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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5 22:0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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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滦

出版社:河北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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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郁的河

忧郁的河试读:

作者简介

王树久笔名燕滦, 河北省迁安市人。当过兵,现供职于环保局

有一个小山村, 它时常穿着一件贫穷、破落、肮脏、愚昧的外衣,痛苦地卧伏在燕山脚下,滦河之滨,仰望……这就是我儿童时的摇篮,少年时的故地。

致Dear and Deer

英文中的Dear与Deer汉译后分别是“亲爱的”和“鹿”。对Dear和“亲爱的”我们熟知且常用,而对Deer和“鹿”,我们就有些鲜见和少用。它好像总在我们的愿望和惊喜中跳跃,我们觉得可敬、可爱。当我认定你就是我梦溪旁那只受伤的小鹿时,我已把自己幻化成一个衣着褴褛的诗人。

我朝饮激情,夕餐忧郁。挽宽广、豁达而行,携善良、真诚而居。拥抱遐想抒写太阳的颂歌,头枕思念聆听星月的浅吟。无论云飘飘,风烈烈,雨萧萧,雷轰轰,叶零零,草凄凄,霜冷冷,雪纷纷,都会有我温情的守望,心潮涌动的感觉。

靠近你时,你的眼里噙着忧伤。你说:你在一个烟雨空的清晨,寻找小溪,结果自己迷失了方向。离开了母亲和伙伴,找不到小溪,你没有害怕。你同野兔搭伴问询路径, 晚霞时分,野兔把你丢进黑夜,独自觅窝去了。你在黑夜的丛林伤感叹息,忙乱地闯荡。狮子对你吼过,老虎对你发过威,狐狸又欺辱你,还有那么多得慌的讥讽嘲笑在黢黑中骤然响起。那夜没有星光月色,没有和风低唱,没有溪水欢歌,没有蛙鸣蝉语。

黎明前,你又被一条尾随的毒蛇咬伤,你痛楚地呻吟,恐惧地飞奔,昏眩中跌入谷底。当你醒来,你发现一条晶莹的小溪在你身旁欢快地流淌着,是小溪愈好了你的伤口,并同晨曦、山岚把你唤醒。

你孱弱地站起,慢慢地远眺,你的四周是广阔的草地,片片的密林,有鸟语花香。远处,传来阵阵温和的老牛的叫声。当你看到我的时候,有点疑惑,有点犹豫,有点哀伤。

我轻轻地唤你,我的Dear,我的Deer。我柔情地抚摩你,你靠向我,静静地哭泣。那一瞬,我不想自己是一个诗人,吟风诵雨。我只想做一只鹿,沿着溪流到密林深处伴你远行,我的Deer,我的Dear。

散文篇

醉酒当歌 第一辑

老久致DD【一】

上帝说,世上的万物应由人来主宰。于是,他按着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

那一天,是礼拜六。

这一天,也是礼拜六。

这是三月静谧的夜,温情脉脉,微泛春潮。星月在广袤与深邃中私语。小城的街灯在三月的和风中飘动,妩媚得迷人。

诡谲的春潜伏在三月。

我与你都成了自己的上帝,并用柔情塑造了对方,绿化了凄凉的自己。沉积已久的思念,使我向你发生了倾斜,并用真挚爱的浪潮淹没了你。但你并没有失去自己,而是完善了自己感情运动的轨迹。

我与你感情流汇入一处的交点,并不是一次危险的碰撞。两种浪涛扭结的旋涡并不能使我们沉陷。

我们并没有因长时间的沉默后发出的呐喊而堕落,我们只是让淡淡的微笑使我们相视的目光更真诚,更富有理解性。

你是一条曲折而清澈的河流,缓缓地趋向远方。现实让我不能问寻你的源头,同时,也无力去追逐你奔腾的浪峰,但我的意志会让自己做一个忠实于你的船公,守护在河流的两岸,用相思来摆渡你留给我的记忆。

人类的爱情能辉煌人生,同时也能暗淡生命。而爱情在人生中不仅仅发生一次,它或许几次来喧闹我们的生命,不管最后的结局:爱与恨。

人类本身还不能使爱情具有纯粹的完整性,每一次爱几乎都是残缺的。当那色彩斑斓的光环消失后,爱本身立刻显示出不规则的椭圆,它需要在生命的发展中用另一种爱情补充、丰盈、撞击,臻于成圆。

人生中,爱情的多发性是正常的,也是真诚的。

我喝过父亲那暗红的血浆,吻过母亲那浑浊的老泪。降生后,我的双唇永远染有苦涩的赤诚,如子规般啼血我悠悠的爱。

老久自白

走向七月,走向融融的夏季风。当我仰望天空的云翳时,我的心里有了雨季。

当你将乐感的青春,投入到我的幻梦时,我便摇荡起相思的船儿去寻找远方的你。

信念的鸥群,在执著的风帆盘旋。

远方很模糊,但不是海市蜃楼。那里有南国红豆的故事,感人又真实。

我很傻,像孩子似的,天真、任性、多情而且耽于想象思维。

嫦娥还没有翩跹出光洁的月宫,那就悄悄地等吧。这需要耐心。

小屋里的梦总有些狭隘和沉闷,于是,我决计不在那里睡。

夜垂落清爽,星释放湿润。

一种混乱的烟云般的思绪笼罩我明净的心田。

我是一条忧郁的河,在朦胧的雾霭里哼着一曲低缓的歌。

当月亮升起的时候,我就把柔韧的身躯献给嫦娥女神,以虔敬之情感激她所赐予的柔亮的恩泽。

不管流向哪里,我都不断扩展我的流域,集百溪之势,加重波浪翻腾的曲调。看波澜壮阔的景观,听波涛汹涌的潮声。

我的河流跨跃田野、平畴、草原、森林与山麓,将要穿过金色的沙漠。祈求你,引领我吧,否则我会迷失流向。

我不会在一块土地上淙淙叹息!

我会感动你,让你发疯般地爱上我,为我的爱哭泣。我将在你的雨夜微笑着飘然走进我最后的巢穴。

我是母亲黎明中第一缕曙光

我是母亲黄昏里最后一抹晚霞

我是母亲痛心时的慰藉

我是母亲快乐时的分享

我是母亲春光里的一棵相思草

我是母亲夏日里雨后的彩虹

我是母亲秋收里一粒预选的种子

我是母亲冬天里一片洁白的雪花

我与母亲同欢同乐,同忧同愁。

我怎么敢用“烦”、“腻”来亵渎神圣的母性呢?

让你的“新鲜”见鬼去吧!

东边的山梁显出暗淡的轮廓,黑黝黝的如一个蜷伏睡梦中的男人。半轮浑浊的月,宛若一个女人扭歪的、被泪水模糊的嘴。仿佛正对漠然世界的男人诉说自己的苦衷和怨恨。

这是一组凄凉的感觉,一幅凄惨的印象。

我们共同浅析一下人自私的根由吧!

关于人类的自私,暂不用谈它的生存本能及维持与发展生命的需要,这说法已很陈旧。

人类每当提起自私都会产生一种因袭的批判思想。其实这是错误的。我认为,自私最大的内涵便是自爱与自重。

自爱与自重是一切爱的基础。

一个人忘记或者说根本没有自爱与自重,而奢谈什么博爱,会完全陷入一种自我欺骗、虚无、空洞的盲目状态。

自爱与自重是完成其他爱的先决条件,是为了使友爱、情爱、亲爱进一步得到更好的提高,采用应有的手段和防御措施。

老久致彭斯【一】

彭斯:

听到我这样称呼你,你或许感到惊奇,这是对的。你的名字使我想起那位著名的苏格兰诗人。我很崇敬这位自由的农民。

此时,夜,星,月都很抒情。醉是美妙而有韵味的特写,酒能给我力量。醉酒使我产生了一种甜甜的心境。于是,我便有了点点的欲念,或者说是奢望:我多想收到你寄来的一张小小的贺年卡啊!即使卡片上没有祝福,写满蔑视与嘲讽,我也会很快活。因为,我毕竟从咒骂中能够得到一丝温柔与馨香。况且,我对死亡的概念有着我自己奇特的理解。

记得在大连时,在那个晚秋,我的名字与我22岁的年华被医生那怜惜的目光写进了记载心脏病的病历。我对生活绝望了,对未来那美好的幻梦开始与那枯黄的落叶同时飘零。于是,我便像个幽灵那样在两边长满梧桐树的油路上彳亍、徘徊,对死亡的恐惧充斥着我的青春梦。

我的诗歌发出了哀鸣,再也没有夜莺的欢歌。

我心中的圆明园被烧毁了,已成为一片废墟。

我在生与死的短桥上独步、沉思,书却成为我唯一可望的风景。

三年了,读完《一千零一夜》后,我依然如故,没有任何沧桑感叹。

我出生在燕山脚下,滦河之滨,一个贫穷、破落、肮脏、愚昧的小山村。

燕滦是我写小说的名字。

我的童年可以说是苦难的,我从小挨过饿,穿着开裆裤在寒冷的冬天与我那诚实而又善良的父亲借过粮食。我17岁时,逃离了学校,来到社会寻求角色。我开始跟父亲种地,试着做卖水果和卖挂面等一些小买卖,也偷过苹果、香瓜等物。但那时,我的书从未丢弃过我。

你读这段文字一定要轻描淡写地掠过。否则,你的眼前会出现一片凄凉。

一个作家对生活中的人和事物总是不断以自己深刻的思想和独特的理解力、创作力去发现、认识其中的美。他们对美的追求和热恋远高于基督教徒对上帝耶和华的虔诚与膜拜。

你的存在就是一种美的释放。你是一个有气质、有修养、有追求的女孩。你在雄性的目光里不做作,不粉饰,不虚伪,不浮躁。你是一首诗,一幅画,一支歌。你的诗节奏明快,你的画线条清晰有力,你的歌甜润、优美。

你的那双白色的运动鞋在我的心里踏出了一条坚实的路。

有人说:男性最大的美是性格成熟。我认为性格成熟首先是对情感的约束,使之浓缩成一个晶体,那就是珍贵的思想。只有一个富于思想的人,看待周围的事物,分析问题,解决问题,才有自己的深度和力度。

我就是这样冷静而理智地观察着你,思考着你。

我必须承认,你的影子已闯入我的生活,使我的创作有了激情和灵感。我那荒芜了很久的园林终于有了一片绿阴。

可你的离去,又像在我的园林里刮过一场严厉而无情的秋风。继而,雪又洋洋洒洒地飘落,绿色的生命上覆盖了一层白色。美哉!

