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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1 14:3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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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施耐庵

出版社: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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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水浒传试读:

原著者简介

施耐庵生于1296年,卒于1371年,为元末明初的文学家,原名施彦端。他自幼聪明好学才气过人,青年时期便涉猎广泛博览群书,辞章诗歌、天文地理、医卜星象等无不精通。这位才华横溢的饱学之士在18岁考中秀才,28岁考中举人,35岁与刘伯温同榜考中进士,后又出任浙江钱塘县尹。为官期间,施耐庵因为替穷人辩冤纠枉,遭到官场排挤,一气之下遂辞官回家闭门著书,与弟子罗贯中一起研究创作《三国演义》《三遂平妖传》,同时积极搜集、整理北宋末年以宋江为首的108人在水泊梁山起义的故事。

1353年,元末义士张士诚在现今江苏省兴化和大丰一带率领18名壮士起义。该人敬重施耐庵胸藏文韬武略,邀其为军幕,他虽年近六十亦欣然前往,为对方献计献策攻城夺地。后来,张士诚居功自傲疏远忠良,施耐庵经过几次劝谏都未被采纳,遂愤然离去,留下一曲《秋江送别》赠给鲁渊、刘亮等人,而后浪迹江湖行医济世。

1367年,朱元璋消灭张士诚后,四处侦查其部属的下落,战乱重又波及江阴一带。施耐庵想起有个好友顾逖在兴化,那里地方偏远四面环水,交通不便颇为安全,于是特意修书一封,差人捎去了兴化。顾逖马上回信,欢迎他来此避难,施耐庵便带着家人与弟子罗贯中,辗转来到兴化暂住。而后又在好友的帮助下,在兴化以东的白驹场购置了若干田地房产,在这里隐居创作《江湖豪客传》——该书便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用白话文写成的歌颂农民起义的长篇章回体小说《水浒传》。

1370年,也就是在施耐庵写完《水浒传》后没过几年,这位生于乱世的小说家撒手离世。所幸,他留下的这部皇皇巨著一直流芳百世,现已名列中国四大名著,成为中国古典小说中的一块瑰宝。

导读

小时候最喜爱读《水浒传》,而且极钦佩和羡慕那些梁山泊好汉。长大了,才知道《水浒传》作为我国四大古典文学名著之一,可谓内容非常丰富,而且具有常读常新的魅力。《水浒传》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用白话文写成的章回小说,它讲述了梁山泊以宋江为首的绿林好汉,由被迫落草,到发展壮大,直至受到朝廷招安,东征西讨的历程,据说创作于元末明初。其实,《水浒传》取材于宋代说书故事。宋代说书技艺兴盛,民间的宋江等36人故事,很快就被说书人做成不同版本广为流传。施耐庵正是把这些在不同地区流传的故事汇集起来,经过选择、加工、再创作,才写成这部优秀的古典名著的。《水浒传》最突出的是对人物的塑造,这些形象个性鲜明,栩栩如生。作家还善于把人物置身于真实的历史环境中,扣紧人物的身份、经历和遭遇来刻画他们的性格。同时通过对各阶层人物及他们之间的关系的描绘,呈现出一幅真实的北宋社会生活的图景。更震撼人心的是,《水浒传》反映了统治阶级的骄奢淫逸,以及受压迫人民的反抗意识,这是《水浒传》之所以深刻并成为长读不衰的经典的原因。

第一回 王教头私走延安府

嘉祜三年,瘟疫大作。仁宗皇帝遣钦差殿前太尉洪信为天使,前往江西信州龙虎山,请虚靖天师张真人施用法术,消灾保民。

洪太尉一行一路舟马劳顿,取捷径到了信州。在龙虎山上清宫,住持真人对太尉洪信说:“天师性好清高,倦惹凡尘。只有钦差亲自上山去请方显诚意。”洪太尉怕有负圣恩,亲自上山去迎天师,却在途中遇见一个倒骑黄牛、横吹铁笛的小道童,便向他打听天师的住处。道童大笑道:“天师早知天下有难,已经骑鹤到东京施法消灾去了!”洪太尉听了,感到非常惊疑,于是立即赶回寺院,将所看所闻告诉了住持真人。住持真人惋惜地说道:“太尉大人有眼不识真师,那道童便是天师。既然说去东京布道,天师法力无边,骑鹤去京转眼便到,若等太尉返回京师,估计天师早已施法完毕离京了,不如安心在道观小住几日。”洪太尉听了住持真人的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次日,洪太尉游山,来到“伏魔殿”时,只见殿门锁着,上面贴着数十道封条,便说:“把此门打开。”住持真人连忙说:“里面锁着妖魔,开不得。”洪太尉却不以为然,说道:“如不开门给我看,回到朝廷,我先奏你们这些道士阻挡钦差,不让我见张天师;再奏你们私设此殿,妖言惑众。”住持真人惧怕太尉权势,只得遵命打开了殿门。只见殿中央有一块五六尺高的石碑,上面写着“遇洪而开”。洪太尉大喜,说:“你看,这不是让我打开吗?”

洪太尉欲命人放倒石碑,住持真人大急,急忙劝道:“太尉,下面有妖孽,恐有厉害,会伤犯于人。”洪太尉哪里肯听,怒道:“碑上明明写着遇我而开,你凭什么管我。”说罢,便命人掘开石碑,住持真人在旁边再三苦劝,此时的洪太尉哪里肯听。众人齐力花了半日才将石碑掘开,只见下面有一块一丈来长的大青石板。住持苦谏道:“不可再掘!”洪太尉依然不为所动,命令道:“再掘!”等众人将石板扛起,露出一个万丈深浅的地穴。只听穴内“刮剌剌”一声巨响,一道黑烟冲天而起。众人惊散,洪太尉更是面如白纸。

洪太尉问:“放走了什么妖魔?”住持真人回答说:“当初洞玄真人在殿内镇锁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共是一百〇八个魔君。如今放出,必然生祸惹灾。”洪太尉听了浑身冒汗,急忙带着随从星夜回京。洪太尉返回京师后,听闻天师在东京禁院作法七天,瘟疫尽消,百姓安泰。天师作法后,乘鹤驾云自回龙虎山去了。

仁宗皇帝在位共四十二年,驾崩后,因仁宗皇帝无子,所以传位于濮安懿王允让之子,即宋英宗;宋英宗在位四年,传位于太子神宗;宋神宗在位十八年,传位于太子哲宗。那时天下太平,四方无事。

话说东京开封府有一个破落户子弟,姓高,从小就不务正业,但却踢得一脚好球,所以邻里熟悉他的人都叫他高俅。阴差阳错,高俅结识了喜欢踢球的端王,也就是哲宗皇帝的弟弟赵佶,并且深受宠爱。两个月后,哲宗皇帝驾崩,因哲宗无子,端王得以继位,即徽宗皇帝。高俅也因此一步登天,做了殿帅府太尉,掌管天下兵马。

高俅选择了良辰吉日到殿帅府上任。所有下属都前来参拜祝贺,只有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因病未来。高俅大怒,下令将王进传来。王进接到命令,只得挨着病来了。王进一进门就跪地谢罪,高俅喝道:“今日是本太尉上任的好日子,本太尉不想触霉头,明天再跟你算账。”说完便开始接受众官吏、将领的祝贺。

王进谢完罪,起来抬头一看,认出是高俅,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原来这高俅以前学使棒时曾被王进的父亲一棒打得三四个月下不了床。现在高俅发迹做了太尉,一定会公报私仇的。王进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走为上计。于是他连夜收拾东西,天不亮就和母亲投奔延安经略府去了。

第二回 九纹龙大闹史家村

王进母子自离了东京,风餐露宿一月有余。由于匆忙赶路,有一天,母子二人错过了住宿的酒家。王进心疼母亲劳累,心中大急。忽然在漆黑的夜里,树林里闪过一片灯光。王进安顿好母亲,摸进林子里一看,原来是一座大户人家的庄院。王进带着母亲走到庄前,久敲院门才见一个庄客开门出来。王进放下行李,向其施礼。庄客问王进有何事,王进客客气气地答道:“因为在路上耽搁了行程,错过了露宿的酒家。结果在这里,前不搭村,后不搭店。所以希望在贵庄借宿一晚,明日便走,并付房钱,望这位小哥能行个方便。”庄客说道:“既然如此,待我去问问主人,请二位稍等。”过了许久,才见庄客出来说:“主人同意了,请你们进来。”王进大喜,连忙拜谢,扶着母亲进了庄院,并在厅堂之上见了这家别院的主人。这家的主人年龄很大,满头白发,面目慈祥。王进见过便拜,还自称姓张,将在门口与庄客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老太公说道:“客人无须多礼,二位一路风尘仆仆,且坐下吃点东西,再去休息。”太公说罢,便叫府里的仆人上饭上菜,并亲自向王进劝酒后,方才离去,让王进母子二人感动不已。

次日早晨,老太公到客房找王进母子,却见王进面色慌张,待询问之后,方知王进老母昨夜胸闷心痛的痼疾又犯了。老太公连忙对王进说道:“张客官莫急,老夫有个祖传治疗心痛的方子,待我命人去县里抓药回来给你母亲,你与老母亲不如在此多住几日,待你老母亲病愈之后,再走也不迟。”王进牵挂母亲病情,见老太公为人和善,再次行了大礼。自此,王进母子便又在府上住了下来。

一日,王进在院内闲逛,在府内一个别院的空地上看到一个身上刺着一身青龙的少年在耍棍。王进看了半天,忍不住说道:“这棒耍的只是花把式,没多少真功夫在里面。”那青年听后,极不服气,对王进喝道:“你是何人,凭什么对我的功夫说三道四,我的功夫可是经过七八位名师指点的,你若不服,咱们比试比试吗?”少年话音刚落,就听老太公的一声喝骂:“不得无礼!”少年依然不服,说道:“不是我无礼,这个人羞辱我的功夫在先。”老太公听后,向王进问道:“难道客官会些功夫?”王进答道:“小的虽然不敢称为高手,但是指点这位小哥的水平还是有的。请问这位小哥是贵府的什么人?”“是老夫的犬子。”太公答道。“既然是小公子,就让小的点拨一下如何?”王进这些日子得太公恩惠,心中不安,欲报救母之恩,便起了收徒的心思。老太公听后,就叫那少年过来拜师。少年不知王进底细,哪里肯拜,还将手中的棒子使得“呼呼”直响,向王进挑衅道:“叫我拜师,先胜了我手中的棒子再说!”王进笑而不语。老太公说:“客官不如下场与犬子比画一下?”王进笑道:“小的担心,万一伤了令郎怎么办?”老太公答道:“客官无须客气,就算犬子断手断脚,也是他自作自受。”“那就恕小的无礼了!”王进说罢,从旁边的枪架提起一根哨棒,走上了练武场。那少年见王进进场,举棒来攻,王进一个侧身便躲过这一击。少年抡棒再来,王进单手持棒将少年的棒上一点,便又化解了少年一个杀招,接着回身举棒对着少年劈了下去,少年见棒劈来,举棒来挡。只见王进变换招式,棒尖点到少年前胸,少年仰面倒地。王进连忙上前,将少年扶了起来。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后,立刻从旁边找了个凳子,让王进入座后,跪地拜道:“徒儿今日才知自家深浅,望师父今后多多指教。”说完就行了拜师之礼。

老太公见顽劣的儿子今日终于得高人指点,心中大喜,立刻安排宴席,请王进母子同席就座。在席上,老太公道:“客官武艺高强,肯定是个武教头。”王进见状,也不好相瞒,便将得罪高俅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太公。老太公听罢,说道:“原来是小儿有眼不识泰山,快来再拜师父。”那少年又拜了王进。随后老太公向王进介绍了自家的情况,原来这太公所在的地方是华阴市史家村,村中人家都姓史,那文身少年名进,自幼爱使枪弄棒,老太公为了他学武,花了不少钱财,还请文身高手在他上半身刺了九条龙,旁人都称他为“九纹龙”史进。

打此以后,史进便在庄上随王进习武,王进也不藏私,将十八般武艺,从头到尾教了一遍。

光阴如梭,在不知不觉中,史进跟王进习武也有大半年了。在王进的精心教导下,史进把十八般武艺样样学得精熟。王进见史进已经把功夫学到家了,便要请辞,史进哪肯。王进说道:“贤弟,承蒙太公和你的款待,我和老母这半年有余才能过得安好,但是那高太尉权大势大,若是追来,会连累你全家。我本来就是要去投延安府的老熟人,那里是边关,我是武人,可以在那里安身立命。”史进与史太公多次劝留不住,只好安排了送行宴,并赠予一百两花银为谢师礼。王进母子走时,史进亲自相送十里才拜别了师父。

暂且不说王进投延安府,且说史进回到庄上,每日研习武艺。半年后,史太公染病,没几天工夫就不治而终了。史太公死后,史家的家业便没有人打理了。史进是一介武夫,根本不顾家业,成天找人较量枪棒。

又过了三四个月。这天,史进从猎户李吉那里听说少华山上添了一伙强盗,扎下一个山寨,聚集着好几百个小喽啰,有百十匹好马。领头的那个大王自称“神机军师”朱武,副寨主叫作“跳涧虎”陈达,另一个唤做“白花蛇”杨春。这三个头领打家劫舍,华阴市官府无力捉他们,只有出三千贯赏钱悬赏勇士除害。

史进来到厅前,心想:“这帮强盗过几天一定会来史家村捣乱的,既然如此……”想到这里,史进便有了主意,叫仆人挑两头肥牛杀了,拿出庄里的好酒,摆下酒宴,然后叫仆人去请这村里各家各户的家长。等所有人都坐定以后,史进对众人说道:“我听说少华山上有三个强盗头子,聚集了几百小喽啰打家劫舍。我想这帮强盗早晚要来我们村中胡闹。我今日请大家来商议,倘若那帮强盗真要来时,各家也好有个准备。如果我家有事,我就在庄上打响梆板,你们闻讯后要持枪棒前来救应;你们如果哪家有事,也是如此照应。”众人说道:“我们就靠大郎做主了,梆板响时,我们一定赶到。”当晚,众人喝完酒,就各自分散回家,准备器械。

这天,少华山寨中三个头领坐定商议:“听说华阴市里出三千贯赏钱,召人捉我们,恐怕免不了一番厮杀。可是如今山寨钱粮见少,还是得去抢些来,以供山寨之用。聚积些粮食在寨里,待官军来时,也好作打算。”跳涧虎陈达喝叫小喽啰:“快备我的马来!我今日就去打史家庄,然后再取华阴市!”朱武、杨春久闻九纹龙史进的英勇,再三谏劝。陈达狂妄惯了,哪里肯听,随即披挂上马,点了一百五十个小喽啰,鸣锣擂鼓,下山往史家村去了。

此时,史进正在庄前整制刀马,仆人来报此事。史进立即在庄上敲起梆板来。那三四百家庄户,听到梆板响,都拖枪带棒,一齐到史家庄上。史进上了马,拿了刀,前面打头的是三四十名壮健的仆人,后面列着八九十民夫及史家村的庄户,齐声呐喊直到村北路口。

那少华山陈达引了人马飞奔到山坡下,将小喽啰摆开。

史进一拍战马,抡起八环刀,来战陈达。陈达也拍马挺枪来迎史进。两个人一来一往,前回后转,斗了多时也不分胜负。突然,史进卖了个破绽,当陈达将枪刺来时,史进把腰一闪,然后一挟,顺势把陈达掀下了马鞍。史进叫仆人把陈达绑了。小喽啰见状,四下散开,都逃走了。史进回到庄上,把陈达绑在庭心内柱上,说等拿了那贼首,一并解官请赏。众人鼓掌喝彩。

朱武、杨春得知陈达被抓,都很着急。朱武说:“我有一苦肉计,只是万分凶险,若是不成功,我们兄弟三人性命休矣。”杨春问道:“什么计策?快说来听听!”朱武附耳低言道:“只需要……”杨春道:“好计!事不宜迟,我和你一起去!”

