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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9 02:0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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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年一信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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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蓄谋已久

我爱你,蓄谋已久试读:

版权信息

书名:我爱你,蓄谋已久

作者:十年一信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出版时间:2015-10-01

ISBN:9787505735774

本书由北京磨铁数盟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我爱你,蓄谋已久(上)丛优篇第一章 系草的恩将仇报

W市某艺校,开学,班导训话。“你们想想好,你们来这里都是为了什么?是来学习的,不是来花父母的钱搞对象的!谈恋爱不是不允许,但是要有节制!尤其是女生,要懂得自爱,别没事儿就跑出去和男生开房,吃亏的是你们自己!前几天,我们学校就有两位同学,开房开到警察局里去了,被扫黄警察抓了!”

教室里不免传来几声嗤笑,而我,这个故事里的女主角,烧红着脸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丛优!”“到。”“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班导转身走出去。

教室里议论纷纷,我感受到无数双热切的八卦眼神,把我的脸烤得滚烫。坐在我旁边的蓝恬,默默递给我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

班导办公室里,我站在班导面前做低头认错状。

班导不给我机会解释。

她一直在训话,话题的中心都是,我太让她失望了。

其他班导跟着插嘴,说我这么小就这么不自尊自爱,说我对不起家里的期望、对不起恩师们的栽培、对不起党和国家的厚爱……

我低着头,态度诚恳表情忧伤,一遍遍重复:“班导,我错了,我知道错了。”然而班导告诉我:“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现在就给你家里打电话,学校要处分。”

所谓“处分”,其实就是以勒令退学为要挟,让学生家长上交五千元保证金,自然也不可能退还。

我就只能哭了,哭得情真意切、楚楚可怜,以祈求班导心软,能够放我一马。

一直到晚饭时间,我依然坚持不给家里打电话。班导饿了,让我自己先好好想想。我才算勉强应付过这一劫,回了教室。

今年暑假的时候,我爸突发脑溢血住院了,我照顾了一个多月,人虽然已经醒过来,但脑子是糊涂的,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不认识。

临近开学,我向后妈讨要学费。在我两岁的时候,后妈插足我爸妈的婚姻,导致他们离婚,之后家里的财政支出由后妈一手把控。

后妈以我爸住院花费太高为理由,拒绝给我出学费,让我去找亲妈要。我亲妈家日子不大好过,也不肯出这学费。两个女人僵持不下,天天在我耳朵边算小账,说对方的坏话。我夹在中间很不快,一气之下,打包行李回了学校。

学校附近有个冷饮店,我在那边打工。某天晚上我下班后,店里接到一个外卖电话,当时人手不够,我主动请缨把这份外卖捎过去。

外卖地点在一家酒店,房间是909号。给我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因为我找不开她的百元大钞,这个女人让我等她下楼去拿零钱,出门的时候顺手把我拉进了房间里。

进门后左侧是洗手间,隐约能听到哗哗的水声,应该是有人在洗澡。

左等右等,下去拿钱的女人还没上来。从女人的举止打扮,我大概猜出她的身份,应该是酒店的特殊服务人员,而里面洗澡的那个,应该是她的嫖客。

房间很整洁,床单被褥都没有被动过的迹象,而房间到卫生间之间,只用一道磨砂玻璃隔着。

莲蓬头依然开着,我依然能听到水声,但在莲蓬头下,并没有人在洗澡。我开始好奇厕所里到底有没有人,于是朝玻璃那边探了下头。

脑袋刚伸过去,厕所里忽然传出嗡嗡的、男人说话的声音。

也许是在打电话,起初说了什么,隔着墙壁听不清楚,后面是争吵。“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有病啊,以后别再烦我!”

我出于好奇又往磨砂玻璃那边探了下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什么,厕所的门就被人拉开了,一个青年风风火火地从里面走出来。

我转头看过去,露出尴尬而友善的笑容,而这青年脸上没有一点儿和睦的表情,不屑地瞥我一眼,大步走到我身边,伸手拽搭在我身后椅背上的外套。

我急忙站起来方便他的动作,低头偷看他的脸,匆匆一瞥,恍惚间的想法是好帅!

青年把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里,转身朝门口走去,忽然像想起点儿什么,回头看我一眼,从钱包里抽了几张红票子潇洒地扔在桌子上。

我猜这应该就是嫖资,不禁扼腕叹息:好好的小伙子,怎么染上嫖娼这种恶习?

自然,这些都是与我无关的事情。

我依然要等找零的小姐回来,青年走到门边,伸手要拉房门时,外头传来沉重而混乱的敲门声。

我以为小姐回来了,再次从椅子上站起来。青年站在门边稍稍迟疑,转头再看我一眼,示意我去开门。

我开始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明明站在门边的人,为什么不愿开门?

下意识地,我听从了他的指挥。我开了条门缝,看到门外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成年男人,面目上竟然有些不怒自威的神采。“找……”我还没张口问出问题,门外男人瞪我一眼:“穿好衣服出来!快点儿!”

然后门被外面的人“啪”一声关上了。

我转头茫然地看着青年,只见青年微微蹙眉,轻轻抿起的嘴唇,勾勒出一条美好的缝隙,那鲜嫩饱满的唇色,真真羞煞作为少女的我。

又是一个了然的表情,青年再次把目光落回我身上,目光里有丝嫌恶和无奈。“你一直干这个的?”他问。“啊……”我下意识地张嘴,补充一句,“我是学生,兼职。”

青年告诉我,门外的两个中年男子应该是扫黄的警察。时间仓促,我并没来得及跟青年解释清楚,他让我谎称自己是他的女朋友,跟他一样是附近艺校的学生。

而我确实就是附近艺校的学生。

据他自己介绍,他叫黎华,大三民族舞专业。走出房间,黎华和扫黄警察打哈哈,不承认嫖娼这个事实。

我心里确实也有自己的考虑,要不要把实情说出来,先还自己一个清白再说?也许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我一时了,直到走出警察局都没有张开口。

警察进房间,以桌上的嫖资作为证据,把我们俩带走了。

到了派出所,我和黎华被分开审问,在房间时他已经编好了一串供词,足以让我们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

签字以后,警察打电话通知了我们学校方面的领导,让领导过来把我们带回去。

看到校领导的时候,我也看到了黎华,看到他侧脸上有一小片瘀青,手掌不经意地会在手臂和肩膀上揉两下,似乎是在里面挨打了,面瘫脸下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我没挨打,警察叔叔审问我的时候,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

校领导把我们接出警察局,做过深刻批评教育后,把我们扔在了学校附近的一条岔路口上。

站在路口,我看着身边这个一表人才的嫖客,心中思绪万千,再看看他脸上的瘀青,我挺想张口问一下他在里面的遭遇到底是如何的。

我还在考虑怎么打破沉默,而黎华面对十字路口,不知道想了什么,突然扭头看我一眼,冷笑:“贱货。”

我反应过来他在骂我。凭什么?!明明是他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一出现就给我添了这么大一桩麻烦,到这个时候他不跪天拜地地来谢我,居然还骂我!

黎华已经朝道路对面走去,一辆大巴车从我们之间驶过,我看着道路对面的他,放弃了追上去讲道理的念头。

只是心中不忿,我不禁对着那头大骂一声:“你有病啊!”

他没回头。

而我平静之后,对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在凌晨两点的街头,忽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教室里,我跟蓝恬解释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足足讲了有二十分钟。蓝恬问我为什么不跟班导把误会解释清楚。

她并不知道当时办公室里的状况,不是我不愿意解释,而是班导他们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我说:“你还不明白吗?她就是故意找碴儿,不管究竟什么原因,就死抓住进警察局这事儿不放!”

