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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2 06:4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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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锦

出版社:文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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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一生为你守候

我用一生为你守候试读:

楔子

一道响亮的巴掌声,仿佛将原本灯光昏暗、妩媚暧昧的西餐厅一下子打亮了。

顾苏橙毫无防备地挨了这记耳光,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傻乎乎地捂着左脸,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对方一副恨不得要把她撕了的架势,高声尖叫着:“好你个狐狸精!竟敢勾引我的男人!这回被我抓住了吧!”

顾苏橙脑子都懵了,倒是原本坐她对面的男人慌忙起身,拦在那个女人前面急道:“你怎么来了?”

女人更加怒不可遏:“你还护着她?!陈少京!你不是说你今天要开会吗!嗯?!”

那一声拖长的鼻音实在百转千回,意犹未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餐厅里时间仿佛似乎就此停滞,众人瞠目结舌好奇探究,期待这出八点狗血档上演。而顾苏橙还没有醒过神。刚刚那一巴掌力道十足,她现在还在耳鸣,视线中的一切都显得十分之不真实。“你别无理取闹了!也不怕被人看笑话!”男人脸上挂不住,低声呵斥道。“我无理取闹?好,那你现在把事情给我说清楚!”女人手唰地指向苏橙。

顾苏橙顶住各路人的目光,含着隐怒地朝陈少京开口:“她是你女朋友?”一说话,便扯动伤口抽痛不已,实在有些龇牙咧嘴。要不是先失了一手,又被陈少京隔开了,她一定要“血债血偿”!

女人拨开陈少京,一字一顿道:“女朋友?哈,你听清楚!我和陈少京,已经结——婚——七——年——了!”

她一下子彻底张口结舌,只觉脑袋一阵晕眩。

她的确是有求于他,怎么会突然演变成了如今这个场面?而且苏橙并未看到陈少京手戴结婚戒指,否则她一定会注意,不会同意来这样暧昧的地方。

陈少京气急地对女人道:“你说这个做什么!”“怎么?我碍着你了是吧?”

陈夫人冷笑道:“我告诉你,我家老头子退是退了,可说两句话还是有人听的!”

这句话仿佛打中陈少京的七寸。他顿时变脸,明显慌乱地哄劝道:“老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喔?”陈夫人挑挑眉。

陈少京当机立断道:“这根本不关我的事!”

顾苏橙惊讶地望向陈少京,可他根本没有理会,继续混淆是非:“从头到尾都是她约的我,你不信查我的电话本,都是她主动的。老婆,你要相信我。”

顾苏橙闻言,恨不得以头抢地。的确每次是她给他打的电话,但那些不过是正常的通话,结果现在反倒是成了勾引的证据!陈少京看起来人模狗样,谈吐也算不错,竟然卑劣到无耻的地步,为了给自己洗干净,所以对她倒打一耙!“这一切都是误会……”顾苏橙忍无可忍地解释。

陈夫人俨然全盘听信陈少京,拿起面前的咖啡刷地一下泼向顾苏橙:“不要脸的东西!”

她急忙躲开,岂料纤细的高跟鞋一下卡进地板,咖啡全洒在她的下颔和前胸。苏橙被烫得有口难辩,眼角都沁出水色。

陈少京躲在他老婆身后,半是后怕半是庆幸,暗暗感叹逃过一劫。

活脱脱的小人做派!

苏橙怒火中烧,扬手就将红酒泼了过去,先废了陈少京一套昂贵西服!

陈少京一声惊叫,像个小丑般拉着衣服往后跳了好几步。陈夫人却是尖叫着扑过来推了她一把:“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还竟然打我老公!”

苏橙已经气到脸颊绯红,正欲格开这泼妇时,不远处所站的身影却骤然撞进视线。

她不由得一滞,手也停在半空,顿时被陈夫人狠狠推倒在地上。可所有的痛意都消失了,应该是麻木了,连手指尖都开始发寒,像整个人被骤然抽空了一般。

这圈子就这么大,她想过总有一天会和谭瀚重新撞上。但是她一直以为,最起码她会收拾得光鲜亮丽,一看就是沐浴在幸福之中,让谭瀚为当年放弃唏嘘不已,而不是像现在,狼狈不堪,看起来一副恼羞成怒发飙撒泼的模样。

谭瀚也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神情复杂,欲言又止。身旁站着的乐嘉熙仍旧含着淡淡笑意,像个贵族一般。

苏橙狠狠咬住下唇。人生最灰暗的时刻不过如此了吧?

看起来,她离了他,就真的过不好了一般,只能沦落到成为第三者,被人辱骂糟践,大快人心。

另一端,陈少京已然哄劝好妻子。陈夫人一派得意洋洋,宣告捍卫领土成功,围观的众人亦戏瘾过足,只留下她这个可悲的反派角色。

谭瀚动了动,似乎想来帮忙,但又恐乐嘉熙不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女友,终是瑟缩回去。

顾苏橙反倒是好笑。乐嘉熙大可不必如此视她为洪水猛兽,像只穷凶极恶的小兽紧紧盯着谭瀚。她决计不会回去捡拾二手货。

一个临到最后悔婚都不敢亲口告诉她的男人。

苏橙闭闭眼睛,烫伤的痛意连绵而起,心中却疲意丛生,犹如荒草骤然蔓延。她从未在感情上贪心过度,也未奢求被人如珍似宝地呵护掌心,但求免惊免苦,不再四下流离,无枝可依。可事实证明,纵是这般简单的要求,也成了她的一厢情愿。

女人的眼泪理应留给珍惜她的人,可现在,眼眶中却还是忍不住盈盈泪珠。她真的不想在这样的场合流泪给他们看,可她真的很委屈。“请等一下,陈先生。”

忽地旁边有人插话,一件仍旧带着体温的外套随之落在苏橙身上。

苏橙一惊,忙抬眼看去,对方高大熟悉的身影正好将她笼住。

盛景的人都知道,平日里裴周明素来讲究,西服袖扣都要千挑万选,现身外人之前不说是光彩夺目也绝对是考究的。但这一次,他发丝凌乱,额角带汗,甚至在这深秋的天气,连衬衫扣都解开两枚,显然是匆匆赶来。

可即便如此,也显得那么潇洒不凡,眸正而神清。

苏橙惊诧至极,她只下意识地想,他怎么这样就跑来了?裴周明恰好垂下眼眸,与她视线对撞。

他眉头微锁,神色复杂到让人猜不透心思,如古潭般地双眸仍旧犀利异常。苏橙只觉被他的眼神刺穿,下意识地垂下头,手臂却是一紧,被他轻轻扶了起来。

她不说话,裴周明也没有说话,拉着她的手也好像是忘记了松开。

裴周明眼色如刀,戳得陈少京尴尬无比,半晌才呵呵干笑道:“裴总怎么来了……”“抱歉,我来迟了。”裴周明却突然对苏橙说道,“我接到你的短信就赶过来了,但是看来还是来迟了。盛景的员工和客户洽谈业务,结果却受到莫名的纠缠,以至于被无礼的羞辱,这都是我的疏忽。我向你郑重道歉。”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所有人都听到了。

陈夫人亦面露狐疑,尴尬地看着裴周明。裴家的小公子她又怎么能不认识,他这样的身份本身就极有说服力。

裴周明此时不假辞色,表情严肃地唤了声“陈夫人”,尔后又道:“刚刚是于公的角度,现在于私,我也有一句话想说。我家苏橙要求很高的,就算是主动送上门,也不代表她乐意收垃圾。”裴周明一字一顿,配上清润的男中音,尤如电台DJ般吐字清晰,低沉诱人。一言即出,众人哗然。