史进这时正在庄上,只见仆人飞报道:“山寨里朱武、杨春自己送上门来了!”史进道:“来得正好,我将他两个都抓了!快牵过马来!”说完吩咐仆人打起梆板,众人很快就聚拢而来。史进上了马,正要出庄门,只见朱武、杨春已步行到庄前,双双跪下,泪流满面。史进下马,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朱武哭道:“小人等三个被官府所迫,不得已上山落草为寇。当初我们三个就发过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小弟陈达不听言劝,误犯虎威,已被英雄拿住,无计恳求,今来一起送死。望英雄将我三人一齐解官请赏!”史进听了,心想道:“他们还真讲义气!俗话说:‘老虎不吃腐肉。’我若拿他去解官请赏,反叫天下好汉们耻笑我不英雄。”想到这里,史进说道:“你两个跟我进来。”朱武、杨春随着史进,直到后厅前跪下,又叫史进捆绑自己。惺惺惜惺惺,好汉识好汉。史进道:“你们既然如此义气深重,我若抓了你们,也不是好汉。我放了陈达,如何?”朱武道:“不要连累了英雄,还是把我们解官请赏吧。”史进道:“这可万万使不得。你肯陪我喝杯酒不?”朱武道:“死都不怕,喝杯酒又算得了什么!”史进大喜,当即放了陈达,吩咐仆人在后厅上置酒设席款待三人。朱武、杨春、陈达拜谢大恩。喝完酒,三人谢了史进回山去了。史进送他们出了庄门,就独自回庄了。

朱武等三人回到寨中坐下,朱武道:“如果不是这条苦肉计,我们早就没命了!虽然救了一人,却也难得史大郎为义气放了我们。过几日备些礼物送去,谢他救命之恩。”

半个月以后,朱武等三人收拾了三十条黄金,差两个小喽啰乘夜送去史家庄上。仆人报知,史进火急披衣,来到庄前,问小喽啰:“深夜到访,有何贵干?”小喽啰道:“三个头领特别交代:特备薄礼,酬谢大郎不杀之恩。”史进刚开始推却了一阵,然后想道:“既然好意送来,还是接受好。”并吩咐仆人置酒款待二人吃了半夜酒,还给了些零碎银两赏了二人回山。又过半月有余,朱武等三人在山下打劫时,掠得宝珠一颗,又使小喽啰连夜送给史进。

又过了半月,史进寻思道:“多次接受他们的礼物,于情于理我也得回礼才对!”第二天,史进叫仆人找个裁缝,又去城里,扯了几匹红锦,做了三件锦袄;又挑了三只肥羊煮了,将大盒子盛着,差两个仆人送上山去了。

史进庄上有个为头的仆人名叫王四,此人颇能应付官府,口舌伶俐。史进差他同一个得力的仆人,将礼物送到山寨。守门的小喽啰问了缘由,便引他二人到山寨里见了朱武等。三个头领大喜,接受了史进的礼物,还给了十两银子赏了仆人。

二人回到庄上,见了史进,说道:“山上的头领个个都是些侠义之士。”史进自此常常与朱武等三人往来。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就快中秋节了。史进想约朱武等三人八月十五晚上来庄上赏月饮酒,于是,写了一封书信差仆人王四送至少华山上,请朱武、陈达、杨春来庄上赴席。王四来到山寨,见了三位头领,将书信交与朱武。朱武看了大喜,三个当即表示一定会准时赴约,随即还写了回信,并赏了王四五两银子,吃了十来碗酒。王四在下山的途中,遇到了时常往庄里送礼物的小喽啰。两人相见恨晚,很谈得来,当下就在路边的酒馆里吃了十数碗酒。酒足饭饱后,王四才回庄。王四走着走着,被山风一吹,酒却涌上来,踉踉跄跄,一步一颠。走不得十里之路,便倒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没一会工夫就睡着了。

此时猎户李吉正在那里打猎,他认得此人就是史家庄上王四,连忙赶入林子里来扶他。当他扶起王四时,却瞅见王四怀里的银子来。李吉寻思道:“这家伙喝醉了,哪里知道这钱有多少?拿他一点也不会知道的!”李吉伸手去拿银子,便将那封回信和银子都抖出来。李吉认得几个字,将书拆开看时,见上面写着少华山朱武、陈达、杨春,其他的言语却不识得,只认得三个名字。李吉道:“我做猎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发财的机会,算命的说我今年有财运,没想到就在这里!官府出三千贯赏钱抓那三个贼人,没想到史进竟然与贼人来往。这是他自己糊涂,可不关我什么事!”于是,李吉将银子和回信都拿去,径直往华阴市衙门报案去了。

这王四一觉睡到二更时分,方才醒来,醒来看见月光微微照在身上,吃了一惊,立马跳将起来,却见四边都是松树。王四下意识往怀里一摸,不得了了,银子和信都不见了。王四暗暗叫苦,寻思道:“这银子丢了倒是没什么要紧,只是这封回信不见了可怎么是好?不知道被什么人拿走了。”王四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自言自语道:“如果回庄告诉史进回信丢了,史进必然大怒,一定会赶我出庄的。不如干脆就说根本没有回信,他也无从查起。呵呵,就这么办!”主意已定,原本慌张的王四顿时安下心来。五更时分,他终于回到庄上。

史进见王四回来,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王四回答道:“托您的福,寨中的三个头领都不肯放我回来,硬是要留住王四吃了半夜酒,因此回来迟了。”史进又问:“他们有回信吗?”

王四道:“三个头领本来是要写回信的,只是小人觉得三位头领既然要赴宴,何必写回信呢?小人又喝了这么多酒,万一路上丢了,岂不是件坏事!所以就跟三位头领说,小的亲自传口信就可以了。”史进听了大喜,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王四应道:“小人哪敢怠慢,一路上都不曾歇过脚,直奔回庄上。”史进道:“好了,知道你辛苦,明天你还得辛苦一趟,现在离中秋没多少光景了,你得去买些酒肉才行。”王四连忙领命。

很快中秋节就到了。当日,天气晴朗,正是赏月的好日子。史进吩咐家中仆人宰羊、杀鸡,准备酒食筵宴。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少华山上朱武、陈达、杨春,三个头领吩咐小喽啰看守寨栅,只带三五个做伴,各挎了一口腰刀,不骑鞍马,步行下山,来到史家庄上。史进亲自相迎,请入后园。庄内已安排下筵席。史进请三位头领上坐,自己对席相陪。史进吩咐仆人把前后庄门闩了,专心饮酒。庄内仆人轮流把盏,割羊劝酒,正喝得不亦乐乎。突然,听见墙外一声大喊,火把乱晃。史进大吃一惊,跳起身来,说道:“三位贤友坐一会,我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史进一边离席,一边对仆人大声说道:“先不要开门!”史进搬了一架梯子,爬上墙头一看,只见是华阴市尉在马上,引着两个都头,带着三四百士兵,把史家庄给团团围住了,史进暗暗叫苦。

史进在梯子上问道:“不知你们二位半夜三更来我庄上有何贵干?”两个都头道:“大郎,你赖不掉的!现在猎户李吉在此,他能证明你和山上强盗是一伙的。”史进这才知道王四隐瞒了回信一事。史进在梯子上叫道:“你两个都头都不必动武,权退一步,我自绑缚出来解官请赏。”那两个都头知道史进的厉害,只得答应。史进下了梯子,来到厅前,先杀了王四,然后吩咐仆人把庄里细软等物马上收拾好,点齐三四十个火把。史进和三个头领全身披挂战甲,去枪架上取了称手的兵器,把庄后草屋点着;仆人各自打好了包裹。外面见里面火起,都奔来后面看。史进却在中堂又放起火来,然后,史进大开庄门,一声呐喊,杀将出来。史进当头,朱武、杨春在中,陈达领着众小喽啰和众仆人居后,一冲一撞,由东向西一路杀过来。史进功夫了得,没人拦得住;只见后面火光乱起,史进趁机杀出条路,正迎着两个都头和李吉。史进见了李吉大怒,真可谓“仇人见面,格外眼红”。两个都头见势不好,转身便走。史进手起一刀,把李吉斩做两段。两个都头正待走时,陈达、杨春赶上,一刀一枪,结果了两个性命。县尉惊得赶紧骑着马由官兵护着逃命去了。

史进引着一行人,杀杀走走,直到少华山上寨内坐下,朱武等立刻摆宴吃酒,给史进压惊。一连过了几日,史进寻思:“一时间要救这三人,放火烧了庄院。虽是有些细软家财,粗重杂物,现在全没了!”心中很是踌躇,在山寨也待不住。于是,史进对朱武等说道:“我师父王教头在延安关西经略府,我之前本打算要去寻他,只因父亲去世,需守孝不曾去得。如今史家庄尽毁,我要去寻他。”

朱武等三人道:“大哥还是留在山寨和我们一起过吧!如果不想落草为寇,等过些时候,事情平静了些,我等一定帮哥哥重整庄院,再做良民。”

史进道:“你们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主意已定。如果我能找到师父,就在他那里讨个职位,求半世快乐。”朱武等见苦留不住,便不再勉强。史进带去的仆人都留在山寨。史进只收拾了些散碎银两,打了一个包裹,就下山去了。

第三回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史进离了少华山,前往延安府,一路跋山涉水,独自行了半月之后,来到渭州。“这里也有个经略府,莫非师父在这里?”史进决定进城去看看。进城之后,看到一个小茶坊正在路口,史进便进茶坊里挑了一个位置坐下。店小二问道:“客官,你要点什么?”史进道:“泡壶茶来。”店小二泡了壶茶放在史进面前。史进问道:“请问这里的经略府在什么地方?”店小二道:“客官,往前面走就是。”史进道:“请问经略府里有个东京来的王教头吗?”店小二道:“那府里教头很多,光姓王的就有三四个,不晓得您说的是哪个?”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大汉踏步走入茶坊里来。只见其圆脸大耳,鼻直口方,腮边一把络腮胡须,身长体壮。那人进到茶房里面坐下。见他进来,店小二对史进说道:“客官,你要是想寻那王教头,只用问问这位提辖便知。他认识的人可不少呢!”史进听罢,连忙起身,走到那大汉跟前施礼道:“客官请坐,小的给您拜茶。”那人见史进长相魁伟,像条好汉,顿生好感,也与他施礼。两人坐下,史进道:“在下大胆,敢问提辖高姓大名?”那人道:“小哥客气,俺是经略府提辖,姓鲁名达。敢问这位小哥,姓甚名谁?”史进道:“小人乃华阴市人氏。姓史,名进。”鲁达惊道:“哎呀,你是不是史家村的九纹龙史大郎?”史进答道:“正是在下!”

鲁达连忙还礼,说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你的名声我早已听说,不知史大郎今天来这里有何贵干啊?”史进说道:“实不相瞒,小人是想向提辖打听一个人。小人有一个师父,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姓王名进,不知道你们经略府是否有这个人。”鲁提辖说道:“你要找的这个王教头,俺听说过,他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处。俺这渭州却是小种经略相公镇守,所以你的师父并不在这里。本人最好与小哥这样的好汉打交道,既然今儿有幸相识,你且和俺上街去喝杯酒。”说完,不由分说地挽着史进出了茶坊。

两人才上街行了三五十步,却碰见曾经教过史进棒法的师父李忠。鲁提辖道:“既是史大郎的师父,那我们就三个人一起去喝一杯。”三人走街串巷,来到州桥之下的一个潘家酒楼上,挑了个位置坐下吃酒。三个正喝得高兴,突然,隔壁有哭声传来。鲁达是脾气暴躁之人,他一下子就把碟儿盏儿都掀在楼板上。酒保听见响声,慌忙上来看,只见鲁提辖怒气直冒,忙劝道:“提辖大人请息怒。不知道小人哪里伺候不周?”鲁达吼道:“我们兄弟三人在这里喝酒聊天,正在兴头上,你却叫什么人在隔壁哭哭啼啼,是不是存心扫老子的兴?老子又不曾少过你酒钱。”鲁提辖话还没有说完,酒保赶紧解释道:“小人怎敢叫人啼哭来打搅官人吃酒?这个哭的是卖唱的父女两人,而且他们也不知官人们在此吃酒,估计是一时间感叹自己的命苦才啼哭的。”鲁提辖一听,义气上涌,说道:“这样,你去把那父女二人叫来,俺要问清楚。”酒保连忙去叫。不多时,酒保领着一个老头和一个少女走了进来。那少女十八九岁,唇红齿白,颇有姿色,手里还拿了串拍板。

鲁达问道:“你们两个是哪里人?为什么哭哭啼啼的?”那小妇人泪眼婆娑,粉面低垂,向前深深地道了三个万福,然后答道:“回大人,奴家是东京人氏,同父母来渭州投奔亲戚,没想到亲戚举家迁到南京去了。不幸的是,没多久,母亲突染重病,我们花了所有的钱也没能治好她,没几天她就过世了。从此,我们父女二人就流落在此。这里有个财主,叫作‘镇关西’郑大官人,看上了奴家,强媒硬娶,迫使奴家做了她的小妾。谁知道他娶亲之前写的三千贯聘礼文书,虚钱实契,要了奴家身体,却一文钱没给。我过门没到三个月,他家大娘子厉害得不得了,将奴家赶打出来,还吩咐我们住宿的店主追要那三千贯钱的聘礼。他有钱有势,父亲年事已高,和他争不得。当初不曾得他一文,如今哪来钱还他?没办法,父亲自小教得奴家些小曲儿,来这里酒楼上卖唱。每日挣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下的才是我们父女俩的活命钱。这两天,酒客稀少,没赚到钱,马上又要到还钱的日子了,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想想讨钱时,免不了又要受他羞辱。父女俩想起这苦楚,无处诉说,因此啼哭。没想到竟然误犯了官人,还请高抬贵手,原谅我们!”

鲁提辖又问道:“你姓什么?在哪个客店里歇?那个镇关西郑大官人在哪里住?”老头儿答道:“老汉姓金,孩儿小字翠莲。郑大官人便是此间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绰号‘镇关西’。老汉父女两个在前面东门里鲁家客店歇脚。”

鲁达听了道:“呸!老子还以为那个郑大官人是什么大人物,没想到却是个杀猪的屠户!”鲁达回头看着李忠、史进道:“两位大哥先在这里等着,老子去打死那厮再来!”史进、李忠连忙抱住鲁达劝道:“哥哥息怒,今日我们三人初次相聚,别让此事冲了喜气,明日再去也不迟啊!”鲁达一听有理,才被劝住,心中咒骂道:“就先由着那镇关西多活一日!”