蓝恬愕然一瞬,明白了。“那个男的呢,你没问问他?他那边怎么样,学校找他了吗?”蓝恬问。

我失落地摇摇头:“不知道。”我哪还有心情去关心什么黎华。

抓住班导唯利是图的性格特点,第二天,蓝恬去市里花五百块买了条品牌披肩,让我拿去送给班导。

班导的威胁,还真就用这条披肩给打发掉了。

但我们班导在管理学生方面有个小习惯,就是最近哪个学生不老实,她就偏偏要指派些任务给这个学生做。

适逢本校校庆,每个班级都要出一个人去忙活校庆的事情,披肩送出去的第二天,这项重任就落到了我身上。

第一次参加校庆准备会议的时候,我带了笔和本子打算做记录。

但是领导讲话实在无聊,我记着记着,就开始在本子上胡乱写写画画。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不禁就想到了那件让我迷惑不解的事情,然后在本子上写下“外卖、909、警察局”等一系列词语,之后又写了个“黎华”。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黎华黎华黎华、去死去死去死,整张纸上都是“黎华去死”。

会议进行到大半,有个迟到的女生才溜进来,正巧坐在我旁边。女生坐下后看了眼我手中的笔记本,压低声音问:“你做笔记了啊?”

这个女生名叫燕小嫦,比我大一级。打她知道我做了笔记,就像吃了定心丸,一直在低头专心玩手机。

自由发言时间,旁边的燕小嫦小声询问我会议内容。

会议内容中,有一项是关于分组分工的,每个班派来的人都不一样,我翻着本子给她找答案,她挠挠头表示根本记不住。

后来燕小嫦就干脆借走我的笔记本,我当时也没想什么,同意了。

很快地,我在学校里红了。

有人疯传我暗恋04级舞蹈系的系草黎华,我们班的同学结合我被班导训话一事,迅速得出结论,那个跟我一起开房被抓的人,应该就是黎华。

这个八卦在学校里迅速蔓延,给我平静的生活造成了些许影响,或许对黎华的影响更大一些。

黎华找到我时,正是我们小组例行会议结束的时候,他握着黑色笔记本,在教室门口堵着我。

他脸上的瘀青早就散开了,一张仿佛打了柔光的脸,背靠夕阳,有些梦幻。皱着眉,他问我:“这样有意思吗?”

我没有回答,他用命令的口气:“说话!”

也许是他那种逼问的架势,给我造成一种恐惧的错觉,使我没办法迅速调整心情坦然地面对他。

我的沉默,在黎华看来没准儿就是耍无赖,他居然说:“你别以为那之后你跟我就有什么关系了,什么玩意儿!”

他说着,手一挥,把我的笔记本挥到了地上。

茫然应付着情况的变化,我感到羞辱,眼圈一红,猝不及防滚了两颗泪珠子下来。

我只是觉得委屈,自己分明没有做错什么,却莫名成为众矢之的。

黎华走了,围观的燕小嫦捡起被扔在地上的笔记本,把散落的纸张一页一页塞好递给我,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可惜这个道歉我不接受,我忍住满眶的眼泪,深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瞪了拐角处黎华的背影一眼。

破笔记本,姐不要了!

之后学校里的绯闻,我就没怎么再关心了。绯闻嘛,时间长了,不新鲜了,就过去了。

我没空管这些,现在有件更要紧的事情需要我去关心。

我的学费是一万,到目前为止,不论亲妈还是后妈,都没有人站出来给我钱。好在蓝恬暑假期间参加了一个歌唱比赛,运气好混到五千块奖金,之后又从同学这边东拼西凑,才好不容易凑齐学费。

背负着一万块的巨额债务,冷饮店那一小时四块的工作我就先辞掉了,因为菲菲说可以给我介绍一个来钱更快的活儿。

菲菲曾在我需要钱的时候,掏了三千给我,算是对我有恩。尽管我对她的底细并不是非常了解,但因为这份恩情,我对她有了一定的信任。

我给菲菲打电话,她说在学校东门等我,让我打扮打扮,抓紧时间过去。

周末的时候,学校东门附近会有很多私家车,专门来接那些不好好学习和走偏门求财的女学生。

在东门顺利找到菲菲,她坐在一辆私家车里,车主是个年近四十岁的老男人,笑起来眼角有又肥又深的皱纹。

之后我被菲菲拉出去吃饭。

面对一桌子的老男人,那些暧昧的目光使我如坐针毡,畏首畏尾地吃完这顿饭,我把菲菲叫出来,委婉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先回去了。”

菲菲表情夸张:“为什么呀,这不好好的吗?”

我说:“我真的要回去了。”

我想菲菲是懂我的意思的,此时还好心好意地劝我:“那钱你打算怎么办,学费交上了,就不用还了?你拿什么还?”

我愣了下,说实话,能一口气拿到一把钱,谁不动心?但凡事都有代价,不能说我有多么鄙视这条道上的人,也许有些真的是有难处,可我觉得,我的难处还确实不到需要出卖自己到这个份儿上。

后来我积极打各种零工,计划通过勤劳的双手,一点点把钱还上。我以为拒绝就等于结束,但有些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菲菲找到我的那天,我正在教室里吃蓝恬分给我的零食,菲菲派人把我叫出了教室。

我被她们拉进厕所,菲菲点了根烟,有模有样地抽着:“哟,丛优,有钱啦,都吃上乐事啦。”

我知道菲菲是来找我讨债的。

我不肯跟她出去,她自然就要跟我翻脸了,我解释说,现在真的没钱,但是欠她的钱,我是一定会还的。“姐妹儿这两天有点事儿着急用钱,不行问家里要啊。”菲菲说。

我点着头装孙子,菲菲看我态度不错,放我走的时候,似乎想起什么,勾着笑容说:“你不是和那什么黎华有关系吗,没钱怎么不去找他要啊?”

很久没人在我耳朵边儿上提起黎华了,有点儿陌生。

我没必要跟菲菲解释我和黎华是怎么回事儿,菲菲又提醒我两句:“他可有钱了,这么着吧,你要是不好意思,回头我自己去找他要。”

说完菲菲就走了,我在厕所里愕然,菲菲去找黎华要钱,她能要来吗?她以我的名义去要钱,黎华是不是又要找我的麻烦?

回宿舍的路上,我遇到燕小嫦,从她那里要来了黎华的电话号码。

认真想好措辞之后,我给黎华发了第一条短信,首先解释了当时我为什么会出现在909,我就是个送外卖的,他爱信不信。其次又讲了下我家中的窘困,我因为学费欠了一屁股债,然后其中有个叫菲菲的,逼我两天之内还钱,因为之前听说了我和他的一些传闻,有可能会找到他头上。

短信发出去以后,我很忐忑,但也有种放松的情绪,好像解决了一件天大的事。

可黎华一直没搭理我,他不搭理我,我又觉得不舒服了,就给他去了个电话,接通响了两声之后,挂断,算提醒他一下。

终于接到他的回信,短信内容:“你什么意思?”

我说:“字面意思。”

我只是想给他打声招呼,如果菲菲真的去找他,是与我无关的。

黎华却说:“你不就是想要钱吗?”