这出“捉奸”大戏峰回路转,唱得跌宕起伏。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丢,陈少京乍看是不错,但是同裴周明比起来,立见高下。有这样的对象,出轨的肯定是傻子。

陈夫人显然审美观也十分正常,立即缓慢而危险地转头瞄向陈少京,眼泛绿光。“我们走吧。”裴周明话已说完,无视陈氏夫妇各自精彩的脸色,扶着苏橙道。

陈少京没想到被这么横插一杠,顿时气急败坏:“裴总,你我本是朋友,何必为这只破鞋闹的这么难堪?往后又如何能合作,你就不怕……”

剩下的话没说完,被终结在一声闷响中。陈少京被揍得翻倒在地,这一次,陈夫人却收手做了壁上观。

裴周明收回拳头,不屑道:“不过是打了只狗,怎么了?”说罢,将苏橙拉至怀中,简单地说了句,“走。”

苏橙脑子混乱成一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裴周明的力气大到吓人,将她的臂膀捏得生痛。谭瀚终于忍不住,在他们走近门口时,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想要说什么。

裴周明一手将谭瀚挡开,甚至懒得对他开口,径直带着她出了餐厅塞进车里。苏橙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到底帮了自己多大的忙,也闯了多大的祸。

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起个话头。最后,苏橙还是小声地道:“谢谢你。”

裴周明只是冷冷地瞥过来一眼,突然伸手钳住她的脸。可这样凶狠的动作,却在接触她的最后一秒变得轻若羽毛。苏橙被吓了一跳,傻傻地看着他。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裴周明就那么看着她,眼眸深幽,略略粗糙的指腹按压着伤口,婆娑着,皮肤的热流自相触的那一点传来,如同火电打在心脏里,激起满身战栗。

她禁不住想往后逃,却无力自他手下离开,裴周明的气息与压力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他似乎只是在端详着,又仿佛是在逐渐而缓慢地拉近距离。苏橙闭闭眼睛,小声道:“疼……”她颈侧的手顿了顿,尔后缓慢地收了回去。

两人坐在车里,彼此都没有开口的欲望,仿佛谁先开口谁就会输一般。“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沉默的空间中,突然他这么说道。

裴周明仍旧端坐着,甚至没有朝苏橙看来。夜色的灯光勾勒着他深刻的轮廓,美好得仿佛一幅画,连表情也没有丝毫改变,好像刚刚那句话并不是他说的,只是苏橙突兀地做了场梦。

苏橙嘴张了又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开口。

没有办法给裴周明这个答案,告诉他,她与他之间……根本就没有一丝的可能……

第一章 背叛原来是件简单的事情

顾苏橙从玻璃窗中看着自己的倒影,除了眼角微红,其余的尚算得体。

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额角,太阳穴一涨一涨地抽疼,整个人状态差极了。对面的谭正琳又一直不停地说电话,打了近二十分钟电话,她完全没办法插嘴。

其实,谭正琳和她关系向来一般,只是嘴上叫得很亲昵,素日却没有过往来。现如今竟然能劳得动谭处长的大驾,也只能因为谭瀚了。

顾苏橙很想将谭正琳的电话丢出去,或者直接起身离开,去找那个真正应该坐在她面前的人,可她还是忍了下来。谭正琳是谭瀚唯一的姐姐,既然谭瀚不敢和她面对面,就只有谭正琳能给她个答案。

一个月前,谭瀚送她出门旅行的甜言蜜语言犹在耳。他说因为工作太忙不能陪同很抱歉,但是不想让她推辞早就订好的行程,甚至途中还嘘寒问暖。她确实没有想到,等她一趟旅行回来,男朋友却突然和别的女人订婚了,而她,还是从媒体上才知道的。

那一刻,她好似面对了整个世界的坍塌。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一切都是场噩梦。她想要谭瀚亲口告诉她,这一切不是真的!

她愤怒、彷徨、不敢置信,可她能怎么办?

谭瀚消失了。

他躲着她,让她怎么也找不到人。顾苏橙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大笑话。

终于,谭正琳结束了通话。谭正琳长相秀美,眉目如画,像杏仁一样的大眼睛凝视着苏橙:“橙橙,昨天没有睡好吧,看你,黑眼圈和眼袋都出来了。”她将手机轻轻叩在桌面上,叹道,“女人的保鲜期再短不过,不管出了多大的事情,善待自己才是应该。”

这话说的,好像整件事情都是她的错。

顾苏橙眼中露出嘲讽。她所爱的男人,竟连直面她,告诉她我要娶别人的勇气都没有。谭正琳想要在她面前解释什么?又能解释什么?

谭正琳态度沉静,嘴角还带着一丝弧度,温温柔柔地开口道:“橙橙,最近你顶头的黄科马上要被平调到别的部门了。”

苏橙没想到谭正琳说这个,绷着的劲儿落到空处。她哑着声音答道:“是有听说这个传言。”“八九不离十吧,就是这两天的事了。”谭正琳却肯定道。

算起来,她也是苏橙的间接上级。处级,又是主管人事,既然她敢开口,这件事就应该是定了。谭正琳半垂着眼眸,搅了搅咖啡道:“最近你们办公室里面因为他的调动都有些想法,这些问题,其实组织有过考虑。当然是不能老搞空降部队,老是搞空降部队,把底下人路子都堵死了,大家的情绪和工作积极性都要受打击的。”

顾苏橙不想听她的官腔,打断她:“琳姐,你今天约我出来是和我谈工作的吗?”

谭正琳略滞了滞,眼神有些飘忽。对于眼前这女孩,她谈不上什么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只是整件事情谭瀚做得既蠢又不地道,她把谭瀚骂得狗血淋头了好几次,可又有什么办法。她只有那么一个弟弟,谭家也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她还是得为谭瀚多加谋划才是。

于是,谭正琳将咖啡放下,也不再绕圈子:“现在这个年代啊,任何工作都讲究能者居上么,不能论资排辈。虽然你还年轻,进单位的时间也不久,但是工作能力大家都看到的,你说对不对。”

谭正琳的意思是……

顾苏橙死死地盯着谭正琳,后者也没有避开,似乎是在审度着顾苏橙的反应。不过很明显,谭正琳并不愧疚:“橙橙,我只是想告诉你,谁年轻的时候没栽过几个跟头,但最怕的是,你这个跟头摔得不值得。”

所以说她应该笑笑接受?把一切都抹平?如果不是她的心脏像是被人攥住,硬生生地撕了层走,顾苏橙想,她应该好好地发泄一番。比如说对谭正琳破口大骂,或者说干脆挟持了谭正琳,让谭瀚过来向她跪地求饶?顾苏橙脑子里像旋起了风暴,都是一些疯狂而极端的事情,想要让对方也能对她的疼痛感同身受。

但是她不能,真的不能,顾苏橙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因为一个混蛋而进监狱。

顾苏橙手按在桌面上,指节都在发白:“判个死刑还上庭审判一下呢,我和他在一起三年了,要真因为感情不好分了我也认了,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琳姐,这事是个人就受不了的,谭瀚不能就这么把人给打发了。”“没错,接受失恋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这不是来帮你度过这坎了嘛。”

谭正琳笑了笑,往后靠进沙发里:“刚刚只是我个人的建议,你想要什么现在可以说一下,我斟酌。你毕竟是和小瀚一个体系,大家如果不能平心静气地解决了这事,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未免太过尴尬。”“我为什么要尴尬?”顾苏橙冷笑道。

谭正琳脸色一沉,压着气道:“橙橙,你这样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了。”