鲁达又道:“老头,你过来。给你一些盘缠,你们明天就回东京去吧!”父女连忙跪下,说道:“如果能够回家乡去,提辖大人便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只是店主怎么会放我们走呢?郑大官人的钱都是找他要的。”鲁提辖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俺自有办法。”说完,便在身边摸出五两银子来,又向史进借了十两。鲁达把这十五两银子给了金老,吩咐道:“你父女二人拿去做盘缠,赶紧回去收拾行李。俺明日清早来送你二人动身,那店主人绝不敢留你们的。”金老头和女儿千恩万谢地走了。鲁达等三人继续喝酒。

那金老得了这十五两银子,回到店中,安顿了女儿,先去城外雇了一辆马车;回来收拾了行李,付了房钱,只等来日天明。次日天色微明,只见那鲁提辖大步走进金家妇女住的酒家,高声叫道:“店小二,哪里是金老头的住处?”店小二道:“提辖大人,上面请。”

金老开了房门,道:“提辖官人,里面请坐。”鲁达道:“不用坐了,你们赶紧上路吧!”金老引了女儿,挑了担儿,谢过提辖,便准备出门。店小二拦住,说道:“金公,哪里去?”鲁达问道:“他少了你房钱吗?”小二道:“房钱倒是不差,只是他们还欠郑大官人的典身钱,郑大官人吩咐小人看管他们哩。”鲁提辖道:“郑屠的钱,老子自会还他,你放这老儿还乡去吧!”哪知店小二不识抬举,死活不肯放人。鲁达大怒,叉开五指,一掌打得那店小二口中吐血,迎面再打一拳,当即打落店小二两颗门牙。那店小二爬起来,一溜烟跑到后台,躲了起来。见鲁达如此蛮横,其他人哪敢出来拦他。金老父女二人急忙离了店,出城找昨日定下的马车去了。鲁达怕店小二赶去截他们,便在店里搬了条凳子坐了两个时辰,想想那父女也走远了,店小二他们也追不上了,才起身,直奔状元桥去了。

再说状元桥下,郑屠开着一间门面,门口摆着两副肉案,十几扇猪肉齐齐地挂了一排。四五个刀手在肉案上剁肉剔骨,而郑屠坐在一条木凳上,盯着干活的伙计。鲁达走到门前,叫了一声:“郑屠!”郑屠一看,见是鲁提辖,慌忙起身出来,说道:“提辖到此有何贵干?”还叫手下搬了凳子来,客气地对鲁达说道:“提辖请坐。”鲁达坐下,说道:“老子今日奉经略相公之命,要十斤精肉,要细细地切成臊子,上面不能见半点肥的。我的意思你可明白?”“好说好说,小的明白。”郑屠听罢,赶忙对手下伙计说:“你们快选上等好肉,按提辖的话切十斤来。”鲁提辖道:“不要那些笨手笨脚的下人动手,你亲自给我切。”郑屠道:“提辖说得是,小人马上去切。”说完,亲自去肉案上拣了十斤精肉,认真地切起来。

这时,那店小二正好来郑屠这里,准备向郑屠说金老父女之事,却见鲁提辖坐在肉店门口,不敢过来,只得站在远处观望。

这郑屠整整切了半个时辰,才将臊子切好,用荷叶包了,亲自递到鲁达面前,客气地说道:“提辖,这肉叫人给送到府上去?”鲁达道:“送什么!再要十斤,而且只要肥的,不要见一点瘦的在上面,也要切成臊子。”“瘦的臊子可以用来包馄饨,肥的臊子有何用?”郑屠说道。鲁达圆目一瞪,怒道:“经略府大人吩咐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有本事你亲自问他去!”“提辖说得是,大人吩咐的事情,小人照办就是了。”郑屠说罢,将切好的瘦肉臊子放在鲁达旁边的肉案上,然后又亲自选了十斤实膘的肥肉,将肥肉也细细地切做臊子。且说那鲁达像个门神一样坐在店门口,莫说那报信的店小二,就连想买肉的人都躲得远远的。郑屠辛辛苦苦地弄了一上午,才将臊子切好,用荷叶包好,和刚才的那包瘦肉放在一处。然后,郑屠对旁边的刀手说道:“去,将肉提着随提辖送到府上去。”鲁达却说:“不急。”郑屠有些诧异了。鲁达看都不看郑屠一眼,慢声慢语地说道:“再要十斤软骨,不能见肉,也要切成臊子。”这回,郑屠愣了,刀手们都愣了,都齐刷刷地看着鲁达。鲁达一脸严肃,声色不动。

郑屠赔着笑说:“鲁提辖,你开玩笑吧?”鲁达说:“谁开玩笑了,你只管切就是。”这时郑屠发现了在不远处给他打手势的店小二,却不知店小二的意思,正要走过去。店小二又使劲摇手,指指鲁达。郑屠依然不解其意,索性不理店小二了,急得店小二捶胸顿足,就是不敢上前。

郑屠对鲁达说:“若按你说的,我没法切了。你今天到这里来,不会是消遣我的吧!”言语之中也没了刚才的客气。鲁达听罢,“腾”地起身,怒喝道:“老子今天来,就是特地来消遣你的!”说罢,抓起两包臊子,朝郑屠脸上砸去。“噗”的一声,当场就像下了一阵肉雨,把旁边的伙计、街上的行人都惊得呆了。郑屠哪受得了这等闷气,转身从肉案上抓过一把剔骨尖刀,叫喊一声,朝鲁达扑了过去。鲁达顺势擒住郑屠持刀的右手,往怀里一拉,郑屠手痛,手松刀落。紧接着,鲁达身体前倾,对着郑屠的小腹就是一脚,“腾”的一下将其踢倒在地。鲁达再上前一步,一脚踩在郑屠的身上,指着他一脸杀气地说道:“老子这一身本事,也没敢叫‘镇关西’。你个杀猪卖肉的屠户,狗一样的东西,竟敢叫什么‘镇关西’,在大庭广众之下,你说,你是怎么强骗了金翠莲?”

不待那郑屠张口说话,鲁达对着郑屠的鼻子就是“噗”的一拳,郑屠一下子口鼻鲜血直冒,鼻子也塌了半边。这还没完,鲁达口里还不断叫道:“你这小儿还敢顶撞老子!”提起碗口大的拳头对着郑屠的面门又是一下,正好落在眉梢处,郑屠顿时眼眶迸裂。这郑屠哪受得了,连声告饶。鲁达喝道:“你这个软骨头,若是你跟老子硬到底,说不定我还饶了你。你现在讨饶,老子就是不饶你!”说罢,揪住郑屠的衣领,“嘭”地又是一拳,正打在太阳穴上。这一下可打得那郑屠直愣愣地杵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鲁达见状,假装喝骂道:“你这家伙居然装死,老子再打!”心里却在盘算:“我只是想教训下这家伙,没想到三拳就给打死了,若为这事摊上官司,可吃不了兜着走,不如赶快撤了。”于是打定主意,起身迈步就走,走了几步还回头对着郑屠骂道:“你这人居然装死,等着,老子慢慢跟你理会!”一边骂,一边迈着大步走了。四下围观的人被鲁达气势所迫,哪敢上来拦他。

鲁达回到住处,匆忙卷了些衣服盘缠、细软散银,另外提了一条齐眉短棒,直出南门,一溜烟地走了。

郑屠被家中众人和那报信的店小二抢救了半日,还是死了。郑屠家人来州衙告状,府尹接了状子,看了之后,说:“鲁达是经略府提辖,我们不能擅自捉捕他。”府尹随即上轿,来到经略府告知。得到经略府应允后,府尹回到州衙里,吩咐当日缉捕使臣写下缉拿文书,捉拿犯人鲁达。等到差役来到鲁提辖的住处时,早已人去楼空了。

第四回 鲁智深大闹五台山

鲁达自从离开了渭州,东奔西逃,一连走了半个月。这天,他来到了代州雁门县。鲁提辖见一群人在十字街口看榜,便也钻在人丛里看。鲁达不识字,只听有人读道:“代州雁门县依奉太原府指示,捕捉打死郑屠犯人鲁达,即系经略府提辖。如有人藏在家中者,与犯人同罪;若有人捕获前来报官者,给赏钱一千贯文……”

鲁达正听到这里,突然一人将他拉住,喊了一声:“张大哥,你怎么在这儿?”鲁达一震,正要挥拳打去,发现拉他的竟是被他救过的金老头。金老头把自己头上的草帽往鲁达头上一搭,拉着鲁达就走。

原来,这金家父女怕郑屠顺路追来,就往北走了一程,碰上了从前的一个邻居,他们就随他来了。这个邻居还为翠莲做媒,给这里的一个大财主赵员外做了小妾,衣食无虑。金老说:“恩人啊,因为你,我父女才有今日。我看,恩人就随我去家里躲避一阵,等风头过去再商议。”鲁达想了一下,说:“好吧!”

傍晚时分,赵员外回来了,他知道鲁达是金老父女二人的恩人,上来便拜,还让鲁达上坐首席。鲁达道:“岂能这样!”员外道:“在下多闻义士如此豪杰,今日能够相见,实为万幸。”鲁达道:“我是个粗人,又犯了人命官司,员外不弃,让鲁达感动。有用到鲁达的地方,员外只管说。”赵员外大喜。

鲁达自此就在赵员外这里住了下来。这天,鲁达和赵员外正在院子里闲聊,只见金老急急忙忙地来到院子里见了赵员外和鲁达,说:“不好了。不知哪儿露了风声,昨日来了两个公人,左邻右舍打听消息,怕是要来捉拿恩人。”鲁达说:“俺得赶紧走,不能连累你们。”赵员外道:“我倒有个主意,可让提辖万无一失,足可安身避难,可就怕提辖不肯。”鲁达说:“我是个逃犯,能有个地方安身就行,哪会挑三拣四,员外说吧。”

赵员外说:“离这儿三十里地有座山,叫五台山,山上有个文殊院,那里的长老智真是我的兄弟。我曾许下诺言,要为寺里剃度一个僧人,只是没个相好的人了这一桩心愿。如果提辖愿意,我来支付所有费用。只是提辖愿落发为僧么?”鲁达抓着头发,想了一会儿,说:“俺死罪在身,也难有个去处。只要能吃饱肚子就成,就这么办。”

赵员外吩咐金翠莲连夜收拾衣服盘缠、缎匹礼物。第二天一早,赵员外和鲁达两人乘着轿子往五台山去了。赵员外与鲁达来到寺前时,智真长老与寺内首座、侍者已在殿前迎候。

智真长老请赵员外和鲁达进入寺内,并请员外在客席就座,而那鲁达大咧咧地径直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首席的位置上。员外见状,赶忙附耳低声道:“你初来乍到,是不能面对长老而坐的。”鲁达喃喃道:“俺哪知道有这规矩。”马上起身,坐在员外下首。待众人坐定,赵员外说:“这位表弟,姓鲁名达,军士出身,因见尘世艰辛,情愿弃俗出家,看赵某薄面,请长老收留,所有费用,由赵某支付。如能促成此事,赵某感激不尽。”

待安顿好员外和鲁达二人,智真长老与众僧商量鲁达剃度的事情。长老话音刚落,便有人说:“那个鲁达,面有凶相,举止粗俗,不可收留他,免得以后拖累本寺。”长老回答道:“他是赵员外的表弟,哪能不给赵员外面子,大家暂且打住,待我入定算上一算。”说完,点上一炷信香,入定去了。一炷香刚烧完,长老睁开双眼,对众僧说道:“此人乃天星下凡,虽然现在野性未改,但是以后必定修身养性,修成正果。此乃天意,休要推阻,改日为其剃度。”众僧见状,唯有称是。

准备了一两日,长老选了吉日良时,为鲁达剃度,并赐法名“智深”。赵员外对智真长老等僧人说:“长老在上,众师父在此,凡事慈悲。小弟智深是个粗人,礼数不到,言语冒犯时,万望看在赵某薄面,多多包涵,日后自有报答。”说罢,又走到鲁达跟前,低声耳语道:“贤弟,从今就不比往常了,凡事好自为之,不可越规,不然,我就无法面见长老了。”鲁达快语答道:“哥哥不必多言了,长老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看一眼;长老让我往西,我绝不往东一步。”赵员外笑道:“有你这话,我放心了。”随后,赵员外别了众人,下山回家去了。

话说鲁智深回到寺里,躺在禅床上倒头便睡。众和尚将他摇醒,说道:“不能睡。出家人,怎么能不学坐禅?”智深说道:“我睡我的觉,关你什么事?”一和尚说道:“善哉!”智深喝道:“大鱼大肉俺也吃,什么是善哉?”这和尚又道:“却是苦也。”鲁智深故意说:“大块的肥肉,到嘴里一口油,进肚子半天香,好吃得很,怎么会苦咧!”众和尚都不理睬他,他自管睡觉去了。第二天,和尚们去对长老说智深太无礼,首座劝道:“长老说他以后正果非凡,我等皆不及他。你们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

智深见没人说他了,每逢打禅时就倒在禅床上睡觉,鼾声如雷。如要起来方便,就在佛殿后随意撒尿拉屎。众僧又去禀告长老。长老喝道:“看在赵员外面子上,就不跟他计较了,再说这人以后必成大器,一定会改的。”从此以后,寺中上下无人敢说智深了。

转眼到了初冬,天气晴朗。鲁智深久静思动,便出了寺门,信步来到半山腰的亭子上。这时,远远看见一个汉子挑着一副扁担,挂着两个酒桶上山而来。鲁智深肚中酒虫上涌,正寻思着怎么讨酒吃,哪知那汉子到了亭子处停下歇脚,顿时喜出望外,上前问道:“这位大哥,你的酒是送到寺里去的?”“正是,是卖给寺内打工的伙计的。”“那你开个价,卖我一桶,行不?”汉子听完,惊道:“这位大师,你没开玩笑吧?和尚哪能喝酒。而且长老说了,如果卖给和尚酒吃,会责罚的。”鲁智深哪里甘心,再次问道:“再高的价钱,你都不卖?”“打死我也不能卖!”汉子答道。鲁智深说道:“俺也不杀你,只是讨酒吃,你这人怎么不爽快!”汉子见状,觉得不对头,起身挑了扁担就走。鲁智深追上两步,双手把汉子肩上的扁担抓住,伸脚把那汉子一绊,汉子一下子便摔在了地上,半天没爬起来。而鲁智深的酒虫早已涌到了喉咙,只见他拎起一个酒桶,举桶豪饮,不多时,一桶酒便见了底。鲁智深解了酒馋,对那汉子道:“小哥,明日到寺里来,我付你酒钱。”那汉子见鲁智深凶神恶煞,担心被寺里长老得知此事,坏了生计,吃了个哑巴亏,哪里敢去讨酒钱,把剩下的酒分做两桶,挑上扁担,快步下山去了。

鲁智深在亭子里待了会,酒劲开始上涌。出了亭子,才走十来步,酒劲越涌越深,面红耳赤,鲁智深索性还把上衣褪了下来,把上衣袖子在腰上一缠,露出背上的花色文身,光着个大膀子,眯着双眼,前仰后合地上山回寺去了。

鲁智深还没走到寺门口,就被两个戒律僧看见。两名戒律僧提着两根戒棒截住鲁智深,喝道:“你是佛家弟子,怎能喝得烂醉,还敢光着身子回寺,你这样成何体统!”鲁智深初当和尚,再加上野性未改,一下怒目圆睁,骂道:“怎么,你们两个家伙要打我?好啊,来呀,老子跟你们打!”一下子凶相毕露。戒律僧见势不对,一个跑回去报信,一个用戒棒将鲁智深拦住。而鲁智深腾出一只手来,“啪”的一下就是一巴掌,打得那戒律僧后退几步。还未站定,鲁智深又是一拳,戒律僧当场倒下。鲁智深从那僧人身上跨过,口里还在骂道:“今日暂且饶了你。”说完,踉踉跄跄步入寺里。

文殊院的监寺得报,急急忙忙领着二三十人,持着棍棒来到门前,正好迎着鲁智深。那鲁智深此时酒劲正浓,大吼一声,大踏步地冲进人群,拳打脚踢,打了几十下,觉得还不过瘾,顺势夺了根戒棒,舞得“呼呼”作响。寺里众人哪见得这番阵势,几番较量之后,二三十人被鲁智深追着满寺乱跑。这时智真长老得人报信,领了几个高僧赶来,看见鲁智深正在行凶,大喝道:“智深休得胡闹!”鲁智深耍了一阵酒疯,见到智真长老,酒也醒了一半,甩了手中的棍棒,来到长老面前,说道:“智深只是吃了两碗酒,又没惹他们,是他们见了我就要打。”智真长老道:“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先去睡觉,明天再说。”鲁智深指着众人,喝道:“今日看在长老的面子上,就此饶过,不然打死你们这些不长眼的!”智真长老见智深走路摇摇晃晃,叫几个和尚扶着他上了禅床。鲁智深倒下就睡,鼾声顿起。

而在议事堂,众管事僧人围着智真长老,要求赶鲁智深下山。但是智真长老却为鲁智深辩解道:“智深现在虽然野性多了些,但是迟早会修成正果的。而且赵员外给了本寺很多帮助,看在他的面子上,这一次暂且饶过他。我明日亲自去教训他,叫他改过。”众僧无奈,心中却怨怪长老没有分寸。

第二天,长老将智深叫到面前,好生教导了一番,智深惧怕长老威严,连连称是。这鲁智深自打醉酒闹了一回后,一连几个月不出寺门。

一眨眼,已到暖春二月,鲁智深来到山下的集市,转到一个铁匠铺前,预定打一条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和一把戒刀。

