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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4 17: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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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圣陶

出版社:武汉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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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明新编国文读本甲种本.下

开明新编国文读本甲种本.下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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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书名:开明新编国文读本甲种本.下作者:叶圣陶排版:小不点出版社:武汉出版社出版时间:2011-09-01ISBN:9787543058675本书由北京明天远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第一册

“努力事春耕”/《开明少年》

新年里与诸位相见,给诸位送一张贺年片,印在本期的开头。那是胡一川先生的一幅彩色木刻,本来收在《抗战八年木刻选集》里面。我们把它重新铸版,缩小了尺寸。在画幅之下,我们又题了四句诗。

现在谈谈那四句诗。“大地藏无尽”,就是说我们居住在大地之上,这大地储蓄着无穷无尽的物质。通常把物质分做三大类,动物,植物,矿物。年年岁岁有新生的鸟兽虫鱼,飞的,走的,跳的,游的,参加到大地的舞台上来,演出生动活泼的戏剧。年年岁岁有新的苗发出来,新的叶长出来,新的花开出来,新的果结出来,把大地的舞台点缀得这么丰富,这么美丽。再说矿物。金呀,银呀,铜呀,铁呀,锡呀,以及煤呀,石油呀,在古代已经采来使用,到现代使用得更多更勤。可是从古到今掘地开矿,还只像在苹果上刮了一层表皮,没有开采的比较已经开采的多到多少倍,谁也说不上来。只要像以上说的那样简单的一想,就觉得大地真像个传说里的“聚宝盆”,盆里的东西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岂但物质而已,还有种种的能力。水有水力,风有风力,发了电有电力,破坏了原子核有原子能。这些能力都由物质而来,物质无穷无尽,能力也无穷无尽。“勤劳资有生”,就是说我们人类凭劳动来供养自己。“有生”本来包括一切有生命的东西,这里缩小范围,用来指我们人类。试想一想,我们人类如果像猴子一样,饿的时候采几个果子来吃,渴的时候跑到溪边去喝几口水,那生活多么可怜!我们人类可并不如此,原因在于我们能劳动。我们手脑并用,造成种种劳动的工具,练成种种劳动的技术,这就脱离了动物的生活,创造了人的生活。人的生活是不但活命,而且要活得好,不但物质方面好,精神方面也要好。如果一只麻雀一只黄猫懂得我们的话,我们与它们谈起来,它们一定会羡慕我们的生活,说物质方面精神方面都比它们胜过万倍。要知道这不是平空得来的,是我们千万代的祖先继续劳动的结果啊!一切享用是劳动的结果,一切发明是劳动的结果,一切著作是劳动的结果。我们的祖先既然劳动下来,传到我们,我们自得继续劳动,把人的生活变得更丰富,更美好。就每一个人说,劳动供养自己,同时供养他人,供养这一辈子的人,同时遗留给下一辈子的人。劳动的技术尽可以改良,劳动的辛苦尽可以减少,劳动的不公平尽可以排除,可是决不能停手息脑不劳动。一朝人类劳动完全停止了,世界将成什么样子,我们能够想象吗?“念哉斯意厚”,就是说,想想呀,这两层意思很深厚。哪两层意思?“大地藏无尽”一层,“勤劳资有生”又是一层。怎么说深厚?因为其中大有可想。前面说的一些就是分别想起的,现在再把两层意思联在一块儿想。我们居住在这么丰富的大地之上,我们的凭藉太好了。我们能够继续不断的劳动,我们的努力足以自慰了。单有丰富的大地,没有我们的劳动,我们的生活就同鸟兽虫鱼一样,至多像猴子。猴子也居住在这丰富的大地之上,可是它们除了吃几个果子喝几口水以外,得到了什么好处?单有我们的劳动,没有丰富的大地,也不成。常言说,巧媳妇做不来没米的饭。必须有物质,劳动才可以显出能处,得到收获。必须有物质,劳动才可以利用工具,发明技术。且不说大地空无所有(这是不能想象的)。单说大地储蓄的物质假如没有这么丰富,人类的生活与人类的文明就必然差远了。我们幸而有这么丰富的凭藉,又幸而能继续不断的努力,这才使生活一步一步的改进,文明一步一步的发展,到了现在的地步。照现在的情形看,说我们人类是大地的主人,大地是为我们人类准备的舞台,该不是夸大的话了吧。可是现在的情形还没有到极限,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什么极限。那么,将来的进步将到什么地步,岂不是很难预言,只有到得那时才会知道吗?想到这儿,就觉得意思更深厚了。我们既然有了这样的幸运,万万不可辜负,必须加紧努力才行。“努力事春耕”,这一句是不须解释的,看字面就明白。春耕是一年农事的开头,什么事情都一样,开头的功夫用得越深,到后来的成果越广多。想到了前面说的那些深厚的意思,“努力事春耕”是不须勉强的了,是自发的自动的了。望着这丰富的大地,不肯不努力。想着这劳动的可贵,不肯不努力。努力啊!努力啊!深深的耕下去,将会有无穷无尽的收获到手。这“春耕”又岂只指耕田一件事情呢?我们学习什么,研究什么,经营什么,如果比做农事,同样是“春耕”啊!

四句诗谈完了,我们愿以十二分的诚意,祝颂大家“努力事春耕”!(一)诗歌往往用简练的语言,表出繁复的意思。读诗歌的时候,尤其需要多多思索,多多体会,不能单看字面。像这篇文字,是就二十个字的一首诗歌思索体会的结果。可是还不止于此,读者凭自己的知识和经验来思索体会,可以领受得更多。(二)倒数第二节的末了两句有什么作用?

一件小事/鲁迅

我从乡下跑到京城里,一转眼已经六年了。其间耳闻目睹的所谓国家大事,算起来也很不少;但在我心里都不留什么痕迹,倘要我寻出这些事的影响来说,便只是增长了我的坏脾气——老实说,便是教我一天比一天的看不起人。

但有一件小事,却于我有意义,将我从坏脾气里拖开,使我至今忘记不得。

这是民国六年的冬天,大北风刮得正猛,我因为生计关系,不得不一早在路上走。一路几乎遇不见人,好容易才雇定了一辆人力车,教他拉到S门去。不一会,北风小了,路上浮尘早已刮净,剩下一条洁白的大道来,车夫也跑得更快。刚近S门,忽而车把上带着一个人,慢慢的倒了。

跌倒的是个女人,花白头发,衣服都很破烂。她从马路边上突然向车前横截过来;车夫已经让开道,但她的破棉背心没有上扣,微风吹着,向外展开,以致兜着车把。幸而车夫早已准备停步,否则她定要栽个大跟斗,跌得头破血出了。

她伏在地上;车夫便也立住脚。我料定这老女人并没有伤,又没有别人看见,便很怪他多事,要自己惹出是非,也误了我的路。

我便对他说:“没有什么的。走你的罢。”

车夫毫不理会——或者并没有听到——却放下车子,扶那老女人慢慢起来,挽着臂膊立定,问她说:“你怎样啦?”“我摔坏了。”

我想,我眼见你慢慢倒地,怎么会摔坏呢,装腔作势罢了,这真可憎恶。车夫多事,也正是自讨苦吃,现在你自己想法去。

车夫听了那老女人的话,却毫不踌躇,仍然挽着她的臂膊,便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我有些诧异,忙看前面,是一所巡警分驻所,大风之后,外面也不见人。这车夫扶着那老女人,便正是向那大门走去。