顾苏橙脸色微微一白,咬牙道:“我不想要解决?琳姐,今天来……只是你自己的意思吧。”

谭正琳并没有否认。

顾苏橙整个手心都是虚汗,到底她还要承受多少次羞辱才够?这份感情已经被谭瀚弃如草履,不管是谈分手,还是说补偿,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橙橙,谁来解决不是个解决?如果说你不满意,也许金钱上的补偿会更直接?我相信你是个知道分寸的姑娘。”

谭正琳冰凉的声音自对面传来:“话又说回来,现在这个年代,结婚之前谈几场恋爱并不是大事,只要两个人婚后过好就行了,男人嘛,不都是那样,乐嘉熙也明白,她已经说了不会介意的。”“……是那个乐嘉熙?”顾苏橙睁大眼睛。

这皇城根底下有几个乐嘉熙?谭家也是大户出身,但是见到乐家,也是需要巴结着的。她顾苏橙又是什么人?父母双亡的孤儿,好容易考上大学,一路都是勤工俭学,困窘时,连饭都舍不得多打一两。她拿什么同乐嘉熙比?不,应该是说,对于谭家人来说,她凭什么高攀上谭瀚。

很久之前,谭瀚的母亲曾抽空请她一起吃了次饭,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谭夫人。谭瀚长得极其像他母亲,与谭夫人那双眼眸对视时,苏橙就有种与未来的谭瀚对话的错觉。

谭夫人话很少,只是淡淡说了句:“苏橙,你就是个很普通的人,除了长相之外,你没有一点和谭瀚合适,他总有一天会发现的。”仿佛是祭司传达的预言一般。

她瞬间脸就涨得通红,那顿饭也没吃,转身就走。谭瀚从后面追上来,死死地拉住她。潭瀚当时拉她拉得那么紧,仿佛想将彼此焊牢,连呼吸都急迫:“相信我,苏橙,你要相信我。”

她信了。

她当时年轻气盛极欲证明些什么,比如说有了彼此就是拥有全世界,比如说以爱的名义他们便所向披靡,却从未想到,知子莫若母,谭夫人那句话一语成谶。她还是太天真,以为他们的未来会超凡脱俗与众不同的,可最终……仍旧被人间烟火熏地面目全非。

乐嘉熙能给谭瀚的东西,是她一辈子也给不起的。

谭正琳看着失魂落魄的顾苏橙,起身道:“我下午还有个会,先走了,你想好了再联系我。”

苏橙这才抬起头,挣扎地问道:“琳姐,如果是你,你觉得真的能就这么算了?”“要不然呢?强扭的瓜不甜,闹开了,你我彼此都难看,伤了谭家的脸色,事情就不能善了了。”

谭正琳烦燥的皱眉,暗道这丫头怎么这么拗:“顾苏橙,我把话说开吧。当年你在学校的那些事情,我们家早就知道,凭你那些过去,我们谭家真能容下你这个儿媳妇吗?”“你在说什么?”顾苏橙浑身一震。

谭正琳冷冷一笑:“真要我把事情都掰开了揉碎了说明吗?行,当初你和小瀚在一起,我们下工夫替你掩了,那是因为觉得你也算半个谭家人,不能走出去跌份。但是,你自己也应该心里明白,那一年你去医院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会也是因为车祸吧。”

苏橙的父母就是因为车祸才双双身亡的,谭正琳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但又想这还不是因为她不识趣在前,于是抿抿唇拿起包:“不说了,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吧。”

谭正琳转身要走,却是听到身后苏橙的声音冷冷传来:“不用了,我已经想明白了。”谭正琳慢慢地回过身子看着苏橙。就算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苏橙长的真是漂亮,咄咄逼人的美貌,肤色白如凝脂,尤其是一双眼睛,微微上挑,像浸在古泉里的龙眼核一样,湿润而又晶亮。可是现在,这双眼睛却散发决绝锐利的光芒,像小刀子一样戳在谭正琳身上。“我已经想明白了。”苏橙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次,“那个职位我不会接受!”“那就是要钱了。”谭正琳伸手从包里掏出一张卡扔在桌上。

卡背面写了密码和数字,不算小,但也不算大,苏橙不由得露出个笑来,将卡拿在了手上。谭正琳见事情总算了了,心里对顾苏橙,还是有些不屑的,正准备走人,却不料眼前一花,苏橙已经拦在她面前,将银行卡扔在她怀里:“这钱,琳姐你就直接替我转给谭瀚吧。告诉他,和他在一起我也有开心的时候,我是一个怕寂寞的人,花钱请鸭子陪几年也就这价了。”

这话像在谭正琳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她瞬间脸色通红,苏橙却笑起来,转身就走。出了门,苏橙打了一辆车,等坐上去,才发现早就麻木的胸口还是痛到翻江倒海,身体发软。

这段时间她辗转反侧,失眠已令她憔悴了一整圈,每天都在一种麻木的痛楚中。

其实她早就应该发觉,谭瀚让她“相信”,不仅是麻醉她,更是在催眠他自己。谭瀚的家世优越,本人又高大帅气,他从来都是天之骄子,无数的光环笼罩他长大,他早已习惯他人憧憬的目光,习惯慷慨激昂地指点江山,习惯想要什么都能得到,这一切所带给谭瀚的快感,其实远远大于“爱情”的美好。

爱情对于谭瀚来说,不过是闪闪发亮的收藏品,时间长了,就会褪色,就会破旧不堪失去新鲜感。更何况顾苏橙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桌上的鲜花,漂亮但无用,保质期更短。

顾苏橙咬着下唇,掌心锐痛,几个透着血痕的指甲印泛出甜腥。

车窗外的仍旧天气晴朗。

这是秋日最美好的季节,风和日丽,沿路翻飞着浅金的叶子。出租车师傅看了苏橙一眼,调开了收音机。

青山黛玛的《留在我身边》骤然响起……

顾苏橙愣了愣,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这首歌是谭瀚的专属来电。

那时他们两个人躺在阳光草地上,头抵着头,给彼此所设专属铃声。她以为他们是在千万人之中,于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的两个人。

可现在,音乐却如重鼓敲在苏橙的心脏上,震得她几乎想要吐出来。

她滑开通讯录,那个熟悉无比现在却又陌生至极的名字赫然在目,令她恶心至极。苏橙快要疯了,她抬手就想将手机从车窗给砸出去,一直静观其变的司机突然说道:“小姑娘,和谁过不去,也不必和自己过不去呀,别扔手机啊,丢卡就成。”

苏橙手顿了顿,哈哈大笑。她一边笑,一边恶狠狠地抽出手机卡,可不待放手,那一枚小小的卡片就哗地被风卷走,速度快到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如她的感情,除了在她心里刻下最深刻的伤痕,对于其他人,其实什么意义也没有。

苏橙怔了好一会儿,才伸手覆住眼睛。

她告诉自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这世上,只有想不通的人,没有走不通的路。

在这场眼泪流完之后,她向自己发誓,她离了他,照样会活得风生水起。

没错,现在感情对于她来说就是个屁!

自那天她对谭正琳没留情面,就意味着她原本的工作保不住了,再加上背后还有个乐嘉熙,其他单位也不乐意接她这块烫手山芋,于是苏橙堂堂迈入了失业大军。可她毕业了之后,只干过这一份工,如今攥着单薄的简历,看着月薪2K,要求身高165CM,会四国语言的文员一职,顾苏橙深深地觉得她是落伍了。

已经快一个月了,她每天都奔波在面试的路上。可是每一次,都会让她由忐忑到失望,其实她不怕吃苦,父母不在的日子她都撑过来了,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和谭瀚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收过他一分钱,自己所有的都拿来付了这套房子的首付,每个月的工资用来还房贷后,剩下的每一分都得算计着过,现在直接断了收入,她就算可以一天只吃一顿,可房贷却一分都不能少还。

苏橙眼睛都快急红了,要是明天的面试再不过,就算是送快递她也得要去干。

她不能到最后,连这套房子都没了!