我的心里有了淡淡的忧伤。但我的信念一直在加固:你能走出我的视线,你却走不出我的记忆。

你很孤独,因为你拥有真、善、美。

老久致彭斯【二】

我尊重诚实与直率的性格促使我习惯于行动。

我不能自制的情感被对你的爱痛苦地分割着,呻吟滴落成一种表达。我很粗俗。

如果我的冒失惊吓了你,或我将永远失去你对我微笑与欢唱。那么,我委实罪孽深重。

我的心音连同叹息都必须承认:我错了。

可我又想,我无论怎样,你都不会责怪我的直言不讳。因为你已经做出一步:热爱我。

你给了我适宜的空间,使我的爱有了新的选取。

你给了我丰沛的土地,使我有了耕种爱的权力。

你给了我悠悠的云霞,使我更懂得爱的神秘。

你给了我苍郁的山峰,使我知道了崇高的爱无与伦比。

你给了我奔腾的河流,使我爱的生命永不停息。

你给了我湛蓝的海洋,使浪花无论是平静还是澎湃,都奏出爱的乐章。

你给了我浩瀚的沙漠,使我更珍重那星星点点的绿意。

告诉你,我曾有过这样的梦境。

我站在海岸那突兀的礁石上,迎着风浪,鹄望你的船儿载满晨曦从遥远驶来。

是的,我并不喜欢轻浅的浮萍,在微风细雨中就背叛初衷。

知道吗?我与你,犹如两颗对峙已久的星体,那起伏、跌宕的潮汐便是我们共同恪守相爱的诺言。

假如我是夜,我绝不让清幽、宁静、温柔、浪漫诱惑你。

我决然用猛烈的风雨去冲击你。

滚滚的雷鸣是唤醒。

耀眼的闪电是凝视。

狂荡的暴风是爱抚。

滂沱的骤雨是倾谈。

让你更直接、更强烈地感应我的体温、气息、血液、泪花、思想与灵魂。

一个安谧的晚上,河水静静地流淌着。

父亲的卷烟上燃着疲倦和希望,

我踌躇地走向他蜷曲的人生。

我吞吐地告诉他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

我询问自己是否还有这样的权力。

我申明我爱她,就像诚实的农民

以稼穑的方式热爱土地和四季一样。

父亲什么也没说,沉默成舒展的夜。

猛然间,父亲用拉长的目光,把满天的繁星缀合成一个谜语。

很久以后我才破译,谜底写道:

父亲的一切不能伸长你的路。你的路取于自己。认识自己,创造自己,发展自己。

忏悔

茫茫的夜空很深,很静,很灿烂,多像凝固的海洋,每一颗星星都如珍珠一样晶莹闪亮。那海洋仿佛如父爱,每一颗珠子都叙述着一个挚爱儿女的故事。

我默默地啜泣着,饮泪洗濯我粗暴而此时痛楚的心。

我拜托星子将我的感恩带入父亲那老迈、沉重而又熏香的梦中,但不要惊扰那满头的白发。否则,父亲那抽搐的心会比儿子的更难受。

还记得,那日我急匆匆地回到家里,见父亲躬身伏地在灶前烧水。当他发现我时,脸上遽然堆满喜悦。父亲忙前忙后,给我又倒水又拿吃的,简直就像一个快乐的孩子。我真想拥抱我那可怜的父亲。后来,不知为什么,我和父亲大发脾气,歇斯底里地喊叫。父亲默默地听着……变得沉默无语了,好像他真的犯下一个错误似的,父亲脸上那层欣悦消失了。当我离去时,父亲跟在我的后面,把我送到了村外,依然无语。我走出了很远,回头见父亲仍站在村口,宛如一棵苍老的树。

我的泪传递心声:父亲,我错了。

父亲,儿子知道您满头的白发并不缕缕,更无气质。但每一根白发都代表着您过惯了的辛酸的日子,验证了您饱尝了苦辣的人生。您如这诚实的秋,把收获的一切毫不保留地交出,而空守凄清。您的白发似那严酷的银霜,静静地审查、反思如秋的您。

父亲,儿能读懂您褐色的皱纹,那是岁月之锤在您那黄土地般的脸上凿刻的痕迹,弯弯,曲曲,里面流淌着一个个艰辛与劳苦的传说。

父亲,儿还知道您那呆滞的目光,多么温和。您那瘦瘦的、黝黑的脊背多么挺实、坚强。

我在我的书桌前跪拜:父亲,我依然爱着故乡,恋着故土,依然那么挚爱您,我的父亲。

几点感觉

我与树同站在冬日里,

寒冷来问候我们。

我问树:“你不冷吗?”

它回答说:“不冷,并且我用不着叶的外衣所带来的那点虚情的温热。”

我由自己开始想到人类。

人为何愈冷愈要把自己裹得又严又紧,而成为一个庞大而臃肿的蠢物呢?

鸟儿总喜欢在高枝上炫耀自己那廉价的身份,傲骨的树梢对它的堕落只有摇头叹息。

我与你相识,这或许太迟。

夕阳西下时,我听到老人讲冬天里的一个故事。

我与你相识,这或许太早。

朝阳微露,我看到少女那红红的唇。

是太迟,还是太早?

我愿把我的胴体给太迟,把我的灵魂给太早。

梦,如同一只白纸船,在夜的河流里开始远航。

梦,像一只彩蝶,在星月的花园里翩翩起舞。

梦,似一只小夜莺,在绿林深处欢唱。

梦,是一条小鱼儿,在黑色的海洋里游逛。

我是一条蛇,魔鬼撒旦的化身。当心,我会死死地缠住你。

我是一只狼,你这个无辜的小羊羔,迟早会被我吞吃掉。

我与你相识也许就是一种错误,断绝来往是理智的。

我害怕情海汹涌,失去控制。

我要关紧我心田的栅栏,让它荒芜,任风、雷、雨、电、雾驻足。

我喜欢酒的辣,茶的涩,咖啡的苦。

我热爱酒的纯清,茶的庄重,咖啡的赤诚。

酒能给我激情,茶能使我变得宁静和理性,咖啡告诉我天道酬勤。

夜,无星,无月,无云,更无暖暖的风,只有冰凉灰白的雾。

这是死亡的深谷。

魔鬼狰狞地把巨大的裹尸布向我抛来,我被缠得快要死掉了,喊不出一点声音,像一只半疯半痴的怪兽。

求生的欲望给了我一点微弱的力量,我拿出一盒火柴,欲点燃自己也烧死魔鬼,但失败给了我一个痛苦的长吻。

我快要死掉了,死前我做了这样一个梦:我拿着一个巨大的手电筒,用那明亮的光束在深远的夜空中写下了我的自白,交与了星辰。

记得那天我内心很压抑,便决定去登长城。

当我刚踏上第一个台阶,骤然间,我的心里畅快极了,如一潭明净的湖水。我隐约地听到一个雄浑的声音呼喊着我,我似乎被一种强大的力推动着极快地向上登去。

我终于登上了一个高峰,那时,我已无法支持住自己,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似狗般趴在砖地上,大口地吻着这古老的方砖,想从这里吸吮一种力量。

后来,我开始膜拜、忏悔,以拯救自己脆弱的灵魂。

返回时,我发疯般地呐喊:长城,我们热爱你!

酩酊的客人带着十分的醉意,几分的满意,吆五喝六,满口浓浓的哥们味儿,相互搀扶着走出了餐厅,去玩味他们那可爱而又动听的呼噜声。

我作为招待总管必须用最温婉的表情、柔和的目光送别这些军营中的“酒神”。然而,这还不够,还必须在微笑的言辞里加入几分“希望下次光临,我们的服务还不周到”的客气,也许是一种伪装的敬意,我得到的只是初冬的冷风和猪一般的哼哧声。我感到自己的心如刀割般地滴血、呻吟和痛苦,我的自尊心和男人火暴的性格开始无所指地诅咒,算是一种反击。但柳梢头上的月亮总会结束太阳送给我的苦恼,我的手下依然会一哄而散,去寻觅他们的安慰。北方的天已十分寒冷,即便是月夜也不许我在外面徘徊、忧愁。我望着纷纷零落的叶影,有些恐惧了,哆嗦着回到了客房。

客房里豪华的灯具发出多彩的光亮,桌上杯盘狼藉,看着高贵的食客创造的不朽业绩,我只能无耐地苦笑。大脑里已谈不上思维,一片空白。于是,我发会儿愣后,习惯性拿出我心爱的紫砂壶,泡上一壶香茶,所谓“品茗”,便是“独啜提神”。忽而,发觉灯光似乎在嘲笑我,关掉它是我的权力。取来一只红烛小心点燃,这就构成一种新的情绪。它毕竟成为我的陪伴,不感孤单。

老久致彭斯【三】

我的小木鱼丢了。

我不知道它是何时丢失,更不知道它是被谁偷走。

这一次,我像一个孩子。

我哭了。

一个浪,

又一个浪,

冲击着我的岸。

于是,我开起“泪”之锚,心开始远航。

寻找,寻找我的伙伴,寻找那个声音的回音,寻找我的朋友,亲爱的小木鱼。

我庄严地站在早霞中,向美丽的天使问询小木鱼的下落。

她回答我说:“你的小木鱼在你的希望中。”

然后,她微笑着翩然离去。

我跪拜在太阳的金殿上,祈求阿波罗指点迷津。

我听到他那洪钟般的声音在天宇回荡:“你的小木鱼在你的影子里。”

我又向无所不知的轻风打探,可爱的精灵回答我说:“你的小木鱼在你的追寻中。”

他说完诡秘地溜掉了。

我趴伏在大地上,诉说我的苦寻,大地深情地鼓励我:“可怜的孩子,小木鱼在你的脚下,走你的路吧!”

天黑了。

我又向星星追问,星星眨眼说:“小木鱼在你的梦里。”

我终于来到了月亮的银宫,嫦娥对我说:“小木鱼在你的心里。”忽尔,我隐约地听到从一个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那就是《木鱼歌》。

它在唤我,促我心跳。

我的眼流着泪,心带着梦开始追寻……

我终于悟到:“小木鱼,你没有丢失,你就在我心中。”

我不会让你讨求一切,我亲爱的小木鱼。

我是一个醉鬼。

我时常拿情感做赌注,玩弄自己的人性。

我是撒旦家族的成员。

我的属性决定了我的爬行,我的血统决定了我狂放的性格。

过去发生的事已成为历史和记忆,但新滋生的不安分会使它们不断地给我生存的勇气和力量。

我依然是我,一个固执、可卑、失败的我。

我那黧黑的微笑会让人感到战栗,但我的心也会让人体出我母亲般博大而深沉的慈爱。

我的真诚,也许有人认为虚伪。

我的自白,也许有人看作谎言。

我的善良,也许有人当成怯懦。

我的抗争,也许有人说是凶暴。

这没有什么,狼的目光与魔鬼的贪婪扼杀不了我的灵魂。

在我行进的道路上,我随时准备交出我的青春、血和生命。

自信,我那朵朵悠悠的爱,会飘过你广阔、自由、蓝蓝的天空。在你的梦中会有一场柔媚的小雨,天边会现出一道极美的彩虹。

几点认识

星月喝得醉醺醺,误闯入淡淡的云海之中。

夜,写成了一首真正的朦胧诗。

我读着,终大醉而卧。

假如你不断地修正自己人生那条曲线的坐标,还是出现错误。我想那舛误该是没有任何遗憾的如泪花般真切而美丽。

你的绝望使你变得残酷而愚蠢,你凄惨的思绪使你的诗稿化为灰烬。你烧毁了你心中的圆明园,但你无论如何也烧不掉你那优美而年轻的记忆。

情感的常青之树啊,你只有根植于神圣母爱的土地之上,接受纯情妻爱的光照,吮吸浓厚友爱的甘霖,才可能伟岸茂盛。

我突然感知我要死了,我凡庸、虚伪的人生快结束了。我很兴奋,我一定为那瑰丽的、真诚的死开怀畅饮。死并不像尘寰间的芸芸众生想象得那样可怕。只要活得潇洒,死得飘逸。死是一场永恒的醉,是一种极高的宁静享受。是一切开始的开始,是万物归宿的归宿,是浩瀚幽幽的宇宙。生无非是繁重、嘈杂、疲惫、愤怒、自私与罪恶的过渡。

媒者,情感的建筑师。

我的建筑物倒塌了。

从此,我的心不再设计。

看到太阳滴下的血,月亮流下的泪。

才知道,那两种感情不能同属于一个时空。

荒凉的大漠,走过我的心。吸食完我最后一滴血,它便成为一个蓝蓝的海。

我横尸漂泊,听那神秘的咆哮。

老久致彭斯【四】

你能说一句“我爱你”的话吗?

