清醒的时候,该如何迎接一个像梦境一样的人生。

夏天结束的时候,我回学校拿毕业证书。离开时经过停车场,拍了一张照片,都是些废弃的车辆,旧与灰尘,许多人的四年,就这样沦为尸体。欢声笑语,一哄而散。我说你好,你说打扰。想起这样走在路上,无人知我内心疾病。而路上那些与你微笑照面的人,是不是内心也正在响起轰然倒塌的声音。所谓孤独,重大吗?

没有想到在学校里遇到的最后一个人,竟然是夏柯,我几乎是一路跟随他的背影,又走了半个校园。他拉着行李箱的瘦长背影和记忆里最初那张寡欢而无动于衷的脸遥远地契合了起来。我对着他的背影微笑,为我们之间的这段距离而安心,很想对祈右右说——我是说,如果她真的存在的话——我打算对她说,这个世界上,肠子悔青的事情其实不会太多。

和夏柯分手以后,我去了一趟大理。两天一夜的火车,一路经过陌生的车站、新鲜的植被,在火车与铁轨的摩擦声里沉沉入睡。没有做梦。这样很好,我得习惯梦境与现实的统一。我告诉自己,我不是在通往梦境的路上,我只是去确认一桩事实,去确认一段曾经。不然,我何以证明我存在过呢。

火车停在昆明的时候,我差点以为又走进了一个自己制造的季节里。我从背包里拿出长袖衣服穿上,立即又买了去大理的火车票。来接我的是旅店的老板,来自广州的年轻人,剃着光头。那天大雨,他穿着格子上衣格子裤子,撑着一把巨大的格子伞,他说是为了方便我找到他。

在旅馆睡了半天,醒来向老板打听了学校所在的位置,打算慢慢地找过去。我低估了自己的极品路痴程度,在洋人街上彻底迷路,只好找了家店先填饱肚子。菜单上几乎找不到饭,我一个对条状物有恐惧症的人,几乎无从下手。我才知道,我到了异乡。

然后我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老板,给我一瓶大理。”这个声音曾对我说:“如果你听到我的声音,就会记得我。”我抬起头,庆幸自己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她不会看见我。她和我梦里的女孩一模一样,哦,不对,她和曾经的我一模一样,她是十七岁少年的我,她没有变。

我看着他们吃完一顿饭,她身边的男孩子穿着白族衣服,皮肤和大理人一样,因高原日照而显得黑,但模样英俊,侃侃而谈。男孩子并没有喝酒,我看着她喝完了那瓶大理。我低头看着菜单,突然发现菜单上有青稞炒饭,但我起身离开。走在路上,看到那么多人在卖花,我才知道今天是七夕,路边有流浪歌手在弹吉他唱歌,我站着听完了那首歌,跑到对面买了一枝玫瑰花,放在他的琴盒里。

第二天在旅馆附近租了一辆自行车,绕着洱海骑了一圈。环海公路宽阔而寂寞,一路上,不停地经过向日葵田、玉米田、水稻田……我在一个白族村落前停下车往回看,更远处的房屋屋顶在云层里变成一个一个的火柴盒。我想起我们曾经说好要一起去布拉格,去看世界上所有的屋顶。原来她在这儿,就可以看至厌倦了。我总是不记得一个地方是如何美,但我总记得离开前回头望的最后一眼——空无一人的公路尽头,世界上所有的屋顶。把最美的献给你。

我坐火车回到我的城市。两个月后,经过几场考试,终于顺利地在家乡一家银行找到工作,朝九晚五,我知道父亲很满意。我的梦境开始变得很少,我也不再幻想自己有改变季节的能力。幸亏银行的工作也不需要太多表情,所以七个也似乎已经够了,每当这么想的时候,我就对自己笑笑,在心里对祈右右说声“谢谢”,但是我已经拼凑不出她的样子了,这个梦真长,但仍值得庆幸,我终究没有错过生活。

我常常微笑,并不觉得这样太累。我打出一个个表格,不断地让窗口外面的人签名,他们有人对我微笑,有人面无表情。生活的真实与平庸,让我偶尔忆及曾经的幻觉与繁盛,风花雪月里,我始终会拥有一个声音。