看看邮箱,明天还有一个面试机会,苏橙记下地址电话后,第二天一大早就打扮齐整奔了过去。这是家综合型的大企业,光前台就有三个人,听到她是来应聘的,便给了一张表,让她填好后去一间访谈室坐着等。

兴许是人太忙,苏橙坐在里面等了一小时,也没有人进来搭理她。就在她以为会无功而返的时候,只见走廊里好几个人簇拥着一名女子走出来,顾苏橙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招聘经理进来。

乐嘉熙!

招聘经理被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顾苏橙忙摇摇头,掩饰道:“没,没什么……”可就在这个时候,谭瀚从正门踱了进来。他看起来没有半点儿憔悴,甚至可以说是意气风发,这让他本就英俊的脸孔更加帅气。他走过去,毫不犹豫地将乐嘉熙搂在怀中,后者笑得一脸甜蜜,娇嗔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办事了吗?”“是办事去了,但是回来的途中在楼下看到你的车了,就过来接你呗。你不是说准备去吃早午餐嘛,我订好位子了。”谭瀚温柔地说道,细长的眼眸里满是宠溺。

这一幕分外熟悉,但是在过去的岁月,女主角却是她!

在顾苏橙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刚刚那一声撕心裂肺的“谭瀚”是她叫出来的。哪怕她在谭正琳面前那么硬气,哪怕她装得再无逞强,直至现在,才发现只需要这么一次见面,就能将她催眠自己不断伪装好的硬壳敲碎,露出血淋淋的内里。

谭瀚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下意识地将乐嘉熙搂得更紧些,僵着腔调道:“好久不见。”

一方如杜鹃泣血,一方却是干巴巴地惶恐,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对发生了什么,知情人更是以为这是顾苏橙来踢馆了。乐嘉熙脸色顿时冷下来,朝着身旁的一名男士问道:“林总,这是贵公司的员工吗?”

谁不知道乐大小姐在乐老爷子面前说话有分量,现在公司有求于她,岂能开罪她,更何况另一方根本就是个陌生人。林总连忙否认:“不,当然不是。”然后转头对保卫科长呵斥道,“你是怎么安排安保的?怎么都不注意一下,办公场所这么大声小叫的像什么话?保安呢?”

保安急忙赶了过来,拦在顾苏橙面前,沉声道:“小姐,赶紧走吧。”

顾苏橙紧紧咬着下唇,如果能用眼神杀人,谭瀚已经被她戳得千刀百孔!

谭瀚却根本不敢同她对视,游移目光,慌不择路。那样张皇的神色,仿佛她如洪水猛兽一样可怕,顾苏橙心里反倒升起股恶意的畅快。竟然那么怕她?怕她破坏了成为乘龙快婿的机会?怕她将他不堪的一面说出来?

顾苏橙想大笑,没错,她就是想试试!

她忍不住想拔开眼前的保安,手臂却是一紧,保安死死地抓着她。“你放开我!”苏橙怒极,猛力甩开保安,手却应声磕到墙壁,擦出一片血痕。

谭瀚见状,急忙拉着乐嘉熙要走。他心里暗暗叫苦,躲了这么久,没想到来给乐嘉熙献个殷勤会撞上顾苏橙。他承认是有些对不起她,但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自认没亏待过她。虽然后来是遇上了乐嘉熙,但他不也马上慧剑斩情丝,也没拖着她不是?不就觉得说不出口么没去找她嘛,他姐为这事都骂了他多少遍了,再大的愧疚也渐渐消散了。

这一边保安忙着拉住苏橙,另一边谭瀚哄着乐嘉熙赶紧走,生怕再出点意外。现如今,他手上的这个才是宝贝。

眼见着谭瀚的身影要消失在电梯里,顾苏橙死活也过不去,气到极致,眼前一黑,不由一个踉跄,这才发现全身都在发软,几乎是被保安给架出大门的。

一出大门,保安生怕惹上麻烦,赶紧地松手离开,苏橙猝不及防,几乎快要跪在地上了,匆忙之中拉住身旁出现的一个人。

她知道自己在所有光鲜过客眼中,是有多少狼狈不堪。人生也不像电视剧,没有那么多爱拆散恋人的“恶家人”,有的只有不坚定的爱人……苏橙闭闭眼睛,努力让自己定下神,这下子,真的可以死心了……她真的该死心了。

其实这一点也不难办到,她不是已经驾轻就熟了嘛,就像当年一样。“你还好吗?”一道男声在她身旁响起。

苏橙一惊,这才发现她一直拉着一名陌生人,而且糟糕的是,她手背的血尚未止住,已经沾到对方的风衣上。这件米黄色的风衣看起来价值不菲,苏橙噌地一下弹开手,现在她可赔不起这种奢侈品。

可没想到,她的动作急了些,又有两滴血甩了上去,这下子……这衣服真的废了吧。

苏橙垂着头拼命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到刚刚的无助,她拢了拢头发,咬着下唇岔开话题,“要不您脱下来给我,再把电话给我,我洗好了给您送过去。”

对方一直都一声不吭,苏橙愈发不敢看对方表情,下一秒,那件米黄的风衣便脱到了她手上,可除了这件风衣,还有一方手帕。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使用手帕了,那块叠得齐整的米棕纹格透着成熟男人的稳重,一如这名男人的态度,沉稳,优雅:“你需要去看一下医生,如果感染了就不好了。”

苏橙这才意识到,她的手背已经痛到发麻。

接过那块手帕,苏橙强忍住的心中酸涩,勉强笑道:“谢谢。”

对方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因为她的感谢而露出多余的表情,转身接过泊车小弟的钥匙,绝尘而去。

这时苏橙才发现,对方并没有留下电话和名字,再看了一下手帕,俨然是与风衣同家的,拿这个来给她包扎伤口,是不是也太奢侈了些?

苏橙苦笑了一下,看来对方是故意忘记留下电话的,对于普通人而言的昂贵品,只是他日常生活的消耗品罢了,只要沾惹上了丝毫瑕疵,他就可以弃之不顾。

可不管怎么说,他却是唯一愿意伸出援手,哪怕只是扶她了一把的人。

苏橙仍旧将衣服带回家,清洗干净,妥善收好。经过了这档子事,那份工作肯定就不用想了,可更要命的是,接下来苏橙连个面试的通知都没接到。其实不难明白,她这个专业,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龙头老大型企业里闹了那么一出,老总之间彼此透透风,八卦飞一下,谁还愿意惹麻烦上身?