我这时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满身灰尘的后影霎时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须仰视才见。而且他对于我,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

我的活力这时大约有些凝滞了,坐着没有动,也没有想,直到看见分驻所里走出一个巡警,才下了车。

巡警走近我说:“你自己雇车罢,他不能拉你了。”

我没有思索的从外套袋里抓出一大把铜元,交给巡警,说:“请你给他……”

风全住了,路上还很静。我走着,一面想,几乎不敢想到我自己。以前的事姑且搁起,这一大把铜元又是什么意思?奖他吗?我还能裁判车夫吗?我不能回答自己。

这事到了现在,还是时时记起。我因此也时时熬了苦痛,努力的要想到我自己。几年来的文治武力,在我早如幼年时候所读过的“子曰诗云”一般,背不上半句了。独有这一件小事,却总是浮在我眼前,有时反更分明,教我惭愧,催我自新,并且增长我的勇气和希望。(一)为什么作者觉得车夫对他的威压,“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二)“我还能裁判车夫吗?”意思就是我未必配裁判车夫。为什么作者自己觉得未必配裁判车夫?

怀念振黄/子冈

在马路上听到振黄从汽车上跌死的消息,我相信这个消息。在战事失利的情况中,人命不是时常被当作儿戏吗?在难民收容所里听到的悲惨故事太多了,振黄不幸也是其中的一个。

死者与我虽不是时常相聚的朋友——抗战以来他一直守着“部队中的画家”的岗位,在汉口见过一面,便匆匆分了手——却是我在学校门外认识的朋友中很早的一个。那时候我们都在“中学生时代”。彼此都是中学生,而且由《中学生》介绍,互相认识了,团聚了。在每一期《中学生》上,我们在文章图画中找到一些旧名字,发现一些新名字。尽管不认得人面,但凭想象,也可以知道对方是个与自己相仿佛的喜蹦爱跳的中学生。而且在不可捉摸之中,还可以猜出对方也是个喜欢偷看课外书,受训育主任的呵斥,脑筋里时常在转一些怪念头的孩子。因为在那个时代,尤其在女学校里,好学生只顾应付课本,对校外事是没有兴趣,也不容有兴趣的。

那时候振黄时常参加《中学生》的绘画竞赛,照例名列前茅,作品制成铜版,刊在首页。我在校中绘画成绩不佳,但对于《中学生》上刊出的画特别有好感。而且对于沈振黄、莫芷痕等人的名字,也像“征文竞赛”里的一堆名字那样稔熟。

那时候开明书店给我们的鼓励是书券,五元或十元,每个月凭了自己的劳力得到几本新书,在同学中,在家庭里,真是无比的骄傲。知识领域的开拓,人间友谊的建立,更是书券以外的收获。在每个未成熟的小心坎里,为此欢喜,为此兴奋,从此找到了心思上的寄托。《中学生》曾举办个什么读书会,我记不清了。由于会员名单的介绍,真的有很多人成了朋友。我们这个小圈子就有二十人以上,后来或升大学,或就职业,先通信而后会面,就像同在地下埋着的种子,起初彼此不相会面,一旦苗芽儿钻出土来,才讶然指手画脚地说:“这就是你呀!”

彼此会了面,似乎谁也不曾对谁失望。在二十岁以下的人,心地是那么真纯,受了相似读物的熏陶,尚少涉猎世事,所爱所恶总不会相去太远。即使是新朋友会面,只要说起来也是当年《中学生》的好朋友,便彼此有了坚实的信托。

振黄从学校里出来不久,便进了开明书店。在上海我和潜英去找他,第一次见面,我想用“笑嘻嘻”三个字形容他的面貌,因为他无时不是笑嘻嘻的。我们还在麦加里一起照过相,一起去拜访过开明书店的金仲华、夏丏尊、叶圣陶诸先生,我们对于他们几位先生的尊敬,超过了对于学校老师的。后来振黄在金先生那里帮忙绘图,我在妇女生活社打杂,潜英在生活书店任编校,我们见面的机会比较多了,假日曾在一起吃饭逛马路,上天下地胡扯。三个人都不是老上海,对于上海的奥妙知道得不多,记得潜英和我想到大世界去玩个够,找点报告文学的资料,请振黄保镖,因为我们害怕大世界的流氓白相人,振黄答应了,但是没有去成,我们三个到底都有戒惧之心。现在想来,真是胆小如鼠了。

忽然振黄回家去结了婚。在我们同辈中,他似乎是结婚最早的一个。婚后他和曼其一同住在环龙路,居然有了个独立的家。我们那时想:好伟大呀!有时到他家去玩。记得他结婚我们连礼也没有送一份,那套世俗的玩意儿还没有钻进我们的生活范围。结婚,结你的吧,不同你多画一张画一样吗?

上海教育了我们,在“一二九”以后的救亡高潮里,我们几个人也曾当一名小卒,虽说天真犹在,但不知不觉间人世渐深了。我们一起玩,在集会里玩,在行列中玩,有时也感到像浮萍似地没有根,只是乱搅一阵,然而无忧无虑。对于参加救亡工作,犹之要交考卷一样责无旁贷,对于世事之爱憎,却因知道得不够深广,不怎么强烈。“七七”以后到了汉口,振黄忽然也来了,还领了他的妹妹来。他真有愿把所有公之大家的诚意,甚至他的家属照片也要送几张给朋友。他笑嘻嘻地穿上军服,笑嘻嘻地走上前线,作壁报,到乡间宣传,致力军民合作,一直笑嘻嘻地在一个岗位上守了几年,真是无比的毅力。他不是为了尝新鲜,不是为了开玩笑,他只顾笑嘻嘻地严肃地工作着。偶然来信,笔画依然粗得像作素描。记得他还曾诚意地约朋友们去前方工作。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鄙夷我们留在后方的几个朋友。

是前年吧,他忽然来了一封很厚的信。打开一看,原来是附了几张画,有一张是他大女儿坐在门前的速写。他在信里慨叹人已老大,说他为了家室妻儿,弄得生活很狼狈。“不知不觉已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并且说他的女儿三四岁便喜欢作画,他想知道我的孩子是什么样子。

时光像飞箭一样,是十年的友谊了,还不计算那惴惴地投稿作画的时代。我觉得光荣,振黄作了一名忠实的文化军人。他没有吃空额,他没有作走私生意,而且能够始终如一地守在前方,作政治工作。他一定吃尽辛苦,磨练成很好的耐性了;因为做政治工作的照例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他信中提起过民众的可爱,他愿意用他的画笔,为他们素朴的心灵饰色,为他们干枯的生活浇水。“振黄从汽车上摔下来跌死了!”我在七星冈听了孙源先生的报告,顿时感到跌死的不止是振黄,而且是那留在记忆里的少年时代。我们中学生时代可贵的集团,可贵的友谊,从此就残破不全了。

我搜寻振黄死去的原因。就在振黄死去前几天的一个集会上,我亲自听到陈诚部长说:“说也笑话,柳桂战事一直到独山才有了一次比较正式的战斗。”那么在独山以前我们的部队干什么去了呢?敌人的实力据说才一个联队。

振黄,我不说了,你比我更明白,因为你至死仍在部队里当一个没有武器的文化兵。笔可以根绝侵略者的思想,却挡不住面前的侵略者——除非与抵抗侵略的部队配合起来。

昨天看到去年十一月份美国的《生活杂志》,其中刊载着湘桂流民的照片,注解的第一句话是“同盟国人民仍在胜利的敌人前逃亡的,只有中国人。”

多么深刻!多么可耻!