路过的人,请给我一瓶大理。

那年七夕我路过少年情人的城市,灯火鲜花,午夜仍不息。流浪歌手唱的是一首我失去她时独自听的歌。这么多年以后,我又与它重逢。多年的幻觉与梦境,只是一个不合格的情人,逃避“不可能”这三个字的幼稚方式,崩溃决裂,与记忆道别。我再听,只想用一枝玫瑰,与往事干杯。

我答应把你保护在我梦中

你该把我缠绕在你睫毛中

你让我明白什么叫作感动

我还你一世春风

命运的玩弄于我们没用

永远微笑眼泪还给天空

迎面的狂风看出了彩虹

绑着我们谁能无动于衷

你是我一生的人为什么不能

再次出生一样天衣无缝

你是我心中的人嘴边的唇

战胜时间嘲笑世俗的海誓山盟

熄灭了灯感情更深

牵着手一样认出你的指纹

说我天真谁比我真

天下有多少这样重情的人

你是我一生的人为什么不能

再次出生一样天衣无缝

你是我心中的人嘴边的唇

战胜时间嘲笑世俗的海誓山盟毕达哥拉斯之树

这些都属于一个希腊男人,他的面部特征和历史书上出没于爱琴海半岛和巴尔干半岛的哲学家有太多相似之处,虽然他戴着一条和唱民歌的阿宝一般的头巾来混淆视听。文/刘涛

观察者与受苦难的上帝合而为一,在他的死亡中死去,又在他的新生中复活。——康福德

我钟爱数学学科的小男友在我准确的预见性中和周遭昏昏欲睡的庞大群体形成鲜明对比,他像屹立不倒的中流砥柱一般,在奋笔疾书的同时还能用饱含热忱的神情吸引唾沫横飞的老教授,从而掩护我们这些上课不到十分钟就“阵亡”在网络小说或是周公棋局里的人。

很不幸的是,我对他的爱不足以让我爱屋及乌喜欢上这门学科,就像他永远不可能将他对数学研究的热情投进我们的恋爱。他的情商是一个负数,倒背如流的公式都比他蹩脚的情话好听得多。但我还是陪他选了同一门选修课,关于某个叫毕达哥拉斯的数学家的理论,即使我的笔记本里还夹着一张不及格的高数卷子,它让我觉得可耻不仅仅意味着要交一笔不菲的重修费。

伏天里的风扇摇摇欲坠半死不活,凉风在没有成功抵达已经闷出疹子的后颈时就已经溺死在炎热中了。压强定理使它永远不可能像每个人都想象过的场面一样掉下来演一出血肉横飞的惨剧,能消遣着无聊光阴的只有不知疲倦的蝉,和老旧的风扇发出的噪音一起,回旋在头顶上,交织成催眠曲。

幻灯片里无限延伸的三角形构成了让人炫目的树,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初中课本里最简单的勾股定理是如何上升为美学艺术的,那些规整的枝杈形似三角尺,我小时候拿它假装手枪多过用于在作业本上画图,当时对数学的敷衍直接导致了它现在也敷衍了我。“毕达哥拉斯之树的茂密程度取决于三角形的形状,这是钝角产生的效果……这是直角……这两个的弧度差别在于……”在我眼中只是一堆密密麻麻的几何图案,比视力表上的马赛克还要让人迷乱。我的眼皮在重力与困意中向下沉,再尖锐的三角形都支撑不起它的堕落了。

让我惊醒的是一簇砖红色的胡子,它居然还像绵羊一样打着小卷,毛茸茸的悬挂在我鼻子前面让我忍不住打了喷嚏。我的直觉是我还在做梦,装死一般闭起眼睛。虽然我知道噩梦都是难以醒来的,但还是不甘心地再次睁眼,还是一样讨人厌的砖红,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联想起工地里四散的红砖粉,只不过这一次从胡子变成了裹着头巾的长发。

