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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4 08: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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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左灯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我在精神病院抗抑郁

我在精神病院抗抑郁试读:

她像一盏烛光,照亮人心……

第一次看见左灯的文章,被惊艳到了。一次忧郁而沮丧的住院经历,可以被她挥洒得那么鲜活、豁达、敞亮。通过文字,我可以触摸到她的细腻、敏锐、可爱,甚至郁闷与痛苦都可以传导出一种切肤的感受。郁金香公众号因为左灯的连载火了起来,很多人留言,探究她的故事。郁金香请她做公众号特约记者,我很喜欢她的文字,也进入过她的直播间,开始喜欢这女孩。

后来我在郁金香慈善之夜的年会上见到左灯,一个清秀、阳光,又略带腼腆的女子。她举手投足间有邻家女孩的亲切,现场的语言组织虽略带跳跃,但是听来特别真实与动人。她的抗郁故事有一种温婉的励志,彰显着一种不张扬的力量。

她为郁金香在“二更”出镜,参加“无郁中国行”的线下活动,在郁金香公众号上发表抗郁文章,她更像一盏烛光,照亮人心。

相信她的梦想是有色彩的,一个生动、善意、豁达、不屈的生命,理应有更加缤纷的未来。祝福她,左灯女孩!郁金香阳光会创始人 爱咪2018年11月19日 

楔子

2017年9月下旬,由于某些原因的触动,我的抑郁症被诱发了。

之所以说是诱发,是因为直到接受正规治疗之后,我才惊觉,抑郁已在我体内蛰伏多年,就如同飘忽阴险、伺机而动的鬼魅。

在经历了病发、怀疑、确诊、病重、自杀、送医等一系列“精彩纷呈”的事件以后,我终于被强制扭送进精神病院,可谓踏上了“人生新征程”。01初来乍到,请多关照!1  规定

初来乍到时,我特意去看了病房的窗户,终于亲自证实了“精神病院的窗户是不能开的”这个说法。

此外,还有很多在普通医院里闻所未闻的规定:

刀类、打火机、化学物品等危险类的用具不用说,悉数没收;

吃饭不允许用筷子(当我听到这条规定的时候,震惊地以为这里吃饭要统一用手扒……忘记了勺子的存在);

塑料袋用不了;

手机充电线也会被没收,所以每次充电,你只能屁颠屁颠地跑到护士站去充;

就连我的两个纯良无公害的帆布包也被护士姐姐“监管”了。

总之,遵循的一切原则就是:防止你自行了断。但我也不是十分懂,没收充电线是个什么道理,难道会有人拿它上吊?关于充电线的臆想2  监狱

一旦住院,就意味着你从此失去了人身自由。“病人不能出去”这个规矩,我是进来以后才知道的,这让我一瞬间就有了进监狱的真实感。

陪护和探病的时间也有严格规定。

甚至啥时候洗衣服、晒衣服、起床、睡觉都有时间表。

我爸说:“你就权当来疗养。”

但我内心想的是:“我分明就是来受罪的!”3  妄念

不客气地说,形形色色的精神病真是挺多的。(当然我自己也是。)

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你的人会让你觉得他似乎要跟你分享“清代藏宝图”这样惊人的秘密;

时刻都很紧张、很焦躁,把医生都问烦了的焦虑症,问的都是些“晚上磨牙怎么办”“流口水怎么办”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不停地自说自话,时哭时笑,脱了鞋在走廊来来回回走的不知道是什么病;

一直在各个地方来回穿梭、面带微笑、满脸佛性、走路僵硬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症……

——到处都是匪夷所思的举动,散乱着大家放飞自我的妄念。

你时时刻刻都觉得处在水深火热当中,又觉得一圈看下来,自己分明就是最正常的那个,还有点莫名的得意。4  管理

管理异常严格。

但最令人抓狂的是作息时间:

早上6点起床,晚上8点睡觉。

完全的老年人节奏。

每天的安排都由广播广而告之:“起床啦,可以吃早饭了,请各位病友到大厅吃早饭!”“早上活动时间,请病友出来跳操!”“请病友出来吃药!”

…………

—— 一天的时间给你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最让人听了想打人的是,广播毫不避讳大家的大名,每天我都能听到“×床×××出来接受治疗!”无数遍。

我觉得这严重侵害了病人的隐私,我的监护人我爸也对此颇有微词。

但我后来发现,其实在疾病面前,所有人都是赤裸的,就像赤条条被晾晒在沙滩上的咸鱼。什么羞耻啊、遮掩啊、自尊啊,是完全不存在的。反正大家都是精神病,谁也别嫌弃谁。

总之,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快点好起来。在疾病面前,所有人都是赤裸的,就像赤条条被晾晒在沙滩上的咸鱼5  药物

可能越来越多的抑郁病患者自杀事件,让大家对抑郁症有了一点懵懂的认识,甚至把抑郁症和死亡画上了等号。

但其实在得病之前,我和普罗大众一样,单纯地以为抑郁症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

然而事实上,抑郁症是死神的唾液,它能溶解掉你所有的精力与希望,让你在肮脏、黏稠的泥淖中沦为绝望感的囚奴。

得了抑郁症是要吃药的。

我每天都吃两种药,早晚各一次。

药片由护士统一派发,大家排队拿药,在药片旁边准备着小水杯,护士姐姐会亲眼看着你吃下去,并要求张嘴检查。6  插孔

我爸这个老贼精,嫌每天跑护士站充电太麻烦,躲过护士的盘查偷带进来一根充电线。结果一插,发现整个病房的插孔都是没有电的……

Excuse me?!(你在逗我吗?)纯观赏性插孔?!

诸如此类的神奇事件每天都在发生,我也在努力一天天习惯着。7  串门

病院里的娱乐活动并不多,当然事实上,绝大多数的病友也对所谓的娱乐毫无兴致。

大多数时间都是这样的画面:一间病房,三个人,呆呆的,发着呆。这样寂静又可笑的画面可以一直持续到广播呼唤大家去吃饭、跳操或者接受治疗。

串门成了最重要的日常活动之一。

我们病区所有的活动范围就是一条走廊加一个大厅。所有进出的门都被锁死。所以每个人看着每个人都面熟,甚至很多人都成了并肩抗病的挚友。

我情况好些的时候,就往病院的“大通铺”跑。因为我进来的时候没有病房,就睡在十几个人一间的“大通铺”,一下午呼朋引伴,认识了好多朋友。

可能很多人觉得,精神病人难以理喻甚至有点可怕,但我后来慢慢发现,在精神上有障碍的人,往往都是不愿意伤害别人,而宁愿选择伤害自己的人,他们都是温暖而善良的好人。8  挣扎

早上是我的“重灾区”,常常产生一种恨不得自绝于此的冲动。当病友陆续起床活动,我一个人闷着被子一动不动,像已经被风干的木乃伊。

广播呼唤大家去吃药,这在我听来,简直是巨大的噩耗。我是尸体,失去了行动能力。

我使唤我爸帮我去护士站拿药,但护士说,必须本人来吃。我的内心和肉体像受了清朝十大酷刑般的煎熬,挣扎着爬起来,挣扎着穿衣,挣扎着穿过走廊,挣扎着吃药。护士姐姐说:“张嘴。舌头底下看一下。”我挣扎着言听计从。啊,一切都是挣扎。9  哭泣

我躺在病床上,常常会听到远处传来的哭泣声。

有时是白天,有时是晚上。

我爸和我说,有一次凌晨,他看到一个老婆婆蹲在角落哭。(当时我很想跟他说:“说不定这个人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

以前觉得,精神病院的哭泣声莫名透露着一股阴森。

现在只觉得,人生在世,真是众生皆苦。

因为我自己也哭。人生在世,众生皆苦10  爆仓

今年冬天的精神病人爆了仓。

听说几千张床铺全住满了人,到处都可以听到精神病老前辈的怨声载道:“今年怎么这么多人?!”“从来没看过那么多人!!”