我们万万千千流亡的人民看了有什么感想呢?这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却又不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没有容许我们每个人尽责啊!

振黄,你要叫屈吗?死难的同胞是会叫屈的。我们不能够作自己命运的主,好像我们生来就必需与百般厄运斗争,我们是一群无人照顾的羔羊。

难怪美国杂志要标出只有我们仍在逃亡了。有哪一个国家的人民可怜到军民消息绝端隔膜,人民的逃亡赶不上军队的后撤?有哪一个国家的人民疏散是必须坐在汽车上的——而且有许多人连汽车顶也坐不到?

我想起一支旧歌曲里的两句话:“谁使我们流浪?谁使我们逃亡?”想不到今天仍能适用。可是,今天我们非深思一下不可了。如果自己不杀菌,不清除,不调养,也就不必怪创口越来越大,成为细菌的培养所了。(一)这一篇历叙少年时代、青年时代的友谊,联带表出当时彼此的兴趣与心情。(二)把相知而没有相见的朋友比作“同在地下埋着的种子”,待“苗芽儿钻出土来,才讶然指手画脚地说:“这就是你呀!”这个比喻很妙,可以仔细体会。

《北望集》序/朱自清

离开北平上六年了,朋友们谈天老爱说到北平这个那个的,可是自个儿总不得闲好好的想北平一回。今天下午读了马先生这本诗集,不由得悠然想起来了。这一下午自己几乎忘了是在什么地方,跟着马先生的诗,朦朦胧胧的好像已经在北平的这儿那儿,过着前些年的日子。那些红墙黄瓦的宫苑带着人到画里去,梦里去。那儿黯淡,幽寂;可是自己融化在那黯淡和幽寂里,仿佛无边无际的大。北平也真大:

长城是衣领,围护在苍白的颊边,

永定河是一条绣花带子,在她腰际蜿蜒。(《行军吟》之五)

城圈儿大,可是城圈儿外更大:那圆明园,那颐和园,可不都在城圈儿外?东西长安街够大的,可是那些小胡同也够大的:

巷内

有卖硬面饽饽的,

跟随着一曲胡琴,

踱过熟习的深巷。(《秋兴》之八)

久住北平的人便知道这是另一个天地,自己也会融化在里头的。——北平的大尤其在天高气爽的秋季和人迹稀少的深夜;这巷内其实是无边无际的静。马先生和我都曾是清华园的住客,他也带着我到了那儿:

路旁的草长得高与人齐,

遮没年年开了又谢的百合花。

屋子里生长着灰绿色的霉,有谁坐在

圈椅里度曲,看檐外的疏雨湿丁香。(《秋兴》之四)

这一下午我算是在北平过的;其实是在马先生的诗里过的。

从前也读过马先生一些诗。他能够在日常的小事物上分出层层的光影。头发一般细的心思和暗泉一般涩的节奏带着人穿透事物的外层到深层去;那儿所见所闻都是新鲜而不平常的。他有兴趣向平常的事物里发见那不平常的。这不是颓废,也不是厌倦,说是寂寞倒有点儿,可是这是一个现代人对于寂寞的吟味。他似乎最赏爱秋天、雨天、黄昏与夜。从平淡和幽静里发见甜与香。那带点儿文言调子的诗行多少引着人离开现实;可是那些诗行还能有足够的弹性钻进现实的里层去。不过这究竟只在人生的一角上,而且我们只看见马先生一个人,诗里倒并不缺乏温暖,不过他到底太寂寞了。

这本集子便不同了。抗战是我们的生死的关头,一个敏感的诗人怎么会不焦虑着呢?这本诗其实大部分是抗战的纪录。马先生写着沦陷后的北平;出现在他诗里的有游击队,敌兵,苦难的民众,醉生梦死的汉奸。他写着我们的大后方;出现在他诗里的有英勇的战士,英勇的工人,英勇的民众。而沦陷后的北平是他亲见亲闻的。他更给我们许多生动的细节;《走》那篇长诗里安排的这种细节最多。他这样想网罗全中国和全中国的人到他的诗里去。但他不是个大声疾呼的人,他只能平淡的写出他所见所闻所想的。平淡里有着我们所共有而分担着的苦痛和希望。平淡的语言却不至于将我们压住,让我们有机会想起整套的背景,不死盯在一点一线一面上。北平在他的笔下只是抗战的一张幕,可是这张幕上有些处细描细画;这就钩起了我那一番追忆。可是我还是跟着他的诗回到抗战的大后方来了。大声疾呼我们现在似乎并不缺少,缺少的正是平淡的歌咏;因为我们已经到了该多想想的时候了。马先生现在也该不再那么寂寞了罢?(一)这篇序文第一节说读了《北望集》,勾起了对于北平的追忆。第二节说《北望集》作者以前的诗。第三节说《北望集》中的诗。第一节是读过以后直觉的印象,来得快,第二、三两节是思考的结果,来得迟。通篇排列顺着心理的自然顺序。(二)像这样的序文,说一点读过之后的感想,带一点批评,对于一般读者当然有帮助。可是善于读书的读者还得凭自己的眼光,判定序文说得对不对。如果一味信从序文的话,那就是不善于读书了。

国际知识不足专门学问/金仲华

许多人常把国际知识看做一种专门学问,所谓国际问题,似乎非专家不能谈。这是一种迷信,也可以说是一种误解,我以为我们必须打破这样的观念。

近几年来,由于世界战争的扩大,国内一般人对于国际情势的注意,可说已超过了以往的时期。中国抗战和世界战争完全打成了一片,中国已被尊为国际舞台上“四强”之中的一个;在这期间,对于国际情势的了解,应该看做我们的一种基本的权利,就每一个国民而言,所谓国际知识,应该看做一种必备的常识。但在事实上,这样的正常观念,还没有在我们中间确立起来。

最显著的例证是,这几年间,虽然国际局势的发展趋向已经非常明朗,但就一般人对于国际情势的了解而言,常常让主观的愿望代替了客观的认识,让一些武断的惊人的怪论蒙蔽了冷静的理智的考察。许多人喜欢听似是而非的预言,听过之后,并不注意它究竟实现了没有。一般人对于时事,只在有了重大发展时,才抓起报纸来看,过了一时,也就把它淡忘了。就国际时事的研究刊物而言,一些学院式的文字只是写给自己看的,读者至多不过几千,它和广大群众对于时事知识的需要,显然是不相干的。这和英、美、苏联等国战时刊物的广遍流行比较起来,恰成一个相反的对照,使我们想起了感觉非常惭愧。

过去曾有许多怪论,例如预言什么时候苏联跟纳粹德国会议和,双方联合起来瓜分欧非两洲;预言英、美、苏联必然会翻脸;预言苏联将来在远东,会出来调停美日的战争。像这样的怪论很能引动一般人,甚至会贻误我们的外交政策。