这些都属于一个希腊男人,他的面部特征和历史书上出没于爱琴海半岛和巴尔干半岛的哲学家有太多相似之处,虽然他戴着一条和唱民歌的阿宝一般的头巾来混淆视听。“Pythagoras.”他自我介绍。然后仅用一只手就将我拖了起来,我这才发现我们处在一个掩护用的壕沟里,而这个希腊男人怪异地穿着一身墨绿的棉质军装。“毕达哥拉斯。”他用字正腔圆的中文重复了一遍。我敲了敲脑袋,真害怕自己出了幻觉才会听到一个希腊人用比自己还标准的母语说话。看来这真的是一个可怕的噩梦。“在毕达哥拉斯之树的世界里,语言沟通不是障碍。”他像个哲人一般答疑解惑,口音仍旧完美得堪比新闻联播。我却在心里大吐苦水,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故事我没少看过,至少她是被一只彬彬有礼的白兔引入了皇后的花园,而我要被一个古怪的希腊人困在一个像战场一样的噩梦中。“这就是战场!”当一颗流弹擦过我的脸颊的时候,我不禁脱口而出,同时眼疾手快地滚倒在地,完全忘了我应该是言行举止矜持优雅的少女。按照通俗的套路,我应该备受惊吓然后娇弱地躲进他怀中,可此刻我更情愿被击中,死在一个印度阿三充满咖喱味的袍子里。我想这是他对我的惩罚,我把数学书上他的头像涂鸦得惨不忍睹,我在倒下的那一刻将我心中所知晓的神明全都念叨了一遍,希望再睁眼就能回到枯燥但是正常的现实。显然这临时建立起的信仰一点也不奏效,他也没有就此放过我的打算。

又一只角尺像利剑一样插到我脚边的泥土里。我天生悲观的性格使然,立马就自怨自艾起来。而把我带进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却一点也察觉不到我的情绪,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本厚重的哲学史就扔了过去,展开的书页像滑翔机一样顺利地飞到了敌方的阵营。“你在跟谁打?”我问他。“我自己。”“作为数学家的我自己。”他补充道。“你是说那边还有一个你自己,穿着这样古怪的装束,像个神经病?”我情急之下口无遮拦。“说来话长。这里还有很多个类似的战场,作为天文学家的我,宗教学家的我……”他揪了一把烟叶卷起来点燃,那株烟草像含羞草一般卷起了自己的叶子,不情愿地往后缩着。我强迫自己不去刨根问底为什么壕沟里会种植烟草,或者为什么一株植物行为如此诡异。

他的话音未落,上空下起了糖衣炮弹雨,像小冰雹似的砸在我头上。我刚要去捡拾,他便拦住了我。“现在的我是个哲学家。”他吐出一个烟圈,满足的神情和街边的小流氓没什么区别。从我的角度看,像是他的胡子被点燃了似的冒着烟。这下换成了他表情愁苦而我忍俊不禁。“跟我来。”他把抽剩的半截烟塞进胸膛的口袋。我真害怕它烧起来,然而没有,这已经不是我所在的那个用常识来理解的普通世界了。对于壕沟后方突然出现的隧道,我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大惊小怪。他提着我的领子,轻而易举地就把我放进了一辆手摇式矿车。毕达哥拉斯坐进来之后,矿车发出了一声难以承受的呻吟,然后顺着铁轨滑了下去,几乎不用我动手,它就像发疯的野狗一样冲过一个又一个近乎直角的坡道。我的心在这颠簸中快要跟我的扁桃体一起被吐了出来。我想我毕生都会对过山车之类的产生阴影了。

矿车路过的地方似乎是树曲折的枝杈,因为我看到越接近上方那些三角形就越小越密集。就在我的胃尖叫着抽搐的时候,矿车急刹在一个三角形的顶端,这是一个芭蕾舞者能单足勉强站立的平台,矿车像个跷跷板一样架在上面来回摇晃,但明显偏向了毕达哥拉斯的方向。我真想狠狠地抽自己一个耳光,非要学那些姑娘赶着潮流减着本来就没几斤几两的脂肪。“你看下面。”他忧郁地说,又开始像个患抑郁症的诗人。