她顾苏橙又不是无法取代的。

生活的困窘已经再次赤裸裸地回到她面前。在她上一次最绝望的时候,是代爸代妈雪中送炭,那么这次她怎么办?当电话里响起郁欢声音时,苏橙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郁小欢同学听出来不对劲儿,急吼吼地问:“怎么了怎么了?你别哭啊,有什么事说出来,姐姐我给你摆平。”就算隔着半个地球,郁欢的关切也那么真实温暖,这丫头,比她还小半岁呢。

苏橙擦干净眼泪,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就是特别想你了。”“唉,妹啊,谁说不是呢。告诉你,我待在这边可见天的想吃中国菜呢,特别是你上次做的那个什么糖醋排骨,都想死我了!我出国之前,你不是做了一桌子菜送我上飞机嘛,我当时吃撑了,剩了一半,你知不知道,我用两年的时候来后悔啊!”郁欢真是悔不当初啊。

苏橙被她逗得破涕为笑:“郁小欢,你够了好吧,一桌子菜被你惦记这么久,出息。”“是是是,我这不也是想你了嘛。说实话,我真想要回来。”

郁欢打着滚地郁闷:“可是你懂的,我妈她……”

苏橙叹了口气。

郁欢也有她的难处,她爸妈离婚的时候,郁欢就跟了她妈。她妈是个傲气的女人,又恨她爸恨得要死,拼了老命把郁欢整出国,死活不让她回来。郁欢一个人在英国,又要拼学位,又要找工作,打次黑工还差点被越南人给骗进局子里,也一样不是坚挺着。

说起来,哪有谁的生活是一帆风顺?各人都有各人的苦罢了。

苏橙努力笑笑,安慰郁欢道:“等姐以后有钱了,去英国看你。”“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嘴里还给叨着糖醋排骨来吗?”“背包里面绝对给塞着煎饼果子半边鱼鸭脖子卤牛肉啊!”

两人都苦中作乐地哈哈大笑,笑过了,郁欢才道:“唉,其实那个,我打电话来……”“我和谭瀚分手了,我知道你知道了。”要不怎么特意打电话?越洋电话费可不便宜。

另一头郁欢嘿嘿地一笑。她也不掩饰了,足足骂了谭瀚十分钟,要不是掐着电话费,她还得继续。苏橙听着边哭边笑,可似乎原本干涸的心灵渐渐丰沛了起来,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剥了出来,让她感觉到轻盈了许多。哪怕不在身旁,可只要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这样为她着想,陪着她同喜同悲,她就觉得很幸福。“谢谢你,真的。”苏橙抽着鼻子哼道。

郁欢“嗨”了声:“咱俩谁跟谁啊,这不是应该的嘛。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苏橙犹豫了一下,把那天的事情和郁欢又说了次:“如今要看是找专业对口的,我在本市是没戏了。我准备去找找文职类的工作,再找份送快餐之类的兼职,大概能把窟窿给补上。”

郁欢开她玩笑道:“天啊,姐们,千万别,你那个骑自行车都摆S型的技术,坐上电动车就是马杀啊!”“我先找一院子练好了嘛……”苏橙郁闷。“打住,你还不如快去找个有钱的男人嫁了才更实际!我告诉你,据说我哥公司那块儿,一栋楼里全都是青年才俊,个个有才有貌有车有房,你要有时间就过去选,不把谭瀚鼻子气歪我把郁字倒过来写。”“别,别说这话。你说的那行可比哪一行都竞争激烈。”苏橙敬谢不敏。

郁小欢同学肯定在电话对面翻白眼儿了,她“呸”了她一下,语气骤然认真道:“说真的,你先去我哥那儿吧,我问过了,他最近是真要一助理。”

苏橙滞了滞。

看着郁欢大大咧咧的,但是脾气随她妈,也硬气的很,素来不喜欢找家里人开口,更何况她哥离家的早,平日也不常联系。原来上学的时候,同一个城市,郁欢阑尾发了还硬撑到她妈坐两小时高速来签字,如今却为她顾苏橙开口,这人情她怎么还得起郁欢?

苏橙连忙拒绝道:“别,郁小欢,这样不好,再说了,老天爷不会真让人饿死,我总能找着工作的。”“你现在不是广撒网多捕鱼嘛,顺道去我哥那儿看看呗,觉得不好也不一定非要进去。”“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橙怕她误会,忙道。

郁欢呵呵一笑,打断她:“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这事我已经和我哥提了。不管怎么样,他到底是我哥对吧,你就别想操太多心了,赶紧地把电话和地址记下,明天就去!我电话费贵,再打下去我这两天又得吃泡面了。”

苏橙忙唯唯地取来笔纸,记下盛景公司的地址,心里暖烘烘的。

第二章 那个年纪,有了青春,什么都是美好的。

盛景所在的写字楼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出入之人无一不是俊男美女,倒不是说每个人都如明星般容颜靓丽,但是眉目间自信飞扬,自然平添几分意气风发的姿态。

面对这样的环境,苏橙止不住有些紧张,偷偷地攥紧拳头为自己打气。

接待间的门被打开,盛景人力资源部经理钟晓墨走了进来。她面容清秀,颊旁还有两个小酒窝,倒是有十足的亲和力。顾苏橙心安了些许,朝钟晓墨露出个笑来,钟晓墨礼貌地回应着,心中暗道,看来公司里那些未婚男人们都要蠢蠢欲动了。

两人面对面谈了一会儿,其实对于钟晓墨而言,大老板已经吩咐过她,面试也就只是走个过场,最主要的是看将她安置在哪个部门比较合适,顺便再祈祷一下这个“空降关系户”脾气好点儿,不会很难搞。不过如今看来,这点倒不用担心了。钟晓墨心安了,合起文件夹。

见状,苏橙也暗暗松了口气,可就在这个时候,接待间的门被意思意思地敲了两下,来人就径直进来吩咐道:“钟晓墨,你先出来一下,我有点儿事情找你。”

对方有一把好嗓子,吐字清晰,磁性十足。

苏橙心头一悸,条件反射地抬起头,一张俊朗清逸的面孔撞进视线。

她就知道,真的是他。

若是声音也有骨骼,纵是化成灰,她也会记得。

裴周明。

她怎么能不记得他,这个在她的生命中添上最浓墨重彩一笔的男人,这个被她避开眼眸,拼尽全身力气,才不至于歇斯底里的男人。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住心底空荡的大洞,从洞里呼呼地吹出寒风,冻得她手脚冰凉。

直至现在,这个洞也仍旧没有痊愈。

苏橙脑子里混沌了,心里只是想,他怎么就一点儿都没变呢。在这么多事情发生之后,他怎么还能一点儿也没有变呢?代思柔憔悴神情仍历历在目,在上飞机之前仿佛行尸走肉,脸上没有丝毫笑容;而他,家人出面替他办理了退学出国手续,便消失在大洋彼端。

明明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为什么他们还能相遇?

人生何处不相逢?还是人生何处,不狭路相逢?

裴周明就那么望着顾苏橙,两个人都如同陷入时间的漩涡。

时光流逝,物是人非。

钟晓墨站起来,喊了声“裴总”,这才将两人惊回神。裴周明眉头微皱,隔了片刻,竟坐了进来,翻开苏橙的简历。“你是来应聘的?”他面无表情地垂眸,像是在研究那份单薄的简历。

苏橙“嗯”了声,又觉得态度不对,忙回答道:“是的。”倒也出乎意料之外的清晰流利。

钟晓墨颇有些莫名。裴周明素来不大管HR的事情,可现在既然要插手,她哪好说什么,只得重新坐下来,简明扼要地将情况介绍了一下,顺带隐晦地将苏橙是大Boss介绍来的提了提。

裴周明听罢,不置可否,眼眸犀利地直视苏橙道:“你知道盛景是一个什么样类型的公司么?”“盛景是拍卖行。”苏橙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课堂上,小心试探着老师的正确答案。

不过很显然,她的答案有误。裴周明冷冷道:“盛景是拍卖行,但你这么说太过笼统,现阶段盛景的业务主要是以藏品拍卖为主,你可有拿到玉石类,金属类,陶瓷类的文物专业拍卖资格吗?”

苏橙十分茫然,那些是什么?