我说:“你别太小看人了。”

不到十秒钟,他丢给我两个字:“卡号。”

活到这么大我还没遇见过这种事,我又没张口,他却主动要给人塞钱,真是财大气粗。

我征求了蓝恬的意见,蓝恬作为局外人,没有我那么多心理负担,建议我给他个卡号试试。

第二天下午,我卡里多了三千块钱。

蓝恬说,就当我帮黎华撒谎的封口费了。

吃完晚饭,我去找菲菲还钱,菲菲这个时候正和小姐妹在外边。

也许是菲菲今天心情好,和小姐妹摆出一脸热情劲儿,说:“一块儿出去玩儿啊?”

我理所当然要拒绝,菲菲却习惯干强迫的事情,和小姐妹左右双开架上我的胳膊,把我押上了一辆出租车。

酒吧里,菲菲的干哥干姐们坐了一排,打眼看去,都不像什么好人。

菲菲把我介绍给在座的哥哥姐姐们认识,然后大家就都过来跟我喝酒了。

差不多半个小时,我觉得这事儿不行了,我再不跑今天很可能就跑不掉了,想偷偷给蓝恬发个短信,让她过五分钟给我打电话,就说学校里有事儿。

信息还没编完,菲菲眼疾手快地把我的手机夺走,扔在一个我碰不到的地方:“不知道规矩啊,出来玩儿都不准玩儿手机,懂不懂尊重啊。”

她还跟我谈起尊重来了!

没了手机,我心中怯怯的,看着在场的所有人觉得他们都要害我。

我小心翼翼地应付着一些人不怀好意的举动,从七点喝到九点,即使我再小口,也真的快不行了,一旦我今天倒下,就说不定会被哪一个陌生男人带走。

焦急无措的时候,我看到一行人从楼梯过道走进来,打头的那姑娘我认识,燕小嫦!

我想走上去和燕小嫦打招呼,下一眼却看到了跟在后面的黎华,还有其他几个男生,这一犹豫,他们几个已经坐下了。

菲菲这边还在灌我喝酒,我一有机会就盯着燕小嫦那边看,很久之后,燕小嫦可算是把我给瞅见了。看见我,燕小嫦自然是笑着,冲我招手让我过去,想起来坐在自己对面的黎华,又是抱歉的一个笑容。

黎华也朝这边瞥了一眼,大概是认出我来了,不屑地轻轻一笑,扭回头去。

我喝多了,是真的喝多了,什么黎华桃华苹果华的我都不管了,装疯卖傻地朝燕小嫦那边跑过去。

一屁股坐在燕小嫦旁边,我把两只胳膊扒在燕小嫦身上,姐,亲姐,这个时候你可别扔下我不管。“怎么回事儿这是?”坐在黎华旁边的哥们儿傻眼了。

我头晕得难受,瞟了他和黎华一眼,一句话也不想说。

菲菲已经追了过来,站在旁边说:“丛优,你干吗呢?”“菲菲,我真喝多了。”我半死不活地说。“喝多了你也不能上别人这儿坐着呀。”说着,菲菲就把我从燕小嫦身边拉开往回拽。

燕小嫦有点犹豫该怎么办,只听对面的黎华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别管她。”

那一刻,我的酒仿佛忽然醒了,我扭头用愤怒的目光瞪向黎华,我跟他是有怎样的血海深仇,他非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往火坑里跳?

酒壮人胆,我一甩手把菲菲拽着我的胳膊挣脱,指着黎华开始骂:“你算老几啊,你说话好使啊!”

黎华不搭理我,我愈加愤怒。我知道他肯定还觉得我说送外卖什么的是在胡扯,而且晚上喝成这样出现在这里,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自己是个嫖客,就把所有人都想得和自己一样龌龊,还摆出一副很转的样子,真让人受不了。

我甚至往前多走了两步,恨不得把手指头戳到他鼻子上去,拉着特别长的腔调接着骂:“牛什么呀,你也就是个嫖客,有种你别买啊,有种你别睡啊……”

黎华噌一下站起来,抿着秀色可餐的两片小嘴唇儿,用厌恶的目光看着我。

菲菲怕我把事情闹大了,想拉我走,可此时我还是分得清利弊的,无论怎么说,都是菲菲他们那边更危险一些。

我是不会打架的,但小时候后妈欺负我的时候,我经常打我弟出气。因为醉酒,下手不知轻重,我一把将菲菲推得坐在了地上。

菲菲那边的人以为我们这里打起来了,噌噌往这边凑。燕小嫦过来拉我,用手堵住我的嘴巴。

菲菲那边的人瞅着黎华他们:“怎么着,想打架啊?”

黎华旁边的哥们儿邵思伟过去和解,笑着说:“没事儿,我妹妹喝多了……”“什么你妹妹,谁管你妹妹!”那边都是帮痞子,成天恨不得多找几场架打,说着话就用手指头戳邵思伟的肩膀,戳得他一步一退。“砰”的一声,一个酒瓶子砸在桌子上,碎了。黎华冷着脸:“都给我闭嘴!”

众人愣住,酒吧的服务员围过来,黎华扔了手里的半截酒瓶子,拎起外套:“走。”

燕小嫦和邵思伟一起拖着我跑,后面还有另一个哥们儿叫薛家正。我们四个刚到酒吧门口,黎华的车已经停在那儿了,语速很快:“上车。”

四人迅速上车,刚关上车门,酒吧里的痞子们就拿着酒瓶子追了出来。

黎华把车子开得飞快,后座挤着我、燕小嫦和邵思伟,我就歪在人家邵思伟身上,一会儿一扑腾,一会儿一扑腾。

他们在车里说话,邵思伟问:“华子,你把这妹子怎么了?”

黎华不说话。

我又开始哼哼,还善解人意地打圆场:“他没怎么,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他,认错人了。”

驾驶座那边“嘁”了一声。

后来我嚷嚷着要给蓝恬打电话,摸了半天找不到自己的手机,在我到处乱摸的时候,前面一个手机扔过来砸在我的脑袋上,我喝多了,倒也不觉得有多么疼。

但这手机里没有蓝恬的电话号码。

我酒品很差,几乎闹了一路,又哭又吵,车子急刹停下,我冲出去稀里糊涂吐了自己一裤子。吐完接着闹,吵着要自己走回学校。燕小嫦不放心,一直在陪我拉拉扯扯。不知道究竟扯了多长时间,我又干了些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终究是黎华忍无可忍,用力地扯了我一把。

我抬起头,抚着被他扯疼的肩膀,含着泪问他:“你打我干吗呀?”

我觉得委屈,刻意在忍,却忍不住,眼泪哗啦啦地流。“丢不丢人?”黎华训斥我,那眼神儿愣像当爹的在教训自己的儿子。

我有些蒙,似乎有许多画面片段式地在脑海中闪过,人倒是因此而清醒了许多,只是看着黎华,看着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我闪闪的目光里,仿佛有些不知名的委屈想要诉说。

黎华蹙眉看我一眼,不知道那一刻他的心情如何,黎华转身,甩给燕小嫦一句:“再闹就别管她了,扔这儿。”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我趴在床上睡得正香,肚子上一抖一抖,抖得皮肤发毛。半醒不醒,我从肚子附近的口袋里摸出来一个手机,按下绿色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那边是个女孩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我迷迷糊糊应付了几句,迷迷糊糊地把电话挂断。闭眼继续睡觉,依稀记得对方说什么“我是黎华的女朋友”。

什么!