我战战兢兢地抓紧了矿车的边缘,伸出了半个脑袋。矿车的下方就是一览无余的战场,那株烟草已经缩成了一个小黑点,不过勉强能看出来它很乐意我们离开,又欢欣鼓舞地舒展开了叶子。下方是对垒的阵营,相同的是,他们都蓄着毛茸茸的砖红色胡子,穿着古希腊的长袍,也许他们真的还有着和这位“不正常”的数学家一模一样的面孔。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所持的武器,一方投掷着尖利的角尺和圆规,另一方就用厚重的法典当作盾牌来挡。“这是怎么回事?”“你应该问历史是怎么断章取义只留下了我的勾股定理。我应该是和柏拉图齐名的哲学家。我悟出了万事万物背后都有数的法则在起作用,这是多么美好啊,数学和哲学的结合。我还研究宗教,‘兄弟会’可是当时唯一允许女人参与的团体。可惜现在的哲学史中只说黑格尔、康德,连跟我一样研究过数学的罗素都在哲学界被描写得有头有脸,虽然他也在西方哲学史中提起过我。而我呢?我才不屑于初中课本,至少他们也应该提及我貌美如花的妻子西雅娜,她可是比维纳斯还要漂亮睿智的女人……”“你那是虚荣心作祟,所有的哲学家在某种程度上都是精神病人。干吗要把表面完整的事物剖开来挑它的瑕疵,或是过分地对它刨根问底、钻牛角尖,我都不敢仔细研究我的小男友的想法,在他心里我和那些枯燥的公式各占几成,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注意到我流着口水表情狰狞的睡相,打心底觉得我是个又笨又无趣的女人。”现在的我能将一切话题牵引到我那看似命不久矣的恋爱上。“他要是再浪漫一些就好了。”我泪眼蒙眬地看着毕达哥拉斯,不无惋惜地说道。“如果我没被谋杀在该死的意大利那就好了。”他也同样惋惜地回应我,我们的频率却不在同一波段上了。“在这下面的,是现实遗留下来的我,还有我认为中的我自己。他们一直持有分歧。我没少在文艺复兴的时候大张旗鼓,那时我还研究宇宙和心理学,在那些有头有脸的贵族面前说得头头是道。你知道的,每个伟大的哲学家都有着不朽的灵魂,一直注视着这个世界。”他的语气中有一丝骄傲,但又立刻被落魄取代,“注视着我的数学和哲学被分离,我诸多的研究,剩下最多的只是初中课本里的三角形。其他的,只能出现在图书馆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落灰的文献中,或是没有人去刻意搜索的百科词条里。”“真不简单,一个古希腊人居然知道搜索引擎。”“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不及格的卷子大多藏在抽水马桶的水箱后面。要知道,有数学的地方我都能注视得到。”我突然想起了自己每天冲凉时赤身裸体唱着走调歌曲的模样,恨不得顺手就甩他两个耳光,连同我不情愿就被陷在这里的愤恨。“你灵魂分裂也好,精神分裂也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换句简洁易懂的话就叫作关我屁事。我既不爱哲学,又不懂数学,我就是个平庸又有点中二病的姑娘。”我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稍微有大的动作,矿车就夸张地摇摆起来。“所以你也不想知道如何讨一个钟爱数学的人的欢心?”“想。”他抓到了我的软肋。即使知道这是一个圈套,我还是心甘情愿地踩了进去。一旦牵扯到跟我小男友有关的事情,我就像一条见到骨头的狗一般兴奋。“例如如何让他更爱我?”我挑着眉头,一脸谄媚,我自己都觉得我的笑脸虚伪得能掐出水来。“每个数学家都是一个哲学家。”他的目光又悠远起来,其实四周除了枯燥的几何块再无其他。“这个说过了,我要听重点。”我在一旁提醒他。“你是不是觉得不幸福?”他突然问我。