她忙道:“现阶段我还没有,不过如果需要,我会去考。”

裴周明闻言一笑,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文物专业的拍卖资格,全国只有20%的及格率,而且不少是文物鉴定专业。”他修长的手指轻叩着她的简历,仿佛是透过那张纸,敲在她的心脏上,“顾苏橙,你的两个学位都没有同文物鉴定挂钩。”

苏橙窒了一下,裴周明没有因此放过她,紧接着问道:“我们再换个话题。假设你进入到拍卖师这个角色,现在你就是一场拍卖会的主槌,而这场拍卖尤为火爆,当你登台报价之后,骤然几十张号牌举起,你应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也太专业了吧?苏橙一下子懵了,到底她是来做什么工作的?“暂停一下?”苏橙吃不准地阻止。

裴周明没有说话。可被那双黝黑的眼眸轻扫过,苏橙的挫败感便油然而生。“那你知道荷兰式拍卖吗。”裴周明最后问道。

苏橙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裴周明没有再提问,只是淡淡道:“这是对于我们这个行业来说,是最基本的名词。你想要成为盛景的一员,想要进入这个行业,却在来之前连最一点背景常识都吝于了解,很抱歉,你的工作态度令人无法赞同。”他紧紧皱着眉,眼神似乎有些迷离,“你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

裴周明顿了顿,瞬间又恢复成冷静犀利的模样,将简历合上,推回到苏橙面前。

苏橙脑中一片空白。

她知道她错了,太过于轻视了这份工作,以为不过是一份简单的文职工作,没想到会有这么高的专业知识。就像裴周明说的,她甚至没有想到,在来之前好好研究一下行业的背景知识与常识,她实在很对不起郁欢。“我……”苏橙张张嘴,垂下头向裴周明道歉,“对不起。”

双眸交叠的那一瞬,裴周明的神情像匕首般狠狠扎进顾苏橙心里。她记忆中的裴周明,有一双会笑的眼睛,无论何时,总是带着温柔地笑意,从未如此严肃,如此咄咄逼人,如此冰凉冷漠,视她如草芥。

代思柔脸无血色躺在病床上的情况,苏橙还记得,一切都仿佛历历在目。当年,裴周明就将她最好的、最好的朋友与亲人伤得那么深,如今又坐在这里审判她,轻视她!

没错,她是很需要这份工作,但是现在,她仍旧留存了一点自尊心可供她奢侈。

苏橙抓紧她的简历,猛地起身,可就在站起来的一瞬间,整个人像踩在云端,天旋地转。在她有意识的最后一秒,看到了裴周明慌乱的表情,那种直白的、无法掩饰的担忧,仿佛他们之间没有横陈着无法弥补的岁月。

苏橙上学的那个城市,不愧拥有“火炉”的称号,就算是十月份,也不吝啬于挥洒阳光,令她的影子在地面浓缩成一团,像个大大的句号。苏橙推迟了近一个月时间上学,没有迎新车,也没有军训,好容易拖着行李箱挪到寝室外,门口竟然挂了把大锁。

人呢?都去哪了?

这下子苏橙欲哭无泪,怎么连管理员都忘记了今天她要来吗?为了省打车费,她一个人把行李从火车站硬扛过来,现在又累又渴,仿佛浑身皮肉都被阳光烤熟,由内而外滋滋作响。

苏橙咬咬牙,飞速往左右一瞄,然后利落地踩上护栏。她宁可翻过去,也不想要被晒到脱水。

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却传来有人故意“咳咳”了几下。

苏橙吓了一跳,忙回头看:“谁!”“小姑娘,你穿的可是裙子呢。”对方笑出来,声音像提琴一般悦耳。

他就站在不远处,携着手,一件淡蓝的衬衣被挽到手肘,露出浅麦色的皮肤,梧桐树的树影在身上跳跃斑驳。这是苏橙见到过,长得最好最好的男生,清爽的就像夏日独有的碧空,令人怦然心动。

苏橙脸唰的红了。她急忙一手摁住裙子,一手抓着铁栏杆,窘迫嗔怒道:“你,你背过去!”“行,你别趁机翻过去。”

对方意外地好说话,只是他随后又指了一下苏橙的行李,逃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这任辅导员是个事儿妈,别让我有机会和他打交道。”

苏橙蔫了,只得沮丧地从院墙上下来,嘟囔道:“你也挺事儿妈的。”

年轻小姑娘的头发乌黑且浓密,带着微微的自然卷,像层浓密的海草,逦迤铺陈了肩颈。她仍旧还像个小孩子,垂着头,自下而上地用眼睛的余光瞄他,透着不服气的倔强。“你有没有发现那一段铁栏杆的颜色不一样,特别新?”

他突然指着一处说道。苏橙不解地点头,是挺新的,怎么了?他一笑,继续说道:“那是因为就前两月,有一姑娘回寝室晚了也想翻过去,结果给挂上面了。当时那声惨叫,整栋寝室楼都听到了,出来一看,血哗哗地流了一地。看到没,这还有血印呢,这这……现在少了,当时可大一滩了。”他又一指,不待苏橙看明白,又继续道,“后来校医来了没法,打120来也没办法,最后整来119,把这段铁栏给锯了,才连人带铁栏杆给送医院去了,你说这遭了多大罪啊。要不怎么这段看着特别新呢,就是后来给补上去的。”

苏橙咽了口口水,颤声道:“你,你骗我的吧。”

他淡定地表示,“你觉得呢?”

苏橙整个人都僵了,手脚好像都没了知觉。她原本不怕这些的,可自从父母去世后她就怕了,别说是要见血,就连听都听不得,脸色惨白得像是从冰柜里捞出来一样。

他发现了不对,沉默地盯了会她,突然说:“走吧,我请你喝茶。”

苏橙等意识到他竟然绑架了“人质”时,他已经拖着她的行李走了老远的路。“唉唉!你……”

他将学生证和工作牌给她看,苏橙看着那个名字——裴周明,有点儿无法将这个稳重的名字与眼前这个人联系起来。苏橙迟疑了一下,小声道:“我姓顾,顾苏橙。”“前程的程?”“橙色的橙,就是那个,红与黄之间的那个”

裴周明笑道:“我知道,是那个属于阳光的颜色。”

苏橙不由得勾起嘴角。她觉得自己是因为实在累,所以才这样由着裴周明带着,顺着学校的林荫道往前走,一直走到路的尽头。那里有一株老槐花,枝叶繁茂,阳光在树隙间跳跃,像是从叶缝滴滴嗒嗒漏下的小雨珠。一幢老房子就掩在树后,红砖白顶,黛青的铁艺窗户,自夏末浓丽的绿意中舒展开,像株同样肆意伸展的植物。

裴周明带她进去,替她点了杯奶茶,味道尤其好。

苏橙实在是渴到不行,端起来就一口气干掉了整整一杯。裴周明被她的豪气吃了一惊,这杯可都快400ML了。他将自己的那一杯推到苏橙面前:“再来一杯?”

苏橙乐呵呵地接过来,再搞定了,这才觉得舒服了。裴周明在一旁叹为观止:“现在的小姑娘可真不得了。”“要不能让你记得住我?”苏橙回了句,说完又觉得有些歧义,微微脸红。

裴周明笑到不行,眼睛像洒满了碎银:“真要记你一辈子,小八百。”

苏橙垂下头,默默地将一缕贴在颈旁的黑发回到耳后。她不敢说话,她只知道这次她完了,真得栽在一个人手里了。那一天的天气特别特别的热,苏橙记得她的手汗涔涔的。

原来,她就是这样和裴周明相遇的……顾苏橙迷迷蒙蒙地想着,在她以为在人生中最美好的岁月,遇上最完美的那个人。可是为什么,她后来全忘了呢?到底是为了什么?苏橙想伸手在虚空中抓住什么,手却被人重新按住。她挣了挣,却敌不过那道力量,这才勉强睁开眼睛,过去的裴周明与现在的裴周明在眼前重叠,一时之间,她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回忆。

直至手腕上的温度离开,苏橙才回过神,勉强道:“这是哪儿?”