噌一下坐起来,手里还握着个黑色纯平手机。

环顾四周,房间里除了我没别人,隔壁床上扔了堆扑克,桌子上摆了几瓶红牛,烟灰缸里有若干烟头。

黎华的女朋友?那这个手机应该就是黎华的吧,黎华的手机怎么在我这里呢?

正琢磨着,再翻个身,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掀开被子一看——我裤子呢!

再低头,裤子是没了,可是我身上这条四角短裤,又是怎么回事儿?

并且……这四角短裤的中间部位怎么……怎么还有一块凸起?

这是一条男人穿的平角内裤!

后来我在厕所里发现了自己的裤子,被揉成一团扔在角落,呕吐物味道分明,不能穿了。

继续翻这个手机的电话本,可喜可贺,翻到了燕小嫦。

午饭时间,燕小嫦去宿舍找到蓝恬,给我拿了条裤子过来。

之后燕小嫦非让我亲自去归还黎华的手机,我不肯,她还说:“你得去啊,你昨天还吐了华子一身,人家一件衣服够买你一橱子的。还有,昨晚上怕你走光,邵思伟把自己的短裤都让给你穿了,你不得谢人家啊?”

燕小嫦和蓝恬一边偷笑,一边把我拉到了黎华他们哥仨在吃饭的饭店。

我在距离黎华比较远的位置坐下,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假装很随意地把手机放在他面前。我注意了下,在座的几个人基本都没有换衣服,但黎华穿得好像是和昨天不一样了。

黎华在烫餐具,杯盘碟碗勺,烫得一丝不苟。

燕小嫦给大家介绍了一下我的闺密蓝恬,邵思伟和薛家正饶有兴致地谈起了蓝恬的相貌。“你有没有发现这小姑娘长得特像一个人?”薛家正说。“有点儿,像那个……”“就是那个‘超女’,叫什么来着,长俩酒窝那个。”

黎华烫着餐具,幽幽地说:“春哥也有酒窝儿。”

燕小嫦不屑地“嘁”了一声,对我和蓝恬说:“别搭理他俩,一见到漂亮小姑娘就这么说。以前还说我长得像林青霞呢。”“屁,说你像东方不败!”邵思伟讪笑地看着燕小嫦。

那手机从放下后,黎华就没动过它,我踢了下他的凳子腿,他抬眼看我,仍有些厌恶的眼神,我说:“你女朋友给你打电话了。”

黎华冷淡地看我一眼,伸手拿手机按了几下,起身走到一边儿去打电话。

不由得,我又想起了当天的事情,诸多疑惑跟着袭上心头。我在考虑,我是不是该找个机会问问黎华,好端端一个小伙子,怎么会下流到去嫖呢,是不是他也有什么原因?“丛优,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薛家正忽然打岔。

我扭头看他,不明其意。

薛家正瞟了眼旁边的邵思伟,表情暧昧地提示我:“邵邵的……”

我这脸,刷一下就红了,刷一下又绿了。我难以想象,自己昨天穿着邵思伟的短裤,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样子。

燕小嫦又打了个岔,瞪着邵思伟说:“你该不会现在也没穿吧!不磨得慌啊!”

薛家正在旁边笑得欢天喜地,那边打电话的黎华听见笑声凑过来,对电话里挺温柔地说了句:“这样吧,我吃完饭去看你,嗯?”然后微笑着问燕小嫦他们,“你们笑什么呢?”

薛家正把燕小嫦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黎华也用特奇怪的眼神儿看了邵思伟一眼,跟着咧嘴笑起来。

饭局的氛围并不尴尬,不过就是燕小嫦和薛家正、邵思伟吵吵闹闹,薛家正抓住机会就找蓝恬问东问西,意图很明显,这小子看上蓝恬了。

黎华提前离场去找女朋友,叫王玉洁。他走的时候去收银台付账,薛家正看见了,冲他嚷嚷:“华子,我请。”然后飞快地瞟了蓝恬一眼,黎华了然一笑,合上钱包走人了。

之后薛家正开始追蓝恬,攻势很猛,一天三顿带夜宵,恨不得全给我们包了。效果也很明显,跟他们吃过几顿饭以后,蓝恬就和薛家正好上了。

但一吃饭,就容易碰见黎华,碰见黎华,他就给我摆臭脸,我终于受不了问蓝恬:“你和薛家正谈恋爱,总要把我捎上,什么意思?”

蓝恬表情为难,似是央求:“他总想带我出去过夜,你不陪我,我怎么推啊?”

出于闺密情谊,我只能舍命当灯泡了。

我想黎华肯定是讨厌我的,我有幸跟他吃过那么多顿饭,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饭吃多了,就有幸见到了黎华的女朋友王玉洁,一个清纯大方的可人儿。

饭桌上,我看着黎华细心地给自己和王玉洁烫着餐具,看着王玉洁把青椒土豆丝里的青椒和土豆一根根分开,只夹土豆给黎华吃,看着他们时不时默契地转头,相视一笑。

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快。

我决定以后还是少去跟薛家正他们一起吃饭,我真的不是很想再见到黎华,没有人总想和一个讨厌自己的人见面。

菲菲再次差人来找我,说让我下课后去学校东门一趟,她要把手机还给我。

当初手机没了,我没打算再回去找,但菲菲可能帮我收下了。这些天我没有手机用,说实话确实有些难受,现在手机即将失而复得,就算我知道菲菲很危险,也还是有点经不住这个诱惑。

蓝恬不放心,要跟着我一起去,在通往东门的路上,蓝恬和薛家正通了个电话。

菲菲正站在一辆黑色私家车旁边等我,没提手机的事,菲菲让我跟她上车。我警觉地看了在远处等我的蓝恬一眼,对菲菲说:“不了,我室友还在等我呢,拿完东西我就回去了。”

黑色私家车车主按了下喇叭,坐在里面的人姓章。

菲菲想带我去和章老板吃饭,我是连手机都不打算要了,找借口要离开。

黎华和薛家正适时出现,径直朝我们这边走来。看见我,黎华依然视若无睹,却敲了敲私家车的玻璃窗,坐在里面的章老板把车窗摇下来。“哟,小叔,来接人啊。”抬头瞅了我和菲菲一眼,黎华对车里的章老板说。

章老板对黎华说了点儿什么,我这位置听不清楚,黎华又说:“叔,你先出来,我有点事儿要问你。”

章老板下车,站在车子旁边,黎华撑着虚伪的笑容,问:“那天的事儿,是你安排的吧?”“什么事儿?”章老板故作不知情状。

黎华冷冷一笑,似乎也不打算跟他追究了,捏了捏手指,漫不经心地问:“那你那天找我,最后没来,是想跟我谈什么?”

章老板点了下头,露出更加虚伪的笑容:“谈那批顶账房呗。”

黎华唇角微倾,似乎很不屑。

章老板不知好歹地拍了下黎华的肩膀,说:“别着急,等你妈呀,什么时候能证明你是我大哥亲生的,我就给你。”“嗯,行。”黎华点头。

章老板得意,转身往车里钻,一把被人揪住了后衣领,紧接着就吃了黎华一拳头。

之后章老板又陆续吃了几个拳头,一边挨打一边骂骂咧咧,直到被打得坐在地上,再无还手之力。

黎华打累停手,菲菲把吃了亏的章老板扶回车里,车子刚发动起来,姓章的对车窗外面黎华的方向吐了口唾沫:“狗杂种。”

年少气盛,听见这声骂,黎华又是一个箭步冲上去,想把章老板从车子里揪出来再打。

而这章老板,也完全没有个四十多岁当长辈的样子,除了骂人就是逃跑,黎华刚冲上去,老章挂挡跑路,车子很快消失无踪。

我还在费劲地去捋黎华和这个姓章的关系,蓝恬担心而焦急地问:“黎华哥,你怎么了?”