鲁智深离开铁匠铺想买酒喝,但一连走了四五家,都因寺里规矩不敢卖酒给他。智深急得没法,不由想出一个主意来。他又往前走了一二里地,在市镇边上见到一个小酒家。

鲁智深走进店里,靠窗坐下,叫道:“主人家,俺是过路和尚,买碗酒吃。”店主人见他是外地口音,信以为真,就把酒卖给了他。

忽然,鲁智深闻到一股肉香味。他走到厨房一看,见砂锅里正煮着一只狗,还腾腾地冒着热气,便毫不犹豫地从身上摸出银子,买了半只狗肉,就着蒜泥吃了,又接连喝了许多酒。直到酒足饭饱后,他才向庙里走去。

鲁智深走到半山亭子上,坐了一会儿,酒劲突然涌了上来。他走出亭子,把两只袖子捏在手里,上下左右地练了一通拳脚功夫。哪知用力过猛,一掌扇在亭柱上,把亭柱打折了,亭子忽地塌了半边。

鲁智深奔到山门前,见守寺的门子关了门,便用拳头擂鼓似的敲门。两个守门的小和尚从门缝里瞅见鲁智深醉酒的模样,哪里敢开。智深等了半天无果,扭过身子,看见寺门左右两边竖着两个金刚像,便对左边的金刚大喝一声:“你这家伙,不替俺敲门,倒拿拳头吓唬俺,俺可不怕你。”他跳上台基,从栅栏上抽根木头,照那金刚腿上便打。只听“唰啦啦”一阵响,金刚身上的漆泥都脱落下来了。躲在门后的小和尚见状,赶忙跑去通报长老。

而寺外的鲁智深,又转过身子,看着右边的金刚,喝道:“你这厮张开大口,也来笑洒家!”便跳到右边台基上,照金刚脚上猛打了两下。只听“轰隆”一声响,那金刚从台基上倒了下来。鲁智深提着木头,在一旁哈哈大笑。鲁智深敲不开门,在外大叫道:“如果再不开门,便把这寺烧了。”小和尚哪里经得住惊吓,只得轻手轻脚拽了闩,飞也似的闪进旁边的屋子里,众和尚也都纷纷躲开了。

鲁智深在外边,双手把山门用力一推,一下撞进门里,被门槛绊了一跤。他爬起来,直奔僧堂。众和尚纷纷避开。鲁智深走了几步,酒往上涌,看着地上“哇哇”大吐。周围众僧都捂着鼻子。鲁智深吐完,突然上前几步,抓住几个和尚,掏出狗腿,往他们的嘴里乱塞。满堂僧众大乱,都喊叫着跑开了。

监寺、督寺心想长老护着智深,也不报告长老,聚集起火工、轿夫和一些年轻力壮的和尚,约有一二百人,都手拿棍棒,向鲁智深围过来。

鲁智深大吼一声冲进僧堂,掀翻供桌,抽两条桌腿做武器,又从僧堂里打出来。那些和尚仗着人多,一齐向前围拢。鲁智深大怒,挥舞起桌腿,一直打到法堂下边,却被闻讯赶来的智真长老见了,大声喝道:“智深,不得无礼!众僧也不许动手!”

鲁智深这时酒已醒了七八分,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智真长老语重心长地说:“智深啊,这里绝不能再留你待下去了。我有一个师弟,现在是东京大相国寺的住持,唤做智清禅师。我给你一封信,你去投奔他那里,讨个管事僧做做吧!我送你四句话,你可终身受用。”智深跪下说:“俺洗耳恭听。”长老道:“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兴,遇江而止。”

鲁智深对着长老九叩首,背了包裹,藏了书信,离开了五台山。下山后,鲁智深到铁匠隔壁客店里住了几天,等戒刀、禅杖打好了,付了铁匠的工钱,就背了包裹,挎了戒刀,提了禅杖,上路了。

第五回 小霸王醉入销金帐

鲁智深自从离开了五台山,一路直奔东京。这天,鲁智深由于忙着赶路,不知不觉天色已晚。鲁智深赶紧加快脚步,又向前走了二三十里地,远远地望见一簇红光,从林中闪现出一所庄院。鲁智深想:“看来,今天只能去这户人家投宿了!”

鲁智深见到的正是这里有名的大户——桃花村刘太公的庄院,只见刘太公家里家外人人忙忙碌碌,搬东搬西,刘太公自己却是愁眉苦脸。

鲁智深问刘太公道:“请问贵庄今晚有什么事?”

刘太公答道:“这不是你出家人管的闲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鲁智深说道:“太公,你怎么这样不高兴啊?是不是我打搅到你了?你放心,明天我会给你房钱的!”太公说道:“师父多虑了,我是因为今晚要嫁女招婿,所以很烦恼。”鲁智深大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好事,你烦恼什么?”刘太公说道:“师父有所不知,这里有座山,叫作桃花山,近来山上来了两个强人占山为王,聚集了几百人,打家劫舍,这里的官府都不敢捉拿他们。前几天,他们来我庄上讨进奉,却被那二大王看中了我的女儿,丢下二十两金子和一匹红锦做定礼,选了今夜好日子,晚间要强来入赘做女婿。而我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我为这事都快愁死了!”

鲁智深听了,道:“原来如此!这样吧,小僧我叫他回心转意,不娶你女儿,你觉得怎么样?”

太公道:“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你如何能够让他回心转意?”

鲁智深道:“我在五台山智真长老处学的正是姻缘之法,便是铁石人也劝得他回心转意,你就放心好了!今晚叫你女儿去别处藏起来,俺就在你女儿房里劝他回心转意好了。”

太公大喜道:“我家有福,遇到活佛降临了!”于是,刘太公把女儿藏送到邻舍庄里,又带鲁智深进入洞房。鲁智深将戒刀放在床头,禅杖倚在床边,放下销金帐子,脱得赤条条的,跳上床去。刘太公与庄客则到外面安排筵席。

晚上,只听得山边锣鸣鼓响,刘太公走出庄门一看,只见远远地有四五十支火把,照着一队人马,直奔桃花庄来了。这群人前呼后拥,明晃晃的都是器械旗枪。那二大王头戴红头巾,身穿绿罗袍,腰系金红搭,脚穿牛皮靴,骑着一匹高头卷毛大白马。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庄前,那大王下了马,只见众喽啰齐声贺道:“帽儿光光,今夜做个新郎;衣衫窄窄,今夜做个娇客。”刘太公慌忙斟满一杯好酒,领着众人跪在地上。那大王连忙将刘太公扶起来,说道:“你是我的岳父大人,怎么能跪我呢?”太公说道:“大王不要这样说,我只是大王辖内的一个庄户。”

此时那二大王已有七八分醉了,呵呵大笑道:“我做你的女婿,你也不吃亏。你的女儿配我,也好。”

刘太公扶着醉醺醺的二大王来到客厅,那二大王叫道:“岳父大人,我的夫人在哪里?”太公道:“女儿家怕羞,不敢出来。”二大王笑呵呵地说:“那是!那是!既然她不好意思见我,那我就去见她吧!麻烦岳父大人带路。”

刘太公拿了烛台,引着二大王径直来到洞房前,指着门对他道:“这间便是小女的闺房,请大王自己进去吧!”太公拿了烛台,转身就离开了。

那二大王一把推开房门,双手一合将门关好。见里面黑洞洞的,自言自语道:“我那岳父大人也真是奇怪,也不在这房里点盏灯,就让我那娇滴滴的夫人一个人在黑里坐着,实在让她受委屈了。”

鲁智深坐在帐子里听了,忍住笑,没出一声。那大王摸进房中,叫道:“娘子,你怎么还不出来接我啊?你不要怕羞了,我今日就来娶你做压寨夫人了。”他一边叫娘子,一边摸来摸去。一摸摸着销金帐子,便揭起来。再探一只手进去摸时,摸到了鲁智深的肚皮,被鲁智深就势揪住,按下床来。那大王正要挣扎,鲁智深右手提起拳头,大骂一声:“你个不要脸的混蛋!”就是一拳,由于天黑,正打到那大王的脖子上。那大王吃痛,大叫一声:“干吗打老公?”鲁智深喝道:“叫你认得老婆!”说着,又将他拖倒在床边,拳脚齐上,打得这二大王直叫救命。

刘太公惊呆了,原以为只是说因缘劝大王,却听得他叫救命。太公慌忙拿着灯烛,引了小喽啰一齐进屋来,只见一个胖大和尚一丝不挂地将大王骑翻在床前挥拳痛打。

为头的小喽啰叫道:“大家快救大王!”众小喽啰拖枪拽棒,打进屋里来救。鲁智深见了,撇下大王,从床边提了禅杖打了出来。小喽啰见他来得凶猛,四下里都跑了。刘太公暗暗叫苦:“这可怎么是好哦!”

打闹里,那大王爬出房门,奔到门前摸到空马,又从树上折了枝柳条,跳上马背,拿起柳条便打,马却没踏出一步。那大王道:“今天真倒霉,这马也来欺负我。”再仔细一看,原来是由于心慌,忘了将缰绳解开。那大王连忙将缰绳扯断了,骑着马飞也似的跑了。出了庄门,大骂刘太公:“死老头,你等着,有种你别跑,我会找你算账的。”骂完,骑着马飞跑上山搬兵去了。

刘太公扯住鲁智深,道:“和尚哟!你害苦了我一家老小啊!我当初只指望你劝他回心转意,谁想你便下手打他这一顿。他定是要带山寨的大队人马来杀我全家了。”

鲁智深穿上衣服,对太公道:“太公,你休要慌张,别说这一两个鸟人,便是一两千军马来,俺也不怕。你们众人若是不信,提提俺的禅杖试试。”当下,便有不识相的仆人上前来提,可是哪里提得动。智深接过手来,似拈根灯草一般使起来。

太公见状,就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忙说道:“师父不要走了,你要救我们一家。”智深道:“什么话!俺死也不走。”太公大声说道:“快拿些好酒好菜来给师父吃。”鲁智深一听有酒有肉,肚里馋虫作祟,说道:“洒家一分酒只有一分本事,十分酒便有十分力气。”刘太公说道:“师父尽管吃,我这里有的是好酒好肉。”

且说二大王逃回桃花山,向大头领诉说了当晚遭遇,大头领听后,说道:“岂有此理!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你先去房中休息,我这就去捉那不知好死的秃驴。”说完,提枪上马,引了一群小喽啰,一齐呐喊下山去了。

此时鲁智深正在喝酒,有庄客来报:“山上大头领来了。”鲁智深道:“大家都不要慌。等一下,我打翻一个你们就绑一个,押去官府请赏。取俺的戒刀来!”鲁智深脱了长袍,扎起下面的衣服,拿了戒刀,提了禅杖,就去会那大头领。

只见大头领骑着马抢到庄前,挺着长枪,故意高声喝道:“那个扮女人的秃驴在哪里?快快出来决个胜负。”

鲁智深一听,大怒,骂道:“该打的混球,叫你们认得老子!”说罢,抡起禅杖,冲了过去。大头领忙用枪挡住,大叫道:“和尚,先不要动手,你的声音听起来好熟。先通个姓名。”鲁智深报出姓名,那大头领哈哈大笑,滚鞍下马,撇了枪,翻身便拜,道:“大哥,别来无恙?”鲁智深以为是骗他,退后了几步,把禅杖收住,仔细一看,不是别人,原来就是上次一起喝过酒的打虎将李忠。鲁智深道:“原来是旧识。我们还是到里面说话吧。”

刘太公见了,直叫苦:“这下可好了,这和尚原来和他们也是一路的!”智深道:“太公不要怕,他是俺的兄弟,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了。”

原来,李忠与史进、鲁达分手后,路过桃花山。刚才被鲁智深打了一顿的那汉子,在桃花山扎寨,唤做“小霸王”周通,那时他带人下山与李忠厮打,被李忠打败,便留李忠在山上做了寨主。

鲁智深道:“既然大家都是兄弟,刘太公这头的亲事就不要再提了。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要靠她养老送终。”李忠道:“这个没关系。先请哥哥上小寨住上一段时间,刘太公也跟着去一趟,咱们当面说个清楚!”

第二天一早,众人上山来。周通见这和尚便是三拳打死镇关西的鲁达,翻身便拜。鲁智深劝他退婚,周通道:“我听大哥的,兄弟再不敢登门。”鲁智深道:“大丈夫做事,休要反悔!”周通折箭为誓。刘太公急忙拜谢,归还了金子缎匹,自己下山回庄去了。

鲁智深在山上住了几天,见李忠等都不是慷慨之人,为人吝啬,便想下山。李忠、周通哪肯放他走,鲁智深说道:“我是出家之人,哪能落草为寇!”李忠、周通只得答应,并安排送行宴,还将金银酒器放在桌上。正待众人入席,一个小喽啰来报,说山下来了十几个镖师,护着两辆车往这边来了。李忠、周通听后,点齐众小喽啰,只留下两人伺候鲁智深喝酒,并对鲁智深说道:“哥哥先自己吃两杯,待我们兄弟两人从山下取得财物,赠予哥哥送行。”说完,便领众人下山去了。

待众人走后,鲁智深寻思道:“这两个人好小气,放着那么多的金银不送些给我,反倒去打劫别人的东西送我。这不是为给我送人情却苦了别人吗?”鲁智深越想越不是滋味,起身三下两拳将两个喽啰给收拾了,绑在大厅的立柱上;将桌上的金银酒器打包装好,收拾了包裹,为了避开前山的李忠、周通,从后山离开了桃花山,独自往东京去了。

待李忠和周通回来一看,大怒,但是满山寻不着鲁智深的人影,找了半晌,周通对李忠说道:“罢了,罢了,就算找到了那个花和尚,我们兄弟二人也擒他不住,不如罢手,以后相见时也不至于翻脸。”李忠回答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把他引上山的,害得今日折了不少东西,今日的财物,我的那份都给你了。”周通听罢,忙说道:“大哥,你我兄弟一场,同生共死,这话太见外了。”说得李忠感动不已。打此,李忠、周通兄弟二人继续在这桃花山上称王称霸。

第六回 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鲁智深自从离了桃花山,几天路程下来,饥肠辘辘,胸中一股躁气上涌。一日晚上,鲁智深深夜赶路,就在这时,前面出现了一座松树林,远远望去,阴森可怖。走到林子口,鲁智深觉得一股杀气迎面逼来,定住身形,往里一看,只见一道人影闪动。鲁智深见状,提了禅杖,站在松林边大吼一声:“没胆子的鸟人,别躲了,快出来!”林子里的汉子一听,大笑道:“敢惹我!这可是你秃驴自找的!”说罢,翻身跳出来,抡起朴刀直逼鲁智深。鲁智深哪会示弱,提起禅杖来挡,还大喊:“让你见识见识爷爷的本领!”那汉子听智深一喊,心想:“这和尚的声音好熟。”便想询问,但是打斗之间哪里有他开口说话的机会,电光火石间,两人已经斗了几十回合。汉子心中暗暗叫好:“这和尚好功夫!”又斗了几个回合,汉子一触即闪,跳出圈外,叫道:“先停下,我有话说!”鲁智深见状也收起架势。汉子又问道:“你到底姓甚名谁?声音好熟。”鲁智深回答道:“老子姓鲁名达,你要做什么,咱们接着打!”哪知那汉子大叫一声:“哎呀,是哥哥你啊。”然后丢下朴刀,向前施礼道:“我是史进啊!”鲁智深定睛一看,大笑道:“原来是你小子。”两人一阵寒暄,便找了个酒家,一面喝酒吃肉,一面说着路上的所见所闻。吃了酒饭,鲁智深问史进:“你准备去哪里?”史进答道:“找不着师父,我决定回少华山,先跟着朱武他们混,以后再做打算。”智深道:“俺去东京,跟你是相反的方向,哥哥不能送你,就分给你些东西做盘缠。”说罢,便分给了史进一些金银酒器,史进推辞,智深哪里肯干,史进只有谢过收下,然后拜辞了鲁智深,两个人就此别过,各奔东西。

再说鲁智深又走了十来天,终于到了东京大相国寺,面见智清长老,递上书信。智清长老看完书信,看了鲁智深一眼,说:“你远行至此,辛苦了,不如先去吃些斋饭。”便叫小和尚引鲁智深去了。待智深走远,智清长老为难地摇摇头,对着在座的僧人说:“智真禅师真让我为难。举荐来的这位智深,原是经略府军官,因为出了人命官司,落发为僧,却屡犯清规,不能在五台山容身,便送到这里来了。不留吧,师兄又专修了书信,千叮万嘱,不得推辞。收留了,要是在这里也犯了清规戒律,如何是好?”众僧人听完,议论纷纷,这时,执事僧说道:“要留,就让他去管菜园吧。酸枣门外那片菜园,常遭一群泼皮滋扰,平常的和尚在那里哪里管得住。看这位僧人的模样,兴许能管得了。”长老一听,觉得可行,与众人商议了一番,就决定派鲁智深去管酸枣门外的那片菜园。

第二天,一僧人领着鲁智深来到菜园,鲁智深进了房舍,打量了内房,随后把手里东西扔在床铺上,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在菜园附近,有二三十个泼皮无赖,他们时常来菜地偷菜卖钱,用以赌博。原先看园子的老和尚也拿他们无可奈何。他们听说新来个和尚,商量着要闹他一番,给鲁智深来个下马威。

说来也巧,鲁智深安顿好包裹、行李后,走出屋外,想看看菜地。他刚走过园子,就见二三十个泼皮提着果盒、酒礼迎上来,嬉皮笑脸地说:“听说师父来这儿管园子,小的们特来拜见!”