每天声嘶力竭呼唤病人的老护工也累吐了血,天天都在疑惑:“今年冬天的精神病人怎么会这么多?!”

医院也在不断扩建。我从中看到了巨大的市场,对我爸说:“抑郁症的市场潜力巨大有没有?!”

他说:“对啊,看得见的住在这里,有一些住不进来,更多的还在外面死撑。以后你就是专家了。”11  统称

岁月在这里是没有偏见的。

下至13岁的豆蔻少女,上至70岁的古稀老人,都在这里诠释着生命的奥义。

不知道是不是中老年阿姨更“压力山大”,中老年阿姨占了半壁江山。

而因为女性思虑往往更重,所以男女比例大概呈3∶7分布。

在这里的人们,无论职业、层次、经济基础,统称为“精神病人”。12  主治

我佩服那些成天在走廊来回踱步的老阿姨。

绝大多数时间,我都蜷缩在床上发呆。因此,我几乎每天都被我的主治医生骂一顿。

他说:“每次进来就看到你躺着。”

我说:“好。下次等你走了我再躺。”

不得不说,我的主治医生真是个讨人厌的小年轻。说话傲慢,态度轻佻,口气嘲讽,让人按捺不住想打他的冲动。

所以每次他一进来,我就毫不客气地转过身去。他的问话,我也“嗯”“嗯”“哦”“哦”地敷衍了事。

医术不高明,人还丑,无法原谅。丑主治13  初雪

我住院以后,对初雪进行了重新定义:我今年亲眼看到的第一场雪。

连绵半月的阴雨打湿了所有人的情绪,而我的心绪也愈发潮湿。不知道是不是药物开始发挥作用的缘故,我病症“昼重夜轻”的“节律性”被打破了。

发病开始变得突如其来。所以我每次的平和都隐隐带着不安的预感。

突然加速的心跳发出预告,升腾而起的绝望感从胸口贯穿大脑。与世界的隔离感骤然降临,恶狠狠地切断你与事物的所有联系,把你打成离群索居、茕茕孑立的无助小孩,逼着你对抗着全世界汹涌而来的恶意。

我又不行了。我转身抱住我爸。他紧紧抱住我,轻抚着,呢喃着,宽解着。

突然,他的音调上扬,和我说:“小左,哇,你看窗外,下雪了!”

我转身,看到粉末状的小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地在空中胡乱飞舞着。南方的雪永远这样,给满心欢喜等待雪花的南方人意思一下。我喃喃着:“是啊,下雪了。”两行热泪就滑落下来。

我爸说:“看到雪花,你想到什么呢?”

我低声道:“雪花是自由的。而我不是。”02“突突突突突”1  复杂

自己得病之前,在谈及因抑郁症自杀的名人明星时,我都轻描淡写地说着:“太消极了!”“开心点不好吗?”“这世界这么多未知的美好没有体验,怎么舍得去死呢?”“真的应该想开一点啊!”

所以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现在,我的耳际也充斥着类似所谓劝解和鼓励的话。

亲人、朋友和以前的我一样,轻轻松松地说着“开心点哟”“坚强些”“一切都会好的”云云。

我微笑点头,毕竟不能辜负别人的好意,但事实上,如果我可以遇见以前正常的自己,会对说那些话的自己说: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懂个屁!!!

真的,事情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2  退化

在人们的普遍认知中,抑郁症就是“不开心”。但其实,持续的情绪低落只是冰山一角。

抑郁症最可怕的,是不可控的机体机能的退化,还有不可控的思维认知的改变。

回溯过往,细细想来,病症其实很早就向我发出了“通知函”。

大概2017年9月,我开始没由来地对一切事务丧失兴趣,包括热爱的音乐、电影、书籍等。走进电影院像是上坟,音响覆盖了细细的一层灰尘,木心的诗集也长久地停留在同一页。

就是觉得没意思。莫名其妙地觉得没意思。起初以为是天气变化引发的倦怠,就没有在意。

后来,身体机能开始明显退化。

胸疼、头疼开始侵袭,严重的时候我只能自捶胸口;记忆力、思维明显减退,拿着眉笔找眉笔,一天到晚都在找手机;行动力变慢,如果别人的生活是流畅的画面,我简直就是以三分之一的速率放慢速度;打翻水杯,打翻饭碗,成了一种常态;有些时候,会莫名涌出泪水,但你完全不懂自己在哭什么;更多时候,你就是发呆,无意义地耗费着无意义的时间。

人变得非常非常疲累,一开始我晚上10点睡,后来晚上8点就睡,再后来我下班回家7点就能入睡。即便这么长的睡眠时间,我依然觉得疲倦不堪,每天都感受着“身体被掏空”的无力,每天都觉得被人持续暴打了一顿。

说一句话都感觉耗费了一辈子的力气。能量像是被完全榨干了。以前挪用一分力气可以完美地干成一件事,现在动用自己身体的一切能量,却只能吐出两个字。

网上流传甚广的一句话可能可以对抑郁症做出解释,为真正的抑郁症正名:

抑郁症的反面不是“快乐”,而是“活力”。失去“活力”的我3  障碍“大概是被猪精女孩附身了吧?”病发初期,在我还没意识到这是抑郁症前兆的时候,我是这样对自己解释的。

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的呢?我出现了阅读障碍和表达障碍。

有一次,我面对采访对象,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整个过程中,我不停地磕巴、停顿,转换表达方式,却依旧词不达意。好几次,对方也被我问得一头雾水。这种错愕让一直以来思维流畅、口吐莲花的我非常不安。

此外,虽说我写作不算行云流水、妙笔生花,但我赶稿的速度与质量还算可以称道。但那一段时间,我对着电脑,把一句话捯饬来捯饬去,把主语、谓语、宾语来回放置,也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觉得这极大地伤害了我作为文字工作者的自尊。4  偏执

接下来,更可怕的事情来了。

我开始对一些小事近乎疯狂地偏执。

我常常因为一些微乎其微的小事绝望,然后萌生“我这一辈子一定是过不好了”的想法。

比如,我突发奇想,突然想改掉自己的名字。然后我开始查资料、搜流程、打电话、找关系,用一下午的上班时间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最后我爸愤怒地破口大骂:“你索性把姓也改掉算了!”

当即我明白:我改名字的梦想破碎了。我面对着波流涌动的甬江潮水,心里绝望地呐喊着:完!蛋!了!