我扭头,看见黎华蹲在地上有点起不来的意思。薛家正过去把他搀起来,黎华抿着嘴低吟了句国骂。

原来姓章的跑的时候,车轮子正好轧过黎华的脚面。

薛家正把黎华扶去附近诊所,蓝恬关切地问要不要去拍个片子,黎华摇头:“没事儿。”

到了医院,医生让黎华把鞋脱掉检查伤口,薛家正拉着蓝恬往后站了一步。

他自己坐在椅子上,费劲地脱了运动鞋,流露出疼痛的表情。脱掉鞋子后,能看到脚趾附近从灰色袜子里溢出来的血,不是很多,但是血把袜子和伤口粘住了。

医生准备好消毒棉站在旁边,戴着口罩对我们说:“搭把手啊。”

黎华抬头看了薛家正一眼,薛家正这时候才不伺候他,拉了拉蓝恬的小手,特嫌弃地对黎华说:“看什么,我媳妇儿可不能给你捧臭脚。”

黎华白了薛家正一眼,低头继续一点点脱自己的袜子。我有点儿看不下去了,想着今天这事儿多少和自己有点儿关系,厚着脸皮蹲了过去。“我帮你吧。”

黎华的手顿了一下,默许了。

下午黎华和薛家正一直在打球,脚上出了不少臭汗,要说一点儿味道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没关系,我在医院照顾我爸的时候,端屎端尿都干了,没啥可嫌弃的。

伤口有点长,撕不下来,只能先用消毒水泡一泡,我能感觉出来黎华也怕疼,疼得脚指头微微发抽,就对着他流血的地方吹了几口凉气。

吹着吹着,感觉黎华的脚抽筋了似的一抖,我不由得抬头看他一眼,对上他不自在的眼神。

我勉强微笑,安慰说:“马上就好了,忍着点儿。”

他们在诊所里休息,我出去到附近买了双人字拖,拿回去的时候,黎华的女朋友王玉洁已经过来了。

接过我手里的人字拖,王玉洁礼貌地说谢谢,转身拿过去给黎华穿上。

买人字拖的时候,我顺便要了个鞋盒,没人在意的时候,默默地把黎华那双运动鞋收进鞋盒里,转手交给薛家正。

黎华在王玉洁的搀扶下打车离开,我看着自己半截手指上还沾着的褐色碘伏,莫名有种被人抢了功劳的感觉。

薛家正带我和蓝恬去吃饭,送我们到宿舍楼下后,又单独把我叫到旁边去谈了番话。并没有什么恶意,他只是认为我这个电灯泡该退场了,如果我总是这么横在他和蓝恬之间,他们接下来就不太好发展了。

我点头受教,但其实,我当电灯泡还不是蓝恬的意思吗?这又不能跟薛家正挑明了说。

算了,反正我一直是个受嫌弃的存在,已经不在乎多被一个人嫌弃了。

那天刚到宿舍,蓝恬就把自己的手机给我,说我家里给她打过电话,让我看到以后给他们回过去。

接电话的是我弟,我爸和后妈生的儿子,我弟弟说我爸现在已经出院了,就是人还不够清醒,然后他把电话交给了我爸。“优优啊……”我爸口齿不清地叫我。

我哭着喊“爸爸”,努力回应他,就像努力在呼唤和挽回即将逝去的亲情。我爸胡言乱语,一会儿问我哪儿去了,一会儿问我怎么还不回来,一会儿又说做午饭呢,让我赶紧回家吃……

后来我终于解释清楚,学校开学了,我回学校了。

我爸的脑子忽然灵光了,问我:“生活费有没有,够不够,让你妈再给你打点儿。”

那天下午,我在学校的提款机面前,看着自己卡上规规整整多出来的九千块钱,眼泪巴巴地往下掉,爸爸啊,你要是早点儿醒过来,该多好。

蓝恬的乳房出了点儿小问题。

我们小丫头片子不懂,被骗了,在公交车上看到一家女子私立医院的广告,就直接找过去了。医生做了B超,说是什么什么性小叶增生,得治,吃药打针。

我俩每天下课就往医院跑。一天,蓝恬照例在输液室里挂水,我口渴,打算下楼去买水喝。经过了输液室隔壁的那间卧床休息区,我看到了王玉洁。

当时她正躺在病床上挂水,身边没有人陪床,走近一些,我看到她脸色发青,不像是普通的睡觉,似乎还处于昏迷状态。

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回去跟蓝恬把事情说了。

蓝恬很好奇,拎着自己手背上的点滴袋,就要跑过去看看清楚。

我可以确定那就是王玉洁,但这其中有诸多我们好奇的地方,比如王玉洁为什么躺在那里,怎么一个陪床的也没有,黎华又去哪里了?

于是我鼓起勇气,去翻看了放在病床旁边的王玉洁的病历。

医生龙飞凤舞的字我不能全看懂,但我看得懂夹在病历本里的B超单子,看得懂“怀孕52天”几个黑色宋体字。

我和蓝恬离开时,王玉洁还是躺在那里,孤孤单单。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蓝恬说:“咱们是不是该问问黎华?”

我抿了抿嘴巴:“万一黎华自己都不知道呢?”

是啊,万一王玉洁在医院这事儿黎华不知道呢?再万一,她打掉的孩子,不是黎华的呢……

蓝恬找薛家正打听过,没听说王玉洁生病,也没感觉黎华有什么异常。

两天后,我们再次碰见输完液要离开的王玉洁,以及将她接走的中年男人。

当时王玉洁戴着帽子口罩,一直低着头很低调,走出输液室,就自觉地挽上中年男人的手臂,那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挺有钱的样子。

我不能说这个现象具体意味着什么,但这件事情里面,绝对有猫腻。

黎华的脚伤已经好了,我们再次在饭局上遇到,吃烧烤。

我一出现,薛家正好死不死地来上一句:“哟,华子家的小媳妇儿来啦?”“华子家的小媳妇儿”是薛家正在我给黎华捧过臭脚以后,帮我起的新绰号。我相信,男生和男生在一起,不见得就不会说些悄悄话,聊些小八卦,说不定他们也聊过我。

薛家正问到黎华,王玉洁今天怎么没有出现时,我下意识地将目光转移到黎华身上,看到他正微笑着用扦子刮掉烤串上粘的辣椒粉,轻描淡写地回答:“她今天身体不舒服。”

邵思伟接话:“来‘亲戚’了吧。”

黎华仍然笑着,也许是今天心情不错,抬头不经意地朝我这边看一眼,发现我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愣了那么一瞬,面无表情地转移了视线。

我感觉,自从知道黎华被戴绿帽子以后,我就不讨厌他了。

就当我自作多情吧,我觉得我和黎华到底还算得上是朋友,这种事情一直瞒着,似乎不够仗义。可我和黎华的交情,实在还没到可以把这种事挑明了说的地步。

于是我招呼燕小嫦陪我去上了趟厕所。“不会吧,王玉洁看上去也不像那种人啊。”燕小嫦一边提裤子一边说。

我只是把自己看到的告诉她而已,能联想到包养,那完全是燕小嫦自己的逻辑。显然,我们的逻辑是一样的。

我说:“难不成那男的是她爸?”“不可能,王玉洁家是云南的。再说,你见过做人流带上爹的?”