裴周明的慌张早已不见踪影,他神情平静地坐在病床旁,翻着她的病历:“医院,医生安排你留院观察24小时。”“留院……?”

苏橙一个机灵,完全清醒过来了:“不,我不住院!”现在随便住院一趟就得两三千,她要有这钱不如先缴上房贷!苏橙挣扎想起身,“我就是早上没吃早餐低血压发了,没必要住院。”“那医生怎么说你是因为最近情绪波动太大,劳累过度,再加上营养不良所以才会晕倒?”裴周明摁住她,不让她起来。“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真的没事。”“你是医生?能在如今这个社会把自己整成营养不良的,你的话有可信度?”“这有什么直接关系吗!”顾苏橙抓狂了。

裴周明没好气道:“住院钱已经缴了,你现在走也不可能退给你。你要真想走也行,再等一下,还有一些药,钟晓墨现在去给你拿了。”

顾苏橙如被雷轰、他就不能等她醒了,把药方给她自己出去买吗?这一下又要去几百了,这些漏洞到底要她怎么办?不过这些苦处苏橙没办法告诉裴周明。裴周明活这么大,恐怕一天也没有体验过她这样的生活!顾苏橙欲哭无泪:“裴周明,我谢谢你啊!”

裴周明没搭理。他也十分气闷,顾苏橙这气生得简直无理取闹,要不是为了她着想,他犯得上让医生多加小心留院观察嘛。这下子倒好,落得里外不是人,裴周明觉得自己就是个白痴!他怎么就忘了,顾苏橙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也不是第一遭。

这时候一名男子走了进来,他身形高挑,戴着副眼镜,显得异常儒雅,苏橙过了一秒才反应起来。她同陈熠只见过一次,还是送郁欢的时候。他们兄妹两个,一人跟了一边的姓,郁欢长相随她爸爸,眉眼大气,气质疏朗,反倒是陈熠像他们的妈妈,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是含情脉脉的样子。

裴周明嘟囔了句:“钟晓墨这个叛徒。”

陈熠只当做没听到,径直同苏橙打招呼:“你好,顾小姐。”“陈总好,您好。”

苏橙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陈熠闻言一笑,他长得好,笑起来又格外温柔,让人如沐春风:“哪儿的话,这事我们也有责任。说句玩笑话,这把人给面试进了医院,也算是盛景开头辟地头一回了。”

虽然陈熠说得很轻松,苏橙却觉得脸颊发烫,竖着进去躺着出来,还出动了120,对一个公司的形象产生了多大影响啊。她还想再道歉,可陈熠却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摆手止住她:“我现在能冒昧地问一句,顾小姐,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苏橙苦笑:“去寻找下一个面试目标。”

陈熠这才道:“那不如再考虑一下盛景?”“什么?”裴周明首先反对。

苏橙也吃了一惊,但她马上反应过来:“陈总,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了事情始末,裴总的顾虑我也很明白,的确是我对于这个行业缺乏了解经验不足。但是您既然给我这次机会,我一定会吸取教训,不会让您还有裴总失望。”

裴周明闻言略一皱眉,但是没有说话。陈熠很高兴苏橙识趣,点头继续道:“现阶段,盛景是一个发展中的公司,也就是说,公司有一个相当大的成长空间,对于你所说的行业经验问题,我想很多人都会遇上,只要肯学,这些都不是问题。而且对于年轻人来说,多尝试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也觉得有压力才有动力。”事情竟然能峰回路转,苏橙还有一些恍惚,她又谨慎地问道,“那么,公司觉得我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比较合适呢?”“现阶段的话,去做周明的助理怎么样?”“什么?!”苏橙与裴周明异口同声道。

苏橙连忙噤声,偷瞄了一下裴周明。幸好他也吃了一惊,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裴周明当即反对道:“你知道我最近的工作量有多少?我哪来的时间带个新人?你问问她,搞得清楚‘权证在拍卖成交款付清以后方可办理过户’和‘权证在拍卖成交款交付以后方可办理’的区别吗?”

陈熠看了一眼苏橙,显然是询问她的意思。

说实话,那段拗口的话苏橙根本就没有听懂,但是她只知道一点,她不能放弃这个机会!至少不能因为裴周明看不起她而放弃!

苏橙郑重道:“我会努力学。”“太好了,我很看好你的潜力。”

陈熠微笑着抢先道,然后拉着裴周明:“陪我出去抽支烟?我刚下飞机就过来了。”裴周明看了一眼苏橙,黝黑的眼眸里有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他点点头,随着陈熠一同走到走廊尽头的抽烟区,陈熠递了根烟过来,裴周明摇摇头,没要,靠在窗户边上往外看。

他不说话,陈熠只好先开口:“你怎么了?”“什么怎么了?”裴周明慢悠悠地答道。

陈熠被他那理由充分的模样给噎到,没好气的点火抽了两口:“别扯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哪行不给新人机会。她看起来也挺有优势,还是你学妹呢,不照顾着一点儿还跟寻仇一样,她得罪你了?”说到这茬,陈熠好像悟过来了什么滋味,去盯裴周明眼睛,“是不是啊?你当年追求未果,由爱生恨?”

裴周明横了陈熠一眼:“我求你了,陈大老板,你能靠谱点吗?”

陈熠嘿嘿一笑:“实话说,我原本也就准备安排她点文职类的,你老人家一上场就丢专业,我如今只好这么圆场呗。”

裴周明快吐血了:“那也别扯我下水啊!”“这水就是你的!你的助理都走三轮了,你一出差回来就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害得其他人都不敢准点下班,也亏得徐薇受得了你。再说我们这个行当,最主要的就是悟性,徒弟怎么样全靠师傅带,我看这小姑娘挺机灵的样子,你是真担心有绯闻吗?”陈熠在外人面前很是人模狗样,但在裴周明面前从来不端着,有话直说。

裴周明张张嘴,又觉得他与顾苏橙之间的那些纠葛讲起来太复杂,只好摆了摆手,最终什么也没有解释,只盯着陈熠逼问他:“那实话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收顾苏橙?”只见一面不到十分钟就能看出来有什么潜力?哪有这么玄幻。

陈熠也知道瞒不过他,老实交代了:“这事可是郁欢交代的。”他叹口气,“郁欢十多年没找我开口了,好容易逮着次机会,总得让我使次劲儿吧。”陈熠也很郁闷,怎么他家的女人比男人都倔强,郁欢小时候多可爱,给根棒棒糖就能喊半天哥哥。“算了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但我还是那句话,我真用不上助理。”裴周明彻底放弃挣扎了,可是一想到以后要和顾苏橙朝夕相对,裴周明不由按了按额角,眼睛透出一片隐晦深意。

顾苏橙的身体没什么大碍,过了观察期医院就放人了,裴周明和陈熠也早就走了,留下钟晓墨陪她出院。她心头滴血地找钟晓墨要账单,后者温温柔柔地笑了:“这药费是裴总出的,具体我也不知道多少,你得直接找他了。”

顾苏橙心情十分复杂,决定一去上班就找裴周明要账单。她再穷,也不愿意再欠裴周明一分一毫。想到以后每天都会见到裴周明,她也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