随即,各种可怕的想法汹涌而来:我改不了名——那我这一生怎么办——我过不好这一生了——那我不如去死了算了。

听起来毫无逻辑是不是?可当时,我真的就是这么想的,并且恨不得下一秒就投入甬江怀抱。5  突然

在正式确诊之前,有一段日子,我每天都像在炼狱里走了一遭。因为我受了“突然”这个词的诅咒,咒语就像无数把强力机枪集中火力,在向着你一个人无情地扫射,无数个突然的“突突突突突”。

走在路上低头看花纹,坐在车上窗外灯光漫漶,穿越人流耳际嘈杂不堪,就这么突然一瞬间,就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突然觉得下一秒做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就突然想这样融化在地表,蒸发在空气中,消失在世界上。

或者就是真的饿到极致的时候,拿起筷子猛扒两口,突然就饱了;困到无法思考,好不容易恍恍惚惚仿佛睡着,突然惊醒了。太多突然,像动手毫无分寸的小孩,用弹弓给了你一记天马流星拳式的反弹。

那时候的我,真的,经常突然地,就想放弃了。

那种你无法抑制,却不得不压制的痛苦,始终在胸口叫嚣着,哭吼着。你稍稍放松警惕,就破笼而出,可以让你不管在大街上,在办公室,还是在任何地方,猛地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不管不顾地放声痛哭。

而事实是,我不能。

成年人连崩溃都得体面些。

于是,每天每天,我的脸上虽然充斥着淡然的麻木,但我的胸腔里,却时刻回响着巨大的悲鸣。6  意义

抑郁最折磨你的,还有你不自控的对意义的诘问。

从早上睁眼开始,你就开始做一份“考卷”,所有的问题格式是清一色的“×××的意义是什么?”:

——你睁眼的意义是什么?

——你起床的意义是什么?

——你穿衣服的意义是什么?对意义的诘问

这种无意义的对意义的质问,可以一直持续到你闭眼躺在床上,跳出最后一问——你闭眼的意义是什么?

才算落幕。

在无数寻求意义的诘问下,整个世界都变得迷蒙了,像是真的,又像是梦……就是老隔着一层透明的薄纱,让你看不清楚,摸不真切。

总是莫名其妙地想倒下,却每分每秒都被某些黏稠又有力的丝线拖拉着走。

光天化日之下,欢声笑语中,你却在盘算着怎么结束这一切。

很妙,这种被全世界隔离的感觉。任凭谁,对你做什么,你体会到的都是一种隔靴搔痒般的无力感。7  自杀

直到现在,还有人会问我:“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而我的回答也永远都是:“我不知道,我被操控了。”

我,被,操,控,了。

从一颗一颗剥出药片,聚合在掌心,一口吃进嘴里,到最后喉头滚动吞咽下去。这样一气呵成的动作,是有人在“指挥”我。

真的。他用半死不活又亢奋阴鸷的声音蛊惑着我:“吃下去,你就自由了!你就自由了!!”像演绎着一场万劫不复的魔咒。

而我要自由。

——这就是我自杀的原因。我要自由——这就是我自杀的原因8  洗胃

有好多人用自信满满的口气问我:“洗胃难受吧?”

可能吧,一根又长又宽(本来想说又长又粗的……)的管子硬生生插进你的喉咙,硬生生让你吞下去,硬生生往你胃里灌着不知名的液体。

你涕泗横流,空洞麻木,世界停滞。胃里却像海浪拍打着岩石,翻涌澎湃。简直反人性。

但我每次的回答都是:“还好。”

因为比起活着的心酸、苦涩和悲凉,洗胃可以说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了,不是吗?9  节律

从确诊后到住院前的近两个月,我苦熬着工作。

那时候的我是这么过的:咬紧牙关熬过生不如死的早上,熬到痛苦不堪的中午,迎来光明美好的晚上。

虽说是光明美好,但实质上也只是一心求死的心终于被有所消磨,能像个普通人一样苟活了。

每天晚上大概7—10点的时间段,是我的“黄金时光”,我会觉得自己一点没病,就是个品尝着喜怒哀乐的俗人。

所以那个时候,每一个黑暗无边的白天到来时,我都告诉自己:活到晚上,至少活到晚上,活到晚上,一切都好了。

住院后,医生告诉我,这是抑郁症的典型症状,叫“昼重夜轻”。10  体重

后来我知道,抑郁症病发的一个明显征兆,就是体重在短时间内迅速下降。

以前,朋友说起我的身材,都是“肉肉的”“圆滚滚的”这样让一个青春少女不甚开心的形容词。

以前,作为一个“不吃香菜什么都吃党”,只要是食物,我都觉得好吃。只要能吃饱,我什么都吃。只要能吃,我什么都吃别人的两倍。好多人都被我的食量惊吓过。

正常每年这个时候,我应该有110来斤。但现在,我只有90斤。而且有要突破80斤的苗头。

在病区里,我每天都可以听到无数的“你太瘦了”“你也太瘦了”“你实在太瘦了”“你真的真的太瘦了”。

我都笑着回应“我现在走在路上,都害怕自己飘起来”,心里却由衷羡慕着以前虽然体重过百,但健健康康的自己。“你太瘦了”——我以前梦寐以求的评价,现在却是宣判着我患病的铁证。11  戏子

此刻,真正回溯过往,我常常会觉得自己活得宛如戏子。

我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人设”是:积极阳光的乐天派,调动气氛的“造high人”,温柔耐心的倾听者。心里认定:只有扮演好这样的角色,才有资格成为呼朋唤友的,受人爱戴的“人气之星”。

我并不想达到众星捧月的境界,当然我也没有这样的资格和能力。即便身边人说起我,往往用“可爱有趣”“人缘真好”“朋友很多”这样让人虚荣感爆棚的评价。但事实上,很心酸的是,我做的一切努力,只是想成为一个看起来不那么悲观厌世的普通人。12  怪胎

曾经有一度,我研究每个人的行为方式和偏好喜恶,只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喜欢我。一路走来,也有目光如炬的人戳破我虚假的皮囊:“你假得不得了。”往往,我就会狼狈地落荒而逃。

我对每个人笑意盈盈、曲意逢迎、虚与委蛇,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待人处世的方式,说来讽刺,我还一度为自己深谙此道而得意扬扬。

我想:众生皆虚伪,我只是选择了比较体面的虚伪方式。对于这种怪异的心理,我也曾经迷惑顿生,但最后,简简单单的一句“人嘛,都有阴暗面”便足以消解。

同时,我坚信,一旦有人没事找事,致力于闯进我的世界,剖析我的人格,他们会惊呼我的造作,讶异于我深不见底的黑暗,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我。“一旦知道了真正的我是怎样的人,他们就会离开我。”

——很可笑,对不对?

但这样的桎梏真真正正盘踞了我的思想二十余年。

我是一个怪胎,这是我对自己最中肯的评价。“为什么我这么奇怪?为什么就我一个人这么奇怪??”