为什么这类离奇的怪论会流传开来?就因为许多人把国际问题看做纯粹是专家的问题,由外交家包办的问题,是超出一般人的常识以外的。其中还含有一种半殖民地的卑劣心理,自己站在弱国的地位看强国,以为强国总是捭阖纵横,反覆无常的,弱国只有见风转舵,任人摆布的份儿。正由于这样的观念,我们在这个惊天动地的世界大战中间,只知道等待变局的发生,等待胜利的到临,而不知道怎样把握时机,争取主动。

这样的情形,现在是急须改变了。中国已经被抬到四强之一的地位,担任战时和战后世界的一个重要角色。在欧洲大陆和太平洋上曾经表演过的惊天动地的大战,显然还要在中国大陆上表演一次。我们再不能把自己封锁起来,让一些所谓专家、学者、外交家把国际问题作为他们的专有品,而认为“蚩蚩者氓”只能等待结果,不配追问究竟。这样的情形决不能让它继续下去,我们要在国际舞台上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就必须使一般国民熟悉国际的情势。

这一次世界战争的影响,真是空前的巨大。它打开了许多国家的大门,它缩短了各个大洲与海洋之间的距离,它使许多民族之间的关系更趋于接近,它把过去为少数人所专有的国际问题的知识化而为大众的知识。我们必须把握住这个新的变化,破除过去的锢蔽狭隘的观念。我们应该从报纸上,刊物中,以及集体的讨论中间,丰富我们的国际知识。我们要获得一个开明的世界观,然后能做一个健全的世界人。(一)就本篇看,怎样才是取得国际知识的正常途径?(二)为什么一般国民都需有国际知识?

以画为喻/叶圣陶

咱们画图,有时候为的实用。编撰关于动物植物的书籍,要让读者明白动物植物外面的形态跟内部的构造,就得画种种动物植物的图。修建一所房屋或者布置一个花园,要让住在别地的朋友知道房屋花园是怎么个光景——就得画关于这所房屋这个花园的图。这类的图,绘画的动机都在实用。读者看了,明白了,住在别地的朋友看了,知道了,就完成了它的功能。

这类图决不能随便乱画。首先须把画的东西看得明白,认得确切。譬如画猫罢,它的耳朵怎么样,它的眼睛怎么样,你如果没有看得明白,认得确切,怎么能下手?随便画上猪的耳朵,马的眼睛,那是个怪东西,决不是猫;人家看了那怪东西的图,决不能明白猫是怎样的动物。所以,要画猫先得认清猫。其次,还得练成熟习的手腕,心里想画猫,手上就得画成一只猫。像猫这种动物,咱们中间谁还没有认清,可是咱们不能个个人都画得成一只猫,画不成的原因,就在乎熟习的手腕没有练成。明知道猫的耳朵是怎样的,眼睛是怎样的,可是手不应心,画出来的跟知道的不相一致,这就成猪的耳朵马的眼睛,或者什么也不像了。所以,要画猫又得练成从心所欲的手段。

咱们画图,有时候并不为实用,看见一个乡下老头儿,觉得他的躯干,他的面部的器官,他的蓬松的头发跟胡子,线条都非常之美,配合起来是一个美的和谐,咱们要把那美的和谐表现出来,就动手画那个老头儿的像。走到一处地方,看见三棵老柏树,那高高向上的气派,那倔强矫健的姿态,那苍然蔼然的颜色,都仿佛是超然不群的人格的象征;咱们要把这一点感兴表现出来,就动手画那三棵老柏树的图。这类的图,绘画的动机不为实用,可以说无所为。但也可以说有所为,为的是表出咱们所见到的一点东西,从乡下老头儿三棵老柏树所见到的一点东西——就是“美的和谐”跟“仿佛是超然不群的人格的象征”。

这类的图也不能随便乱画。第一,见到须是真切的见到。人家说那个乡下老头儿很美,你自己不加辨认,也就跟着说那个乡下老头儿很美,这就不是真切的见到。人家都画柏树,以为柏树的挺拔之概值得画,你就跟着画柏树,以为柏树的挺拔之概值得画,这就不是真切的见到。见到不真切,实际就是无所见,无所见可是也要画,结果只画了个乡下老头儿,画不出那“美的和谐”来;只画了三棵老柏树,画不出那“仿佛是超然不群的人格的象征”来。必须要把整个的心跟事物相对,又把整个的心深入事物之中,不仅认识它的表面,并且透达它的精蕴,才能够真切的见到些什么。有了这种真切的见到,咱们的图才有了根本,才真个值得动起手来。第二,咱们的图既以咱们所见到的一点东西为根本,就跟前一类的图有了不同之处;前一类的图只须见什么画什么,画得准确就算尽了能事;这一类的图为要表出咱们所见到的一点东西,就得以此为中心,对材料加一番选择取舍的工夫;这种工夫如果做得不到家,那么,虽然确有见到,也还不成一幅好图。那老头儿的一把胡子,工细的画来,不如粗粗的几笔来得好;那三棵老柏树交结着的桠枝,照样的画来,不如删去了来得好:这样的考虑就是所谓选择取舍的工夫。做这种工夫有个标准,就是咱们所见到的一点东西。跟这一点东西没有关系的,完全不要;足以表出这一点东西的,不容放弃;有时为了要增加表出的效果,还得以意创造。而这种工夫的到家不到家,关系于所见的真切不真切;所以愈真切,选择取舍愈有把握,有时几乎可以到无所容心的境界。第三,跟前边说的一样,得练成熟习的手腕。所见在心,表出在手腕,手腕不熟习,根本就画不成图,更不用说好图。这个很明白,无须多说。

以上两类图,次序有先后,程度有浅深。如果画一件东西不会画得像,画得准确,怎么能在一幅画中表出咱们所见到的一点东西?必须能画前一类图,才可以画后一类图。这就是次序有先后。前一类图只凭外界的事物,认得清楚,手腕又熟,就成。后一类图也凭外界的事物,可是根本却是咱们内心之所见;凭这一点,它才成为艺术。这就是程度有浅深。这两类图咱们都要画,看动机如何而定。咱们要记载物象,就画前一类图;咱们要表出感兴,就画后一类图。

我的题目“以画为喻”,就是借图画的情形,来比喻文字。前一类图好比普通文字,后一类图好比文艺。普通文字跟文艺,咱们都要写,看动机如何而定。为应付实际需要,咱们得写普通文字;如果咱们有感兴,有真切的见到,就得写文艺。普通文字跟文艺次序有先后,程度有浅深。写不来普通文字的人决写不成文艺;文艺跟普通文字原来是同类的东西,不过多了一点咱们内心之所见。至于熟习的手腕,两方面同样重要;手腕不熟,普通文字跟文艺都写不好。手腕要怎样才算熟?要让手跟心相应,自由驱遣语言文字,想写个什么,笔下就写得出个什么,这才算是熟。我的话即此为止。(一)两件事物有相同之点,才可以用这一件比喻那一件。图画与文字相同之点是什么?也有不相同点吗?(二)就熟习的手腕说,图画与文字有什么不同吗?