我的朋友!

莫问为什么,莫说它的内涵,莫想它多神秘,莫让自己苦恼。

它很简单,很透明,很纯真,很有个性。

一个痛苦、罪恶的灵魂需要天使的安慰和拯救。

雪,是冬天凝结的泪花。

月,是夜一个洁亮的秘密。

星,是夜晶莹的无数个咏叹。

人活着,都是一部未完稿的《忏悔录》。我生存,就不断地写着自己可卑、邪恶的故事。

我曾经吻过一个不属于我的异性的心,她曾牵走我的魂。

这是最初情节,故事还要发展和延续。

我的一位曾历尽苦难的优秀的诗友,让我把他的“诗”与“梦”带给一双美丽的“眼”和“心”。

那“眼”与“心”我已在月光下充满深情地读过,我太痛心。

我不愿欺骗我悲哀的朋友。然而,那“眼”要读“诗”,“心”要生“梦”。

这是一个让我恐惧的高潮。

手指为笔,鲜血为墨,写下的我遗言:为友真诚,为己宁静,我要死去。死神,既然我的心已被焚烧,我会微笑着去拥抱你。

老久致彭斯【五】

节后回家,我的心情很沉重,为那褴褛的故乡,我非常痛心。

我的眼前又现出那可怕的疯狂的遮天盖日的黄色旋风。

我没有因恐惧而战栗,恰是由于心惊而感到凄寒。

十几年了,风沙的气焰依然这么嚣张。人们面对着它那如死神般的猖獗,只把软弱瑟缩在命运之中。

我欲呼唤祖宗遗下的林子,我要寻找我童年栽下的树。

林子与树都已消失,它们已在贪心和罪恶的刀锯中死亡。

那几座光秃秃的山丘,顽固而狡猾地嘲笑人们的无用与懒惰。

如果说农民的贫穷,是由于土地束缚太死的话。那么,脱离和放弃土地的农民将会走向更贫穷,甚至走向死亡。

这也许是一段历史的悲剧。

我将做一个终生敬仰土地的“守地奴”。

曾记得,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震醒了沉睡的夜,一个孩子的哀求声唤醒了沉睡的人们。

他,一个有着狼性的丈夫,把自己全部的良知、妻爱与童贞全输给了那罪恶的夜。

他赌输了。

他除兽性外,一无所有了。

贫穷、愚昧、落后使赌风刮得更凶、更猛、更无情。

赌风扫得人们更穷苦、更破落乃至家破人亡。

这些,足以震动我的心扉,我要说:家乡,就像一头疲惫的老黄牛,你那无力的步子太慢太慢。

我要用我的血与泪写你,读你,颂你。

我要用我的笔唤回你的勇敢,坚强和富足。

朋友!鼓励我,为了一个悲剧的未来。

给女兵们的影集留言

乡情,固然可贵

但必须承认

你的战友

为你证实了你的魅力

为你赢得我们的敬意

请接受我们的过去

你自己的未来

也许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这并不重要,名字本是符号。你的辛劳素描了你的形象,请珍惜你的生命在油、盐、酱、醋中得到完美的体验。

基准兵,你在疲惫繁重之中拉直了你自己的基线。你是强者,但强者的生命之线又是那样曲折。这并不矛盾,祝福你,这两条线会把你引向一个峰顶。

你来自埋葬昭君的那个草原,你熟悉昭君的故事就像熟悉你自己一样。昭君是雁儿,你是鱼儿,让影集做一个固体的海。

尽管你是大汉,但成吉思汗的故地会深深地影响你。塞外草原与骏马在我们的炊烟中铺开、奔腾。

我曾经看到过一个少女跪拜在黄土地上,为母亲祈祷、膜拜。我相信你有过这样的梦。那就把你的梦装进我们的心愿中。

老久致彭斯【六】

月光下,我徘徊,我为母亲的艰苦岁月徘徊。我将用我生命的溪流追寻母亲岁月的长河,我要用儿子的青春岁月去抒写母亲的岁月沧桑,这就是童蒙时代的一个梦。

如今,我的梦已被母亲满脸褶皱、弯曲的脊背、血和白发润成一块平坦而油黑的土地。

母亲给了我丰厚的财富:土地和春天。我等待的季节来了,我要耕种!母亲,您听,那是犁铧碰击土地时发出的哗哗声响,那是种子投向土地时亲切而默声的呼喊。

妈妈,当您读到儿子的收获时,您那枯黄、苍老的面容里会洒满泪珠,您的白发也会绽开微笑之花。

母亲,那时,您也许长眠于您所耕种过的土地和河畔,但儿子会相信,您的坟茔前会生出一片鲜绿的小草,草叶上挂满露珠,那就是您辛劳之魂的快乐与慰藉。

月光下,我哀伤,我为我的寻找哀伤。寻找没有固定的路途,是一次心路历程。

我要去一个很偏僻的地方,那是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几乎被抛弃和被遗忘的世界。他们用“呆、傻、痴、狂、疯、跛、瞎、哑、聋、瘫”的意识为自己换得了一个“畸形世界”的概念。

我将走进这个世界,为了探寻,我准备好了一切。

我的课题是:他们用畸形心理感应我的这个世界将是一个怎样的形态?我将出发。朋友,莫用思念为我饯行。

月光下,我忧愁,我将为我的理想而忧愁,我将为自己可能的一种失去而忧愁。

我曾梦想着我的《神曲》诞生,我曾多么坚信我的成功,我曾多么高傲地相信我的《神曲》将属于我们的时代,属于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纪。我害怕自己将失去青春与生命,和对我们这个时代的体验与思考。

月光下,我思念。为了一个走进我诗行而又在我的醉意朦胧中毫不回头地走了的人思念。

现时,我们虽一衣带水,可一种情感却使我们咫尺天涯。我生活的每一天曾为她颤抖、颠簸乃至紊乱。

她又走向我时,出乎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她欲用“妹妹”的甘霖滋润“哥哥”快干涸的心。

这是痛苦的放弃,痛苦的选择,要我寻回一个崭新的“自我”。在那个有着“天使翅膀”的夜,我成了“哥哥”。我证实自己,但同时也欺骗了自己的情感。泪是真诚的,独自一个人时,洒给寂寞的夜。那时,“天使翅膀”不见了。

月光下,我叙说。我为我的朋友叙说:你千万不要去扑捉小说主人公杨笑楠的影子,他是那个秋,那片片落叶,那个自我融合的一种情绪躁动和情感流露的一个综合的影像。

他也许是真实的虚无,然而又缥缈的易见。他也许是一种自我的折射,他也许是我把生活真实升华为艺术真实时的一个人。他的生存环境与我不相符,但又不能否认“我们”互为渗透。

我感谢你极高的悟性和独特的穿透力,也喜欢你看待问题所持的风格。星稀,月孤,孤芳自赏。

夜沉,我单,孤魂自忧。

梦幻【一】

我丢开拐杖,蹒跚地走向恐怖空间。点燃那股鲜红的流动。火光中,我的影子极美!

一个忧郁的青年,在忧愁的清晨中烦恼,忧愁意味着将要面对重重困难涌起的各种矛盾。

烦恼标志成熟;

烦恼说明各种矛盾;

烦恼证明无法排遣的复杂心绪;

烦恼飘着,荡着,扩展着,弥漫着。

清晨有些晦暗,拥挤着雾。

那个青年在一个小屋的台阶上呆立,痴思,傻想,沉痛。

事实已惨白地回答他:

他前面的一切都已消失了,只在记忆时空内跳跃翻腾。

那绿色的“跑动”已沉陷于寂静而永恒的印象之中。那绿色的“声动”已在灰色的空中随风散了。

环形路。

昨天的清晨,女兵们还在这里跑动,犹如绿色旋风。今天,她们再也不会在这里刮过。一切都消失了,陷于无声的沉寂。

枯黄的草坪,暗淡的雪松、龙柏,铁灰的火炬树,已完成了一个代表凄清的主题雕塑。

那青年企望,一种如春的神奇力量复活。

他微笑了。

他发现了深层云里太阳的羞怯。

小屋。

宁静,温馨,神秘。

装扮成避风港,欲引航那风浪中的船舶。

日光灯。

小屋闪动的眼目,顾盼着悄悄的“风动”和轻轻的“叩击”。

咖啡杯,洁净而透明。

触摸、托起的手,白皙而秀气。

疲倦的烟,苍白的唇,诉说着生死离别。

那青年盯视烟雾中的眼睛,明亮而妩媚。

他却寻到了一个谜,准备破译。

谜,折磨青年作痛苦的爬行。青年又一次用渴望的目光掀起窗帘。那轮“梦”已消失在另一个漆黑和空旷之中。

窗外。夜。

飘着碎雪,飘着细雨;飘着死亡,飘着诞生。

青年流着血,流着泪,流着缕缕相思,流着遥遥期待。

那幢楼。训练场。

青年曾幽灵般地隐现、闪动。

青年曾写过诗、唱过歌。

青年的眼猩红、凶残,青年的歌粗糙、庸俗,青年的诗悱恻、可怖,青年的心地纯善、热辣。

那幢楼。训练场。

空了,静了,熄了。

青年傻了,痴了,呆了。

像乞讨者去寻一个温饱。

一股浓烟烈火把月亮烧烤得面目全非。

青年愚钝的眼,不肯瞧那间光亮。

刺眼,刺神,刺心。

青年的躯壳逃走了。

慌乱间,被分割的心田交给“阴郁”去租种。

血,心之语言,每一滴都抒写着一个故事。

笑,心之花放,每一次都是一次真诚的袒露。

泪,心之谜语,每一滴垂落都是一个诠释。

醉,心之爱恋,每一次都感应心的颤动。

青年知道,没有太阳的跳跃,就不会有蓝天的梦想。

他把血、笑、泪、醉捏成一个血淋淋的骚动。

苍凉的沉落,被折断的不是时间,而是血脉和泪流。

那层灰蒙蒙的暗影,是思索的大面积阻塞。

黄昏暗示着死亡。

广场。碑。

青年的目光盯着高高的碑顶。

碑顶闪动着群星。

人流、街灯。

青年在思考中等待。

等待那巨大的震动。

深夜里,青年倒下去了,被醉倒。

广场突兀起一堆废墟。

一个女人清理废墟,同时,又在自己的心里垒起一道界墙。

老久致彭斯【七】

“冰川时代”已凝缩成一个黑点,在遥远处消失,记忆中寒冷,在时间的冲撞下融解。

语言的激流却从未被冰冻,阻截,停滞。

莫被无望的等待尘封内心的思索。

也许“默默”是为了更有力的旋动,更高纯度的酝酿。

无论如何,心田要有清溪的流淌。

春姑娘柔润的小手已轻叩你的心扉,挠痒你的肌肤。你要小心,她也许会突然地触摸你的脸颊,让你从深冬的睡梦中猛然醒来,惺忪傻笑。

梦幻【二】

雪,飘洒着一个晶莹的故事。

雪情,雪恋,雪烦,雪愁,雪愤,雪谊,旋舞,如落花缤纷,魅力诱人,使之意识纷乱,如记忆之长纤把久远的拉近,把近的拽向渺茫。雪簇,正举行一个隆重、宏大的葬礼。一个雪人静静地躺着,没有呼吸和脉息。