我白了他一眼,这个问题的回答毋庸置疑,我还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幸福不是宗派神学的禁欲体验,也不是礼教理学的享乐感受,更不是金钱地位的无限欲望,而是信念和向往实现的人格满足。”“说简单点,别卖弄文采,一会儿又要告诉我你是文学家。”“你向往什么?”“我是个没追求的人,金钱什么的也就算了,不过怎么着也得貌美如花、腰细腿长,可惜我妈把我生出来就是这张大众脸了,最好别让我在一所名不见经传毕业就失业的大学里挂科啊……再不济……让他多爱我一些……”我的思路又成功地回转到了我的男朋友身上,与其说我被恋爱烧坏了脑子,还不如说我仅剩的希望就寄托在了爱情上。如我所说,我的前半生只能用“失败”两个字来概括了。工薪家庭,垫底的成绩,普通的相貌,随声附和的性格,只能成为不起眼的陪衬,成天要被数落着嫁不出去也找不到工作。人生还没有过到五分之一,就被肯定是完败的结局。“我羡慕你至少是个数学家。”“还是个哲学家。”他耐心地纠正道,“人都会羡慕自己没有的,所以七宗罪里才有贪婪这一项罪名。至少你还活着。”他颇为煽情地说。“少来这一套,我可不擅长应对一个奇怪的希腊人对着我红眼眶的情况。”我嘴硬,但他标准的普通话在我听来人情味十足,我想装咳嗽以掩饰哽咽。“就冲着你没有把我当神膜拜还冷眼相对,我就知道你是个特别的姑娘。如果你肯回去看看我的文献,我就告诉你吸引他的秘诀。你要记得,这个世界上既有神,又有人,还有毕达哥拉斯这样的生物。”“呸。”我啐了一口唾沫来表达我的不屑。“他需要的就是现在的你。数学家既喜欢将所有的事物都安上特定的规律,又喜欢研究不按常理出牌的未知事物。对于他来说,你就是那个未知数。即便我背负着诸多头衔,能留下来的也不占多数,它不能涵盖我的全部,我抱有多大的期望与志向都跟我爱西雅娜无关。好比我认识你了,我们说的话却牛头不对马嘴。有些事跟是不是数学家没有任何关系,也跟是不是哲学家没有关系。就像我是毕达哥拉斯一样,你就是你自己,不代表任何其他的,也没有东西能代表完整的你。保持现在的热情就够了。别灰心丧气的。”“来吧,姑娘,让我给你一个温暖的拥抱。”他敞开了衣服,他的胸腔里镶嵌着一枚火炉,里面的火种熊熊燃烧噼啪作响。我看得瞠目结舌。“知道我为什么要穿棉质军装吗?这是一种防风原理。知道那个美国人热捧的、据说可以挡子弹的打火机吗?用的也是这样的原理,虽然这和脱脂棉球还有那么些差别。即使我的心脏不再跳动,我的热情也不会熄灭。让我这个古怪的学者给你一个美好的回忆吧。”

他扑过来拥抱我,炙热的炉火烤得我眼眶发烫。随着他的大幅度动作,矿车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朝着下方呼啸着跌去,我所有的惊恐和失落都融化在了我面颊所感受到的温热里。

我睁开眼睛,是我的小男友诧异的神情,脸上的温热感正是他用手抹去我的眼泪。他是木讷得不解风情,但总能容忍我的不知所云、行为怪诞。“我爱你,我的小数学家。”于是我说道。临时居所

这颗星球光怪陆离、孤独冷寂,要做到非礼亦视,非礼亦听,非礼亦闻,非礼亦沉默。文/徐岳林

这里是临时居所。我是房东吴。

这座房子是父亲去世前留给我的唯一纪念品。从记事起,父亲给我的印象都是忙忙碌碌的,日夜奔波,为大大小小的琐事操劳。他从未有时间告诉我关于这座房子的一切,甚至,在他将钥匙交付给我之前,我都不知道我们家还有这么一座房子。

我至今孤身一人,身边只有一只瘸了腿的老猫陪伴。从艺考落榜到入住这里已经两年了,每当夜深人静,停下画笔的时候,空旷幽寂的客厅、披上月光的阳台、阴暗湿冷的卫生间,每一个视线所能触及的角落,好像都会发出一些莫名的声响,配合着老猫的啸叫,令人觉得毛骨悚然。偏偏这座房子还是坐落在人烟稀少的郊外,住得久了,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愈发明显。

于是,我决定将这座房子的房间全部租出去。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从做出这个决定的那刻起,一切奇异便悄悄泅水而至了。