所幸,现在我明白,我的这种“心理残疾”还有个专有名词:微笑型抑郁症。

像漂流了20多年的心终于有了归属:我不是怪胎,我只是有病。

——真的,这让我欣喜不已。13  设计

我爱装得像无事人一样。所以病重那段时间,我脑子里反复想的,就是怎么装完人生最后一次,然后潇洒地离开这个世界。

在我的设计中,我离开的方式应该是这样的:天朗气清的某一天,是黄历上的好日子。在一个绿草如

茵的小公园里,阳光温暖和煦地抚摩着大地。一只蓬松柔软的大狗在草坪上跑来跑去,后面不停追赶

的主人嗔怪地喊着它的名字;一对小情侣坐在草坪那一头的

椅子上,女生佯装生气地撒着娇,男生甜蜜地笑着,宠溺地

捏了捏她的脸;出来锻炼的老奶奶缓缓踱着步,甚是不快地

对他们斜着眼,露出了一副“有伤风化”的表情。妈妈在看书,孩子雀跃地奔跑着,不知道玩着什么,然

后突然摔了一跤,哇哇大哭;人工饲养的天鹅悠闲地徜徉在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被孩子突如其来的哭声吓得“扑棱棱”

飞走了。两个穿着时髦的姑娘手挽着手,谈笑风生,高跟鞋“啪

嗒啪嗒”地从公园的小路上疾行而过,也不知谈到了什么,

两人同时爆发出一阵放肆的笑声;五颜六色的风筝在天空中

优哉游哉地飞呀飞呀,在地上却始终找不见它们的控线

人……我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胃里过量的药片开始发挥作

用。困倦慢慢从身体的中心弥漫开来,所有纷繁嘈杂的声音

也慢慢飘远。我的眼睛模模糊糊的,恍恍惚惚间看到了影影

绰绰的异世界,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魂魄……在如此朗朗乾坤下,在鲜活蓬勃的所有生命包围中,我

感受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开去,然后我慢慢地闭上眼

睛,安静得仿佛睡着。每个经过我身边的人,看我一眼,心里疑惑着:“怎么

大白天地在这里睡觉?”然后就不在意地走开了。谁又知道其实我已经死了呢?

我为自己设计的结束仪式非常得意,因为我老觉得在一群澎湃生命的围绕里,一颗毫不起眼的心脏慢慢停止了跳动,有一种壮烈又凄美,神圣又庄严的仪式感。

好像人的一生就该这样,从纷繁复杂的生活里来,最后就回到平和安详的烟火气里去。

——这是我亲手设计的自己离开的方式。03“配合治疗,你会好的”1  中药

每天晚上5点(咦?5点是晚上?我可能已经被老年人的作息时间同化了),都是雷打不动的中药泡脚时间。

有没有用,是完全不知道的。

反正医生说中药泡脚,我们就中药泡脚。

就算医生说泡完喝下去,我相信绝大多数人也会喝下去的。

在这里,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配合治疗,你会好的。”“配合治疗,你会好的”2  耳针

听起来很可怕,好像要在你耳朵上打孔的样子。其实只是把一张包着药丸的黏纸,贴在你耳朵的某个位置。

每一天,护士都会来检查耳针还在不在,然后按着耳针的位置按摩几分钟。我猜想,可能是通过耳朵上的某个穴位,刺激大脑分泌某些抗抑郁的元素。

这些神奇的治疗手段常常让我叹为观止:人体真是太奇妙了,各个领域既相互独立,又相互连接,最后达到动态平衡的境界。

耳朵作用于大脑,透露着一种阴阳玄学的奥妙。3  睡眠贴

一种贴在额头的膏药,说是有促进睡眠的疗效,但我们一致觉得并没有什么用。

有人说我们像一群被贴了符的僵尸,我觉得真是差不多,反正都是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着。4  舞动

病院里每天都会跳操。

我之所以标题取为舞动,是因为舞动听起来洋气得多。

而事实上,这里跳操的舞步……呃……

这么说吧,完全可以勾起你作为青春少女的羞耻心。

所以每当护士广播响起“请所有病友出来跳操!”时,我就只想说一句:

我想死。5  磁场

治疗手段的一种,具体是什么,谁也说不清。只知道大机器的大名叫:磁场刺激仪。

反正在高科技面前,大家都是文盲。更何况病人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所谓的好奇心。

具体的体验就是:有一台通电的订书机不停在你脑袋上打钉。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像一台通电的订书机一样的磁场刺激仪6  午餐

绝大多数时间,我都不想吃东西。旁边床的阿姨和我一个症状,所以每天到了饭点,就会飘扬起此起彼伏的“不想吃”“不想吃”“我真的不想吃”的声音。

然后,我爸和阿姨的老公就会斗志昂扬地当起传教士:“硬吃也得吃!”“一定要吃下去!”“好好吃饭!就能好得快!”

匮乏的词汇量和贫瘠的语言表达能力,让他们把这几句话每天来来回回地说。

为了不辜负我爸的期待,我会勉强让他拨一点给我。我也会尽量把这一点压缩到最小。

但即便这样,我还是觉得很有负担。

我想,当对吃饭这件事都兴趣索然的时候,可能就真的走到了尽头。7  盐

我自认是吃啥都不挑的饭桶型选手,但这里的病号饭也实在过分了些,简直没有作食物的资格,真的是一“盐”难尽。

每天每天,我都会隔空对这里的厨师长进行拷问:“为什么不放盐?你为什么不放盐??你究竟是为什么不放盐???”

每天的任何一道饭菜都会让你忘记这道菜本来的味道,教你体会一遍什么叫真正的“淡出水”。

可是,我是海边长大的孩子,没有盐,我会死的。8  转移

治疗方法上说,一旦不可控思维出现,要尝试着马上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可真是一场理智和思维的激烈博弈。

我尝试着继续看书,但我发现自己失去了一目十行的能力,读着读着挫败感就卷土重来。

我爸说,写一写。

那我就写一写,转移转移,然后继续活下去。9  换岗

今天,我妈要来换我爸的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妈却迟迟没有音信。

我说:“妈妈可能不要我了。”

我爸回:“那太好啦!这样我就可以独占你啦!”10  加量

每一次的加药量对我的心灵来说,都是个不小的冲击。

对我来说,加药意味着病情的加重。

但我爸说:“这是为了更好地调控你的大脑。”

医生说:“这是为了让你好得更快些。”

——都非常像谎言。

所以从起初的半颗,到一颗,到一颗半,到两颗。每一次我的心里都像经历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

某天早上我去吃药,护士撕开包装把药倒在我手心,我定睛一看——

妈呀!3颗了!!!禁不住手一抖,药片“啪啦啦”掉落在药台上,护士“哎哎哎”地叫唤着。

我大惊失色地一边捡药一边问:“怎么是3颗??怎么可能是3颗???”

如果护士说“哎呀,拿错药了”,我会感激涕零;但她说“没错呀,就是你的”。晴天霹雳。

加量不加价,唉,早死早超生。11  电休克

我中了一种叫“电休克”的毒。

电休克是一种治疗手段,是病院的院长引以为傲的“大法宝”。

当一切治疗手段都对患者不起作用时,院长会拍着胸脯保证道:“没事!我们可以治好你!我们有‘大法宝’!”