思念在零度以下,依然融化,汇成一条晶亮的小溪,环绕雪人。正待出殡。

松柏挽纱,杨槐素裹。

雪花翻飞,愁绪飘荡。

白茫茫的呜咽声,袅袅升腾,一首真正的哀歌继续流行。

残冬摇曳着最后几点雪花。沉重的残喘、冗长的叹息已随雪花而消融。一只俊俏的鸟儿优美地跳跃着,啄食散落的春影。

草坪静谧,柔软。你斜坐,沉迷恬淡的梦境。剪着,叠着,那么专心。我凝视着,无权走向你。

打搅是一种破坏,甜美心境的毁坏将无法弥补。

一种浓浓的、略有芬芳的气息弥散,激荡着。继而,我心慌,心颤,动情,疯幻。

记忆开始摸索童年。

傍晚,我时常站在田野的小河边,放行我叠的纸船。

一只,两只……

载满我最初的渴望、幼稚和真诚驶向远方。

朦胧地感知远方就是大海。

海是蓝蓝的,宽阔的,很大,极美,波澜壮阔。海里游着无数美丽的鱼。海上飞舞的海鸥呼唤着海燕,还有往来的点点帆影。

溪边青草地里,我的伙伴默默地等待着,为我祝福。

瘦瘦的镰刀,肥胖的篓子,漏洞的鞋子。

它们待我特别真诚。

现在,我的闲适、纯真和梦一同随着白纸船的流散而流逝了。

一股暴戾的激流冲撞、淹没、吞食了我。

我惶惶如一只过街的老鼠。

悄悄,轻轻,小心地偷食时间。

野猫不断增多,且日渐凶残。莫扑捉我,我仅有一点鲜肉。

高尖端灭鼠剂的确灵验。

你溪流湍急,淙淙成一首悦耳的歌。

溪边,我是一根草。

伴着歌谣。

你是弯月,柔和了我,明亮了我,却消融了自己。

梦幻【三】

海滩,一缕金色的长发被洁净、轻盈的浪花梳理着,慢慢地拉长。海,依然虔诚地信奉着蓝天的理想。

一股海的腥鲜气味不断飘着,弥漫,舒展。

我凝视着天海苍茫处,等待海市蜃楼。

不知那是什么地方,天涯?海角?

也许太遥远,我认为那地方很可恶,很虚伪。

一线模糊。

纯粹的自我粉饰,自我掩蔽,自我欺骗。

一只风筝,飘得极潇洒。

白色,像迷人的蝴蝶。

牵线折断。近处,一只白鸥。

又一只风筝,飞得烂漫。

黑色,像快活的蜻蜓。

近了,一只海燕。

一只金色的鸟扑进我的视野,盘旋着,欲带走那绵软的白云。

猛然间,那只鸟迅速跌进海里。

没溅起一丝波纹。

我蓦然发现,一个少女忧伤的影子在海滩上独行。

黑色的眸子溢出两滴澄莹的泪。

轻柔的海风掀动着少女白色的衣裙和墨色的发丝。

那分明是两只海鸟在飞舞。

我的企图开始犹豫:走向她?不。

她向我走来。目光呆滞。我知道,那是无目的、无意义的。

仅因我们是同类?

我暗自痛斥自己的怯懦和虚伪的冷漠与高傲。

她看着我,低下了头。

我说:淹没了。

她说:沉没了。

是失落?

不。失去。

海是无情的,即使平静。

她漠然,继而摇头。

脆弱的是自己。

海能使人忘却。

也能让人记起。

我明明听到她心底的声音:更能使人向往,振奋,行动。

你该拥抱快乐。

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个明艳的微笑。

灰蒙蒙中,一条破旧的渔船向我们奋力划来,辨不清舵手的年岁。少女呼喊着奔向大海里,声音消失在浪花的喧闹声中。

春天来了,送你一棵“相思草”。

我心里的栅栏囚禁着一个战栗的秘密。

秘密,躁动且徘徊。

月,弯弯的,洒落的清辉焚化了一排排栅栏。

秘密失踪了。

爱在寥廓的春天的田野旅行、追寻。

爱随着春天而金灿,由百花开放而五彩缤纷。

爱有了春的思维,有了春的意识。

春天那色彩斑斓的思想难道仅仅是召唤、耕种和给予吗?

难道“美”与“爱”不是永恒的春之歌吗!

这也许是一种轻狂,但这也是真诚的袒露。

爱,撕碎了天上的云。

柳絮,飞舞。

刺槐雅致,清淡的小花在落霞中,笑吟吟,羞答答。

泡桐竖起粉紫色喇叭似的花束传播着一个爱情故事。

故事也许很忧伤。

月如弯镰,收割一片悠悠的白色的云之飘动。

月光下,云隙里,星星偷笑。

我采撷一朵洁白的月季,为悼念逝去的感情。

如果说过分慷慨是一种罪过。那么我就是一名地地道道的罪犯。我很贫穷,真的。

时间是比金子更有价值的财富。

人们对它的占有不是无限,而是极其有限。

我所拥有的时间,点点滴滴,少得让人寒碜,让己心颤。

我被人凶残、疯狂地掠夺着,恶意或善误。

我开始感觉苍老、无力、贫血、心慌。

昏迷中,一个腐朽的心理慢慢蠢动。

有时,吝啬是一种至高的美德。

冥冥中,我轻轻地剖开自己的心房,里面珍藏着你的微笑,眼泪(我相信,那泪滴比晨露秋月更晶莹、更纯洁、更迷人)痛苦,言语,幻梦与歌声。这些是我生存的力量。

我将用太阳与月亮的闪光灯,用爱和感激的底片,摄下你的情感。这张极美的影像会一直陪着我走向永远。

路上,我不再感到恐惧与孤独。

老久致彭斯【八】

五月。

飘来细细爽人的凉风。

层层的麦浪以滚进的形式带着微黄的醉意在殷红的落霞中恣意流荡。黄昏,昼与夜的纽带。

它以最轻甜、柔媚的微笑为那用黑纱遮住多半个面庞的月神破译太阳的火辣与炽热。

远方,模糊的暗绿弥漫着稀薄的雾霭。

旷野溪流旁的磐石上静坐着一个深思的青年,两种声音的对白使他悸动、欣喜。

燕滦:我亲密的伙伴,今天约你出来散步,又浪费了你的时间,真对不起。

老久:我真诚的相知,你的烦恼就是我的烦恼,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你的爱恋就是我的爱恋,你与我如影随形,从未分离,何必这样客气。

燕滦:黄昏真美,美如画。

老久:黄昏抒情,情似诗。

燕滦:黄昏温柔如少女的羞怯。

老久:黄昏含蓄似少女的矜持。

燕滦:黄昏不是空中悬浮的水滴。

老久:黄昏不是瞬息即逝的流星。

燕滦:让我们热爱黄昏。

老久:黄昏里已有了我们坚实的足迹和飘洒的身影。

燕滦:让我们在黄昏中其乐融融。

老久:我们是黄昏中的缕缕思情。

燕滦:我们为谁缠绵悱恻。

老久:为我们爱的那个善美、诚挚的女孩。

燕滦:我们的爱是神圣的,无可非议的。

老久:任何亵渎都应当受到指责。

燕滦:黄昏在粲然微笑。

老久:少女在深情呼唤。

燕滦:接纳微笑,带进我们的梦中。

老久:倾听呼唤,领我们去追寻。

天似沧海,云如波涛,星是航标,月如孤岛。

少年的相思之舟荡来游去漂向那孤岛。

月儿会圆吗?回答是会的。那么心呢?

圆缺在于缘分。

有缘则圆,无缘则缺。

其实,缘本心悟。

老久致彭斯【九】

我的思想在黄昏中散步,为了一种友情。

我的感情在月光下独行,为了一种爱慕。

彤云如火,乌云似墨。

交错,翻滚,厮拼,混战。

战火与硝烟使我走向残酷的体验。

这也许是一种拯救,一种手段,一种无奈的方法。

我又向谁试问?

天边,静止着一条澄澈、湛蓝的小河。

如神话般妖艳,似传说般迷人。

呈现无瑕,流露梦影。

可谓新奇,又谙熟。

它体味着一种对比中的安逸与娴雅。

消瘦的月影,发愁的花影。

漂移,滞留,彳亍,伫望。

我如饥饿中的荒原狼,带着贪婪、凶残孤独地蹀躞,在那片让人魂荡的相思林惶悚不安。

为了真诚,为了自由,为了不自欺欺人。

绿枝上,栖息的鸟儿清脆地歌唱,旋律斑斓。

我为月色醉倒在绿茵上,进入如落叶旋舞一样的幻觉。

突然,林中燃起一片火光,火势迅速蔓延。

寂寞与相思随淡蓝的烟柱袅袅升腾。

老久致彭斯【十】

夜是太阳转身离去时投出的背影,混合了天与地。

背影失意,悄然走进一片湿凉,天地为之哆嗦。

我从梦中醒来,刚刚发觉,傻笑。

雨是云释出的爱,连接着天与地。

绵绵的,沙沙的,呢喃娇羞的情话。

片片叶子抖动,胡乱的,懒散的。

唠叨什么?哀怨?痴思?情恋?

我惺忪地望着天空,一片灰蒙。

云稀薄得可怜。

在背影中徘徊,在雨中求索梦境。

我在信笺上写着你的名字。

你是云。

你问为什么。

我说你轻柔、圣洁且与众不同。

你问我云为何物。

我说云为雨。

雨呢?

雨是情。

洒向谁?

土地。

我尽力肯定,但心里却暗暗地说。

洒向我干枯的心田。

雨停了。天晴了,星星闪现。

我唏嘘地逃向小屋,恐怕星星嘲笑我痴呆。

老久致彭斯【十一】

麦子熟了。

在初夏沸沸扬扬的一片蛙噪中,在太阳粗犷的朗笑中,在云儿娇柔的曼舞中,在风儿温情的轻拂下,在小雨喃喃的情话中,在落霞羞红的倾慕里,在月色溶溶的宁静中,在暗送秋波的星光里,麦子熟了。

宛如丰盈的少女在男人关注的目光中成熟了。

在父亲白发般的梦里,在父亲无数次感叹过后的盼望中,在父亲躬起的牛角般的脊背上,在父亲槐树皮般干裂、粗糙的手上,在父亲地垄一样的皱纹里,在父亲充满泥土芳香的汗流里,麦子熟了。

成熟的麦子把自己的全部无私地献给了耕种过、辛劳中、在等待的人们。把最后一抹金灿灿的笑意交给了铮铮的银镰,如分娩的母亲把全部的快乐与痛苦,呻吟与希望交给了新生命的蠕动与诞生。

我望着镰刀般的月亮,心中很模糊。

月儿能收割什么呢?