这些泼皮中,有两个头子,一个叫“过街鼠”张三,一个叫“青草蛇”李四。他们领着这伙人走到粪坑边,张三、李四便拜在地上不肯起来了。鲁智深见了,心中生疑:“这伙人不三不四,又不肯向前,难道是想暗算俺?俺先走近他,看他们想干什么。”

鲁智深刚走到众混混跟前,两个泼皮突然猫腰一扑,一个抱左脚,一个抱右脚,要把鲁智深扑倒在粪池里。鲁智深眼快脚更快,双腿左右开弓,只听“嗵”“嗵”两响,两个泼皮从空中掉到了粪池里。一时粪池水花四溅,飞溅而出的水花让避之不及的其余泼皮一阵慌乱,不知哪个喊了一声:“快跑!”泼皮们才如梦初醒,转身要跑。

鲁智深一声怒喝:“站住!你们给我听好了,谁跑就让谁下去!”众泼皮如泥塑般站定,不敢动弹半分。而张三、李四在粪坑中挣扎了一阵,探起头来,叫道:“小的们错了,请师父饶命!”鲁智深见他们两个站在粪中,头上满是蛆虫,就叫岸上的几个泼皮把他们拉了出来,并到水池里洗净身子。

鲁智深把众人叫到跟前,用手一指众泼皮,说:“你们都是什么人,竟敢来戏弄老子?”那张三、李四并众泼皮一齐跪下,说道:“小人自幼住在这里,全靠赌点小钱为生。这片菜园是相国寺的,但大相国寺管不住我们,只好由得我们胡来。师父是哪里来的长老?这般了得!相国寺里不曾见有师父。今日我等心服口服!”鲁智深道:“老子曾是经略相公帐前的提辖官,因为杀的人多,因此情愿出家。洒家俗姓鲁,法名智深。休说你们这二三十个人,便是千军万马之中,老子也能出入自如。”众泼皮听了,对鲁智深更加佩服。

第二天,众泼皮商量了一下,凑了些钱,买了十瓶酒,牵了一头猪,送给鲁智深。张三领着众泼皮简单布置了一个酒席,请鲁智深居中坐下,然后众人沿鲁智深左右两边依次坐定。鲁智深客气道:“来看我,哪用如此破费。”张三笑呵呵地说:“师父莫怪,这是小的们孝敬师父的一点心意。”说着,鲁智深和众人痛饮起来。

众泼皮和鲁智深连喝带吃,颇为酣畅。鲁智深却正喝在兴头上时,突然,传来几声老鸦的叫声。过了一会,又传来几声。一泼皮说:“红口上天,白舌入地。”鲁智深问道:“这话怎么讲?”张三说:“是这里人的一句俗话,老鸦叫,有口舌之争。”

鲁智深道:“俺不信这个,但老子喝酒时不喜欢搅扰。”这时,又传来几声老鸦叫。张三对一泼皮说:“别扫了师父兴致,快去把树上的老鸦窝拆了。”这个泼皮连忙爬起来,跑出门去,看了看,回过头说:“太高了,得取得个梯子才够得着。”

张三、鲁智深站起来,走出门外一看,只见墙角边的一棵老杨树上有一个老鸦窝。众人说:“抬梯子上去,落个耳根清净。”李四对旁边的人说:“我爬上去,不用梯子。”刚准备过去,被鲁智深伸手拦住。只见智深打量了一下杨树,便朝杨树走过去,脱了外衣,右手揽住树干,身子一倾,左手拔住一根分枝,双臂青筋暴起,腰劲一使,将那老杨树连根拔起!众泼皮目瞪口呆,半晌才发出一声欢呼:“师父乃罗汉下凡,气力无边!”从此,这些泼皮对鲁智深心服口服,每天都拿酒来请他喝,看他练武、使兵器。

这天,鲁智深兴致很高,便从房中取出他那柄六十二斤重、五尺长的禅杖舞了起来。鲁智深正耍得兴起,只听墙外有人高声赞叹:“真是好武艺!”鲁智深收住禅杖,抬头一看,只见围墙缺口处站着一位官人,豹头环眼,相貌威武,八尺身材,约有三十多岁。那人赞道:“师父好功夫!”

鲁智深问旁边的泼皮:“此人是谁?”张三连忙小声答道:“师父,这位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鲁智深一听,说道:“兄弟为何不进来坐坐!”

林冲跳下墙,两人互相打量一番后,鲁智深说道:“俺是关西鲁达,因为杀的人多了,所以出家为僧。少年时也曾到过东京,认识令尊林提辖。”林冲自幼受其父影响,一肚子侠义心肠,好结交天下好汉,当即与鲁智深结拜为兄弟。

两人正谈得高兴,忽见婢女锦儿慌慌张张地跑来,在墙边叫道:“官人不好了,娘子在五岳楼下被一个无赖拦住调戏。”林冲闻言慌忙起身,别了鲁智深,匆匆赶往五岳楼。

林冲赶到五岳楼下,见一个年轻后生拦住林冲娘子道:“你且到楼上去,我有话跟你说。”林冲娘子红着脸道:“光天化日,你调戏良家妇女是何道理?”林冲赶到跟前,一把扳过那后生来,喝道:“调戏良人妻子,该当何罪?”提起拳头正要打时,却认出是高太尉的干儿子高衙内。这高衙内仗着有他干爹撑腰,在京城胡作非为,京城人都不敢和他争执,背后都叫他“花花太岁”。

当时林冲认出是高衙内,就下不了手了。高衙内叫道:“林冲,关你何事!”原来他并不知这是林冲的妻子,旁边那些跟班忙上前来解劝,哄这高衙内走了。林冲怒气冲天,但碍于高太尉,也不好把他怎么样。他领着娘子回到家中,心里一直闷闷不乐。

再说高衙内,自从见了林冲娘子,因不得手,终日不快。众多帮手中有一个叫富安的,看出他的心思,为他想出了一条毒计。

高太尉府上有个虞侯叫陆谦,是高家父子的心腹,与林冲自幼交好。一天,陆谦来到林冲家里,叫林冲出去喝酒,林冲心中郁结未开,便随陆谦来到一家酒楼上。林冲一连喝了几杯,因为要小解,便出了酒楼在后巷方便。等出了后巷,忽见婢女锦儿匆忙赶来,道:“官人不好了,你走后不久,有个汉子来说你出事了,将我与娘子骗到陆虞侯家,那前日调戏娘子的无赖也在那里,将娘子关在楼上了。”

林冲一惊,才明白是陆谦从中做了手脚,也顾不得其他,三步做一步,来到陆谦家,在外叫门:“娘子开门!”说罢,猛踹宅门。那高衙内听出是林冲的声音,恐林冲勇猛,吓得跳窗跑了。待林冲找到妻子,将陆虞侯家砸得稀烂,才把娘子送回家中。

回到家后,林冲拿了一把尖刀,要找陆谦算账。陆谦早就吓得躲进高府中,不敢出来。

第七回 鲁智深大闹野猪林

高衙内被林冲一惊一吓,又因想念林冲娘子,竟生起病来。高俅心疼儿子,就与陆谦、富安二人设计要害死林冲。

一天,林冲和鲁智深在街上闲逛,见一条大汉,手拿一口宝刀在叫卖。林冲爱刀,讨价还价后,花一千贯买下了这口刀。

第二天一早,有两名差役在门外叫道:“林教头,太尉听说你买了口好刀,叫你拿去看看。”林冲只好拿了刀,随两个差人来到太尉府。进到厅里,林冲站住了脚,却不见太尉。两个差人领着他又过了两三重门,到了一个地方。二人说去禀告太尉,要林冲在厅前等候。

林冲持刀等候多时也不见太尉出来,心中生疑,探头入帘一看,只见上头匾额上有四个青字,写着“白虎节堂”。这白虎堂是朝廷中枢,任何人都不得私带兵器入内。正在这时,高俅带人赶到,林冲立刻被高俅以“私闯白虎堂”为由抓了起来,并解送到开封府。

开封府尹把林冲刺配到沧州府,高俅又派亲信陆谦买通差人董超和薛霸,要他们在路上害死林冲。

林冲一路上受尽了折磨。这一天,三人来到了野猪林,林冲由于脚上磨破了血泡,便靠着一棵大树歇着。董超、薛霸也在树下歇息,但又忽地从地上跳起来。林冲问:“二位做什么?”薛霸说:“我们两个要睡一会儿,又怕你跑了。”林冲说:“官司已经吃了,想跑也跑不掉。”董超说:“哪能信你的话,只有把你绑上,我们才能睡得安稳。”林冲说:“二位要绑就绑,小人敢说什么。”薛霸当即从腰里解下绳子,把林冲连手带脚紧紧绑在树干上。

随后,董超对林冲说:“林教头,你不要怨我弟兄两个,只是前天来时,高太尉叫我们到这里结果你,并让拿你脸上的金印回去复命。”

林冲听了,流着泪说:“在下与二位无冤无仇,若能救得小人性命,此恩必报!”董超喝道:“少废话!救你不得!”说着,双手举起水火棍,照林冲头上劈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董超的棍刚举起来,只听松树背后传来雷鸣般的一声吼,一条铁禅杖飞了过来,把水火棍打得老远。从林子里跳出一个胖大和尚,他捡起禅杖,就打那两个差人。

林冲认出是鲁智深,忙叫道:“师兄,不可下手!我有话说。”鲁智深听了,收住禅杖。董超、薛霸早吓呆了,半晌动弹不得。林冲对鲁智深说:“不关他两个的事,是高太尉派陆谦吩咐他俩干的!”

鲁智深说:“杀了他们回去再提高俅的狗头。”林冲一再劝说:“他们也是奉命行事,杀了他们也只是多了两条冤魂。”鲁智深无奈只得答应,但仍把两个差役痛打了一顿方才解气。

鲁智深叫两个差役扶着林冲出了林子,行了几里路,找了一家小酒店坐下。两个差役不敢招惹鲁智深,扒了几口饭就离了席。在席上,鲁智深对林冲说道:“自从你吃了官司,我就想救你,可是想不到好办法。原本打算要给你送行,谁知前天夜里多灌了几碗酒,睡着了,没赶上。回去听张三说太尉府的人请这两厮吃过酒,我就起了疑心,越想越放心不下,就给长老告了假,一路赶来。昨日就赶上了。你住店时,我去村里打问,说这野猪林是个险恶害命的去处,我没住店,又怕吃酒误事,就先来林子里了。果然,他两个要在这里对你下黑手。兄弟,不如跟着俺走吧,老子剁了那两个差役,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林冲一把拉住鲁智深:“你是救命来的,就别再害他们两条性命。”鲁智深问道:“怎么?你还真愿去沧州牢城?”林冲叹了一口气:“不去沧州,哪里是个安身之处?总不能落草做强寇吧?”鲁智深说道:“没逼到那一步,逼到那一步,也就真做了。”林冲说:“还是去沧州吧。”鲁智深觉得林冲太死板,只得说:“行,就听你的,去沧州。”然后对外面的董超、薛霸吼道:“过来!”二人赶忙过来。“搀着我兄弟,跟我走。”董超、薛霸不敢怠慢,一左一右,搀扶起林冲。

林冲刚走一步,就叫唤了一声:“哎哟!”鲁智深圆睁着眼喝道:“小心点!我再听见他叫一声,就把你两个的头打成肉酱。”董超、薛霸连连说:“是,是。”林冲对鲁智深说道:“大哥,你该回寺里去了。多日不回,长老那里不好交代。”鲁智深说:“那怎么行!我护你到沧州。”又命董超、薛霸找了辆车和金创药来。

车找来了,林冲坐在车上,三人步行。从此,鲁智深要行便行,要歇便歇。至于薛霸、董超,鲁智深心情好时便骂,心情不好时便打。

行了近二十日,林冲的伤彻底好了。鲁智深对林冲说道:“兄弟,这里距沧州不远了。俺已打听清楚了,前面一路都有人家,应该没危险了,我就不再送了。”林冲忙作揖道:“大哥,救命之恩当以厚报。”鲁智深说:“兄弟之间不说外话。以后会有相见的机会。”鲁智深解开包袱,取出碎银,交给林冲,说道:“到了牢城也许用得着。”林冲收下银子,说道:“我就不推辞了,谢谢大哥!”鲁智深又对董超、薛霸说:“你们两个过来。”董超和薛霸走过来,鲁智深取出几两银子递过去。董超、薛霸不敢接。鲁智深喝道:“拿着!”董超、薛霸赶紧接了银子。鲁智深说道:“要不是看我兄弟的面子,早取了你们的狗命。老子走了,如果我的兄弟有个闪失……”两人连忙说道:“不会不会。”鲁智深指着一棵松树,问道:“你们的头比这棵树硬么?”两人看了看那棵树,答道:“小人的头只是皮肉包骨头。”

鲁智深突然抡起禅杖,“咻”的一下,禅杖打进树身,松树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断成两截。接着,鲁智深说道:“我的兄弟要有个闪失,我让你们的头比这树断得还要利索。”两人吓得脸色煞白,赶忙说道:“师父放心,放心。”鲁智深转身对林冲说道:“兄弟,保重。”林冲说道:“保重。”说完,鲁智深转身走了。

董超、薛霸看着那树,说:“好个猛和尚,一下打折了一棵树。”林冲说:“这算什么!相国寺的一株杨树,被他连根拔了出来。”两人听后,愕然无语。

第八回 陆虞侯火烧草料场

与鲁智深别过之后,林冲三人当下离了松林,行到晌午,只见远远地从林子深处,一队人马飞奔过来。

领头之人,骑一匹雪白卷毛马,生得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十四五年纪,可谓一表人才。只见那人纵马前来问道:“这位带枷的是什么人?”林冲慌忙躬身答道:“小人是东京禁军教头,姓林,名冲,只因得罪了高太尉,问罪断遣,刺配沧州。”那人滚鞍下马,说道:“小的柴进,最好结识哥哥这样的英雄人物,有失远迎啊。”说完便拜,林冲连忙回礼,答道:“莫非你就是江湖上传言的小旋风柴进?”“正是小的!”林冲又惊又喜。柴、林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柴进拉住林冲返回庄里,把酒言欢,不在话下。柴进留林冲在庄上一连住了几日,董超、薛霸催促快走。柴进又置下送行宴,赠予林冲银两盘缠,林冲推托不过,只有收了。柴进又拿出两封书信,嘱咐道:“沧州府尹与我关系交好,大牢的管事与我的关系也不浅,哥哥把这两封信分别交与他们,保证哥哥不会吃亏。”林冲再次拜谢,两人喝了一夜酒。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林冲辞了柴进,直奔沧州。