我继续抿嘴思考,燕小嫦开始嘀咕:“哎呀,这事儿咋跟华子说呢,要不我抽空给王玉洁打个电话吧,先听听她怎么说?”

回去吃饭,今天我正好坐在黎华旁边,正闷头咀嚼,黎华忽然问了一句:“你还有文身?”

我转头看他一眼,面对他的目光,确定他是在问我,这是相识以来,他第一次用这么随意的口气跟我说话,令我有些受宠若惊。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脖子后的六芒星。“以前文的。”我说。“女孩子文身有什么好看的。”他说。

我就隐隐感觉脖子后面好像有股冷风吹过,这天晚上回宿舍洗漱后,还忍不住背过身来,对着镜子看了看那文身。我也不知道它到底好不好看了,当时会去文身,也是和蓝恬一起,脑子发热,想留个友谊的见证。

黎华肯对我好好说话,这好像是一件什么大事儿,睡觉之前,都有种轻微的兴奋感。辗转难眠,看看睡在隔壁铺上的蓝恬,她一晚上都抱着手机在发信息。

那天蓝恬睡得似乎比我还要晚一些。

入冬以后的小雨,下起来感觉很凉。

我和蓝恬在洗手池旁一人对着一个盆子洗衣服,我问她:“没和薛家正出去?”

蓝恬似乎情绪不佳:“不想去。”“不会吵架了吧?”“没有。”她似乎不是很想谈论薛家正。

晚上八点,大家在宿舍看《快乐大本营》,我旁边的电话响了,我顺手接起来,那边没声音。“喂?”

电话那边清了下嗓子,声音很淡,陌生而熟悉:“丛优?”“啊,你是?”

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反应过来电话那边是谁了。只是意想不到,并且我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跳乱掉了,仿佛那种第一次见网友的心情,特没底,还很期待。“我是黎华。”他回答得很简单。

下意识地,我就拿眼往周围瞟了一圈儿,好像这是个秘密,怕被人发现,继而回转淡定:“有什么事吗?”

黎华倒是没怎么停顿,大概他已经想好了,他说:“我在东门外边,你过来吧。”“什么事?”“给我送把伞,你来不来?”有点威胁,有点你爱来不来的意思。

我傻愣愣地“哦”了一声。

他说:“快点儿,我就等你十分钟。”

放下电话,我坐在床上犹豫了,一边装着仰头看电视,一边专心地在犹豫。

脑袋放空许久,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我想不想去,答案是想。

我甚至没有去幻想,如果我去了,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场景发生。我从床上跳下来,换了身觉得好看而得体的衣服,从阳台上拿了把伞就走了。

蓝恬问我去哪儿,我说有事儿去趟网吧。

从我们宿舍楼到学校东门,用走的起码要十五分钟。

我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宿舍耽误了多久,小雨还是在下,落在脸上凉凉的,伞握在手里,我没打。

拐到提款机那边取了最后的三千块钱——我爸给我学费以后,我就把该还的账都还上了,现在就差黎华这三千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他。快到东门的时候,我放慢了脚步,我不想让黎华看到我是跑着来的,不想让他知道我有这样急切的心情。

可是我没找到黎华。

庆幸的是,我居然还能凭着印象蒙对黎华的电话号码,我的脑海里,有那些数字排列起来的图像。

电话接通后,我故意用不耐烦的音调问:“你在哪儿啊?我没看见你。”

挂了电话,去找老板结账,给他一块,老板找我九毛,一张五毛的纸币,四个一角的小硬币。我的手指已经在小雨里冻得冰凉,把硬币从桌子上一枚枚拿起来,不自然且吃力。

我很紧张。

推开商店的门,外面依然很凉,一辆车停在商店门口,我知道那是黎华。

我和车子的距离差不多五步,握着把伞,头发上还时不时落点儿水滴,挺狼狈的。黎华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用十分自然的态度对我说:“上车。”

只那么微微一愣,我上车了。

上车后,手里还是握着那把冰冷的伞,我不知道该把它放在哪里。

黎华倒车,选择合适的道路前进,雨刷在玻璃上一次次画着圆弧,我说:“你不是让我来送伞吗?”

他握着方向盘,转头对我微微一笑:“你傻呀。”

什么意思?

过了几秒,他补充:“哥带你出去玩儿。”

我没拒绝黎华的牵引,因为打心眼里,我不觉得他是坏人,他不会把我卖了。其实我也不怕他把我卖了。

黎华看了眼我发白的手指,问:“你冷吗?”

我很客气:“还行。”

他用下巴指了指我面前的匣子,说:“那里面有手套。”第二章 靠近一点点

车里放着稍显动感的音乐,不紧不快节奏刚好。

我有想过问问黎华,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怎么没和薛家正他们在一起。也想过问他我们要去哪里,怎么会主动叫上我。

但我什么都没问,今天,在这个小雨绵绵的夜晚,我既然自愿地孤身坐上了黎华的车,就代表我已经默认至少把今晚的自己交给他安排。

除非他打算去跳海,那我绝对不可能陪他。

黎华带我去市里海边的一家酒吧喝酒,随便找了张圆桌,两个人对着坐下。

酒吧还在暖场,放的是很舒缓的音乐,灯光靡靡,此时坐在我对面的黎华,比往常还要好看一些。

服务生端上来水果和酒水,开瓶倒酒的时候,黎华从果盘里拿了片西瓜递给我。我下意识地拒绝了,顺口还说出了原因:“我不是很喜欢吃水果。”

黎华的手没收回去,用寻常的口气劝道:“女孩子吃水果皮肤好。”

这话我听过几百遍,始终没能打动我,而且我觉得我的皮肤也没比那些拿水果当饭吃的姑娘差。但他还说:“以后生的孩子皮肤也好。”

我小心翼翼地从黎华手中接过那片西瓜,都不敢碰人家手指头一下,仿佛他很高贵。

他给我们俩都倒上酒,没有碰杯,自己喝自己的。眼睛扫视周围环境,想了点什么,他问:“王玉洁的事,你早知道了?”

我又是一愣,终于知道黎华今天反常的原因,这是受刺激了啊。

我点头,有点抱歉的意思,我抱歉的可不是没有告诉他,而是抱歉,对不起,你被戴绿帽子这事儿被我知道了。

他抿了口酒,微微皱眉,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琢磨这事应该是燕小嫦知道以后告诉黎华的,而且按照关系来讲,由燕小嫦告诉黎华,比我来告诉他好很多。

我说:“可我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黎华跟我讲了个小故事,他说:“我认识一个朋友,男的,家里挺有钱,但是家里觉得他年纪小,不给他钱。你猜怎么着,这孙子找了个当小姐的,靠小姐把自己养着。”

我笑了。

黎华也嗤笑一瞬,跟我碰了下酒杯,仰头喝酒,一干而尽,我跟着干了。喝完了这杯酒,我才反应过来,黎华想表达的意思是:存在即合理,合理即接受,他被戴绿帽子,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我又想起了那个章老板,以及疑惑了自己那么久的问题。黎华刚好和我想一块儿去了,他忽然问我:“我还真有点想不明白,你们女孩子为什么愿意给别人做二奶?”

我一直觉得“二奶”这个词不大好听,从黎华嘴里说出来,感觉更难听一些。我想,王玉洁的事情,在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小疙瘩。

我坦白:“为了钱啊。”

他说:“为了钱,给男人夹胳肢窝下面,闻人家一晚上狐臭,有那么好受吗?反正要是我,我不干。”停顿一下,看我没有反应,接着说,“衣服鞋包化妆品,没有那个钱,可以不买,山里的人不都过得好好的,也没人闲得没事跑过去看不起她。”

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说:“那万一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呢?”“你什么原因?”