我知道,成熟的爱是不能被收割的,它有着臻于尽善、完美的无限性和永恒性。

一片摇落的绿叶使我醒悟:唯相思能被弯月收割,交与痴人。

老久致彭斯【十二】

小屋内,我俨然囚徒,灵魂产生了绝对的窒息感,正埋在一种复杂的情绪和氛围里。

偶尔,仰望的目光,不难发现我瘦黄的脸上涂染了疲惫、忧思及灰色。蓦地,我沉重的忧郁让自己感到心悸,恐惧地萎缩起来。

幽蓝中,那颗闪亮的星星在充满希望的视野中失踪了。

在我专心的伫望和起伏的情潮中消失了。

被盗?迷路?可怕的猜疑。

我心急如焚。

当你真的被盗,你千万不要用自己的柔性和温情对待那凶恶而毫无人性的盗贼。你的勇敢与正气会告诉你不能退缩和忍让,但也不能采取冲动的方式拿起匕首愤怒地去报复自己失去的一切。那样,不仅严惩不了奸邪的贼子,也毁了自己。要记住,你拥有坚实的信念,高尚的智慧,你有自己光辉的前程。

当你真的迷路,切不要用脆弱的眼泪蒙住你秋水般的眸子,更不可用廉价的哀叹消磨自己的意志,嘲讽自己的人格,诋毁自己的往昔奋斗,也不能企求母亲虚弱、苍老的怜悯扶助和安慰自己暂时的孤寂和受折磨的灵魂。

你应昂扬信念,用坚强的意志点燃起青春生命的火炬。那时,路会在你足下伸展,你终会攀向自己希冀、追求的峰顶。

相信自己,上帝同你站在一起。

相信朋友,朋友微笑或垂泪时的目光会默默提示:理解你,爱你!

老久致彭斯【十三】

天啊!难道心之震荡所引起的情感躁动与不安是预示你如上帝灵光般的降临吗?

这是我昨夜的梦中无论如何也没能感知的福分!

我得到如此的厚爱,是不是我已犯下一个连天真、单纯的孩子也不能宽恕的罪过呢?

我知道,我的一种精神与情感诞生了,一个与昔日有别的我带着疑虑问世了。

我静静地享有这舒心的激动。就连一丝微笑也不挂在唇边,悭吝地埋在心的迷雾中,恐怕那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随轻浅的笑而消逝。

既然由于邂逅的惊喜禁锢了我的灵感对你的歌唱,那就沉默吧!乖巧地听你的悄声细语,听你那机智、幽默、充满辛辣、思辨色彩的叙说,如童年在夏夜里听外婆讲好听的故事一样诱人,惬意感让我动情、落泪。

有时,我极快地如燕儿蘸水似的偷看你一眼,我便以一个男孩子的方式羞怯了。

慌乱间,装成一种李白式的豪放喝了很多的酒,以掩饰自己变化的心态。可你用圣母的微笑阻止我不要喝得太多,我口呼要为你如此巧妙的责备而跪倒大拜。我该如何报答你给予我的爱呢?

让颤抖的笔写下一个忠诚的我。

让天空的白云游移成一个缠绵的爱。

让灿烂的繁星交织成一个晶莹的你。你那跳跃式的感觉与幻想就会知道。我爱你。

老久致彭斯【十四】

你迟早要走的,走向那遥远的南方。

不是因为那里温柔、细腻、秀丽、明媚。

南方有一颗深沉、热烈的心在痛苦地等待,呼唤着你。

这场恋爱会引你走向南方的盛夏。

粗放的北方没能挽留住你,有些悲壮了,失去了对你的诱惑。

你是雁儿,秋凉时,凄切的蝉鸣使你飞向南方。

行云听懂了你落泪时的悲叫。

北方的冬天肃杀了你付出的情感,你便产生了恨。充满陶冶与净化魅力的北方的雪花,最终也没能向你解释清楚,唤回你。

我给你讲个故事,为了你不久的飞翔。

北方,有一个男孩

在听腻了狼嚎声的夜晚

有了憧憬南方宁静的梦

受雪景虚伪的欺骗后

开始欣羡南方的热诚

厌烦北方粗俗的心理

与对南方细腻的向往同时诞生

在一个温馨的夏日傍晚

他结识了一个南方的女孩

女孩给他讲了很多南方的故事

他从女孩柔美的气息中

懂得了南方的神秘

当他痴迷地爱着南方时

也深深地爱上那个南方的女孩

表达爱慕时发觉自己错过了时机

南方的女孩在北方男孩的泪流中

走进热带雨林

北方,依然有一个男孩

痛苦而绝望地想着南方

牵挂那个南方女孩

故事结束了。

但我不知道,南方的女孩在春天里是否随燕儿一同飞回了北方?

那个北方的男孩可有这样的梦!

老久致彭斯【十五】

我与老久和醉鬼在一起糅合,争吵,痛苦又欢乐。

子夜的虫鸣很稀落,且无节奏,但还动听。

醉鬼今儿很出色,醉得理智。

非情醉,更非酒醉,而是为月亮醉了。

月亮最初有着一种朦胧的遐想,后来就变为一种明亮的启迪。

月亮下边,有一条细长的像河岸的沙滩状的云,美丽得让人感动。

醉鬼说你已走了54000秒,多么吓人。让人怀念、伤情的名字啊!

他在“和尚庙”里发现“多一根神经”与“少一根神经”吵嘴,细闻觉得合情又入理,调节纯属多余,便又回来加入我们“唉声叹气,软弱、颓废”的组织。

老久含蓄地说他很想你,并且一直固执地表白自己是诚实的人、善良的人、坦荡的人、纯洁的人,等等的人吧。

谁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我总对他有点怀疑,感觉的,说不清。

他还说你听了这些话不要感到过分失望和恐惧。

这还差不多,算是有礼貌的实在。

他鬼使神差般地用五分钟为你饯行,我敢肯定他完全是对你的出乎意料的行为实施的戏弄报复手段。

多可卑啊,没有一点怀念的诚意。

他的特点,动摇性很大。

老久说他离开你后,发现了一棵榕树。

花属玲珑的,浅红色、散出清淡的异香,很引人。

榕树的花朵使他忘记了你的存在。

他很傻。

当他意识到榕树带着笑意走进夏季的六月时,他才感到你也闯入了他的炽情里。

他还说你的到来使他的等待有了一个潇洒的停顿。说你的离去又使他开始了充满迷茫的企盼与追逐。

我怀疑他是否疯了。

我把老久与醉鬼的讲话记录下来写给你,我绝不奢望任何赏赐,只望为我保密。这可是他俩所绝不允许的!

老久致彭斯【十六】

夜晚的天空铺展着一层薄纱似的暗云。夜咀嚼着忧愁,月儿流露着橘黄的苦恼。

我的情绪被这黯然天气浸透,心中铅灰色的云层变厚,变浓,加重。骤然间,我心里的小雨淅淅沥沥。

莫笑我的脆弱,莫恨我的多情,莫怨我的自寻烦恼,莫论我的苦苦折磨。

男人的眼泪象征着海的情感。

眼泪是男人的情海爱至极限的浪花。

迷蒙中,我的眼前闪过一组新的意象:

北方,在一个深秋的季节,在一片白桦林里,纷呈斑斓的落叶。

枯黄代表梦想,残红代表希望。

唯那银白的躯干默默地显示着忠贞的爱情。

秋叶铺成的绵软的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年轻的旅行者。他那紧闭的双眼透出劳累的快慰和休憩的抱撼。

一只啄木鸟在一棵粗大的树干上刻下一个女孩的名字。

一只将远行的南飞雁正阅读着旅行者散落的日记和诗稿。

南方,在一场忧郁的秋雨中,一个女孩凄怆地寻找着自己的影子,寻找着一个北方男孩的眼、泪、笑与固执……

冬天来了,南方下了一场极其罕见的大雪,那女孩被雪景迷住了。

后来,她又失踪了。这也许是不祥的预兆。

有人说:她去了北方,去了白桦林,去寻找那个年青的旅行者。

不管怎样,我正恭候厄运。

老久致彭斯【十七】

让存放称呼的位置成为空白。让你睿智的跳跃、扑捉式的思维驰骋吧!

西边,那尚未消失的晚霞很温柔地遗留给我一抹娇艳的余辉。

我的脸上充满了委婉的谢意!

我便以这种心境问候你,Dear Chairman and teacher,祝他快乐!

关于Chairman一词用法极妙,把心中的上帝用既能符合中国国情,亦能体现强烈的时代感装饰起来,这可谓是“野心家的挚爱”。

在寂静的角落里,自我欣赏孤独,终因缺乏耐力而逃遁了。

记忆有时呈现出鲜明性,深刻性,与记念性。

今儿圣日,我又去了那家酒店,去享有那不绝的袅袅余音。

我与你最忠诚的仆人——信,进行了最亲切的会晤。

关于“热点”与“热情”我只能这样说解。

给我友谊、帮助和爱的人,我会千百倍地偿还、回报。

给我痛苦、讥讽和愤恨的人,我会依然向其微笑,并不怃然感叹。

世界本身是漠然的麻木的,我会扮成一个非常平和、没有任何棱角、豁达而大度的人,但我的心里也许在诅咒该死家伙的整个血统。

我时常掩饰自己魔鬼的那面。所以,我很虚伪,也很坏。

太阳西斜的时候,我约了几个哥们儿,去蓟县城东的翠屏湖游泳,完成你那天下午因我而未能实现的愿望。

湖边,我快乐又悲伤,用石子打着水漂。

一石抛,甩荡起六点,如省略符号,我不知自己对苍茫的水要沉默什么?

现在,我面对你应该语噎了。

老久致彭斯【十八】

我最至高无上、公正无私、功德兼隆、贤明圣洁的法官先生:

你好吗?

当我以最虔诚、膜拜的心情,眼含春风般地笑意尚未候盼到你那比雷霆更有威力,比太阳的光辉更让人崇敬,比星月的高洁更让人值得尊重的法庭的传票书时,我便以大义凛然之势,蒙受冤屈而不悔的心态,随时准备用我慷慨就义的血洒满你那缺少猩红的法庭。

今天,一九九一年七月八日子夜时分,星期一。你无论是真心实意的还是虚情假意的采用任何方式,将动用天堂、人间、地狱最凶残的酷刑来残暴地惩罚我,致使自己快活、开心和舒畅,我都会保证一个严酷的自我,决不改变。

在这里,我不是以人类社会普通公民的身份讲话,我是上帝最忠实的仆人(我不是一条狗,这会有侮上帝的形象),我代表天国上帝的声音。

我必须庄重而严肃地面对你,我的法官先生。

我是一个喜欢认真的人。你知道我是用什么来换取认真的吗?

我祖上的灵魂与我这廉价的生命。

亲爱的法官先生,我要提醒你而不是无礼地质问你,请原谅!

我犯了什么罪?仅仅为了我的自白吗?“云很低且很暗,一只疾飞的乌鸦。”

我不能超脱于天的格调。

我更不能超然物外于你的情感加工现场。

我被彻底的束缚了。

我知道,高尚、尊贵的法官先生,我的语言冒犯伤害了你。

但我要申辩,我要以母亲那没有爱情的婚姻起誓。何必要用蓝天概括我的纯洁,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有野心的。

也许,你痛恨我愚蠢的表白。

是的。我是被朋友公认的老流氓。“批判”有时是人类交往中很好很有效的纽带,它可以发展成很多任何方式都不能代替的友谊,它可以缔造人间高贵的友情。“热心”与“倾心”的感情发展其结果很难预料是不是悲剧!