听接受过电休克疗法的患者说,进行电休克时,会进行全身麻醉,睡一觉醒来就结束了,医生不让患者看具体的操作过程。我们也只看到,这些病友都是躺在病床上被推回来的,每个人都一脸傻乎乎的样子。

我们都猜测,具体的操作手段可能非常“反人类”,恐怖到一般人都接受不了。你看光听名字——电休克,就非常恐怖的样子。

但每个接受完电休克的病友睡一觉醒来后,就焕发了活力,都是笑嘻嘻的,这让我非常动心。

电休克的具体原理是什么,谁都不知道。但大家都知道,它的最终效果之一,就是:忘却。12  忘却

我惊叹于科技的强大,每个做完电休克的人,都把不好的事情忘记了。当然相应地,他们也同时忘却了很多东西,包括日期、时间,甚至来探望过他们的人。

但比起可以忘却不愉快的经历,这些小事就完全无足轻重了。也有人说,一个月过后,所有事情都会被慢慢记起,但我还是觉得,即便这样,能拥有无忧无虑的一个月时光,一切也都很值得。

我爸说,电休克应该是作用于大脑,通过打乱大脑的记忆系统达到目的。

我的好朋友小浣熊、金子,还有我同房的一个阿姨,都接受了电休克治疗。“我为什么进院”这个问题,小浣熊已经问了我三遍了,连自己最喜欢的明星的名字,她也一并忘记了。

我同房的阿姨每天都翻日历,她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进院的都记不清了,每天的时间都让她很惊讶:“什么?今天13号了?”“什么?今天14号了?”有一次,她“丢”了钱包,急吼吼地找了一整个下午,最后发现钱包就被她自己放在了柜子里。

每次和做完电休克的病友聊天,他们很多人都会指着大脑说:“忘记了忘记了。不好的事情都忘记了,什么事情都忘记了。”

反正在病院里,一旦有人丢三落四或者记性不好,我们都说:“电休克做傻了。”

我不怕电休克的副作用,只要能忘却不好的回忆,多大的代价我都可以付出。现在,我看到馄饨,都觉得像大脑,都能点燃起我对电休克的渴望:“啊,我好想做电休克啊!”13  牌王

除药物调节和各种治疗手段以外,心理治疗也是治疗中的重要一环。

丑主治承担着心理建设的任务,但每次听完他转兮兮的废话,我都觉得:哇,这世上还有这么多讨厌的人啊!然后更加怀疑人生。

此外,所谓的团体治疗也让我非常头痛。我参与过两次团体治疗,不是跳兔子舞就是玩各种幼稚的游戏,让我高冷的“人设”彻底崩坏。

因此,我曾决绝地拒绝参与其中,但护士一副“怒我不争”的态度跟我说:“只有病情稳定的病人,才有资格参与团体治疗,你应该感到庆幸!”我只能一边说着“与有荣焉、与有荣焉”,一边翻着白眼痛苦加入。

有一次,护士长让我们围坐一圈,写出自己的特征,然后依据特征让大家来猜想字的主人是谁。我左思右想,左思右想,最后大笔一挥,写下四个字:××(医院名)牌王!

自此,“牌王”的王冠就光荣地戴在了我的头上。04快祝我,生日快乐!1  断念

药物和治疗切断了我的所有情绪,我整天散发着一种“也无风雨也无晴”的佛性,既感受不到欢愉,也感受不到痛苦,连说话也变得缓慢又温吞,一副超级温柔的样子。

但今天,我感觉非常糟糕。

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加药量的缘故,整个人迷糊得完全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晚上,我在排队吃药,猛然从一种虚幻和飘忽中惊醒,开始重新审视这一切。

我、病院、离开、不屑、自尊、失去、疾病……所有无望的感受突然向我猛烈袭来,不由分说地往我身上猛砸。

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前一秒,我还在享受朦胧又恍惚的美妙;下一秒,我一下置身在万念俱灰的绝境了。

我看着柱子,看着插孔,看着送风口,想着到底、到底、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世界。到底、到底、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毫无负担地摆手告别。2  骄傲

机体还没完全清醒,意识却莽莽撞撞冲击大脑的时候,我认识到:我又活了一天。

而后,残酷的现实又开始鞭笞着我的骄傲。

我在这里。我在病院里。我在精神病院里。

我,风华正茂,大好青春,争强好胜,不甘人后;我,就这样一个我,现在躺在这里,愣头愣脑,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虚度年华。

自己实在太可笑了。

每天早上,我都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有的追求和自尊被风卷残云般地摧毁一遍。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究竟为什么会这样???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废了。3  自觉

终于有一天,我不是在护士的驱赶下离开被窝了。

我想,我得试着去接受我在接受治疗的事实。既然这样,我就得按规章流程办事。

为了体现出仪式感,我还特意认认真真洗了个头。可是吹风机是护士站监管的,我屁颠屁颠跑去拿吹风机,护士告诉我,吹风机早上是不能使用的。

于是,我感觉脑袋上飘了一早上的雪。满头“飘雪”的我4  时间

时间在这里是流畅又凝滞的,是短暂又漫长的,是被人把玩着的,是无意义的。每一天都是每一天的复制粘贴。

偶尔会有人问:“今天几号了?”“今天是星期几?”“现在几点了?”

另一个人就会回答:“这有区别吗?”

的确,一点也没区别。直到今天,我也不清楚我进来几天了。

无所谓。不重要。

慢慢流逝,慢慢变老,慢慢腐朽,慢慢没落到尽头。5  按摩

越躺越久,脚就越来越冰。我懒得起床泡脚,就在被窝里搓一搓。

我妈紧张地过来问我是不是脚不舒服。

我说:“我是苍蝇,我在搓脚。”

我妈就硬要给我按摩。

她揉捏着我的腿,我笑着说我又不是瘫痪。她又搓我的肩膀,搓我的脸,搓我的额头。

我真害怕,她会把我早上精心画的眉毛搓掉。6  生日

我本来想用“刻骨铭心”来形容今年的生日,没想到最后演变成了惊心动魄。

两次毫无预兆的崩溃让我在我们病区一战成名。

一开始,两个朋友千里迢迢带来了蛋糕和礼物。

很温馨,很甜蜜,很美好,对吧?

可不是吗?我们开开心心地唱歌、切蛋糕、分蛋糕,病友轮番过来祝我生日快乐。我笑着,一一向朋友们介绍我在这里认识的“弟弟”“妹妹”“阿姨”,并对他们真挚的祝福表示感谢。

我们围坐一桌,聊着,笑着,吃吃喝喝。大家脸上洋溢着可爱的笑容,像所有平凡又欢乐的生日宴一样。

我“哈哈哈、嘿嘿嘿、嘻嘻嘻”地笑着,心里却想着:“好想去死啊!”“温馨、甜蜜”的生日聚会7  万万

每个人的人生里,都有不计其数的“万万没想到”。

我本年份的“万万没想到”更是数不胜数:万万没想到突然得了病,万万没想到还是精神疾病,万万没想到住进了精神病院,万万没想到一下子就成了无业游民,万万没想到会遭受这样的劫难,万万没想到给家里带来这么大的负担,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痛苦到想自行了断。

说着说着,《万万没想到》的主题曲就在耳畔响了起来:万万没想到,啦啦啦啦啦……

讽刺又可笑。

然而,最最万万没想到的是,让我两次发病崩溃的缘由,竟然都来自我的好朋友。8  崩溃一

短暂的生日宴结束后,朋友们要走了。

在病房里,我最好的朋友轻轻地跟我说:“你没发现你现在已经在融入他们了吗?你跟他们走得太近了。”

我沉默。

她说:“你总要重新融入社会,你给你妈妈带来多大负担啊!”

我跪倒在椅子上,语带哽咽地说道:“我也想继续工作啊!我也不想给家里人带来负担啊!”

可能倏然被自己说感动了,我就真的嘤嘤哭了起来。

另一位朋友给我拿来纸巾,我好朋友看我这么扶不起也怒上心头,说道:“你别管她,随她哭!”