我下意识地说:“我当时没有学费。”但一想,我哪儿来的原因,我不是他说的那种,怎么我短信跟他解释的,他就是不相信呢?

我说:“我真的是送外卖,哎呀……”

他无视了我后面的话,问:“现在有了?”

我点头:“后来我爸给我了……对了……”我从兜里把取的那三千元拿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到黎华面前,“那个,你不能不要啊,本来就是你的。”

瞟了那一小叠钱一眼,他没什么动作,继续说教:“我还是觉得不至于,就算没有学费,学也可以不上,上不上学不能决定以后怎么样。那比尔·盖茨、李嘉诚、成龙、周润发,不都没上过几年学?”

我说:“你说的那都是名人。”“名人怎么了,你就能确定自己以后不会是名人?你是表演专业不是吗?”

想想也是,现在的黎华,距离成名大约也就是一步之遥吧,这样的专业水准,这样的品性相貌,这样的身家实力,只要运气不太差,许多东西都是手到擒来的。

不想反驳什么,我淡淡地笑了一下,黎华垂目看了看我,回以相同的表情。尽管没说什么,但我至少感觉得到,我们之间那道莫名其妙的屏障,已经逐渐消失了。

而我也知道,王玉洁的事情他不是不在乎,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用。

酒喝开了,胆子也放开了,我终于问起那天的事情:“你和那天挨打的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亲戚。”他说。“什么样的亲戚?”

黎华略不耐烦:“他是我叔。”“你爸的兄弟?”

他好像不愿意回答了,我就换了个问题:“那天咱俩被抓进警察局……是他干的吧,他把你骗过去的?还让警察局的人打你。”

黎华抬眼看看我,面无表情地问:“如果是我自己去的呢?”“去干吗?”“你说干吗?”“嫖?”我艰难地吐出这个字,黎华递来不置可否的眼神,我不禁蹙眉,表示根本不相信,做出夸张的反应,“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去嫖呢?!”

黎华于是抿嘴笑了,轻轻瞪我一眼:“知道还问?”抿了口酒,他再次看向我,饶有兴致地问,“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挺凶的。”“除了凶呢?”

我低头思索,没想出来合适的评价,黎华不依不饶:“除了凶没别的了?”

我面露一丝着急:“你平常也不跟我说话呀,我怎么知道……”“那你还喜欢我?”“啊?”这话使我愣了一下,忽然脸红,“谁说我喜欢你,我什么时候……”

黎华笑,我把目光移开去抿酒,心脏忽然跳得很乱很乱,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竟然无言以对。

从酒吧出来后,外面仍然下着雨,秉着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的良好习惯,黎华带我上了一辆出租车。“去哪儿?”他问。“学校?”我这疑问的口气里,颇有些征求他意见的意思。

黎华了然一笑,转头说:“师傅,白天鹅。”

白天鹅是我们这儿的一家宾馆。

跟他进了房间,我不知道往哪儿坐才好,黎华那边已经把外套脱掉挂起来,给了我一台阶下:“不去洗澡?”

此时我还是有点怯场,想着今天晚上估计是不会回宿舍了,而我以前晚回宿舍的时候,蓝恬多半会不睡觉等我,好在我回去的时候给我开宿舍门。

我觉得还是得交代下,别让人家白等。我说:“我得给蓝恬打个电话。”

黎华就把自己的手机交给我,我又想了想,把手机还给他:“算了,不打了。”“怎么了?”他问。

我说:“打了她就该知道我和你在一块儿了。”

黎华又笑了:“和我在一块儿很丢人吗?”

此刻我坐在床上,黎华站在我面前,房间里灯光暧昧。黎华忽然看着我说:“你怎么这么漂亮?”“啊?”

我抬头迎上他欣赏的眼神,心脏开始扑通扑通扑通……

此时他就站在我面前,以高大的身躯遮住头顶的灯光,我陷于他所制造的阴影之中。这样暧昧的姿态,让我不得不胆怯于他的下一步动作。

于是我还是先钻进洗手间说要洗澡。

莲蓬头打开,我在底下仰着头肆意地笑。

此刻,我十分明了地发现以及确认,我喜欢他,这么这么喜欢!

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脸上花痴的笑容,它们如云霞般一朵一朵肆意散开,在我的心间、眼前以及脑海,在我的整个世界,飘浮来飘浮去,绵绵荡荡。

在我去洗澡的时候,黎华接了一个电话,是燕小嫦打来的。

倒不是天大的事情,所以起初的时候,美人当前的黎华并没打算在意,可燕小嫦那边并不清楚这里的情况,接二连三的电话轰炸彻底熄灭了黎华的兴致。他看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穿过我的脖子,把手指插进我的头发里挠了两下,而后顺手揽住我的肩膀,拿起我丢在旁边的外套:“走吧,回去看看。”

情况是黎华的好兄弟薛家正和我的好闺密蓝恬正在闹分手,薛家正喝多了,心情不好把无辜的邵思伟给打了。现在薛家正正在女生宿舍楼下乱号,邵思伟的脑袋正在冒血。外面下着雨,他们僵着谁也不肯走,燕小嫦只能叫了这帮人的领头羊黎华回去解决。“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吗?”黎华问。

我摇摇头。这事儿蓝恬没跟我提过,也几乎没有任何前兆。

女生宿舍楼下,邵思伟和燕小嫦坐在一处石阶上,燕小嫦正在用纸巾擦邵思伟脸上的血,据说是被薛家正外套上的拉链刮的。而薛家正依然在发神经,用自己的外套砸草坪,一边砸一边喊蓝恬的名字。

我和黎华静静看了一会儿,他瞟了眼楼上的窗户,对我说:“你先上去看看吧。”

回宿舍给我开门的不是蓝恬,蓝恬正坐在床上哭,两耳不闻窗外事。楼下隐隐还能听见薛家正在那儿干号,什么话也不说,就只顾着喊蓝恬的名字。

蓝恬哭,是哭得很文雅的,不声不响,也不抹眼泪儿,但光看那坐姿就觉得挺伤心。

我以为是薛家正欺负蓝恬了,问她,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否认了我的猜想。

分手是蓝恬提的,一边主动提出分手,一边在这儿痛哭流涕,说实话这种作风还真挺奇特。

宿舍的电话铃响了,我过去接起来,黎华问我:“她怎么说?”“什么也不说,还哭着呢。”我回答。

黎华也没怎么犹豫,坦然地说:“行,你好好安慰她吧,我带家正走了。挂了。”“嗯。”

黎华把电话挂了,电话里,关于我,关于我们,他只字未提。

我心里多少有点失落,不过很快被蓝恬转移了注意力。“谁打的?”她带着哭腔问。

我说黎华。蓝恬问我说了什么,我就把黎华的话转述了一遍。特奇怪的是,就这么简单两句话,倒是很有效果,蓝恬之后没怎么哭了,也可能是薛家正已经被带走了的缘故。

我还是会追问分手的原因,蓝恬给了个特别传统没新意的答案:“不合适。”

他们说分手就分手了,而这件事情对我的直接影响是,失去蓝恬和薛家正的这层关系,我似乎也失去了再正当见黎华的理由,连燕小嫦都不联系我们了。

蓝恬分手以后,情绪低落了两天,很快就恢复了,之后帮我弄了个手机。

拿到手机的当天,我给黎华发了个信息,告诉他这是我新办的号码。黎华只回了一个字:“哦。”

我有点心寒,有点不大敢对黎华抱有任何幻想和执念。

我打算到当地一个娱乐城的台球馆做摆球员,据说运气好时有小费拿。

当时我正在和娱乐城的经理了解情况,李拜天从门口进来,把装球杆的盒子找了个称心如意的位置放下,扭头看我一眼。

我也就看了他一眼,二十五岁上下,长得不算特别出众,但也是平常人看了都能入得了眼的那种。“面试啊?”李拜天问坐着的经理。

经理急忙站起来:“李总,你坐你坐。”

这小李总倒是客气,不打算坐,眼睛再瞟我一回,接着问经理:“干吗的?”“摆球的。”经理说。

李拜天嘀咕了一句:“身材不错。”眯了眯眼,他问我,“学生?”