我最讨厌善于把自己扮成冷漠以示自己是高傲的人,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我没有嘲讽你的一丝涟漪,哪怕是一点雨滴。

甄妮是存在的,泰戈尔称颂她,我喜欢她。

你与甄妮的脉管里流动着近于相同的血液。

所以,我喜欢。

我不怕获得任何罪名和惩罚。

法官先生,你不要失去这个世界上对你来说最伟大的罪犯,我昭著的臭名将给你带来光辉灿烂的前程。

一个犯罪爱上一个法官是正常的,就像一个临危的人热爱自己的牧师一样。一个法官爱上一个罪犯,这层关系侮辱、亵渎了法律。

法官先生,我不想看到法庭上取替“那轮旭日和明镜高悬”的徽章,我想看到你的“我不怕这一切……”

停止我冗长的叙说,等待你的判决。

我知道被流放意味着什么,法官先生。我会在无望的星空下,在落寞、荒凉的土地上,掘好我的坟坑。

老久致彭斯【十九】

在童年的故事里,我最喜欢听的是初夏讲述的翠绿。

初夏的翠绿如诗,而我最喜欢读的是黑暗孕育着晨曦的黎明。

在黎明的神话里,我会认识眼睛似的露珠,我会听到喜鹊间的对答,我会在大片的栗树林里感受神秘的寂静。

栗树林里,最诱惑我的是那细长的栗花,金色的、狗尾巴似的,摇摇摆摆,很悠闲。啪,一声垂落,我便把它拾到我惊喜的快乐中。

当第一束霞光还未驻守清晨的乐园时,我便走进栗树林中。新的一天,我把捡得满满一篮子栗花交给了姥姥的微笑与夸赞。

姥姥蹀躞的小脚忙碌起来。姥姥唠叨着,用满是皱纹的手像给姐姐梳辫子似的给那些我捡回来的栗花缠成一条黄灿灿的绳子。

然后,姥姥又用告诫的表情把栗花编的绳子交给太阳去烘干。

晚霞消失了,火绳诞生了。

傍晚里,星亮点燃了火绳,火绳又吻着姥姥那根很长的烟袋。

于是,姥姥讲的故事在火绳与烟袋的轻烟中开始流行。

姥姥的故事很吸引人,也很长……

如今,姥姥去世了,而那火绳还很长呢!

因为,我拥有很多个黎明,很多栗花,很多怀念姥姥的梦。

老久致彭斯【二十】

我无法逃避孤独,就像我不能够辉煌自己一样。

我刻意寻找一种新的环境,新的氛围,新的情绪,改变我绝不再忍受的心理现状。

狂风来了,天旋地转,世界倾斜了。

暴雨来了,倾盆瓢泼,银河决堤了。

雷鸣来了,惊神驱鬼,万物无声了。

闪电来了,刀光剑影,黑夜被谋杀了。

我走在被毁坏的世界里,心里安然。

告诉你,我不是疯,不是傻,不是折磨自己,不是为表演变戏法。

我是为了寻找一种新的感觉,它会告诉我一切,还回一个新的自我。

也许我将无法寻到,但我不悲伤。

因为我终于发现自己还有勇气,需要目标和意志。

我满足了,在一种新的追求中。

老久致彭斯【二十一】

你给我的感觉正在涌动,让我疏浚河道,流向你。

你不诚实,比我。首先肯定这不是由于“理智”与“情感”相悖造成的原因。其实,这两者本一体。

你为了捍卫一个孤独的你,于是,你尝试着自己欺骗自己,并拿出与自己完全不符,背叛性格的语言来掩饰自己,我想这只能是欲盖弥彰。也许我言重了。

你很崇奉生活中的公式、定理、定律,是吗?

我不希望你最后求得的是虚伪!

我永远不是你漂泊的孤舟所向往的海岸。我不是,也不能够。

我永远不能成为给你指引航向的灯塔。我知道,我不配。

我是海洋里被击碎的渔船中一个随波逐流的木板。

当你看见我木船的残骸时,要多加小心,也许暗礁就在不远处潜伏。

我会背对着你,朝与你相反的方向走去。

用疲惫的手捧住泪滴,以解旅途饥渴,我会的。

你劝我束缚住双手,撇开泥巴,不要塑造心中的偶像。我只能说:我只有继续的责任感,而没有放弃的权力。

我为了完成自己心中偶像的雕塑,我必须去寻找偶像最开始、最初形成的物质。

一切最初的寻找总是丑的,俗的,贫的,不完善,不尽美。

偶像是现实中对梦的雕塑。

但每个人都没有丢弃过,锲而不舍。

我们在很多问题的看法与认识上都有过龃龉且迥异,这种相互补充、相互否定的心灵交往和情感交接,恰恰成为我们联系的纽带。

我不否认我们将发展成为很铁的哥们儿和最知心的朋友。为此,我很乐观。

我只希望做你山崖上的常春藤,而不成为你园林中的任何一束鲜花。

我是你“我不能取缔别人,别人也不能代替我,我就是我”的朋友。

写你,不是为了寻求快乐,寻求忧郁,寻求价值。如果那样,我也只能嘲笑自己是天下最有名的大笨蛋。

当我去寻找忧郁,忧郁早悄然飞逝。

当我想告别忧郁,可忧郁却死死相守。

一种精神让我向你索取一种权力:给我时间,细细观察你,认真地写你。你用“打倒你”想消除我,可你没有想到恰恰是你又给了我“毒草”的美名,多伟大的赞誉!因为,它有毒害你的能力。所以,你害怕我这颗“毒草”才高唱打倒“霸权主义者”的赞歌。

告诉你,我很快乐。

老久致彭斯【二十二】

好些日子,天总是那么晦暗,我倒希望驻足一缕阳光,瞬间飘荡,或如闪的生命。

于是,我的心里想拥抱一种声音,但我知道那种声音很难觅到。况且我的世界很浑沉,一点儿也不能豁然。

我开始寻找那有清爽气味的声音。

突然,一个女孩对我说:我们这里有皮尺,你如果需要测量厚脸皮的话,尽管吱声。

我问她如此厚爱与关照要付费吗?

女孩说:你一定很有钱的。要不怎么肯花掉许多钱来寻找那种声音呢?

我说自己原来是有很多钱,不过那都是捡破烂换得的,现在我只剩欠债啦!

后来呢,我没能找到那种舒心的声音。

我听到那女孩的声音充满悲愤色彩。

我知道,女孩恨我。否则,不会嘲笑我。

今天我要跟你讲点事,很有趣的。

几点情趣

我对月牙说:喂,老朋友,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是不是在与我捉迷藏?

它只微笑,暗淡的,忧虑的。

我又问:你是去旅行了吗?可给带来什么新鲜故事?我已等你好久了!

它依然默默。

后来,云吵吵嚷嚷地跑来,在月牙的身旁嘀咕一阵,月愤然离去。

我的眼睛湿成尴尬与失望。

我的搭档会会上次在北京亚运村被误认为是印度人,那情景真逗,能乐坏人。这一次干得更绝,他把自己的眼眉刮得干干净净,再加上那闪亮的光头,样子凶得让人浑身哆嗦,可他还佯装暴怒地说:我的眼再也不寄宿在眉的檐下啦。哈哈……

我那赖皮哥们儿往日里总跟我斗嘴,今儿拔掉两颗牙,可算老实多了。一天摸着肿起的嘴,失去了笑容。

我就故意和他逗着玩:赖皮,今天好吃的东西真多,你可得好好享用啊!

他对我假意表示出的关心点头致谢!我又说:你何时给我们发营养费呢?

他终于睁大受惊吓的双眼,目光是吝啬的。

我解释:你的表情太影响我们食欲了,这一下把他气得够呛。

有时故意逗他笑,一笑就把他疼得要死,看他那样子又开心,又解气。

草坪上,有许多绿色的小虫欢快地跳着,玩着,亲昵地讲着草坪的梦。

热爱三毛吗?

你给人的感觉:沉静,理性,热情,

幻想,美感。

肯定能写出更多优美的散文。

你的“荷西”若支持你,为何不尝试一下呢?

老久致彭斯【二十三】

这是我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真切而清晰地称呼你的名字。

永别了!

通过能够传音的物质将我的心里话诚实而轻轻地告诉你。

每当读着你的语言时,我会感到世上的其他声响皆为噪音。

谢谢你能最后一次给我和畅的感受。

让一切留给悲苦的回忆,留给我坟茔前那摇摆的小草。

生活里,我从未希望得到更多的东西。哪怕仅仅一束阳光,一丝凉风,一簇晚霞,一阵细雨,一片月色,一点星亮。否则,我的灵魂会战栗不安。

我没有任何资格与权力向你奢望什么。

我错了。很愚蠢的。

我知道,且必须承认,我活着是一种悲哀。我让你彻底地绝望了。

同时,我的性格会编写一部悲惨的人生情绪史,我将把自己此时的忧伤称为《第二次大痛楚》。

我要走了。一次新的旅行。

孤独的尘埃已等待我好久了,准备踏起困惑中的自我认识与更新。

这一切都在感情的空间完成。

我会让北方的白桦林在梦中消失。

别人问我为何沉闷时,我说因为我太快乐了。

事实上,我是用我的愁烦与哀鸣为我的朋友饯行。

我要让眼泪从心里流出,而让微笑洒满我脸部的每一道皱纹。

我不想为自己辩护,但我需要说明。

梦与疯疯癫癫是我痛苦的表象。

难道你真的没从另一方面,如在小说中,发现一个压抑很久的灵魂在哭泣、探索、追求、挣扎吗?

那灵魂在渺茫中寻找孤苦。

在惧怕你的同时表现出我的弱点。

停止了。

莫把我当做珍品贮藏在你的记忆之中。

我是残垣断壁……

永别了。

早晨,一股清新、洁净的溪流洗濯了黑夜的倦意。我傻愣愣地望着汩汩远去的波浪,决定开始旅行。

一场多情的雨,约走了我的身影。唯有忠诚的孤独把我引向寂寞的泥淖,沉浮一种绝望与希望。

一群黑色的呢喃的燕子为我剪着雨花,几只金色的蜻蜓翩跹秀美的舞姿,时间色彩缤纷而安谧。

我的满足与激动使我快活而高兴。我用最短促的微笑举起喷着啤酒花的酒瓶,对它们说:谢谢你们。

我流泪了。我怀疑自己为什么竟如此动情,如此可怜或自卑。

我知道,清楚的。北方不会因我的泪流而增大雨量,扩展成洪涛。但北方任何一场没有名分的雨,既使没有什么意义,都会使我心里像布满阴云的天空一样降下泪水。

有时,我爱寻找自信。自信是一种鞭笞和激扬,是巩固和发展,是追求与希望中的依托和支点。

此时,我却想得很多,很多,近乎彷徨。

我是父亲生命之舟的纤夫。

我是时缺时圆的梦。

我的降生是梦。我生命与生活的隧道是梦,我的忧郁是梦,我的失意是梦,我的苦难是梦,我的希望是梦,我的往昔是梦,我的归宿是梦,我的血液里流淌着梦,我的眼里充满着梦。

然而,我的梦又是什么呢?