可是等苏橙去盛景报道,才发现裴周明竟然刚刚出差了,至少有两个星期不在。这让苏橙的整个力道像打在了空气上,不得不说有些失落。

现在整个盛景的员工对她的态度都很微妙。盛景虽然不是大公司,但是也不小,现在人人都知道了她的大名。毕竟一个Boss指她进来,另一个Boss竟然去亲自面试表示不同意,人昏了之后,陈总下了飞机连行李都没放就赶去医院,两人在医院里面还吵了一架这些事情……真是令人遐想连篇。

但是所有人也对她采取观望态度。身为助理来上岗,顶头上司就出差两星期把她晾着,这不也是明摆着的下马威嘛。

所有这一切,苏橙只当做作不知道。她没有精力去理会这些流言,她只想要好好将工作做好。在未接触到这项职业之前,她以为拍卖师的工作十分轻松,只需要台上潇洒,妙语连珠便可以,但现在,她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原来准备工作竟然是如此繁复。

桌头就搁着诸多法典,她时常需要为一个字眼而斟酌半晌,推敲相关文典。因为一旦确认之后,原文件便要存档5年以上以备查阅,如果上面留有漏洞让人有机可乘,那绝对是一大笔损失。

为了不出纰漏,苏橙自从上班开始就没有正常下班过。

窗外已是华灯璀璨,整个公司除了保安大叔外,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苏橙趴在桌上苟延残喘片刻,才晕沉沉地起身去热饭。她整个脑子里全转的是“权证”“买受人”“保证金”“委托人”“特别声明”,不比在微波炉里的盒饭清醒多少。

不过想着手头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文件也整理好放在裴周明桌上了,苏橙长长地吁了口气。

电话在这个时候骤然响起,把苏橙吓得人一个激灵,再一看,原来是郁欢的。她这才想起来竟然到现在为止也没给郁欢个回信,忙接起来先撒娇告罪:“郁小欢同学,我爱你!”

郁欢一口气堵住了,噎了半天才悠悠地道:“爱我的人太多了,你排队好吗?”

苏橙嘿嘿笑了,见饭热好了,索性调成了免提状,一边吃饭一边说:“我们都这么熟了,也不兴说让我插个队?我对你可是真心的。”“啊呸,那你不早点儿告诉我你撞上裴周明了!”

郁欢啐道,“要不是我哥刚刚打电话给说漏了,我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俩合伙呢。我哥离家太早,又不乐意说自己的事,早两年家里连他干吗都不知道,吓得我妈那段时间看到他的‘孝敬’都提心吊胆。”

他们家人真是个顶个的独,谁也没资格说谁啊。苏橙笑笑,没说这话:“郁欢,你别这么说。你知道我现在多需要这份工作吗,我得保住我爸妈那套房子。”“可你和裴周明能行?”

郁欢欲言又止,想想之后才说:“那个,别怪我哥,是我好心办了坏事。他是真不知道那茬,要不不会这么二。这样吧,我让他把你调岗。”

那她到时候处境不更难了嘛,苏橙连忙喊停:“别,别折腾了,你也太把裴周明当洪水猛兽了,又都不是孩子,工作上的事情我能做好。”“哎?可是代思柔当年是为了他才进的医院……”

郁欢掩面长叹:“我这事办的啊……你们见面时没打起来吧?”

苏橙含着饭含糊道:“他身高180,我能打赢吗?”“你就白长了168这么高个!是个战斗力负五的渣!”郁欢也在那边哼哼,“不过话说回来,我要是男人,也羡慕裴周明这种人,长得帅也就算了,还天生好命,估计是摊上三个180指标,什么时候不是混得风生水起啊。爆个料给你,他现在的女朋友是个模特,据说是有排名的,我看啊,也只有那种女人有能力拴住一匹狼啊。”

苏橙一口嚼中了枚花椒,嗓子眼都快被麻翻了,想找杯水也没有,只好硬生生地咽进去,等好不容易开口了,全是咝咝的呼气声:“哎,这不挺好的吗,可别放出来祸害人了。”

郁欢乐死了,苏橙也跟着笑,笑意却一点也没传到心里。

模特女朋友?

那会是什么样的?

苏橙努力想像着,但什么概念也没有,只觉得裴周明身旁的女孩子都个子不高,小鸟依人,长发及腰才是……就像代思柔一样。裴周明一直都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怎么这次会和模特在一起呢?模特不都是挺高的嘛,苏橙瞎琢磨着,却真切地意识到,原来一切早已时光流逝,一切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

苏橙默默地看着黑下来的屏,起身准备刷碗,可一回身却被吓了一跳。

裴周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站在离休息间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边。

行李箱就放在他身旁,看样子连家都没有回,但他身上并没有风尘仆仆的疲惫,倒像是刚刚散步回来,慵懒地靠在门旁,在半暗半明的光影,视线与苏橙撞在一起。

裴周明眼眸的颜色很深,那么浓重的颜色不由分说地攥取着苏橙的视线。她呆呆地对望着,却看不出来他一丝情绪,仿佛所有的,都同样被那深黑掩饰住,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推断不出来他到底在那儿站了多久。

可刚刚的话,他应该是全听到了吧。

苏橙窘迫得要命,背人说人坏话被捉了个当场,这也太坑爹了吧?她想说点什么弥补,裴周明却没给她这个机会,转身回了办公室,留着苏橙在那儿,几乎想要用头捶墙。他为什么每次出现都那么突然,打她个措手不及,顺便令他们之间的关系屡屡突破下限?苏橙真心不想再和裴周明发生什么摩擦,她已经过了那个爱恨激烈肆意笑骂的年纪,现在,她只希望能够与裴周明如普通同事,至少表面如此。

思考数秒,苏橙去冲了两杯咖啡,端到了办公室门前,轻声道:“裴总,我给你冲了咖啡。”

裴周明正在收拾文件,连头也没:“我不喜欢喝咖啡。”

苏橙结结实实讨了个没趣,咬着下唇退了出来,裴周明连瞥都没瞥她一眼。

端着两杯咖啡,苏橙觉得脸都在发烫,真够自作多情的。

回到位置上,苏橙把两杯咖啡倒起,埋头喝了一大口,甜腻高热的温度烫到喉咙里,也没感觉有多痛,反倒是特别苦,苦到口腔都在发麻。可即便如此,她仍旧一口一口慢慢都全给喝掉了。

这两杯咖啡确实有点提神,苏橙当晚就失眠了,等好容易睡着再到被吵醒,天都还是黑的。她整个人都是晕沉的,等发觉是电话吵醒了她,第一次电话已经挂了,可紧接着,第二个马上打了进来。苏橙抓过电话都想骂人了,再看来电人是裴周明,马上就惊醒了。

一接起来,裴周明压着火质问她:“顾苏橙,同潘教授的会面,你约到了几点了?既没有E-mail回复给我确定时间,昨天走的时候也不说一声?”

苏橙一听就傻了眼,潘教授何许人也?在古董鉴定界可称大拿的人物,素来档期比明星还要排得满,极难撞上一面,而盛景为了下一场的文物拍卖会,想让潘教授进鉴定团队成为核心人物,一直盯潘教授盯得很紧,前后折腾了快一个月,潘教授那边才说这几天能挪出空来。

可这事没交到她手上啊,她只是听同事聊天的时候听了一耳朵而已。苏橙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忙道:“我以为这件事情是Jewel负责。”

裴周明当即就爆了:“到底谁是我的助理!你没上OA查你的工作计划吗!”

苏橙呆了,她压根就不知道盛景也在用OA。她一个人在裴周明办公室的小外间做事,这段时间陈熠难得在公司,所有的工作都是他打内线给她口述确认,没有一个人告诉她OA帐户和密码。“我,我现在马上确认一下,待会给你回个电话。”苏橙急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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