中午时分,林冲三人已到沧州衙门,两个差役将林冲交给府尹,领了回文,返东京去了。林冲在牢营里见了牢头,递上柴进的书信和银两,牢头看罢,对林冲笑脸相迎:“既然是柴大官人点名照顾你,我哪有不从之理,等下验明正身时,初来的犯人是要挨一百杀威棒的,你就说一路患病还未愈合,其他的事情我来解决。”林冲连忙称是,心中暗叹:“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然,不出几炷香的时间,有人带着林冲上了大堂,营头说道:“你初来乍到,必须吃一百杀威棒,这是大宋太祖皇帝留下的规矩。来人呀,把他给我架起来打!”林冲连忙高声道:“小人一路上风餐露宿,大病未愈,请大人明察!”说完,只见一名差役走上前来,装模作样打量了一番,说道:“这名犯人确有恶疾在身,由大人明鉴!”管营听罢,说道:“既然如此,就待此人病愈之后再说此事。”然后就在厅上押了公文,由牢头领了差役去了。出了大厅,牢头对林冲说:“等下我安排你去香堂做事,那里可是这里最轻松的活计了,你每天只要烧香扫地就行了。”林冲连忙递上银两拜谢。

过了一两个月,有一次,林冲去街口的一家酒店喝酒,遇到了旧识李小二。从此以后,林冲就经常来李小二的酒店喝酒,李家娘子还经常帮林冲补补衣服什么的。

有一天,李小二在上菜时,突然听到“高太尉”这三个字来,便上了心,叫自己的娘子在上菜时也注意听这谈话的内容,后来李小二的娘子也听到一句:“绝对要了他的性命,包在我身上。”说来也巧,这伙人结了饭钱没多久,林冲便来店里找李小二。李小二赶忙把听到的话告诉了林冲。林冲大惊,问道:“那几个人长什么模样?”“其中一个我认得,是狱中的牢头,另外两个是东京口音,都是三十岁左右,一个五短身材,长得很白,另一个面庞发黑……”李小二话未说完,只见林冲大怒道:“定是那陆谦和富安!”说罢,辞别了李小二夫妇,去寻陆谦、富安。就这样,林冲在大街上寻了四五天,都没找到人。

这天,管营叫林冲上堂问话,说道:“你来沧州多时,表现不错,同时为了给柴大官人一个面子,现在安排你一件新活计。沧州东门外有座军用草场,现在需要有人去看管,我推荐你去那里做事,一个月可以赚几贯工钱,你可愿去?”林冲应道:“小的这就去。”

正是严冬季节,大雪飘飞,林冲和牢头在路上没有耽搁,很快就到了草料场。进了料场,在一座土房里看到一个老军卒在烤火。牢头带着林冲跟这老军卒进行了简单的交接。老军卒还告诉林冲,草场东边几里的地方有酒卖,说罢就和牢头回城了。再说林冲,把行李收拾好,然后往地炉里加了些柴火,但是土房年久失修,四处漏风,所以林冲仍觉得身体发冷,想到老军汉说不远的地方有酒卖,便搭了顶斗笠,提了花枪,挑着酒葫芦买酒去了。

走了几里地,林冲来到店里,买了些牛肉,喝了几杯酒,又把酒葫芦灌满,包了两块牛肉,留下些碎银子,便出了酒家。再看那雪,越发下得紧了。

林冲踏雪迎风,回到草场,进门一看,不由叫苦,那两间土房已被雪压倒了。林冲心想:“这可怎么办?对了,路上不是看见一座破庙吗,不如今晚就去那里歇息。”于是他从废墟里找出棉被等行李,往破庙去了。

林冲走到庙前,推门而入,庙内空无一人。林冲把门掩上,然后找了块干净地方,把棉被铺开,盖了半截身子,将怀中揣的牛肉取出,就着酒吃了起来。正吃着,只听得外面“噼噼啪啪”地爆响。林冲跳起来,从壁缝中看去,只见草料场大火冲天,火龙乱窜。林冲正提了花枪准备出门救火,忽听得外面有人说话,其中一个说:“这条计好吗?”一个应道:“多谢管营、牢头两位费心!待我回到京师,禀报太尉,保你二位官运亨通。”另一个道:“林冲被我们收拾了,高衙内的病自然会好了。”先说的那个道:“小人爬入墙里去,在四下的草堆上都点上了火,他能跑到哪里去?再说,就算他能捡条命跑出来,烧了大军草料场,也该当死罪。”另一个说道:“我们回城去吧。”林冲听出那三个人一个是牢头,一个是陆虞侯,一个是富安。

林冲想道:“老天佑我林冲,若不是倒了土房,我肯定被烧死了。”他轻轻把石头搬开,挺着花枪,一手拽开庙门,大喝一声:“哪里走!”三人一见是林冲,惊得呆了。林冲举手,“扑哧”一下,先戳倒了牢头。那富安逃了不到十来步,被林冲赶上,后心中了一枪,被钉在了地上。林冲从富安身上拔下花枪,转身去追陆虞侯,才走得三四步,林冲喝道:“奸贼,哪里去!”花枪一扫,把陆虞侯掀翻在地,又把枪扎在地里,用脚踏住他的胸脯,取出匕首,顶住陆谦的脸,喝道:“奸贼!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样害我?”陆谦忙说道:“不干小人的事,太尉差遣,不敢不来。”林冲骂道:“奸贼,我与你自幼相交,今日倒来害我。怎么不关你的事?我要看看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他把陆虞侯上身衣服扯开,用匕首向胸膛刺去,一拉一剐,陆谦顿时七窍流血,林冲一把将心脏捏在手里。回头看时,牢头正爬起来要走,林冲上前揪住头发喝道:“你这贱人,看你还为非作歹不。”说罢,割下首级,挑在枪上。林冲回过头来,把富安、陆虞侯的头也割了下来,将三个人头全都摆在山神面前的供桌上。再穿了外衣,把斗笠戴上,提枪出门。

走在路上,就见附近的百姓都来救火。林冲道:“我去报官,大家快救火。”说着,提着枪,只顾向前走。

雪越下越大,林冲往东走了一段路,只见前面数间草屋的破壁里透出火光来。林冲走到草屋前,推开门,只见四五个人在烤火。林冲向前说道:“小人是牢城里的差人,被雪打湿了衣服,借此火烤一烤,还望给个方便。”庄客道:“你自己烤吧,没有关系。”火堆边煨着一个酒瓮,酒香四溢。林冲便说道:“小人身边有些碎银子,麻烦给点酒喝。”老庄客道:“我们每夜轮流看米囤,如今四更天气正冷,我们几个还不够吃呢,哪能给你!”林冲又道:“随便给三两碗与小人挡寒。”众庄客道:“好心好意让你烤衣服,又来要酒吃。赶快走,不走就把你吊在这里!”林冲怒道:“你们真不讲理!”便用手中的花枪,枪尖一斗,挑起一块烧着的柴火,朝老庄客脸上飞去,老庄客的胡须见火便着。众庄客见状都跳起来。林冲一阵乱打,把众庄客全打跑了,独自将那瓮酒吃了大半,才提了枪,出门便走。

林冲一步高,一步低,被冷风一吹,便醉倒在路边雪地上。等他醒来时,已被人吊在一座大院子里。昨晚被林冲欺负的人见林冲醒了,提棒就打,而林冲则破口大骂。庄院的主人闻讯来看,认出是林冲,忙喝退庄客,亲自解开绳索,问:“教头为何被吊在这里?”来人正是小旋风柴进。林冲把火烧草料场一事告诉了他,柴进叹道:“哥哥真是不容易啊!不如就在小弟这里住些时日,其他事以后再说。”柴进还叫人把林冲的衣服换了,安排酒食款待。

第九回 豹子头梁山泊落草

林冲在柴进的庄上住了几日,听说州尹已发下公文捉拿自己。林冲不想牵连柴进,柴进留不住,只得说:“山东济州境内有个地方叫梁山泊,方圆八百里。如今有白衣秀士王伦、摸着天杜迁和云里金刚宋万三个好汉,聚集了七八百个小喽啰,在那里聚义。许多犯下重罪的人都到那里避难。小弟与他们交情不错,我写信一封,举荐哥哥去那里入伙如何?”事已至此,林冲只得答应。

第二天一早,林冲与柴进辞别,十几天里踏雪赶路。一日,林冲只顾赶路,未觉天色渐晚,这时远远望见在湖的旁边有一家酒店,林冲连忙奔入酒店,拣了位置坐下。酒保问:“客官要点什么?”林冲说:“先拿两瓶酒,切二斤牛肉来。”酒保很快便端上酒和一大盘牛肉来。林冲喝了几杯酒,看见有个人背着手,在门口看雪。林冲只是瞅了那人一眼,也没在意。他让酒保只管上酒,还让酒保陪他喝了一碗,顺便问道:“这里离梁山泊还有多少路?”酒保说:“这里离梁山泊虽只有数里,但全是水路。若要去,必须有船,才能渡得过去。”林冲说:“我给你钱,麻烦小哥帮我找条船,渡我过去。”酒保面露难色,说道:“下这么大雪,到哪里去找船?”林冲听了心中烦闷,又喝了几杯酒,趁着酒兴,向酒保讨了笔砚,在酒店的白粉墙上写下了八句五言诗: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江湖驰闻望,慷慨聚英雄。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林冲放下笔,再取酒喝。正饮时,只见那汉子走上前来,把林冲拉住,说道:“你这人好大胆子,犯下弥天大罪,还敢在这里放肆!”林冲大惊道:“你难道要抓我?”那汉子道:“我抓你做什么?快跟我到里间说话去。”

二人来到后面的一个水亭上坐下。酒保点灯上酒。那汉子问道:“刚才听哥哥说要上梁山泊,那是强人的山寨,你去那里做什么?”林冲说:“实不相瞒,如今官府正在缉拿我,逼得我无处安身,只好上梁山入伙。”那汉子道:“原来如此,但是上山必须有人推荐。”林冲说:“沧州横海郡的故友举荐我来的。”那汉子道:“可是柴进?”林冲问:“你怎么知道的?”那汉子道:“柴大官人与寨中大头领王伦的交情很深,常有书信来往。”原来王伦不得志时和杜迁投奔柴进,多得柴进关照,因此对柴进万分感激。林冲听后忙拜道:“我有眼不识泰山,愿求大名。”那汉子慌忙答道:“小人只是王头领下的耳目,姓朱名贵。小弟在此开一酒店,专门探听来往过客的情况。俺早听说兄长豪杰,没想到今日相会。哥哥既有柴大官人书信,又有名震江湖的本事,王头领必当重用。”说完,朱贵好酒好肉款待林冲不在话下。

第二天,朱贵领着林冲上了梁山。二人到了聚义厅,只见中间交椅上坐着一位好汉,乃是白衣秀士王伦。左边坐着摸着天杜迁,右边坐着云里金刚宋万。朱贵道:“这位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姓林名冲。因被高太尉陷害,刺配沧州,在那里又杀死三人,幸得柴大官人相救。柴大官人还写来书信,举荐他入伙。”

王伦接过书信,边看边想:“我只是个落魄秀才,杜迁和宋万的武功也是一般,这林冲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武功定是不凡,他若是强占山头,我们哪里敌得过。”王伦主意已定,虽然表面上对林冲客气,但是却在想方设法刁难林冲,还叫朱贵带话给林冲说,要上梁山必须要有投名状。这投名状可不是签字画押的文本,而是活人的人头。王伦给林冲定下三天期限,三天之后,若没有投名状不得上山。林冲应承下来。

第二天,林冲拿了朴刀,领了小喽啰,出了梁山泊。林冲在山下的僻静小路一连等了两天,也没遇到落单的过客,直叹晦气。

第三天残雪初晴,林冲守到中午,还没看见一个人来,正准备换地方,喽啰说道:“有人来了!”只见不远处来了一个挑着担子的脚夫。林冲心想:“不能再等了。”待脚夫到了跟前,林冲一步跳了出去。脚夫见是一位提刀人,惊叫一声,扔了担子撒腿就跑。林冲带人去追,可那脚夫的脚力惊人,闪过山坡后就不见了。小喽啰解开担子,发现尽是珠宝,林冲这才转忧为喜。

小喽啰挑起担子刚要走,林中突然跳出一个大汉来,手里挺着朴刀,一脸愤怒大声喝道:“哪里走!”说完,直奔小喽啰。

林冲眼疾手快,挥刀架住那大汉,对小喽啰说道:“快走!”小喽啰挑着担子撒腿跑了。那大汉急了,一边和林冲搏斗,一边又想追回挑担。二虎相争,却似马超逢翼德,几十回合不分胜负。

忽听山上有人叫道:“两位好汉,不要打了!”抬头看时,却是白衣秀士王伦和杜迁、宋万来了。王伦指着林冲,对那大汉说:“这个是我兄弟豹子头林冲。这位好汉,可愿通报姓名。”那大汉随即自报家门说:“本人是杨令公之孙,姓杨名志,曾考过武举,并在朝廷里做过事,绰号‘青面兽’。”

当年王伦在东京考功名时,在武举考场上见过青面兽杨志,知道他的大名,便邀请他一起到山上去喝杯酒。杨志跟着众人来到梁山上。王伦心想:“不留林冲,摆明不给柴进的面子;留下林冲,又难以管束。不如一起留下杨志,好让他与林冲相互制衡。”

在席上,众人才知杨志以前在殿前司做过制使,只是在一次押运花石纲回京时,在黄河上遇到风浪,运花石纲的船被打翻了,失了花石纲,被夺了官职。此次回京,正是带着钱财去打通关节,希望官复原职。王伦想请杨志落草,但杨志一心想回东京博取个功名,执意不肯留在梁山。杨志道:“俺有个亲戚在东京居住,以前欠他的人情,如今得去还他人情。”王伦也不好勉强,便送走了杨志。自此,王伦才将林冲留在了梁山泊,坐第四把交椅,朱贵坐了第五把交椅。

第十回 青面兽北京斗武

杨志离了梁山泊山寨,好不容易来到东京。进城后,杨志拿着金银财物买上告下,想要补个殿司府制使的职位,把钱财和关系使尽了,才见到高太尉。高俅把从前的文书看了,大怒道:“十个制使去运花石纲,九个都回到京师交纳了,偏偏只有你这家伙失了花石纲。赦免了你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还想再谋职位,简直是做梦。”说完便将杨志赶出殿司府来。

杨志郁闷不已,回到客店,才发现盘缠都用光了。思来想去,看到了身边的那把宝刀,无奈之下便拿了宝刀,插上草标,上街去卖刀了。他在大街上站了两个时辰,也无人问津。快到晌午的时候,杨志见街上没多少人过往,便来到天汉州桥下叫卖。

才来不久,只见两边的人都跑入巷内去躲,还叫道:“快躲开,老虎来啦。”杨志心想:“好奇怪!这等繁华城池,哪里会有老虎?”立住脚看时,只见远远的一个大汉,吃得半醉,一步一颠走了过来。那人相貌生得极其丑陋,是京师有名的泼皮,叫作没毛大虫牛二,专好在街上撒泼、行凶,开封府也治不了他,因此满城人见他来都躲。

这牛二冲到杨志面前,就从他手里把那口宝刀扯了出来,问道:“你这刀要卖多少钱?”杨志道:“祖上留下的宝刀,要卖三千贯。”牛二喝道:“什么鸟刀,要卖这么多钱!我三百文钱买一把刀,照样可以切肉切豆腐。你的鸟刀凭什么就叫宝刀?”杨志道:“称之为宝刀的第一条理由是,砍铜剁铁,刀口不卷。第二条理由是,吹毛得过。第三条理由是,杀人刀上没血。”牛二道:“你敢剁铜钱么?”杨志道:“这有何难,你拿来,剁给你看。”牛二便去州桥下香椒铺里要了二十文铜钱,堆成一摞放在州桥栏杆上,对着杨志道:“汉子,你若剁得开,我给你三千贯。”杨志道:“这个算得什么。”就把衣袖卷起,拿刀在手,瞄准了铜钱,只一刀,把铜钱剁成两半。众人都喝彩。牛二道:“喝什么鸟彩!你说的第二件是什么?”杨志道:“吹毛得过。把几根头发朝刀口上只一吹,齐齐都断。”牛二道:“我不信。”就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把头发,递给杨志:“你吹给我看。”杨志左手接过头发,照着刀口上尽气力一吹,那头发都断做两段,纷纷飘下地来。众人喝彩,看的人更多了。