牢狱生活/克鲁泡特金 著 巴金 译

我的第一个动作是走近窗户。窗户非常高,我举起手来也难摸到。这是开在五英尺厚的墙壁上的长方形的横窗,有一层铁格子和两层窗格。从窗里看出去,十二码以外便是堡垒的极厚的外墙,顶上的灰色岗亭也看得见。只有向上面看,才可以看见一线蓝天。

我把监房仔细考察了一番。房里有一张铁床,一张橡木小桌,一个橡木凳子。地板上铺一层油漆过的毛毡。壁上糊着黄纸。为要使墙壁不能传声起见,黄纸并不糊在墙壁上,却贴在帆布上,帆布缝在铁丝格子上,后面又衬着厚毡,厚毡下面才是石壁。监房内侧的墙边有一个洗面台,还有一道橡木的后门。门上开一个小洞,以便递送饮食。另外有一条小缝,嵌着玻璃,外面钉着个盖子,由禁卒随时启闭。这是用来侦探囚人的行动的,所以囚人叫它做“犹大”,把它比做那个卖掉耶稣的门徒。禁卒时时揭开盖子向里面看——每一次他偷偷地走近门来,我先听见他的靴子的响声。我试和他谈话,于是缝里的一对眼睛现出了恐怖的表情,盖子马上关上了。过了几分钟,禁卒又把盖子偷偷地揭开了;然而我总不能从他那里得到一句答话。

四周是绝对的沉寂。我把凳子拖到窗下,站在上面,望着我所能看见的一线天,我竭力想听见尼瓦河的水流声,以及对岸城里的市声,然而不能够。这种沉寂很难堪,我就唱歌,起初声音很低,以后便渐渐地高起来。

我唱我心爱的格林加的歌剧《鲁斯南与路狄米跚》中的一节,刚唱起“爱啊,难道我竟和你永别吗?……”“先生,请不要唱。”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那递饮食的小洞里送进屋里来。“我要唱。”

于是典狱跑来了,他也劝我不要唱,否则便要向堡垒司令官报告,他说了些这一类的话。

我竭力争辩道:“我既不说话,又不能唱歌,我的喉咙岂不将闭塞,我的肺管岂不将成为废物了吗?”“最好还是低声对你自己唱罢。”那个老典狱恳求我道。

几天以后,我就失去了唱歌的欲望。

我对自己说:“现在最要紧的是保存我的体力。我不愿意害病,我假定自己在北极探险,不得不在北极的一间小屋里住上几年。我要做各种的运动,练体操,不使自己为环境所屈服。从房里的一角走到另一角,约有十步光景,如果往来一百五十次,我就走了一俄里了。”我决定每天走七俄里(约合五英里),时间分配如下:早晨两里,午饭前两里,午饭后两里,睡前一里。如果我放十支纸烟在桌子上,每次走过桌前移动一支,那么往来三百次也是很容易计算的。我应该急走,可是在转身时须走得很慢,以免晕眩。过后我又每天用那笨重的木凳作器械体操两次。我一只手握着木凳的脚,把它高高地举起来。我把它挥舞着,在空中转圆圈。不久,又学会了把它掷过头顶,或者穿过胯下,由另一只手接住。

最可怕的是我周围的那种坟墓一般的沉寂。

我用手敲墙壁,用脚触地板,静听有无微弱的回声,然而完全无效,什么都听不见。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三个月……十五个月过去了,从来不曾得着一声回答。下级军官进我的监房带我出去散步的时候,我便问他:“今天天气怎样?”“落雨吗?”他偷偷地瞅了我一眼,不发一言,连忙退到门后,那里有一个禁卒和别一个下级军官在监视他。我只有从典狱那里听到几句短短的话语。每天早上,他照例到我的监房里来问“早安”,还问我要不要买烟草和纸张。我想和他谈话,可是他也偷偷地看着那几个站在半开的门内的下级军官,好像说:“你看,我也是被人监视着的。”只有鸽子不怕与我亲近。每天早晨和下午,它们照例要飞到我的窗前,把嘴伸进铁格子来啄取食物。

除了禁卒的靴子擦地声,几乎听不见的“犹大”的盖子启闭声,以及堡垒礼拜堂的钟鸣声以外,再没有别的声音了。礼拜堂的钟每一刻便响着“上帝佑我”的调子,凡四次。每隔一小时,大钟慢腾腾地响起来,报告钟点。随后便是一首悲哀的祷歌,每遇温度骤变,便发出可怕的粗音,听起来和丧钟差不多。在凄凉的中夜里,祷歌之后还有一曲不谐和的调子“上帝保佑沙皇”,整整响到一刻钟之久。刚一完结,“上帝佑我”的调子便接上了。这无异乎通知不眠的囚人说,他的无聊岁月又少去一刻钟了,而且这种无聊生活的每一刻每一时每一日每一月都要这样地过去,除非狱吏释放了他,就只有死才能给他自由。

每天早晨我可以在监狱的天井里散步半小时。这是个五角形的小天井,外面围着一条狭小的石路,中间有一所浴室。我很爱这种散步。

在监狱里,对于新印象的欲望非常之大,所以我在小天井中散步时,常常望着堡垒礼拜堂的镀金的尖顶。在我的周围,只有这个尖顶是时常改换面目的。当太阳在无云的天空照耀时,它像纯金一般发出金光;当一层浅蓝色的薄雾笼罩全城时,它便带上神秘的色彩;当乌云遮遍天空时,它又转成钢灰色——这一切是我最喜欢看的。

对于不能够在灯烛辉煌的大街上行走的人,圣彼得堡的冬季是够凄凉的。对于堡垒里的囚人,当然尤其凄凉。然而潮湿比黑暗更坏。堡垒里异常潮湿,为要除去湿气,不得不生火。高度的热差不多把我闷坏了。当他们答应我的要求减低了监房里的热度的时候,墙壁立刻湿透了,好像有人在糊壁的纸上喷了水似的。结果我便得了风湿症。(一)这篇是一种特殊生活的记录。绝对的沉寂,得不到一句回答,每天在小屋里走几里路,对于新印象抱着非常之大的欲望。这些在平常生活里,都是不常体验到的。(二)看守牢狱的人互相监视,不能与囚人谈话,只有鸽子不怕与囚人亲近。读到这里,发生什么感想?

锦衣卫和廷杖/吴晗

在旧式的政体之下,皇帝只代表他个人,他的家族,以及在他外围的一个特殊阶级的利益。比较起被统治的万民来,他的地位不但孤立,而且永远接近危险。为了维持权威和利益,他不得不想尽镇压的法子。公开的军校和公开的律例刑章不够用,便利用特种组织,特种监狱和特种侦探,来监视来对付每一个可疑的人。他们用秘密的方法侦伺、搜查、逮捕、审询、处刑。在军队中,在学校中,在政府机关中,在民间,在集会场所、交通孔道、大街小巷,处处都有这班人活动。执行这些任务的特种组织,历代的名称不同,在明初的叫做锦衣卫。