我很诚实。我知道诚实给我更多的是苦难,别人说我很傻,没有办法,我还会诚实的。就这样傻里傻气地活下去。

我的泪呢,它日夜思念着我,它是时间所不能改变的另一类亲密朋友。

我构想结局,但我懂得人生不会有归途。离家就会迷路,我的旅行将是悲剧。

我的爱,热情而疯狂,近于野性。

我的远行,是为了走向你,而不是离开你。

我慢慢从你的行动明白,我必须用苦难才能更好地塑造自己的形象。

临行前,伫望南方表示谢意,感激你伟大的苦难之爱,它很光辉!

老久致彭斯【二十四】

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认真地阅读父亲——他的苍老,观望月亮时的心情,蹒跚的影子,稼穑时的辛甜,我读得很费力,很浮浅。

父亲用他沉重的叹息、疲惫的喘息、浑浊的热泪、黧黑的脊背、清晨的呼唤、月夜的沉思、苍茫的希望、簇新的喜悦对自己的一生作了密集的注释。

这些连父亲自己也觉得纷乱的解释全被母亲收藏在岁月的慈爱中,用微笑的皱纹严密地封锁住,不让人触及。

我以一个儿子的责任在生活之海泛舟,破译父亲的心事,走过的每一个小岛都隐约父亲荒凉的足印。

失望与希望又把我引向另一个岛屿。

岁月的风,岁月的雨使我的痛苦与欢乐、哀伤与快活、失落与取得、野性与善意、冷酷与热情,怯懦与无畏,自杀与拯救纷纷坠落……

我茫茫的四周浪花飞舞。

老久致彭斯【二十五】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乡下老家了。很久没有坐在村东的小山丘上,透过傍晚时分缕缕薄纱似的炊烟观望那沉缓的落日和绚烂的云霞。很久没有听到那让夕阳沉醉的牛叫声和小伙伴牧归时稚气的吆喝声,很久没有听到鸟儿归巢时叽叽喳喳的欢叫声。很久没有看到母亲因儿子归来而淌出来的泪水浸透了绯红的乡村傍晚。很久没有看到那个月光写满我童年故事的小院,也没有听到角落里能绵延回忆的蝉鸣。我的归来,让母亲苍老的身影凌乱了晚年的清静。

我的心海里开始沉积许多时间所遗失的墨色珍珠,恍如梦幻一般,乌黑的光斑飘浮着引诱我去打捞,去索回那灰色的童年。

在一个忧愁的下午,我悄悄地把阿文叫到一个僻静处,由于一种急切的心情使我有些企求似的对他说:“阿文,你能否帮我找到一只船?”

瞬息,他的脸上凝集一层暗云,不解地问:“船?你用它干什么呢?”

我回答他:“当然用来渡河。”“渡什么河?”他的目光是惊愕的。

我说:“乡愁河,浪很大的。”

阿文完全被我搞糊涂了,他愣愣地望着我。我见他呆傻样才发现自己是个痴子,才略微顿悟阿文不明白我的心思,我的话简直是鬼语。

我笑了。

他见我笑更有些懵懂难堪了。

他犹豫地说:“我老家白洋淀有船,可眼下这里没有啊!”

我拍拍他的肩,又冒出一句贼溜溜的话:“你与阿举租的那间小屋好不好呢?”

他说:“小屋不是租的,是一家农户的闲房。人家不住了,怕空起来不好,空久了会闹鬼,才给我们住的。”“你信鬼吗?”“我不信的。”他摇着头,继而又宽心地说:“院子与屋子虽很破旧,但我与举还是挺满意的,我们毕竟有了临时的家。”

我递给他一只烟,帮他点燃接着问:“你与阿举住多久了?”“快五年了。”

我很惊奇:“这么久了,都成老屋了。”

他吹散了一口浓烟,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际低声自语道:“老屋了。”

我懂得那种眼神,伤感而欣慰。我从那双迷茫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独立的老屋,老屋的温馨为他们抵御着风刀雨剑、酷热严寒。

我终于触及真正的话题:“老屋一定很有意思,我可以去看一看吗?”“当然可以,举今天正好在家歇班,她一定感到快乐的。”

天上的云依然在徘徊,仿佛在寻找归宿。我已获取了一种明快的心情。我们驱车奔向老屋。

老屋很旧,很小。在久远的寂寞中孤独地给人一种近于衰朽、颓败的感觉,像晚风中残年的母亲在希望着把最后一次喘息留给远行迟归的儿子。我望着颤抖的老屋流下一滴滴的激情。

我默默地想:

老屋给人带来了浓烈的乡愁,又使它在人的心里化为一片淡淡而平静的月色。

老屋有着崇高的灵魂。

老屋不是被岁月所搁浅的小舟,它在我的心中依然是艘远行的航船。老屋历尽的沧桑丰富了我对它的认识与爱。

有一天,老屋会成为记忆,但在我的回望中那永远是簇新的历史,有着一种对现实的启示感。

院墙更显得残破不堪,墙基发生了荒诞的倾斜,墙上的荒草低吟一个悲凉的传说,一块云投下的影子为老屋涂了一层灰暗的色调。

我心中的凄寒,如一块黑云遽然飘起。寥廓的天空因一种色彩的掺入而显得不和谐了。

我的视野永远不甘于荒芜,又在一瞬间的寻觅中,发现了一丛翠绿的树冠在仰视蓝蓝的天。

这是一株挺拔、伟岸、秀美的椿树。

这株椿树鼓舞了我的快乐。

这时,阿举从屋里迎出来,很热情地把我让到屋里,端来一杯清茶。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也许在异乡漂泊的人都是这样的吧!我不敢提及自己因思念老家才来这里补救自己,我怕勾起他们夫妇俩的思乡之念,伤了他们的心情。

晚饭我是在老屋吃定了。他们的热心、诚实、善良委实不允我推却,还有那让我魂牵梦绕的乡愁啊!

归来时,夜已渐浓,我望着不断丰盈的缺月,在另一种乡情的满足中痴笑起来。

老久致彭斯【二十六】

暮色渐浓,小雨依然无耐地飘洒着,黄昏变得有些暗淡、郁悒了。烟雨霏霏,让人觉得有些沉闷,有些湿凉。这对于一个离家远行的人究竟是一种宁静,还是一种吵嚷呢?

我坐在东去的列车上。打开车窗,让雨滴扑入我的胸怀,我与雨都无法感受到心里所酝酿的是何种滋味。心里很朦胧,无法清晰任何一种构想,或悲苦,或惆怅,沉陷于心海的也许是一种麻木的、无法感知的喧嚣与躁动。

列车在灰色的气氛中驶进一座古老的城市,一声长长的嘶鸣惊扰了城内正旋动的人流。

列车刹停的瞬息,车站迅速被车鸣、人喊、拥挤、碰撞,纷乱了、沸腾了。

我立刻感到自己的心正逃避这种混乱的环境,去寻求一种适宜的感觉。

我透过如帘的雨幕,发现在我的对面,刚刚从另一个方向驶进的列车上有一个美妍的女孩正把忧郁、留恋、满足混合而成的目光伸向我的窗口。那如弯月的眼睛我似乎早就熟悉的,我注视着她,默默的。我明白自己的举动并非出于勇气而是一种莫名的渴盼。

我们在繁乱、闹腾的空间争取着属于我们自己所独有的宁静,对白是无声的,雨是一种为我传递温馨的语言。

我感到她的纤细,柔顺,秀丽,明媚。“你是南方人。”“为什么呢?”“你们眼睛里有一种南方热情的忧郁。”

她没有回答我,却用相问肯定了我的推断。“你去大草原吗?”“我的气息很浓吗?”“很浓,像沉沉的子夜一样。”“你的感知一定凭你对大草原的深刻的印象和理解。”“它很凄美!”

我认真地瞧着她,沉默着,目光火热。

她的目光有着北方的豁达与豪爽。“我失恋了,当然在南方。”“你把烦恼给予了北方。”“不。我母亲年青时的恋人在北方。”“你母亲是知青?”“他是北方人。”“他还好吗?”“他早已……”她拿出一片白桦的叶片,叶上滚动着一滴新泪。“被埋在白桦林?”“我母亲很爱白桦树的高洁。”“你母亲有着白桦的风格、白桦的梦,在多雨的南方。”“你去白桦林吗?”“去。”“为啥。”“对它讲我的故事。”

她又问:“何时归来?”“等白桦叶子变得嫣红。”“那是秋天了,你的故事一定很漫长。”“那是收获,心间的安慰。”

列车无声无息地启动了,女孩微笑着:“再见,北方。”

我说:“南方,再见。”

雨已停息,初夜变得一片晴朗。我恍然抬头,发现东北方向的上空闪烁着一颗孤星。

那是什么呢?是女孩遗落的泪,还是女孩荡起的笑。

列车变成一条船,开始在夜海航行,驶向灯塔,那颗星。

老久致彭斯【二十七】

对你说,傍晚的云笑得很勉强,很无力,很苍白。乌云的笑,深沉且充满着挚爱;白云的笑,尽管给人一种优美的感觉,但也许正隐伏一个骗局。

对你说,我是一个物体,终于在你的心中滑落。我是一本破旧的书,被你抛进了垃圾堆。深夜,我被一个乞讨者悄悄拾起,到旷野处取暖充饥。乞讨者得衣进食,躯体不断丰硕,两眼烁光。告诉你,乞讨者的名字叫孤寂。

对你说,莫抱撼,天空的缺月,那一半呢?一个璀璨的梦境等你去徜徉。莫忧愁,天空的残星,余下的呢?一个关于爱情的童话待你去聆听。莫伤情,天空的雨丝,湿漉漉的时空会寄给你一首缠绵的小诗。莫怀旧,天空的微风,会把那葱郁的青柳涤荡成一个光洁的春天。

对你说,我的未来很动人,我会采撷死亡之花插入归宿的花瓶。

老久致彭斯【二十八】

我不知为什么,自己突然默默地喜欢起雨来,近乎把它视为知己地爱着,有着浓浓的乡愁似的思慕感。

每当感到心里烦闷的时候,总愿蹲在屋檐下,或透过窗子静静地观望着阴沉的天空那翻滚的云浪,那种特有的墨黑与暗灰所调和的色彩总能适应我心中因压抑很久才产生的情调。于是,我便时常把这层忧郁通过轻柔的雨飘释放出去。这里不仅存在着宣泄,还有享受与和谐的获得。这种获得有时会在心里凝聚一种希望和力量,而不是悲观的放弃与一种心态的自我毁灭。

观望雨的时候,我的神情是痴傻的,似乎在朦胧的回忆中摸索着什么,这正是自己把整个情感、梦幻、思想全部投入到这湿润的氛围中,与雨畅快地倾谈。

一般认为,时间的表现形式是夜与昼。那么,时间的灵魂是什么呢?也许是阳光、月光与星光吧。可当这三光消失时,云就自然会派遣雨,作为使者去驾驭时间的飞车。

雨滴很乖巧,纷纷的雨滴蜂拥似的把天的意愿带给大地及万物。急切的飞落有如发出呼唤,我时常被这种热情感动。悠然地走进雨的怀抱,深切地感应它的体温与爱抚。每每如此,我都觉得这样的日子很超脱,我不会再为其他的事物所打扰和困惑,我只感到很舒心,很自由。

雨天的空气极清新,烦闷的燥热被湿凉取替。雨中的万物被雨水冲洗得洁净,鲜亮,灰尘已被土地所拘留。植物没有因落雨而凋零,恰因雨的光临而充满生机,生命里蕴藉了又一个艳丽的渴求。

我最喜欢雨中赏花,当然这不是出于雅兴,而实属自己怪癖的喜好。在雨中观花不是能悟出什么道理,而是那种强烈的娇美更深地触动我的心底。那种在雨的动态中所显示的鲜明并不给人直觉的脆弱,而是让人隐约地感到花儿在雨中歌唱的旋律,唱着生命斑斓的赞歌,翩翩起舞。光洁的雨滴又为它们多彩的服饰上装点无数的珍珠。

我的心时常因载荷不了雨中所产生的惊奇和感动而魂不守舍,在雨中狂奔、在干燥中生存得太久就渴望着雨水的沐浴,这样总觉得心里会惬意了许多。

有时,看着雨中移动着的花花绿绿的小伞,就会忆起初春时盛开的各色小花。耳畔呢,自然就会萦绕一个又一个动听的故事。

雨犹若梦,但我不喜欢梦,它总是让我回顾。可雨呢,却不断更新我啊!