我从未想过,一座位于偏远郊外的房子也会如此受欢迎。出租房屋的信息放出去的第一天,就有一对年轻人来看房,怯怯地询问租金。从始至终,我都没问过他们的名字,这里就暂且把他们称为“没有钱先生”和“不漂亮小姐”吧。

之所以这样称呼,并不是对他们不礼貌,只是单纯做个客观描述而已。因为那天和他们的讨价还价,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有时候,年轻人也是可以变得和老头老太太们一样喋喋不休的。就为了多便宜几十块房钱和水电费,“没有钱先生”和“不漂亮小姐”耐心地和我软磨硬泡到黄昏时分。最终,我招架不住,做了让步。“没有钱先生”和“不漂亮小姐”选择住二楼靠左的房间,就在我卧室的隔壁,说来也怪,自从他们入住之后,以前那些窸窸窣窣的声响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无论如何,我总算可以做个好梦了。经验告诉我,梦醒之后,画笔下的灵感才会源源不断。我也曾试过去描绘那些夜里做过的梦,试着将它们拉长、填满,测试它们的密度和弹性,整理出互相间的逻辑关系,但这种尝试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我的身体很不好,每次画出这些梦都要耗费我大量的精力,加上这两年夜里的声响和异动,最严重的时候,我已几乎到了神经衰弱的地步。

现在,每天睡前,给瘸腿的老猫洗个澡,轻轻地把它抛上床,然后喝一罐啤酒,夜晚似乎重归沉寂了。然而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仔细想了想,也许是“没有钱先生”和“不漂亮小姐”的行踪太过诡异吧——隔壁的他们好像住进20世纪80年代的行李箱一样,自从进入房间后就再没有了动静,从没见他们出来买过一次东西、取过一次快递。我有点担心他们是不是就此消失在我的临时居所里了,那样的话,这两个月的房钱不知问谁去要。

人确实是好奇心旺盛的动物。为了一探究竟,我竟然花了整整三个白天的时间来养精蓄锐。夜幕终于在期待中降临,我蹑手蹑脚地凑近“没有钱先生”和“不漂亮小姐”住的那个房间。

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这种静谧可怕得仿佛不属于人间一样,我的脑子也开始迷迷糊糊起来,黑洞般死寂的房间在眼前也显得那样不真切。“有什么事吗?”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我不由得一哆嗦,颤颤巍巍地回头看——是“没有钱先生”。

他似乎刚刚吃过一顿极其丰盛的大餐,接连打了好几个嗝。我感到自己的声音都在抖:“也、没、没什么大事,就是,那个,你们俩这月的房钱……”我还没说完,就感觉左臂冷冰冰的,一转头——是“不漂亮小姐”。“我的天,你们俩这是在干吗,吓死人了!”我愤怒地吼道。“我明白你在想些什么,跟我们进来吧,里面有你想知道的。”“没有钱先生”淡淡地说,顺势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烟,点上了火。“不漂亮小姐”似乎显得很紧张,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没有钱先生”阻止了她,摇摇头:“终归是瞒不住的,只能看看运气了。”

我被他们搞得一头雾水,但是碍于形势,只能壮着胆子,跟他们一起走进房间。黑暗的房子里竟没有一丝光,“没有钱先生”和“不漂亮小姐”也没有要开灯的意思。“对不起,到了晚上,房间里就不能开灯。因为,我们不是人类,或者说,我们以前是。”他们的话让我吓了一大跳。“你听说过有关狼人的事情吗?”“知道,那种人,白天是正常人的样子,到了晚上,尤其是月圆之夜,就……”我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们和他们类似,只不过,我们曾经是人类,现在却退化成了像鼠一样的生物,只能靠吞食声音为生。”“以声音为生?你是说,你们吃……声音?”我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当然,也不是什么声音都吃。我们只吃夜里那些细碎的声响。这种声响一般人察觉不到,所以影响不到他们入睡,但是神经敏感的人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出来。”“不漂亮小姐”补充道。“那么,为什么选择我的房子?”“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能感应到,你这里细碎的声音最多。”