于是,我最后一根神经“啪啦”一声断裂了。

我异常激动地对着她吼道:“为什么要这样子?!”然后起身狂奔跑到大厅去找我妈,像一个受了欺负跑去给妈妈告状的孩子。

当时是饭点,大家都在大厅吃饭。我“扑通”一下扑倒在我妈怀里,不管不顾地大声尖叫,暴风哭泣。

我的嗓音条件是真好啊,我觉得我飙出了人间难得一闻的海豚音。

我妈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紧抱着我紧张地问到底怎么了。

整个饭堂的人也惊呆了,纷纷过来询问状况。

我什么都管不了了,只顾着自己飙海豚音。

这就是我的名气在病区一炮打响的开端。暴风哭泣的我飙出了人间难得一闻的海豚音9  魔咒

我妈的声音也开始颤抖,她像所有突遇困境的中年妇女一样,又无助又痛苦地嗔怨道:“小左,大家被你弄得饭都没得吃啦!”

我又一激灵觉醒过来,发现自己又给大家制造了麻烦。

我拉着我妈,边哭边说:“妈妈,你去吃!妈妈,你去吃嘛!”

我好朋友也拉着我妈说:“阿姨!这种话不能说的!这种话不能说的!”

我妈又拉着我重复着:“妈妈吃完了!妈妈吃完了!”

我们三个人像中了什么重复的魔咒,只会重复着专属自己的咒语。

我们互相拉扯着,互相回应着,互相体恤着,互相折磨着,反反复复地说着:“这种话不能说的!这种话不能说的!”“妈妈,你去吃嘛!妈妈,你去吃嘛!”“妈妈吃完了!妈妈吃完了!”……

闹剧在无限延续着。10  道歉

哭到理智回来一点点的时候,我听到我好朋友和我妈解释说:“是我话说多了。”

我脑子“叮”一声,当即反应过来:我不能失去她!

于是,我从我妈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紧紧抱着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了了!”

最后她走了,在电话里跟我说:“对不起,按你自己想做的去做吧,我永远支持你。”11   “我们”

意识到我开始失控以后,我越发绝望。控制不住的情绪爆发,意味着我过去二十余年塑造的“冷面笑匠”的“人设”开始崩塌。

在其他人面前,我希望我自己永远是理智的、平缓的、深藏不露的、波澜不惊的。

但现在,朋友随随便便的一句玩笑,对我来说,都足以致命。

我接到了我好友来自北京的电话。

她说听了来看我的朋友的描述,觉得我身处的环境很可怕。什么“姐姐”“弟弟”什么玩意儿,希望我赶快出院回家。

在我眼里,他们是最能理解我的病友,是一起并肩作战的朋友。而在我的朋友们的眼里,除了我,他们都是神经病。

但我觉得她们还没明白过来,我也是神经病的事实。

北京的好友继续说:“‘我们’正常人不能待在里面。”

我回:“是‘你们’正常人不能待在里面。”

好友执拗地纠正:“是‘我们’正常人!”

我坚持划清界限:“是‘你们’正常人。”12  放弃

好友对我的“自甘堕落”非常恼火,语气生硬地在电话里质问道:“我不懂你,你是不是在逃避什么?”

我说:“那你觉得是什么?”

她说:“是现实。要工作,要面对,要承担压力,你就想往那儿一躺,来逃避这一切。”

我。语。塞。了。

事实上,为了维护工作,为了否认自己的无能,为了和抑郁抗争,为了直面这个世界,我痛不欲生地在工作岗位上坚持了近两个月。直到我自杀,我爸才强制命令我辞职。

我的好朋友却和我说:“你在逃避。”

然后她继续说:“你没有斗志了。”

我积蓄的情绪又一次被点燃,我强硬地和她对质:“斗志?哼,你让我从哪儿提起斗志?当你早上一睁眼就开始头痛胸痛,绝望感每天鞭打你的精神,疲惫时刻侵袭着你的肉体,想死的欲望成天冲击你的大脑,你不受控地记忆力退化,思维迟缓,说话变慢,你跟我说斗志?!我从哪儿拿斗志?!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

她回:“是你在放弃。”

我冷笑着:“是我自己想放弃的吗?”

她语调上扬着说:“是啊,就是啊。是你自己想放弃的。”

是吗?可能是吧。事实上,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反正我都想放弃了。谁又在乎是谁说放弃的,随便吧。13  崩溃二

我必须浓墨重彩地渲染我的第二次崩溃,以体现它无与伦比的精彩。

放弃的论调刚结束,电话两头陷入了沉默。我挂掉电话,扔掉手机。“砰咚”一声,无辜的手机落地。我开始发作了。

一位老奶奶战战兢兢地和我妈说:“开始了,开始了!”

我妈立马过来抱住我,我在我妈的怀抱里控制不住地低吼。认识的阿姨把我团团围住,病房外也围满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突然,我又开始放声尖叫,但不同于第一次,这次我没哭,而是发了疯似的以头抢地,撞墙捶墙,殴打床铺,反正哪儿硬我就往哪儿撞。

旁边的阿姨一个拉我手,一个拉我脚把我控制住,我狂吼:“放手!!!放手!!!”她们在说话,在劝解,在抚慰,但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也不觉得痛,所有的感知力瞬间降到冰点。

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呢?

如果说,求生是人的本能,那么那一刻我的本能就是求死。“我要死!我要死!!我要死!!!”是我的大脑对我发出的唯一信号。“求死”的本能14  羞耻

在我妈的怀抱里,我逐渐平息。

我已经懒得来形容当时的难受了。反正一百万种阐述都是为了表达痛不欲生的痛苦。

我的判断力终于一点点被建立起来,随着理智回来的,还有我那颗油然升起的羞耻心。“太丢脸了!”我想着,觉着刚才说不定还是直接死了比较好。

阿姨们闻讯一个接一个地过来抚慰我,她们说着:“宝贝,没事儿的。”“会好的,别害怕。”“姑娘,好点儿了吗?”

我非常赧然,一直在被窝里闷闷地说着“对不起”。

恢复精神后,我对我妈说:“哎呀,我都不好意思走出去啦。”最后,我低着头走出去吃药,觉得自己欠每一个人一句“对不起”。

拿药的护士跟我说:“哎呀呀!你也太吓人啦!”

我害羞地低头笑着道歉:“对不起啦姐姐!麻烦你啦!”

她说:“麻烦倒是没有,但你可别再伤害自己了!”

我“嘿嘿”笑着点头。

但是说真的,普天下,谁会真的想伤害自己呢?或者说,谁真的愿意受到伤害呢?15  审视

意识到朋友对我的杀伤力,我开始重新审视我与朋友们的关系。

我清楚地认识到:他们根本无法理解。

的确如此,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理解自己。这种强烈的隔离感很奇妙。比如,你昨天吃了蛋糕,即便你今天吃了鸡腿,你也能记得昨天蛋糕的味道。但你今天状态好些,你就完全无法理解昨天为什么一心求死。

所以,每当朋友们真心诚意地说着“坚强些”“会好的”“想开点”“振作起来”时,我都在心里确认一点:这场战斗,注定要我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因为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这种事。16  明确

事实上,这场疾病给我带来的伤害,一方面来自它本身,另一方面切切实实地来自我真心诚意的朋友们。

每一次,他们说的每句话,都让我感到孤独得无以复加:我一个人了,我要一个人了,我永远都是一个人了。

可是怎么办呢?我的性格无法要求他们为了我去尽力理解。我没资格理所当然地让别人为了自己去做些什么。

但是我明确了一点:我得活着。

所以我做了人生最直接、最坦荡、最真诚的一次坦白。17  坦白

我再一次拨通了北京朋友的电话。她为了我隐忍着口气,佯装欢乐地说:“亲爱的,生日快乐!”