我点头。“哪个学校,学什么的?”

我有什么说什么,李拜天说:“我那儿缺几个礼仪,你条件不错,干不干?”

李拜天是搞摄影出身的,是这家娱乐城老板的朋友,两个人合伙搞了个婚庆礼仪公司叫超级婚礼。

对于婚庆礼仪,那边只是爱好加投资,李拜天才是正儿八经的公司操作人。

我简单问了他一些问题,心里衡量了下,去那个婚庆公司干礼仪,比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摆球强多了,于是有点头的打算。

经理说:“李总,这不好吧,北哥前儿才跟我说,让招俩漂亮姑娘充门面。”

李拜天斜眼瞥他,说:“你这地方都是些臭老爷们儿,要那么些漂亮姑娘干什么,还嫌不够乱啊。”

李拜天给了我一张名片,说让我想好了给他回复。

我觉得这是个机会,回去以后就把事情跟蓝恬分享了,再去超级婚礼公司面试的时候,一道儿也带上了蓝恬。

这地方门面不大,办公的人也很少,李拜天的办公室算是最大的一间。他坐在一张老板椅上,我和蓝恬坐在十步开外的沙发上,旁边有很多摄影器材,我这心忽然突地一跳,不会遇上骗子了吧?

李拜天长得就像个骗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印象,可能是因为他盯着人看的那种目光太犀利了,站在他面前时常会有一种没穿衣服的感觉。

关于我带蓝恬来,李拜天也没什么意见,反正像我们这种条件还可以的年轻小姑娘,对他们来说越多越好。而在这里兼职,也不用每天定点报到,只要过了培训期,有活动的时候打个电话,参加活动,活动费一场一结,而且不会少。“就是辛苦点。”李拜天是这么说的。

我和蓝恬本就学表演出身,有基础。李拜天唯独有个要求就是,让我和蓝恬没事儿多穿穿高跟鞋,先练着,因为有些活动做起来时间很长,如果平常不习惯的话,到时候一穿一天的高跟鞋,会受不了。

圣诞节的中午,我和蓝恬一起从食堂出来,偶遇了黎华那票人。

我经常觉得,在人潮涌动的地点,和喜欢的人偶遇是件很浪漫的事情。

当然,我也曾经在一次次寻找中期待过这样一场不期而遇。这段时间,黎华没有主动找过我,但我试图找过他。

我经常没事儿就给自己找理由在学校里乱溜达,出入学校的时候,也改了走南门的习惯走东门,因为那样会经过他们打球的球场,我会朝里面看,试图寻找他的身影。我还借故去参观过大舞蹈室,咬牙去外面的饭店吃饭。

把自己打扮得好好的,每次寻找都抱着这次应该就会遇见的心态,可是有的时候,缘分摆在那里,怎么都碰不到。

渐渐地,就随它了。

今天我和蓝恬都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靴子,她是毛呢短裙,我是小脚牛仔裤,食堂门口往人群里一站,挺吸引目光。

相遇的时候,我和蓝恬同时愣住,我看着黎华,黎华看着我,蓝恬看着他们,薛家正看着蓝恬。

我看得太专心,似乎连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跳。他还是挺好看,运动鞋、牛仔裤,一身校园的打扮。“嗨。”

是旁边的蓝恬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她那声“嗨”语调很美。

我也跟着咧了咧嘴微笑,对面的人回复微笑,大家的笑好像都不是很浓烈。

我们的目标是相反的方向,黎华说了句“先走了”,而后就那么经过我身旁,没侧目没回头。

而我和蓝恬不约而同地转身,目送他们几个渐行渐远,我还能感觉到自己心里强烈的失落感。

这天晚上,在大部分人都出去过圣诞节的时候,薛家正给蓝恬打了电话,邀请我们和他们一起出去狂欢。

蓝恬答应了,向我汇报情况的时候,我扒拉着手里的遥控器,仰头看着电视机说:“我不去。”

蓝恬就不懂了,劝说两句,我态度坚决,我不去。我知道我喜欢黎华,但我也知道这个喜欢多半没有结果,那么我也不委屈自己去做所谓的争取,给自己找不愉快。

同时,对于黎华今天打个招呼就走,以及这么久都不联系我的态度,我心有不忿,所以我不去。

蓝恬自己去了,九点钟,我换了睡衣早早洗漱完毕,手机里蹦进来黎华的短信。

他说:“怎么不出来?”

几个字,我看了好几遍,回复:“我不过圣诞节。”“嗯,那好吧。”他说。

渐渐地,蓝恬又和黎华那帮人搅和到一块儿去了,隔三差五吃顿饭,也会跟我分享一些他们的近况。

薛家正找了新的女朋友,好得如胶似漆,一点儿不比跟蓝恬的时候差,现在薛家正管蓝恬叫一声妹妹。燕小嫦在准备找工作了,估计年后就不怎么容易见到了,邵思伟在张罗毕业留校的事情,黎华……黎华似乎还是那个老样子。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天到晚在干什么。

然后就到了元旦放假的第三天,我和蓝恬连续参加了三天活动,每天穿着长旗袍,披着绶带,露着八颗牙齿微笑僵硬地站在那里。

中间休息的时候,工作人员会给我们送热乎乎的姜汤喝,这是李拜天的意思。

李拜天对自己的员工爱护有加。那场活动,举办商原本给我们准备的是另一套短裙,李拜天不干,公司自费去做了长裙,为的是长裙里面我们可以随便套裤子,还买了几条白色的毛绒披肩保暖。

李拜天上蹿下跳忙里忙外,几乎哪儿都能看到他拿着对讲机的身影。我在休息区喝姜汤的时候,李拜天正好也抽空休息,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主动把羽绒外套脱下来给我披上。

和我闲谈,他说:“你们这俩小丫头真不错,连续站了三天也没听喊一声累的。”

我抱着保温杯,笑着说:“有前途吧?”

李拜天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而后故作叹息,说:“有前途我们这小公司就留不住喽。”

我笑笑,他接着问:“你毕业了打算干什么?”

这问题问得我真迷茫。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潜规则这个问题。

李拜天凑近一点儿,问:“你还是处女吗?”

我一口姜汤差点儿没烫着舌头,看着他干干一笑:“你觉得呢……”

李拜天认真打量我几眼,说了一个字:“像。你那朋友就不像,看着心眼儿比你多,你吧,也不是没心眼儿,就是心里还端着呢,放不开。”

李拜天这么说,我就不回话了,嘴里小心喝了口姜汤。李拜天朝我身后瞟一眼:“你们认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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