锦衣卫是内廷亲军,是皇帝的私人卫队,不隶属都督府。其下有镇抚府,专治刑狱,可以直接取诏行事,不必经过外廷法司。锦衣卫的职务,主要的是“侦察不轨妖言”。不轨指政治上的反动或党派,妖言指宗教的集团。明太祖深知宗教集团中的一些传说,对于渴望改造生活的农民发生怎样的政治作用,他尤其了解聚众结社对于现实政权是怎样严重的威胁。他既已掌握政权,并且为这政权立下了基础,唯一的问题是怎样使子子孙孙毫不费事的继承这政权。他感到的不安有两方面。其一是并肩起事的诸将,个个都身经百战,猛悍非常。其二是出身豪室的文臣,他们有地方的势力,有政治的声望,又富有计谋。他自己在位,固然镇压得了,但也还不很稳当。身后的继承人呢,太子忠厚柔仁,只能守成,不能应变。到太子死后,他已是望七之年,太孙不但年幼,而且看来比太子更不中用。他要替儿孙斩除荆棘,使自己安心,便不惜用一切的残酷手段,大兴党案,杀戮功臣。又用整顿吏治,乱国用重刑等说法,把内外官吏和地主豪绅也着实淘汰了一下。他创立锦衣卫,授与极大的权,便是为此。经过几次的大屠杀以后,臣民侧足而立,他觉得自己的地位已经安定了,才把大小案件都归法司治理,解除了锦衣卫的特权。

和锦衣卫互相表里的一件恶政是廷杖。锦衣卫是明太祖的创作,廷杖却是抄袭元朝的。

在元以前,君臣之间的距离还不怎么远,三公坐而论道,是皇帝的师友。到了宋代,虽然臣僚在殿廷没有坐处,却也礼待大臣,绝没有非礼的行为。“士可杀不可辱”这一种传统观念,上下都能体会。蒙古人可不同了,他们根本不了解士的地位。他们起自马上,生活在马上,政府的臣僚也就是军队的将校,一有过错,拉下来打一顿,打完照旧办事。不论中央官,地方官,在平时或战时,挨打是家常便饭,甚至中书省的长官也有在殿廷被杖的。明太祖继元而起,虽然竭力摈弃胡俗胡化,却把杖责大臣的故事继承了下来,而且常常施用。士大夫不但可杀,而且可辱,君臣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礼貌固然谈不到,连主奴的恩意也丝毫不存了。

这两件事,他的儿孙都承受了下来,认为“祖制”。而且变本加厉,锦衣卫之上又来一个东厂或西厂,或在东西厂之上又加一个内行厂。都由太监提督,连锦衣卫也在被侦察之列。这使一般士大夫吓得提心吊胆,晏起早睡,不敢偶语,骑校过门,如遇大盗。廷杖呢,去衣受笞,血肉横飞,皇帝用来箝制言官,太监用来处罚异己。一直到亡国,这个“祖制”才与国同亡。(一)锦衣卫和廷杖的名称,普通的中学历史教本也许提起,可是决不能说得详细、透彻。然而我们对于史事,必须了解它前后的因果,彼此的关系,才算真知识。像这一篇,就是了解史事的一个例子。(二)读过这一篇,可以把第一册里《人民的世纪》一篇翻出来参看。明朝不是“人民的世纪”,天下是属于皇帝的,所以会有这样狠毒残酷的事情。真正进了“人民的世纪”,就决不会有了。

塞外怀古/方回

没有到过河西的人总以为河西地方怎样的荒凉,怎样的寒苦。到了河西之后,便知道所谓荒凉寒苦并不如传闻之甚。自兰州往西,过乌梢岭,经峡口,看见两边的山色,便似乎比在兰州看见的北塔山来得顺眼一点。山上好像有点草了,偶尔也有乌油油的一小片树林。到古浪以后,再往西至武威张掖,流水争道,林木茂密,阡陌纵横,村邑相望,这哪里是西北,简直是到了江南了。过了张掖,是永登山丹,靠着祁连山麓,一大片的草滩,真是绝好的牧场,而明代的边墙也就在这些地方迤逦不绝。在将到永登的时候,还可以看见公路旁边有参天合抱的柳树,疏疏落落的有好几里长,点缀在西风残照之间,那就是有名的左公柳。到了酒泉以后,景象有点两样了,黄沙白草,风日惨淡,始有塞外之感。出嘉峪关经玉门再往西,公路沿着疏勒河的北岸。往北一望,荒野大漠,遥天无际。南边可不同了,祁连山像一道高墙,自东而西,连绵不断,不分冬夏,顶上常是积雪皑皑。人说西王母的家就在那里,远远望去,也真像有琼楼玉宇在其中隐约闪现。沿着公路的南边,可以看见无数的土堆子,有的延长好几里,有的是一个大墩子旁边连上五个小墩子。这种土堆子沿着酒泉以北的额济纳河往南,跟着疏勒河向西,以至于敦煌的南湖和西湖,几乎随处都是。这就是汉唐时代的边城和烽燧的遗址,有名的汉唐长城,就在这些地方。

现在是一切都放弃了,荒废了,但是以前这里都是些人烟稠密,鸡犬相闻的地方。因为政治势力不竞,藩篱既撤,保障毫无,人不得不向内地撤退。人一退让,自然力量跟着就推进了。如今在安西敦煌沙漠的四周,还可以看见许多古城遗址,有的伸张到现在的沙漠田边际二三十里以外。这可以证明古代垦牧的区域,范围要比现在大得多。人同自然力量互为消长的例子,再没有比这一带显明的了。瑞典的赫定和英国的斯坦因曾在新疆以及河西一带考古,他们的书中常常提到发掘汉唐的古城,他们推想那时戍边的将士官吏以及人民,在那里和自然力量作生存的斗争,实因政治势力再不能够保护他们了,他们才一步一步的向后撤退。赫定、斯坦因叙述这些情形,对于那时候的人的艰苦卓绝,深表钦佩,而我们读书的人也不免大为感动。

最近旅行戈壁的时候,曾在一座破败的墩子上了望。已经傍晚了,太阳在西边的地平线上还有畚箕那么大,血红带黄的光芒四面放射,周围的云彩都映成了橙黄色。一个人在墩子上朝着西面和北面遥远的天际看着看着,就堕入冥想中去了。俨然在汉唐当年,墩子下面那些土堆子似乎都是一座一座的房子,也许是人家,也许是戍边将士的营房,房顶上正袅起炊烟。放在外边的马群和羊群逐渐回来了,鸡鸣犬吠以及小儿喧笑的声音,嚷成一片。那座墩子也楼橹完好,雉堞无恙,几个烽子正在上面聚精会神的望着西边北边,希望有平安消息到来。一天一天的过去,一年一年的过去,这些人从少年转到中年老年,也许就死在那里,埋在附近。但是他们从来不颓丧,也从来不堕入幻想。只凭着他们的结实的身体,坚强的意志,和不屈不挠的精神,同敌人和自然作生存的斗争。敌人和自然败了,他们胜了,他们的西陲也固若金汤了。两千年一千年的历史,像电光石火般一转眼过去了,这些人固然长埋地下,烽燧城堡也放弃了,荒废了。我也仍然清醒白醒的站在废墩上面,西边的太阳还有一半在地平线上。但是这些废毁的烽燧城堡,照旧很英勇的迎着落日,放出黄色的光辉,西北风呼呼的怒吼,而它们依然静默无言,屹立不动。这就是我们民族的精神。想到这里,我禁不住下泪了。(一)这篇叙述行程,从兰州市起始,一路往西,到敦煌为止。读的时候,最好把甘肃省的地图放在一旁。(二)本篇作者熟于史事,深知汉唐当时边防的情形,才会在荒废的墩子上堕入冥想。他从屹立不动的墩子看出我们民族的精神,这是一种象征的看法。