我严肃地回:“我想我必须和你坦白。”

她也变得淡定,说:“好。我也想知道你究竟怎么想。”

我人生第一次直接地、毫不委婉地、不带修饰地、不考虑对方感情地说了这样一段话:“我一直不说真实想法,是因为真实想法会伤到你们的心。我知道你们都是关心我,都是为我好。但是你们说的那些话,对我非但一点用都没有,反而让我更加感到孤独。在你们评判我之前,可不可以先了解一下这个病。如果把我的感觉复制粘贴一份给你们,我想你们就不会说出这么轻巧的话了。这就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朋友那里的信号开始嘈杂,她一直努力地说着什么,可能是道歉,可能是安慰,可能是争辩,我不知道,我太累了,我挂断了电话。

要不要留下来,是她的选择。

后来她跟我说:“我可以失去所有东西,但我不能想象失去你。你太看轻我了,我,会永远在你身边。”05好啊!亲爱的病友们!1  早啊!

病院里迎来了新病友。

一位高高瘦瘦、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就住在我隔壁。我时常想问问他究竟有多高,有没有一米九(也正因此,后文我将称他为“190”)。

但他常常一个人站着,看着一个方向,目光放空,身边弥漫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氛。

早上查房的时候,我照例打了一轮招呼,看到他的时候也故作自然地说:“早啊!”

他缓缓回头,几乎是睥睨着我,又缓缓把头转回去了。

把——头——转——回——去——了——

我被无视了。2  巧克力

自从我主动和“190”打招呼却被他无视以后,我再也提不起一点主动打招呼的勇气了。

没想到,我终于用一颗巧克力一雪前耻,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

捧着一捧巧克力,我兴冲冲地跑到大厅去贿赂病友:“你要不要巧克力?”——大厅里到处回荡着我谄媚的声音。

当我依次一个个派发下来以后,很尴尬地发现“190”也站着。

我只好做作又尴尬地捧起巧克力问道:“巧克力,要吗?”巧克力之“桥”

他缓缓低头,缓缓垂下眼睑,我们沉默地相对而立,我觉得气氛僵硬得可怕,好像随手敲一敲,就能“唰啦啦”掉下一片空气冻结而成的冰碴子。

所幸,他最终还是缓缓抬手,缓缓从我手心中拿了一颗。然后一言未发,走了。

一——言——未——发——走——了——3  讨论

我爸说:“你看对面那个身高一米九的男孩,应该比你大一些。”

我以难以置信的口气驳斥道:“他一看就比我小好吗?!”

我爸说:“那你下次问问他。”

我说:“好。”

末了又补充一句:“如果他愿意理我的话。”4  奔跑

晚上泡脚的时候,我发现手机已经关机了。

我只好蹲在洗脚盆子里往走廊望,期待出现一个熟识的人帮我把手机带到护士站去充电。

然而我望眼欲穿,每一个经过的人都眼生得很。很绝望。

突然,走廊对面的“190”探出了脑袋,我立马向他招了招手。

奇迹发生了。他竟然奔跑了过来!

对!奔跑!!奇迹就是:奔跑!!!

因为他平时的动作极慢,如果我是普通人的动作速度的三分之一,他简直就是一幅静止的图片。

这一次,他能做一个风一样奔跑的少年,我想,那一颗巧克力功不可没。5  去吧

我看见他的刘海随着一路小跑变换着幅度,帽衫的黑帽子也上下摆动着,整个人显得活泼又青春。

他跑到我门口停了下来,我伸手递出手机:“你帮我把手机拿到护士站去充一下电,好吗?”帮我充电的“190”

他点点头,拿起手机转身要走。我突然叫住他:“哎!你是几几年的?”

他错愕地答道:“9×。”

我笑着转头跟我爸证实:“你看吧!我就说他比我小吧!”

结果他依然惶恐又僵硬地立在门口看着我。

我笑着向他摆摆手:“去吧。”

他就去了。6  话题

以前在公司的时候,我非常害怕去洗手间的路上,迎面碰到同事。是要相视一笑,还是打声招呼?抑或不理不睬,低头疾行?

啥都不说不好吧?显得很没礼貌的样子……但硬要说的话,说什么呢?说“你也上厕所啊?”这样子?还是不说了吧,要笑的话也很尴尬的样子……

我现在想来,可能就是这样的“戏精体质”导致我患上了这种病。

现在,我在走廊来回踱步,虽然也面临着相同的苦恼,但总归稍微好些。一句通用的“吃过饭啦?”就可以打发所有迎面走来的病友。

但自从和“190”有了第一次交流以后,我重新把这个问题提上了议程。7  学姐

我看见“190”从走廊另一端缓缓飘荡过来,我的脑子开始急速运转,搜索着有什么不突兀的话题可以假装自然地聊一聊。

最后,我一个箭步拦在他面前,开始滔滔不绝:“我爸爸说你一定比我大,但我觉得你一定比我小,所以我就和他说我会来问问你,如果你愿意理我的话。”

他缓缓开口:“你是几几年的?”(我的内心独白:我的天!他竟然会说话!)

我又开始喋喋不休(我习惯用不停地说话来掩饰紧张):“我是9×年哒。”

他笑着回:“学姐啊。”(我的内心独白:他竟然会笑!)

我趁热打铁:“但我看起来就像16岁对不对?”

没等他回答,我就抢答说:“你只能说‘对’噢!”

他对此毫无反应,又一次转身走了。

又—— 一——次——转——身——走——了——

但自此,他的称呼就定下来了:学弟。8  学弟

学弟对人时冷时热。

每天早上,我都会举起手臂在他眼前晃着说:“早啊,学弟!”

他状态不好的时候,就目不斜视,不予理睬。我也只能悻悻地和旁人说:“你看,今天学弟又不理我了。”

赶上他状态好的时候,他会回复“学姐好”,甚至还会非常温情地对我报以微笑。我的心情就会跟中奖了一样。

所以,每当远远看到学弟徐徐走来时,我就会悄悄跟旁边的姐妹团打赌:“我们来赌,我今天跟他打招呼,他会不会理我?”