牛二又问:“第三条理由是什么?”杨志道:“杀人刀上没血。把人一刀砍了,刀上却无血痕,图个‘快’字。”牛二道:“我不信!你拿刀来剁一个人给我看看。”杨志道:“禁城之中,如何敢杀人?你不信,牵一只狗来,杀给你看。”牛二道:“你说的是杀人,不曾说杀狗。”杨志道:“你不买算了,就别胡搅蛮缠!”牛二道:“你敢杀我么?”杨志道:“我和你无冤无仇,杀你做什么?”牛二紧揪住杨志说道:“我偏要买你这口刀。”杨志道:“你要买,就拿钱来。”牛二道:“我没钱。”杨志道:“你没钱,凑个什么热闹?”牛二道:“我要你这口刀。”杨志道:“俺不给你。”牛二道:“你若是个好汉,就剁我一刀。”杨志大怒,把牛二推了一跤。牛二爬起来,将头撞入杨志怀里。杨志叫道:“街坊邻舍都是证人,杨志没有盘缠,来卖这口刀。这个泼皮强夺俺的刀,还打人。”街上的人都怕牛二,没人敢上前来劝。牛二喝道:“你说我打你,我便打死你又算什么!”口里说着,一面挥起右手,一拳打来。杨志闪腰躲过,提刀一甩,在牛二喉根上扎了个正着。牛二倒地之后,杨志又上前去朝牛二胸脯上连扎了两刀,牛二顿时死在地上。

杨志叫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俺杀死这个泼皮,不会连累你们!俺这就去官府里自首,请父老乡亲都来给我作证。”街坊众人随同杨志来到开封府,一齐跪下,杨志将前因后果说了,众人都替杨志说话。府尹念杨志是条汉子,没有难为他,当庭发落,将杨志押到死囚牢里。

牢里的差役听说杨志杀死了牛二,都认为他是个好汉,没有向他要钱,还好生关照他。天汉州桥下的百姓因杨志除了街上一害,还凑些银两,每日来给他送饭。府衙也将他的罪改得轻了,只是作为一时斗殴,误伤人命,打了二十大板,在脸上刺了字,发配到北京大名府留守司充军。那口宝刀,由官府没收入库。

在两个差役的押送下,杨志在路上走了多日来到北京。北京大名府留守司梁中书,名叫梁世杰,他是东京当朝太师蔡京的女婿,极有权势。两个差役押着杨志来到厅前,呈上开封府的公文。梁中书原来在东京时也曾认识杨志,便详细询问了情况,杨志一一禀报。梁中书听了,当庭就令人把杨志的枷锁打开,留在府内任用。

杨志在梁中书府内,做事勤快,任劳任怨,深得梁中书欣赏。梁中书有心提拔他做个军中副将,可又担心众人不服,因此传下号令,让大小将领们比武,希望杨志能以艺服众。梁中书把自己的用意告诉了杨志,杨志感激地行九拜大礼。

梁中书传令下来,叫副牌军周瑾演练武艺。周瑾得了将令,从右边阵里跃马到厅前,左盘右旋,将手中的枪使了几个路数,众人喝彩。梁中书又传来杨志,大声说:“杨志,你敢和周瑾比武吗?你若赢了他,就让你做他的位置。”杨志说:“小人遵命。”梁中书令人给杨志取来战马和兵器,只见他跳上战马,正要同周瑾交锋时,兵马都监闻达对梁中书道:“今日是自家人比武,不如将二人枪头去掉,各用毡布包裹,上面蘸上石灰。让他两人穿上黑衫交锋,身上白点多者,便是输了。”梁中书点头道:“言之有理。”随即传令下去。

杨志和周瑾换了黑衫,各自上马来到阵前。两人在阵前搅做一团,鞍上人斗人,座下马斗马,两人斗了四五十个回合。众人看周瑾身上如打翻了豆腐,斑斑点点,约有三五十处,再看杨志时,只左肩上有一个白点。梁中书把周瑾叫到厅前说:“像你这样的武艺,当军中副牌,怎能南征北战?叫杨志替了你吧!”管军兵马都监李成忙禀报道:“周瑾虽枪法不如杨志,但可再叫他二人比箭,不然恐怕众将不服。”梁中书只得又传令二人比箭。杨志得令后,对梁中书说道:“恩相,弓箭发处,箭刃无眼,若有人受伤,怕不好吧,请恩公明示!”梁中书回答道:“武将比试,何虑伤残,若有真本事,射死又何妨。”李成见状,忙安排人给杨志、周瑾穿上遮箭牌。

杨志和周瑾各领了箭,骑马来到阵前。杨志对周瑾说:“你先射我三箭,然后我再还你三箭。”周瑾心中暗喜,他恨不得一箭就把杨志射穿。只见周瑾左手擎着弓,右手搭上箭,拽得满满的,向杨志后心射去。杨志“霍”地一闪,在马上来了个镫里藏身,箭射空了。那第二箭随即而来,杨志这次没躲,用弓梢一拨,把箭打了下来。周瑾也射了个空。周瑾射出第三箭,杨志听到弓弦响,腰身一扭便将箭抓在手里。梁中书见了,心中欢喜,叫杨志射周瑾三箭。杨志并不想伤他性命,只是略一用力,箭似流星,正中周瑾左肩。周瑾叫了一声,跌落马下。军卒们把他救起,扶到厅后去了。

梁中书见杨志获胜,大喜,正准备给杨志颁发副牌军的文案。这时,周瑾的师父正牌军索超提出要与杨志比试。梁中书铁了心要为杨志立威,便当即同意二人比试。

二人在教场中间,两马相交,二般兵器并举。索超抡手中大斧,拍马来战杨志。杨志逞威,拈手中神枪,来迎索超。两勇将相争,都拿出平生的本事,一来一往,一去一回,直斗到五十多个回合仍不分胜负。两边军官看了,不停地叫好。梁中书看呆了,李成和闻达赶忙提醒梁中书,两位将军都是好汉,伤了任何一个都是损失。梁中书听后大急,忙令旗牌官将二人分开,把二人叫到跟前,令军政司把他们两个都升为管军提辖使。从此,梁中书对杨志更是关爱有加,杨志也是知恩图报,做起事来尽心竭力,兢兢业业。

第十一回 公孙胜应七星聚义

暂且不提杨志,话说在山东济州郓城县,有两个村,一个东溪村,一个西溪村,两村隔溪相望。以前西溪村那边河中闹鬼,便请了一个高僧在溪边立了坐镇妖宝塔。但是这样一来,东溪村的人就不答应了,认为西溪村的妖魔鬼怪就都跑到东溪村来了。东溪村保正晁盖听闻此事,一怒之下,踏溪而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西溪村那里,把那镇妖宝塔抱到东溪村,打此之后被人称为“托塔天王”,广为流传。

一天,郓城县步兵都头雷横押着一个罪囚路过晁盖庄门口,雷横与晁盖交好,便到晁盖家里吃酒,而那个罪囚就吊在门房里。晁盖好奇被雷横抓的罪囚,与雷横几杯下肚,便找了个机会离席,点了个灯笼去看那罪囚,提灯一看,是一黑脸大汉。晁盖问道:“你是何人?我在村里没见过你。”“我不是本地人,到这里来是找远近闻名的托塔天王。”“你找他做什么?”晁盖疑道。“他是有名的英雄好汉,我来是想告诉他一个发财的机会。”晁盖答道:“我就是晁保正。”晁盖心念那发财的机会,便附耳低声对那汉子说了几句脱身的法子。那汉子听完,感激不尽,连忙称谢。随后,晁盖继续陪雷横吃酒去了。

雷横酒足饭饱之后,准备离开晁府,便叫人去领那罪囚。待晁盖见到那罪囚,说道:“这汉子长得好魁梧!”雷横指着罪囚说:“这便是我在灵官庙里捉到的贼人……”话音未落,只听见那罪囚大喊:“舅舅啊,快来救俺!”众人吃了一惊,晁盖假装上前一看,道:“这不是我外甥王小三吗?”那罪囚说道:“正是我小三啊,舅舅,快快救我!”晁盖佯怒道:“你这家伙还有脸喊我舅舅,不好好做人,居然去做贼,你这家伙真是找死!”说罢,从一名衙役手中抢过一根棒子,劈头就打,那罪囚连声告饶。雷横等众人见状,连忙劝道:“别打别打,贵侄肯定另有隐情,待他解释一番。”那罪囚说道:“舅舅,都怪俺贪杯,昨晚多喝了点酒,怕舅舅见了失了礼数,便去那庙里借宿一晚,等第二天再来见舅舅,哪想到被差役大哥巡街时将我抓了。我怕给你脸面上抹黑,不敢说我是你外甥。”晁盖听罢,提起棒子又要打,骂道:“你这畜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我不认你这外甥!气死我也!”雷横赶忙拉住晁盖,说道:“哥哥息怒,令外甥估计也不是贼人,只是长得魁梧,这样的一个壮汉睡在庙里,而且面生,让人看了生疑,才被捉了起来。若早知是你的外甥,怎么会抓他呢。”说罢叫人为那汉子松绑,雷横对晁盖说:“这是个误会,如有得罪,还望哥哥海涵!”晁盖行了一礼,道:“都头,请借一步说话。”

雷横随晁盖来到内厅,晁盖取出十两花银给雷横,雷横推辞道:“哥哥这是做什么,小弟哪能收这个。”几番推辞,雷横才收下花银。晁盖又取些银两赏了随行的衙役,雷横拜过之后,便领人去了。

晁盖回屋后,在后堂见了那汉子,汉子跪倒便拜:“小人刘唐,人称‘赤发鬼’,在此谢过哥哥救命之恩。”晁盖拉起刘唐,问道:“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刘唐赶忙道:“小弟在北京府打听到,大名府梁中书为了给他岳丈,也就是东京的太师蔡京祝寿,特地筹备了价值十万贯的贺礼。那蔡太师独断朝纲,小弟心想这十万贯的财物也是不义之财,不如找几个好汉,把那贺礼夺了。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想的。”“好消息,这是我等飞黄腾达的好机会,但是还得从长计议。你这几天吃了不少苦,今天先去休息,改日我们再细谈。”便叫人领着刘唐去客房歇息了。

第二天,晁盖找来了自幼交好的吴用,这吴用是村里的私塾先生,人称“智多星”。晁盖当着刘唐的面,把事情跟吴用说了。吴用听后说道:“这件事情光靠我们三个人,怕做不来,人多了也不行。我看要是有七八条好汉一起来做这件事,应该可行。”晁盖道:“可是另外的好汉到哪里去找?没有非凡的本事,来了也无用。”吴用思量一阵说道:“我想起来了,梁山泊石碣村的阮氏兄弟与我颇有交情,而且艺高胆大,很讲义气。若是请来这三个人,此事必成。”三人商议一阵,吴用连夜赶往石碣村。

吴用在第二天中午赶到了石碣村,找到了阮氏三兄弟。阮小五说:“先生来这里有什么事吗?”吴用说:“我如今在一个财主家教书,主人家要办宴席,要用十多条十四五斤重的大鲤鱼。所以特地跑来找你们。”阮小七恼道:“若是往常,不用说十几条,就是三五十条也不难。如今要五斤重的也困难。”吴用故作惊奇问:“出什么事了?”阮小二说:“这大鱼只有梁山泊里有。如今那里住了几位头领,占山为王,不让我们去捕鱼了。”“哦?竟有此事?”阮小二接着说道:“其实那伙人原先也不是很厉害,只是后来来了一个新头领,原先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好像是叫豹子头林冲,武艺十分了得,那山寨也越发兵强马壮,把梁山泊完全占了,我们都一年多没去那里打鱼了。”吴用说:“官府怎么不来捉他们?”阮小五说:“莫提那官军。官军来到这里,名义上捉贼,实际上是抢百姓的东西,各家的猪羊鸡鹅都抢去吃了,最后还要给钱他们才走。现在好了,现在梁山泊势大,那些官军也不敢来了。”阮小二接着说:“虽然现在打不到鱼,但是官府也不敢到这里来收税了。”吴用说:“这么说,梁山泊现在成了逍遥地了?”阮小五说:“可不是吗!他们天不怕,地不怕,金银珠宝论秤分,还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怎么不快活!”阮小七说:“人生苦短,我们若能像他们那样过一日也好!”

吴用听了,心中暗喜,不动声色地劝道:“学这些草寇做什么!若被官府拿住了,可是死罪!”阮小二说:“如今的官府哪是官府!犯了大罪的人,却当大官,好人反倒坐牢!”阮小五说:“我们兄弟三人的本领又不是不如别人,可就是没人赏识我们的本事!”吴用说:“若是真有人抬举你们,你们肯去吗?”阮小七说:“若有人抬举我们,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咱们兄弟也去走一遭!”

吴用见时机成熟,就把晁保正要他来请他们一起夺取生辰纲的事说了。兄弟三人大喜,道:“难得哥哥如此看得起我们,人生能有几回搏,我们今天跟定哥哥了!但不知我们几时去?”吴用说:“明日我们起早,一起到晁天王庄上去。”

第二天一早,三兄弟便和吴用一齐动身。行了一日,才到东溪村门口,就看到晁盖和刘唐在村门口的老槐树下等他们。晁盖引众人入庄,摆上酒席,款待一番。次日天明,众人去后堂摆下金钱纸马,供上猪羊,六人在香灯花烛前立誓道:“梁中书在北京搜刮民脂,将榨来的财物送去东京与蔡太师祝寿,我等六人欲取这不义之财,但有私意者,天诛地灭。”誓毕,烧化纸钱。

做完仪式后,六个好汉正在吃酒说话,忽然仆人报说:“门前有一个道士要见保正化些斋粮。小人给他米,他不要,只要面见保正。”晁盖正在与众人吃酒,说道:“那人估计是嫌钱少,你多给他一点就可以让他走了,没看我正在照顾客人吗?”仆人去了一会,又回来了,说:“那人还不走,还说来这里不是为了钱米斋粮,还自称‘一清道人’,只要见保正一面。”晁盖与众人正喝到兴头上,恼道:“你这人完全不为主子分忧,你看我现在哪走得开,若是平时,早去见他了,你自己去把那人打发走,莫扫了我兴致。”仆人领命去了,不大一会,就听见庄外一阵打斗的声音,只见一名仆人跑来,说道:“那道人发起火来,已经打倒十几个人了。”晁盖吃了一惊,忙从后堂出来,到庄门前看时,只见那个道士身长八尺,威风凛凛,生得古怪。晁盖连忙上前施礼,说道:“先生息怒,你来寻晁保正,无非是投缘化斋,既然给了你斋米,又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那道士道:“我不是为了化斋而来,只是久闻晁保正大名,特来找他,告诉他一件事情。”晁盖道:“小的就是晁保正,先生有什么事吗?”那道士行稽首大礼,说道:“多有得罪,请保正海涵。”晁盖请那道士到庄里吃茶。道士道了谢,便和晁盖一起进了庄。

晁盖请道士到后堂坐下吃茶,那道士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有可以说话的地方吗?”晁盖一听,又把道士引到了一个小小的阁间里,待坐定后,晁盖道:“请问先生贵姓?哪里人氏?找我有何贵干?”那道士答道:“贫道复姓公孙,单名一个胜字,道号一清先生,江湖上都称贫道‘入云龙’。久闻保正大名,一直无缘相见。如今有十万贯的大礼,要取来专送与保正做进见之礼,不知天王肯否受纳?”晁盖大笑道:“先生所说的,莫不是北地生辰纲么?”那道士大惊道:“保正怎么知道的?”晁盖道:“小人胡乱瞎猜的,不知先生是怎么打算?”公孙胜道:“这是一个富贵的机会,不可错过!”