詹天佑先生/《科学的中国》

詹天佑先生号眷诚,广东南海人,生于清咸丰十一年三月十一日。他从小就是个非常聪颖的孩子。同治十一年,满清政府选派各省聪颖子弟往各国留学,他被选中了,跟着留学监督陈兰彬到了美国,年纪才十二岁。

詹先生在美国留学十年。起初进的是威市哈芬学校,五年后考入美国最有名的耶鲁大学,修习土木工程和铁路建筑。直到光绪七年回国,已经是个二十一岁的青年了。

光绪三年,满清政府曾赎回英商所筑的淞沪铁路,把轨道和车辆一齐沉在海底。学了铁路专科回国的詹先生,这时不但所学无所用,并且很受当局的讨厌。只因敷衍功令和人情关系,他才被派到福州的船政学校学习驾驶。学习驾驶之后,历任扬威兵轮教练,船政局教员,广东博物馆水师学堂教习等职,前后共有七年之久。这七年中,他始终没有应用自己所学的机会,他的失望是不消说的。

光绪十四年是詹先生生活上的一个转折点。这年伍廷芳氏当了津榆铁路的总办,任詹先生为工程师,詹先生才得应用他的专长。从此之后他便专心在铁路事业上服务,一直到死,其间三十多年,可说没有一天和铁路断绝过关系。国内铁路如津榆、萍醴、新易、潮汕诸线的成功,差不多都由他经营擘划的。他的专一,他的奋勉,不久便使他得到了国际间的声誉。光绪二十年,他被英国的工程师协会选举为会员,我国人被选入这个会的他是第一个。这不但是他个人的荣誉,也是我国工程界一件可以纪念的事。其时詹先生三十四岁。

詹先生一生事业的最大成就却在筑成从北平到张家口的平绥铁路。平绥铁路在光绪三十一年开筑,詹先生担任了总工程师,在铁路工程上用本国人担任总工程师,这还是第一次。原来当时英国俄国争着要推荐他们的工程师,相持不下,清政府没法解决,只好说外国工程师一个不用,决用本国人自己来干,这才选到了詹先生。可是这条平绥路虽然全线只有三百五十多里,而沿线山岭重叠,要经过八达岭、居庸关等处著名的天险,工程上必须穿山越岭,全线有四个山洞,最长的八达洞长三千八百五十余尺,比较在平地上建筑,不知要艰难几百倍。当时世界的舆论都不相信我国能自己筑成这条路,英国的报纸甚至轻蔑地说:“中国建筑这条路的人才还没有产生呢。”詹先生却在这种空气之下毅然受命,夙夜匪懈,擘划经营,终于达到了成功的地步,在我国的工程史上留下了光荣的一页。按照原定的工程计划,建筑这条铁路需要九百余万元的经费,七年的时间。但在詹先生的手中,经费仅用去了五百二十余万元,至于时间,从光绪三十一年九月四日插标兴工,到宣统元年八月十一日全线通车,计算起来还不到四足年。这条铁路筑成之后,素来轻蔑我国人能力的外国舆论也就平息,只能说这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了。由于敬佩心和好奇心的驱使,外国人特地跑来参观的,络绎不绝。詹先生是世界第一流的工程师,于是确定了。

宣统二年九月,詹先生又被任为粤汉铁路的总理。可是没有几个月之后,国内因为川汉铁路事,辛亥革命爆发了,清室逊位了,民国成立了。在新旧交替中,一切事情陷入混乱状态,筑路工程受到种种的掣肘,无从进行。从民国元年七月到民国二年六月,时间不满一年,川汉、粤汉两路的督办却更换了四次。直到冯元鼎就了职(民国二年八月),粤汉铁路才重新筹划,继续开工。不久冯氏因病辞职,詹先生继任,才把粤汉铁路的全权握在手中。其时民国新立,筑路的经费万分困难,经詹先生悉心擘划,决定先筑粤汉线武昌到长沙的一段。可是欧战发生,我国对德国宣战,筑路工程的进行又遭到严重的打击,因为筑路借款存在柏林银行有十几万金镑,完全不能提用,经费比以前更加困难了。到了民国七年正月,好容易全线工程快要完竣了,又因为湖南发生军事,工程上受了很多损失。拖延了半年,到九月间才把全线筑好,共长二百五十八英里,这是詹先生对于我国铁路工程最后一次的贡献。就在这一年,詹先生因为积劳过度,体力不支,生了一场重病,好久才痊愈。从此他的健康便一天不如一天了。

民国八年一月,参加欧战的协约各国因俄国内战不已,有共同管理俄国东方铁路的提议,开会于哈尔滨及海参崴。我国就派詹先生为技术代表出席参加。当时詹先生的身体已十分羸弱,东北的气候又那样不适宜于他,许多人都为他担心,他却奋身登程,不把一身的安危放在心上。在会中他为我国争回了不少权利,尤以中东铁路任用中国工程师一事为最重要。不幸他受不住北方严寒气候的打击,夙疾复发,只得乞假南归就医。四月二十日到汉口私寓,家属把他送入了当地有名的仁济医院。然而病根已深,又加长途劳顿,终于无法挽救。到了二十四日,这个世界闻名的中国工程师便与世长辞了。其时他五十九岁。(一)读这一篇,不但知道詹天佑先生的生平,也可以知道我国兴修铁路的略史。(二)记述一个人物,有种种的写法。或者写他的性情、思想,或者写他的平常行为,或者写他的某一方面的功业,或者各项都写。这一篇专写詹先生在铁路方面的功业。

我的同班/冰心

李女士是我们全班男女同学最敬爱的一个人,大家都称呼她“李大姐”。我们男同学不大好意思打听女同学的岁数,根据推测,她不会比我们大多少。但她从不打扮,梳着高高的头,穿着黯淡不入时的衣服,称呼我们的时候,总是连名带姓一副亲热的不客气的大姐姐态度,我们也就不约而同,心悦诚服的叫她大姐了。

李女士是闽南人,皮肤很黑,眼睛很大,说话作事,敏捷了当。在同学中间,疏通调停,排难解纷,无论什么集会,什么娱乐,只要是李大姐登高一呼,大家都是拥护响应的。她的好处是态度坦白,判断公允,没有一般女同学的羞怯和隐藏。你可以和她辩论,甚至吵架,只要你的理长,她没有不认输的。同时她对女同学也并不偏袒,她认为偏袒女生就是重男轻女;女子也是人,为什么要人家特别容让呢?我们的校长有一次说她“有和男人一样的思路”,我们都以为这是对她最高的奖词。她一连当了三年的班长,在我们中间,没有男女之分,党派之别,大家在“拥护领袖”的旗帜下,过了三年医预科的忙碌而快乐的生活。

在医预科的末一年,有一天,我的班导师忽然叫我去见他。在办公室里,他很客气的叫我坐下,宛转的对我说,校医发现我的肺部有些毛病,学医于我不相宜,劝我转系。这真是个晴天霹雳!我学医,是十岁以前就决定的。我的母亲多病,服中医的药不大见效,西医诊病的时候,总要听听心部肺部,母亲又不愿意,因此,我就立下志愿要学医,学成了好替我的母亲医病。在医预科三年,成绩还不算坏,眼看快要升入本科了,却要我前功尽弃!从班导师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我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