月光一点一点洒进室内。“不漂亮小姐”开始从头讲起他们的故事。“那是一个已经过气的歌手,说起来,还是个全能型音乐人,他所有的作品都是自己作词编曲。那时,一个男孩单纯喜欢着他的词,一个女孩单纯喜欢着他的曲……”“不漂亮小姐”深深陷入回忆,竟情不自禁地哼起那首曲子来。

这旋律我似乎也很熟悉。哦,想起来了,这首歌以前高中社会老师失恋的时候给我们唱过。我还记得他在课堂上苦笑着对我们说:“我虽然是社会老师,却怎么也看不懂这个社会。”“我们就因为那个歌手的歌曲而相恋了,有时候,在一起听他的歌,一听就是一下午。不过呢,有些歌天生很适合万人演唱,有些歌天生就是终极压轴的安魂曲。后来我们才知道,正是这些歌招来了吞声兽,它们终日以歌曲磁带一样细碎的声音为食。“因为对声响极其过敏,我们每天的生活过得几乎悄无声息。那时我突然意识到,有时候,频繁且刻意地去逃脱,本身就是一种囚禁。于是我和他开始学着啃噬那些声音,渐渐地,就变得和那些吞声兽一样。无论变成什么样,只要两个人,哦不,是两只鼠,还在一起,就还是快乐的。人就是这样的,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确实也会上瘾。”“别再说这么快了,我的耳朵都要抽风了!”“没有钱先生”突然开始啸叫着,面庞开始急剧扭曲。我被吓了一大跳,正不知是什么情况,“没有钱先生”又开始狂吼:“不是时间在追赶你,而是你在指挥时间!”“青春这东西,岁月从我这里偷走,我要它一点一点地还回来!”“没有钱先生”边吼边向我扑过来。在那一刻,我突然记起,他吼的内容都是那个歌手那首歌里面的词。“不漂亮小姐”紧紧地抱住了他,一边安抚,一边小声地给他哼着类似安眠曲一样的旋律。

她回过头,面带悲恸地对我说:“熏烟和安眠曲也不管用,这里不能久留。看来我必须带他走了。”

他们的步伐飞快,没几步就已经消失在窗台,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把这几天储存的声音都藏在那些旧鞋子里了,可能过不了几个晚上,那些吞声兽就会到了。”远处传来“不漂亮小姐”的声音。

我老老实实遵照她的嘱咐将那些旧鞋子都整齐地摆在了他们的房间里,然后离开了这间屋子。过了一周,我开门时发现,屋子里早已经是空空如也。

暗夜终于过去了。

后来,我把这件事讲给画室的一些同学听,他们笑笑说,你一定是在讲笑话。我茫然地点点头。“我在想,那个‘不漂亮小姐’上辈子是不是个哑巴,憋坏了,所以等到这辈子来一口气说完的。”

或许有些笑话因为我们已经听过太多次,所以忘记了它为何好笑,但在某一天,突然想起时,那些已经褪色的笑话似乎又焕然一新,令人蓦地想起当初为何对它如此着迷。

在这个城市,一切的事物都在速成,一切的事物也都在速朽。

画室里的那些人当然会开玩笑,说我疯了。然而,只有我自己心里知道:我比谁都清醒。

这颗星球光怪陆离、孤独冷寂,要做到非礼亦视,非礼亦听,非礼亦闻,非礼亦沉默。无论有什么事发生,在尘埃落定前,我们都是万有引力青年,可惜,身处的却是一个失重的世界。

是的,这里是临时居所。我是房东吴,这儿的房客似乎都住不太久。但如果你是赶路人,夜里倒也可以在这儿稍事歇息,我会温一壶故事,清炖几幅画,再烫上两首诗,你只需静静地听完、看完、读完即可。只不过,要记得,晨光未起、万物欣然时,带上行李,抓紧上路。黄昏事件

你妈妈说过万事万物有灵,没错,就连一栋建筑也有它的灵魂。从黄昏艺术馆建成的那天起,我就在它的躯体里沉睡着,直到我看见你,单薄瘦弱的姑娘望着我的方向,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渴望、梦想和爱。于是我化身成男生帮助你。我为你作了《祈愿》,我希望你能熟练地弹会它,希望你实现愿望,希望你快乐。文/王天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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