突然之间,只见一人闯进来,一把揪住公孙胜,说道:“你好大的胆子,刚才商议的事,我都听到了!”公孙胜惊得面如土色。晁盖笑道:“先生不要开玩笑,我来介绍你们相见。这位先生便是智多星吴学究。”吴用当下施礼,公孙胜说道:“久仰先生大名,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晁盖笑着对公孙胜说:“还有几个好汉在里面,不如一起到后堂相见。”三个人来到后堂,与刘唐、阮氏兄弟相见了。七人一见如故,于是再备酒肴,众人豪饮。

在席上,吴用对刘唐说:“从北京到东京有几条路,所以还要麻烦刘唐兄再去趟北京,探听他们的路程。”公孙胜一听,忙说:“贫道已经打听清楚了,无须麻烦刘唐贤弟了。他们定从黄泥冈来。”吴用听罢,笑着说:“黄泥冈住着白日鼠白胜,曾受过我恩惠,既然在他的地盘上,我已有一条计策,不知觉得如何?”接着如此如此般低声说出计策,晁盖听了大喜,说:“好计!不愧是智多星,果然赛过诸葛亮!”吴用道:“不要再提,常言道:‘隔墙有耳’,只能你知我知。”晁盖不敢大意,说道:“阮家的三位兄弟暂请回去,过几天再到这里集合。吴先生还是去私塾教书,公孙先生和刘唐就在我庄上暂住。”当日饮酒直到晚上,众人才各回客房歇息。

第二天五更起来,吴用对阮氏三兄弟附耳低言一番,最后强调:“到时候不可有误。”三阮点头答应,回石碣村了。七位英雄只等时机一到,便取那十万贯宝贝财物。

第十二回 吴用智取生辰纲

太师蔡京六月十五的生辰临近,梁中书送给岳丈蔡京的十万贯寿礼早已准备妥当,梁中书把杨志叫到面前,说道:“我想派你押送生辰纲到东京,给我岳丈送礼去,事成之后,我必然提拔你,你愿意去吗?”杨志说:“恩相差遣,怎会不从?”梁中书说:“其实去年岳丈生辰,我也送过一次贺礼,由于用人不当,半路被贼人劫去,官府去查,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你这次去送,必定路途险恶。”杨志又问:“恩相,这次准备怎么安排行程,何时动身?”“我准备让大名府准备十辆太平车,每辆车上各插一面黄旗,上书‘献贺太师生辰纲’,再拨十名禁军给你差遣,另外每辆车前后再派两名军士监押,都由你统领,三日之内便要动身。”

杨志听了,连忙答道:“不是我推托,要是如恩相所说,还是请恩相另派有本事的人去吧。”梁中书说:“我本来想在太师面前举荐你,你怎么又不去了?”杨志说:“刚才恩相也说了,去年的寿礼被贼人劫了,今年强人更多,从这里去东京,只有走陆路,还要经过紫金山、桃花山、黄泥冈、赤松林等强人出没的险恶之地,车上还插着旗子告诉别人车上装着金银珠宝,贼人能不来抢劫吗?”梁中书说:“这好办,我多派些军队帮你护送就是了。”杨志说:“就算派五百人去也不济事,这些家伙看到强人来了,跑得比贼人还快。”梁中书说:“照你这样说,这贺礼压根不用送了!”杨志禀道:“恩相若依小人行事,便敢去送。”梁中书说:“我既然委你重任,当然你说了算。”杨志说:“依小人主意,不用车子,把礼物装成十余个担子,选十一个健壮的禁军,扮成脚夫挑着。小人扮成商人跟着,这样悄悄地连夜赴京,才会保证周全。”梁中书听了,夸道:“你的主意不错,就这样办。到时候给你一封贺信,我会在信中好好夸你一番,你顺便把回书带回来。”杨志道:“多谢恩公!”

第二天,杨志来到厅上,梁中书道:“夫人另有一担礼物,送给太师府内眷属,你也要带上。为怕你不熟悉内宅情形,让谢都管和两位侍从与你一同去。”杨志听了,禀告说:“恩相,杨志去不得了。”梁中书问道:“一切准备好了,你怎么又去不得了?”杨志说:“押送十担太师寿礼,非比寻常。那些挑担的都是军卒,小人命令下来,要走就走,要停就停,要早行便早行,要晚行便晚行。如今又叫老都管和两名侍从跟去,他们都是夫人身边的人,职位很高,若是路上和小人别扭起来,小人哪管得住?误了大事可怎么办?”梁中书说:“这个容易,我叫他们三人都听你的就是了。”说罢,还叫出谢都管和两个侍从,当着杨志的面吩咐了一番。

第二天一早,杨志一行离开梁府,出了北京城门,向着东京进发。

这时正是五月中旬,虽然天气晴朗,但是酷热难行。头几天都是早晨凉爽时行,到中午天热时便歇下了。五六天后,行的是人烟稀少的山路,杨志便叫在最热的一段时间赶路,十一个挑担的军卒,热得走不动。杨志为了赶路,见哪个停下,就用藤条抽打,催他们快走。老都管和两个官员也热得走不动,跟在后面磨磨蹭蹭。杨志生气了,说道:“你们几个不明事理!这里要是碰上贼人,可不是闹着好玩的,不帮俺催他们快走,却也在后面磨蹭!”军卒和官员都找老都管诉苦,老都管除了安慰几句,别无办法。

在路上行了半个多月,众人怨声载道,对杨志愈发不满。这一天正是六月初四,还未到晌午,就已烈日中天。说来也巧,前面正是一片土冈,土冈上面有个松树林子,一行人奔进树林,放下担子,横七竖八地躺在树荫下歇息。杨志大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却在这里歇息,赶快起来!”众军士道:“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走了。”杨志气得拿起藤条,劈头盖脸地打去。可是打得这个起来,那个又睡倒在地,杨志一时也无可奈何。那老都管见状,劝道:“提辖,实在是热得走不动了,就别怪他们了。”杨志道:“这是黄泥冈,这里的贼人远近闻名,如何敢在这里歇脚?”说完又拿起藤条喝道:“有一个不走的,先吃我二十棍。”众人听罢,都叫嚷起来。

这时,远远地看见林子里有个人在那里探头探脑,杨志大喊一声:“有贼人!”说罢,提起朴刀,赶进林子里,大喝一声:“来者何人,竟敢打我行货的主意!”这时才发现,林子里一字排开七辆手推车,七条汉子打着赤膊在那里乘凉。七个汉子见杨志提刀而来,齐叫一声:“啊呀!”都跳了起来。杨志喝道:“你们是什么人?”那七人反问道:“你是什么人?”杨志又问道:“你们难道是群贼人?”那七人答道:“你才是贼人,我们是小本生意,没钱给你!”杨志这时也糊涂了,说道:“你是小本经营,难道我做的就是大买卖?”那七人又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先说你们是哪里人?”杨志说道。那七人答道:“我们兄弟是濠州人,准备到东京卖枣,现在贼人横行,我们一路上担惊受怕,今天天气太热了,所以就在这冈子里休息,听到有人上来了,为了安全,便叫这个兄弟去看看动静。”说罢指了指那个黑须大汉。杨志一看,正是刚才看到的人,也放下心来,说道:“俺也是个行路的商人,刚才看到这个兄弟东张西望,心怕是歹人,所以来看看。打扰各位了。”说罢,便提了朴刀回到自己人这边。

见杨志回来,老都管连忙问道:“是不是贼人来了?”杨志回答道:“原以为是歹人,其实是卖枣的小贩。只要没事就好,大家就先歇歇吧。”众人松了一口气,躺下歇息,杨志也把刀插在地上,放松了警惕,找了棵树躺了下来。

不大一会,只见一个汉子挑了两个桶,往黄泥冈这边来了,口里还唱道:“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楼上王孙把扇摇。”那汉子上了山冈,进了林子放下担子乘凉。一个军士问:“你桶里是什么?”汉子说是白酒,军士们便凑钱要买一桶过来。

杨志一听他们要买酒,提起朴刀用刀背照他们打过去,说:“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买酒喝!”军士们反问:“我们自己凑钱买酒,关你什么事,就知道打人。”杨志说:“你们知道个屁,就是因为贪嘴,多少英雄好汉被蒙汗药麻了!”那挑酒的汉子一听,就不高兴了,对着杨志骂道:“你这人好不讲理,你不吃我的酒罢了,怎么拐着弯说我的酒里下了药啊!”

松树林这边正在闹,那边林里的七个枣贩子也不闲着,闻声提了刀过来问:“你们吵什么?”那汉子说:“我挑酒去卖,也没说要卖给他们,他们却诬赖我酒里有什么蒙汗药!”那七个枣贩子听后,说道:“闹得这么凶,我们还以为有歹人来了,不管他们,我们现在也很渴,就卖一桶给我们!”那汉子正在气头上,叫道:“不卖,不卖!别人都说我下了药了,还卖鬼啊!”枣贩说道:“你这人别那么死板,他们说是他们的事,我们又没说你的酒有问题,再说你把酒挑到哪里不都是卖?”那汉子道:“卖一桶给你们也没什么,只是被他们说得心里不爽,再说又没有碗给你们舀着喝。”那七人道:“你这汉子瞎操心,我们自有椰瓢在车上,不用你管。”说着便有几个回到自家车上,取了两个椰瓢,捧了一堆枣。七人便围着酒,你一瓢我一瓢地就着枣吃酒,一桶酒一下子就喝完了。

喝完酒,那几个枣贩问道:“酒钱是多少?”卖酒汉说道:“五贯钱,还价免谈!”枣贩说道:“五贯就五贯,但是你是不是应该送我们一瓢酒喝呢?”说完付了钱,一个枣贩拿了瓢到另一只桶里舀了一瓢,边喝边往林子里跑,卖酒汉赶忙去追,还没走几步,又一个枣贩拿起瓢也在桶里舀了一下,刚要跑,那卖酒汉赶回来,一把夺下倒进桶里,连声骂道:“这些人真是不知好歹!”

杨志这边的军士们见了,肚子馋得不行不说,口水还流了一地,便央求随行的老都管去求情:“那些人喝了一桶,眼看着没事。我们也渴了,这冈子上也没地方讨水喝,你帮我们说说吧!”老都管也想喝,便来对杨志说了。杨志见那剩下的那桶酒有一个人舀了一瓢喝了也没事,便同意了。

军士们赶紧来买酒,可那汉子却还在记仇说道:“这里面下了药的,不卖,就是不卖!”军士们好说歹说,可那卖酒汉就是不卖,旁边几个乘凉的枣贩看了,说道:“你这汉子真是死心眼儿,一竿子打死一排人,差点连我们都没酒吃,何必那么认真,就把酒卖给这些兄弟们吃算了。”说完,自作主张,把剩下的那桶酒提给了买酒的军卒。买酒的军卒把酒提走给众人吃,却发现没盛酒的东西,于是赔个小心,找那几个枣贩借瓢用。那几个枣贩把瓢借给他不说,还大方地给了些下酒的枣子,那军卒谢过之后,回到这边。众人围着桶大喝起来,杨志口渴难熬,便将军士递来的那瓢酒喝了半瓢。

一桶酒被喝完了,卖酒的汉子挑着空桶,唱着山歌下山去了。

而那七个卖枣的人立在一旁,指着这边十五个人说:“倒下!倒下!”而杨志这边,一个个面面相觑,头重脚轻,都瘫倒在地。那七个人动作麻利地推来那七辆推车,把枣倒在地上,然后将十一担金银珠宝装上车子。装点好后,叫了声:“诸位,对不住了!”推着车子下冈而去。

杨志心中叫苦,可就是话也说不出,身子也动不了,一伙人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七人推着车子走了。

那贩枣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阮小二、阮小五和阮小七,那挑酒的汉子是白日鼠白胜。原来,那两桶酒开始时并没有蒙汗药。那七人喝完一桶酒,一个人从另一只桶里舀起一瓢喝了,是叫杨志他们看了放心。第二个人的瓢里盛着蒙汗药,他从桶里舀了一瓢酒,药就混在酒里了,而被白胜夺回去倒在了桶里,整桶酒就都被下了药。就这样,他们用巧计劫取了生辰纲。

过了一两个时辰,杨志因为酒喝得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见其他人口水直流,动弹不得,便骂道:“你们这帮蠢材,把我害惨了!”杨志心中郁郁成结,念道:“如今丢了生辰纲,梁中书那里我是回不去了,真是有家难回,有国难投!不如在这冈子上死了算了!”随即迈着大步,就要从黄泥冈上往下跳,一代英雄即将命绝黄泥冈……

第十三回 宋公明私放晁天王

杨志正准备跳崖自寻死路,却在悬崖边上停住了脚,心想:“我堂堂九尺男儿,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就这样寻死,莫不是作践自己?与其在这里寻死,不如轰轰烈烈地闯荡天下,人生潇洒走一回。”便退了回来,转身看那倒地的众人,杨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骂道:“你们这些废物,若是听我的话怎么会发生这种倒霉事!”说罢,提了朴刀,挂了腰刀,点齐行李,叹了口气,下冈去了。

行了一日,杨志见天色渐晚,便决定到前面的林子里找个地方歇息。转入林子里一看,杨志吃了一惊,只见一个赤膊和尚,坐在松树下乘凉,背上刺的花秀格外显眼。那和尚见了杨志,提了身边的禅杖跳起来,大喝道:“你是什么人!”杨志一听,心道:“原来是关西和尚,跟我是老乡啊,先问一下。”便叫道:“你是哪里人?”可那和尚啥也不说,抡起禅杖就打。杨志心道:“这和尚真是无礼,我要教教他如何做人。”于是提刀就与那和尚打成一处。两个好汉就在林子里一来一往,一上一下,宛如猛虎争食。两个人大斗五十回合,不分胜负,都在为对方的本事暗暗叫好。那和尚卖了个破绽,跳出圈外,对着杨志问道:“你是谁?”杨志道:“俺是青面兽杨志!”“哎呀,老子怎么竟干糊涂事,自家人打起自家人,俺是花和尚鲁智深,久仰哥哥大名!”两人摒弃前嫌,互相客气一番。原来,鲁智深由于救了林冲,现在也被高俅的爪牙通缉,便去投靠二龙山的邓龙,哪知道那邓龙容不得鲁智深,把他赶下山来。两位好汉互相把遭遇一说,才晓得对方都是无家可归之人,所以一商量,便准备结伙去二龙山占山为王。

第二天,两人结伴上路,路遇一个酒家,便进去喝酒,说来也巧,这家酒店是林冲的徒弟操刀鬼曹正开的。三位好汉坐定之后,便商议攻打二龙山的事,曹正一听,心生一计,低声对二人说如此如此。

次日中午,曹正绑了杨志、鲁智深去了二龙山,通报大当家邓龙,说杨志、鲁智深二人在店中喝酒不给钱,便趁二人醉酒,将其绑了,送给邓龙。邓龙一听,大喜,便放三人进山。等见着了邓龙,曹正把绑着杨志、鲁智深的绳头一拽,两位好汉登时犹如猛虎下山,三下两下,干掉了邓龙,把当场的小头目惊得呆了,见两位好汉如此勇猛,只得投降归附。打此,杨志和鲁智深便做了这二龙山的寨主,而曹正拒绝了杨志和鲁智深的挽留,别过两位英雄,下山去了。

再说黄泥冈上剩下的十几人醒后,怕梁中书怪罪,便把罪责推到了杨志身上,回到北京,跟梁中书说,是杨志勾结歹人,用蒙汗药麻翻了众人,把生辰纲劫去了。梁中书听后大怒,写信给了蔡太师,蔡太师闻讯,便派一名官员带了公文到济州知府,限十日内把贼人捉住。

济州府尹见蔡太师亲自差人来催办,也慌了手脚,立即让都头何涛去捉拿,也限十日内必须破案,还在何涛脸上刺上“送配……州”字样,空着州名,如果不能按期破案,就把州名加上去。

何涛的弟弟何清,天性好赌。这天输了银子,又不好开口要钱,正在想要钱的由头。恰好见何涛正在发愁,便问:“大哥为何事烦恼?”何涛把生辰纲在黄泥冈被劫,蔡太师要限期拿人的事说了。何清问道:“大哥说得可是那些歹人装扮成七个卖枣的和一个卖酒的?”何涛道:“正是那八个歹人做的好事!”何清笑着说:“不瞒大哥,缉拿这伙贼人的赏钱已经在我口袋里了。”何涛见他话里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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