午后一堂是生理学实验。我只呆坐在桌边,看看对面的李大姐,卷着袖子,低着头,按着一只死猫,在解剖神经,那刀子下得又利又快。其余的同学也都忙着,没有注意到我。我轻轻的叫了一声,李大姐便抬起头来。我说:“李大姐,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导师不让我继续学医,因为校医说我肺有毛病……”李大姐愕然,刀也放下了,说:“不是肺痨吧?”我摇头说:“不是,据说是肺气支胀大……无论如何,我要转系了,你看!”李大姐沉默了一会,便走过来安慰我说:“可惜的很。像你这么一个温和细心的人,将来一定可以做个很好的医生。不过假如你自己身体不好,学医不但耽误自己,也要耽误别人。同时我相信你若改学别科,也会有成就的。人生的路线,曲折得很,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下课了,这消息便传遍了,同班们都向我表示惋惜,加以劝慰,李大姐却很实际的替我决定转哪一个系。她说:“你转大学本科,只剩一年了,学分都不大够,恐怕还是文学系容易些。”她赶紧又加上一句,“你平素对文学就极感兴趣,我常常觉得你学医太可惜了。”

我听了大姐的话,转入了文学系。从前拿来消遣的东西,现在却当功课读了。正是“歪打正着”,我对于文学发生了更大的兴趣,不但读,而且写。读写之余,在傍晚的时候,我仍常常跑到他们的实验室里去闲谈,听李大姐发号施令,商量他们毕业的事情。

大姐常常殷勤的查问我的功课,又索读我的作品。她对我的作品总是十分叹赏,鼓励我多读多写。在她的指导鼓励之下,我渐渐的消灭了被逼改行的伤心,增加了写作的勇气。至今回想,当时若没有大姐的勉励和劝导,恐怕在那转变之后,我要做一个颓唐不振作的人了。

在我教书的时候,李大姐已是一个很有名的产科医生了。在医院里和在学校里一样,她仍然保持着领袖的地位,作一班大夫和护士们敬爱的中心。在那个大医院里,我的同学很多,我每次进城去,必到那里走走,看他们个个穿着白衣,挂着听胸器,在那整洁的通道里忙忙的走来走去。闻着一股清爽的药香,我心中常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如同一个受伤退伍的士兵,裹着绷带,坐在山头,看他的伙伴们在广场上操练一样,也许是羡慕,也许是伤心,虽然我对于我的职业,仍是抱着与时俱增的兴趣。

同学们常常留我在医院里吃饭,在他们的休息室里吸烟闲谈,也告诉我许多疑难的病症。一个研究精神病的同学还告诉我许多关于精神病的故事。李大姐常常笑着对我说:“这都是你写作的材料,快好好的记下吧!”

抗战前一个多月,我从欧洲回来,正赶上校友返校日。那天晚上,我们的同级有个联欢大会,真是济济多士!十余年中,我们一百多个同级,差不多个个名成业就,儿女成行,大家携眷莅临,很大的一个厅堂都坐满了。觥筹交错,童稚欢呼,大姐坐在主席的右边,很高兴的左顾右盼,说这几十个孩子之中,有百分之九十五是经她接生的。酒酣耳热,大家谈起做学生时代的笑话,情况愈加热烈了。主席忽然起立,敲着桌子提议:“现在请大家轮流述说,假如下一辈子再得做一个人的话,你愿意做什么样的人?”大家哄然大笑。于是有人说愿意做大元帅,有人说愿意做百万富翁。轮到我的时候,大姐忽然大笑起来,说:“××教授,我知道你下一辈子一定愿意做个女人。”大家听了都笑得前仰后合。当着许多太太们,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也笑着反攻说:“李大夫,我知道你下一辈子一定愿意做个男人。”李大姐说:“不,我仍愿意做个女人,不过要做一个漂亮的女人,我做交际明星,做一切男人恋慕的对象……”她一边说一边笑。那些太太们听了,纷纷起立,哄笑着说:“李大姐,您这话就不对,您看您这一班同学,哪一个不恋慕您?来,来,我们要罚您一杯酒。”我们大家立刻鼓掌助兴。李大姐倚老卖老的话,害了她自己了。于是小孩子们捧杯,太太们斟酒,李大姐固辞不获,大家笑成一团。结果是滴酒不入的李大医生,那晚上也有些醉意了。

盛会不常,佳时难再,那次欢乐的集会,同班们三三两两天涯重聚,提起来都有些怅惘。事变后,我还在北平,心里烦闷得很,到医院里去的时候,李大姐常常皱着眉对我说:“我住不下去了。在这里不是‘生’着,只是‘活’着!我们都走吧,走到自由中国去,大家各尽所能,你用你的一枝笔,我们用我们的一双手,我相信大后方还用得着我们这样的人!”大家都点点头。我说:“你们医生是当今第一等人才,我这拿笔杆的人做得了什么事!假若当初……”大姐正色拦住我说:“我不许你再说些无益的话。你自己知道你能做些什么事,学文学的人还要我们来替你打气,真是!”

一年内,我们都悄然的离开了沦陷的故都。我从那时起,便没有看见过我们的李大姐,不过这个可爱的名字常常在人们口里传说着,说李大姐在西南的一个城市里,换上军装,灰白的头发也已经剪短了。她正在和她的环境快乐的,不断的奋斗,在蛮烟瘴雨里,她的敏捷矫健的双手,又接下了成千累百的中华民族的孩童。她不但接引他们出世,还指导他们的父母,在有限的食物里,找出无限的滋养料。她正在造就无数的将来的民族斗士!

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回到故都重开级会的时候,我能对她说:“李大姐,下一辈子我情愿做个女人,不过我一定要做像你这样的女人!”(一)作者原是女人,但这篇文字是用男人的口气写的。同类的文字有十六篇,集起来成一本书,叫做《关于女人》。(二)读了这一篇,谁都觉得李大姐是个可爱的人。这是因为作者能把她的可爱处具体地写出来。

丰塔马辣/西隆涅 著 绮纹 译

丰塔马辣是马西加省最贫苦最落后的乡村,在已经干涸的孚齐诺湖的北方。岩石的高冈之上有百幢左右的屋子,围绕着一座摇摇欲倒的教堂,都是一层楼房,不整齐的,黝黑的,受雨打风吹破坏了的,屋顶上胡乱盖些砖瓦及种种破片。大多数屋子只有一个出入口,是门,是窗,又是烟囱。屋内没有什么地板,墙壁是潮湿的。人就在其中饮食,住宿,生男,育女;猪驴羊鸡也都在其中做窝。

除此以外,关于丰塔马辣村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我的一生头二十年光阴就是在这村里过的。

在二十年中,同样的天,同样的地,同样的雨,同样的雪,同样的房屋,同样的教堂,同样的年节,同样的饮食,同样的贫穷——那种贫穷,高传之曾,曾传之祖,祖传之父,父传之子。

人类、畜牲和土地的生活,老是走马灯般,随着四时自然的变化,周而复始。

起初是播种,以后是锄草,以后是修剪,以后是施肥,以后是收割,以后采葡萄,以后呢?

又是那一套:播种,锄草,修剪,施肥,收割,采葡萄。

永远是一个样的,一丝不走样的,永远是。

一天过了又一天,一年过了又一年。少年人转老了,老年人死去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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