我们就天天这样自找乐子,苦中作乐。9  弟弟

弟弟是我们病区的“明星”,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果说,我的成名史是一部精彩绝伦的精简小说,那弟弟的成名之路简直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瑰丽史诗。

弟弟17岁,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天才,扑克、象棋、百家乐样样精通。他非常非常非常喜欢篮球,不管你懂不懂,他都会一股脑儿地和你说库里、NBA(美国男子职业篮球联赛)等你压根儿不感兴趣的话题。

他给我炫耀过他的库里手环,他的篮球游戏,还向我展示过他的画作。

我惊叹于他的绘画手法和表达方式,对他说:“我从你的画里,看到了一种挣扎。”10  发作

我来的第一天,弟弟就发病了:袭击医生、掀翻病床、大呼小叫、疯狂抽搐,把整个大通铺闹得鸡飞狗跳。

即便护士打了好多针镇静剂,用束缚带把他五花大绑,他依旧不依不饶地高声嘶吼着,猛烈撞击着,持续了四五个小时。

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事后,连护士都对他说:“我看到你都害怕。”11  见闻

在精神病人方面的所见所闻,我远远没有弟弟见多识广。

多年的患病经历和治疗生涯让他攫取和积累了众多素材。他也乐于和我们分享,我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

他说,与他一起住院的自闭症儿童老是在垃圾桶里翻牛奶盒,然后一个一个吸剩余的牛奶;还有一个人格分裂的女人,看见男的就上去亲,有一次梦游直接跑到男的床上去了;妄想症患者妄想自己活在科幻世界里,老是操起酒瓶就在大马路上到处砸车……

这些精彩又可怜的故事往往让我们听众瞠目结舌。精密的大脑真是容不得一点儿错,稍微错位一点都能错出千奇百怪的形态来。12  扑克

娱乐在这里是贫乏的,掰着手指头就能数得出:象棋、军棋、五子棋、扑克。

不过也不影响什么,毕竟大多数人都对所谓的娱乐兴致缺乏。大多数时间,大家都互不影响地发着呆。如果没有医护人员的督促,我绝对相信,大家都会发着自己的呆,一起发呆到天荒地老。

但今天,发生了一件“小确幸”的事。那就是我学弟的呆脑瓜开了窍,竟然主动扒在我门口问我:“玩扑克吗?”

我像个突然被皇上钦点侍寝的婢女,完全受宠若惊!

我呼朋引伴,叫上弟弟,凑了四人局。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事,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控制。13  活着

我们兴趣盎然地斗着地主,却有一位躁狂症的阿姨一直不识趣地找弟弟搭茬,向他猛灌让人腻歪的心灵鸡汤,好几次我都想严正告诉她:“阿姨,我们在很严肃地赌博。”

但这位阿姨依旧对着弟弟滔滔不绝:“你的梦想是做面点师对不对?可以的,出去以后,你开个店,做面点,这是你的梦想对不对?来,你的梦想是什么?!”

弟弟回:“活着。”14  发作

其实这场牌局,有太多可圈可点的地方。但相比于弟弟的又一次发作,这些就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牌局结束,我们相约“江湖再见”。随着一声惊叫,弟弟倒地不起。

涌动的人流、嘈杂的噪声、慌乱的护士、闻讯赶来的亲人、惊慌失措的朋友等四面八方的力量,都在大厅交错奔走,以弟弟为中心共同交织成了一幅混乱的画面,气氛又一次沸腾到顶点。

对于这里的每个病人来说,生命是具体的、可触摸的、被细心守护的、被共同瞻仰的。正因为游走在生死边缘,所以对于生命的存在,我们都特别敏感。

大家齐心协力、万众一心,为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共同努力着。15  梦想

我看着心电图的起伏波动,心里默念着:这是命,这是在涌动着的生命。

弟弟发作的具体场景,我不想赘述。

但看着弟弟和病魔誓死对抗的样子,我想到他回答“活着”时的眼神,坚定又果敢。

——“你的梦想是什么?”

——“活着。”

活着,普通人最基本的生存本能,却是我们拼死捍卫的梦想。活着,是我们拼死捍卫的梦想16  天眼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学弟的呆脑瓜终于开窍了”。但我现在觉得,他开的不仅是脑瓜,他应该是终于开了天眼!

早上,我在弟弟的病床旁探病。学弟突然在背后叫了一声:“姐姐。”我乍然回头,说:“你吓了我一跳。”

他一脸坚毅地举起手环说:“这个手环送你。”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我像个突然被皇上钦点侍寝的婢女,完全受宠若惊!”那我现在的感觉,就像被皇上钦点侍寝后,一步登天当上了皇后!完全的人生开挂!

我一边确认着:“送我的?”一边非常确定地接了过来。

然后一边带上一边问他:“这是哪个球星的?”

他回:“科比。”(后来知道其实是詹姆斯的。)

我心脏揪动了一下,但还是摆动着手环笑着说:“我觉得好酷噢。”

他的微笑也在脸上荡漾开来。

看到他手上还有个红色的,我本想说“我们现在就是情侣手环啦”,但又怕这样的玩笑不太合适,于是仰头对他笑道:“为什么好多人都喜欢科比呢?”

你是,他也是。17  手环

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这个手环。

因为从昨天牌局的闲聊中我知道,这个手环是正品。嗯,听起来很贵的样子。

没想到今天,这个正品就稳稳当当地戴在了我的手腕上。我看着,笑着,把玩着,沾沾自喜。我甚至还非常势利地打开淘宝,查了一下它的价格,最后发现并不是很贵,但我还是很喜欢它。

看来,我还是残存着些许温厚的人性的。“这个手环送你”18  “王中王”!

如果说以前的标题可以称得上“阳春白雪”,那这个标题真是十足的“下里巴人”了。

每次和学弟有关的篇章,都会莫名牵扯到一种食物。自从我用一颗“巧克力”敲开了学弟的心扉,学弟终于对我的好意有所回应了。

我在大厅坐着的时候,他非常严肃地坐到我对面,然后用交接奥运火炬的庄重态度,把一根“王中王”火腿肠郑重地拍在我面前:“送给你。”

我惊喜地道谢。

和喜欢手环一样,我同样爱屋及乌地喜欢上了一根香肠,甚至爱惜地把它放在了床头。

但今天早上,我看着这根躺在床头的“王中王”陷入了沉思:护士来整理床铺的时候……不会误会些什么吧?……

好吧……我默默地把珍爱的“王中王”收进了抽屉。19  晨晨

晨晨是我在病区收获的一名迷妹。她说我说话实在太搞笑了,所以特别喜欢和我一起玩耍。

她会当面跟我说:“我好喜欢你啊。”然后立马解释:“当然,不是那种‘喜欢’!”

我就会一脸严肃地逗她:“什么?!竟然不是那种‘喜欢’?!那我们聊什么?!再见吧!”

她还会事无巨细地跟我说:“我今天洗澡了!”

我就会一脸冷漠地回:“怎么,觉得我配不上你了?”

心理学上,如果对方喜欢你,你也会更喜欢对方,这叫作“互惠式喜欢”,所以我也很喜欢她。

我还和她分享了自己的抽烟经历,她说她也抽烟,原来我俩一开始抽烟都是为了装酷。她还一本正经地和我说:“如果我是男生,我就会向你表白。”

这句话,让我一整个晚上,心里都美滋滋的。20  道具

除了日常聊天,晨晨还会在微信上表达对我的喜爱。

其实,她可能不知道,对我来说,她也是特别的。所有朋友中,她是离我灵魂最近的人。

的确,我用虚伪的面具吸引了很多朋友。事实上,我只是假惺惺地讨她们的欢心。她们中的很多人,可能是真挚地把我当成“好朋友”。但说来让人赧然,我只是把她们当成我生活的道具:正常的普通人是需要朋友的,我尽力佯装成普通人,所以我需要这些道具。

在她们眼里,我是大大咧咧、开朗幽默、积极乐观,整天都笑嘻嘻的。

只有和我处在同一病区的晨晨明白,即便是这样,我依旧渴望死亡。

而她依旧接受、喜爱这样一个我。

这一点,是其他所谓的朋友,甚至好朋友,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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