老久致彭斯【二十九】

在以前,我很少想到死亡,或与死亡相联系的事物及趋向死亡的过程。在我的语言里也没有出现过诸如临秋末晚、风烛残年的句子。那时的我像一只鸟儿总是欢快地飞着、唱着,扑捉一个又一个灿烂的明天。

随着时光的位移,死亡这墨色的概念也逐渐地在我崭新的意识中潜移默化地形成、完善。恍若一个正不断丰满羽翼的乌鸦在我的晴空上盘旋着、嘶叫着。在我恐惧心理产生的同时,我也正用鼓足的勇气和一种恒久的冒险精神来热情地接受这一切。

我想过,有时生命对于死亡的迫降不能盲从地抵御与抗拒,而是做好一种顺其自然的准备与理解。简单地说,我害怕死亡,也热爱死亡。

我害怕死亡是由于我拥有各种强烈的欲望,而这不休止的欲望对于死亡来说只是弱敌,迟早将被死亡所消灭。

我敬仰、尊重死亡的原因,也就是它如身影一样成了我密不可分的朋友。不论我走得多么遥远,多么疲惫,多么悲戚,它会一直跟随着生命,直到在生命最温柔的夜间,让我得到一种生时所不能享有的梦。

死亡一直是隐形相伴的,直到最后它才粲然一笑。

夏末,龙爪槐在记忆里只有青绿的色泽,当其他树木仰视蓝天时,它却向土地蓬勃自己的感情。偶然间,发现垂下的长长的枝叶里生出许多淡青色的小花。它的出现让人感到自然而珍奇。匆匆几天,那些小花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仅把那朵朵的轻笑留在人们惊奇、遗憾与怀恋之中,这种昙花一现式的生命很容易让人想到死亡。

死亡是一种事物,它需要在不断发展中臻于成熟。

龙爪槐那无名的小花的隐匿使我对自己的生命在认识领域发生了变迁与动摇,思想与精神受到了冲击。死亡把自己黑的结束和白的恐惧灌注给了我的生命,我的快乐失踪了,生命里突兀的抑郁成为一种障碍。

于是,死亡在我的生命里有了雏形。

在思索中,我的心里产生了一些模棱的想法:

生命是死亡的躯壳体现。

死亡是博大的、永恒的、涵盖一切的。

秋天来了,在月光下时常伴我的木槿花开始凋落,我的生命也正向死亡过渡。

你是否还记得那爿小酒店?印象中它是吵嚷与杂乱的那种。你是否还记得那个在我的诘问下有些羞怯的女孩吗?事实上,她的不自然是我后来才恍然感知的。

初秋的天依然很燥热,黄昏让人感到一种忧郁的烦闷,空气显出了细密的灰色。远处的景致黯然得有些模糊。待看眼前的花草,秋风使其粗糙起来,不断走向枯萎的结局。

我的心里回荡起几分凄寒,愈是这样的心境,愈想寻找几分暖意,这便促我强烈地渴望起另一种事物。

为何不去那爿小酒店让孤独品尝一下思念呢?这念头一经升起,我似乎听到了这种欲望的足音,有力地向小酒店的方向走去。

于是,我的踽踽独行改变成追逐而去。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小酒店格外清静,所以,我的心中有着恬静的感受,也许这正是俗话所讲的情随境迁吧!

我要了我们原来占用过的那间雅座,点燃一支烟,喝着用低劣的茉莉花茶浸泡过数次仍浓红的茶水。我的思绪便迅速扑捉了我那时的心情,自然你的语言与微笑又萦回在我的心间。正当我进入痴迷状态时,那正旺的烟头烧痛了我的手指。醒悟的瞬息,我发现我的桌上已摆起四个菜及所要的啤酒,更使我惊颤的是一个女孩正微笑地瞧着我。

那是天使般的笑,属于少女式的,纯情、率真无邪。我被彻底地震慑了,但绝没有恐惧感。

那女孩的微笑使我的心间豁然了。

乌暗的天空遽然现出一片蓝蓝的天。

我并没有回避,而是迎着她那温和的目光。我所求的正是心理上的某种平衡,她的目光至少减少了我心理上的倾斜,我觉得这样做是一种获取。“你的微笑很迷人?”我的勇气大凡出自真诚。“谢你了!”女孩点了头。

我轻轻地摇头表示不客气,默声地直视着她。

须臾,我们之间出现了适宜的静默。

此时的静默是一种审视,彼此的。“今天就你一个人?”她问。

我点头肯定。“很孤独?”“不,有它。”我举起满杯的啤酒,一口把它吞掉。“你喜欢喝酒?”“是的,很爱!”最后的两字语气沉重,有强调之意。“为啥?”她愕然了。

我诡谲地笑了笑,没有回声。“为逃避寂寞而自我麻醉?”她问。“不。这是生命的需要,有时生命需要朦胧地活着,需要糊涂,需要诅咒,需要歇斯底里,需要不被出卖也不欺骗他人,需要真诚的慰藉,需要吐出积怨而又不被虚伪和自我压抑所宰割。

我极平静地说出这些话,而没有一点儿亢奋。

她眼睛里波动的疑虑瞬间消失了。

平和地对我说:“你真怪!”“一个没有诊断证明的疯子,遗憾!”我没有看她,仰头又喝干了一杯。“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你挺有思想。”“是吗?那可万分感激你的夸奖,来,我们干一杯。”我试探性地给她满了一杯。“我从未喝过酒,再说本店规定服务人员不能陪客人饮酒。”

我把杯举到她的眼前,沉默着。她在我略带嘲讽、挑战的目光下犹豫起来:“不过,我可以试一下。”

她接过杯,我拍着手为她鼓劲。她终于喝掉杯中的啤酒:“我是可以信赖的。”“没错。你可以骄傲,你是胜利者。”“不,我只战胜了自己刚才怯懦的心理。”“她为什么没来?”她突然问。“她是谁?”“那个女兵啊!”

我这才发现,第一次来这小饭店时是她接待我们的。“上次我的挑剔让你感到难堪了。”“那是我开始工作的第一天,我该谢你。”“为什么?”“我觉得那天挺有意思,很难忘。”“你问的她为什么要来呢?”“这倒不一定为什么,不过我知道你是为她而来。”“你没有任何理由下此结论。”“你已经坐在你原来坐过的位置上,这一点还不够吗?”“她在天上,是一颗星。”“那你呢?”“我是陨石,旷野处无人问津的石。”“那么说你绝望了,至少没希望了。”

她眨眨眼笑了。“什么绝望,希望的,我一点儿也不懂。”我故意与她捉迷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错了,我们是朋友,只是一般的朋友。”“我感到你的忧郁了。”“一点儿不豁达吗?”“此时怕是伪装的。”“那么说我很可怜了?”继而我摇头。“你怎么不上学了?”我望着那张年轻的脸问。“我已高中毕业了。”“没考大学?”“为什么要考大学?”

我语噎,尴尬了。我有点儿痛恨自己的狭隘与庸俗。“人可贵的是自由选择,轻松地生活,舒心地向往,微笑着面对痛苦与曲折之路。”

我想自己在很多事情上完全处于违心被迫与屈服的状态,只觉得脸上烧得发烫,我只能用酒来掩饰自己。

酒使我虚伪了。

我面对的是自由女神,而我则是被束缚的奴隶。“你是一个情感易外露的人。”“我承认缺乏理性思维。”“并不是这样。只是你感情的起伏使自己很累。”“我的船儿曾几次险些碰碎。”“你需要安稳的心境。”“我做不到,也得不到。”“即使今晚没有月色,但你要相信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圆很亮。”“心里的,还是梦中的?”“这是生命运动的支点,很重要。所以,我与忧伤无缘。”“那你没有忧虑,也没感到生命的抑郁吗?”“觉到的。但我只把它们作为开心的事。”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

她说得很认真,但不神秘,就像一个孩子在讲故事。“感谢你给我这种特权。”

她笑了笑:“我在竞争。”“与谁?”“本店经理,我的爸爸。”

我听了这句话,心里无不惊奇。“为什么?”“对于本店的发展,我有自己的计划和设想,不断扩大最为关键。我的计划是在我悄悄走完城里所有的饭店以后才制定的,绝不是盲目、不现实的。可我爸爸思想观念老旧,保守,放不开手脚,总感到我的计划超前意识太浓,缥缈虚无。所以,我爸爸成为我干事业的第一阻碍,我要想让自己的计划得以实现,就必须跟我爸竞争。”“没有别的选择?”“没有,最佳选择就是竞争。”“你能赢吗?”“我有信心。”她攥了一下拳头。“为你成功,干杯。”“不,等我真的成功,我将以本店经理的名义与你干杯,到时欢迎你再来。”“你成功以后,还有别的计划吗?”“有,发展其他行业。”“祝你成功!”我有些激动地喝了一杯酒。

我绝不否认,她给了我一种鼓励,一种力量,一种希望。

临别的时候,我告诉她今晚的月色很俊俏。她笑着点头,那微笑便是理解,我是懂得的。

路上,我望着那静谧的夜空,心里有一种平静的快慰。

写给女儿

公元一九九〇年十一月五日(农历九月十九日)午时,女儿出生在燕山脚下蓟县这座古老而美丽的小城。

这天气温微寒,但阳光明媚。

清晨,我望着城内柔媚而清新的一切,有着一种激荡心灵的幸福感与骄傲感。

在女儿未出生前,我在妇幼医院内的一条柏油路上徘徊着,心情如同纷纷坠落的树叶复杂而凌乱。当然,快乐与企望的心情是浓烈的。母亲近于痴呆地站在妇产科的走廊上,心急如焚地盼望孩子的到来。苍老的脸上染上了爱莫能助的焦虑、担忧与疼爱,这一切沉重地压在母亲那颗柔情似水的心上。产室中,我的阿冰被分娩的疼痛折磨着,发出一种实不忍听的呻吟与呼唤。最值得我们全家敬重的妇产科主任,把几瓣鲜甜的橘子喂到阿冰的嘴里……这期间,我们可爱的天使降临到我们的欢乐之中。

上帝敲响了晌午的钟声,圣女们唱着赞歌,我听到那动听的声音里传出女儿孱弱、优美的啼声。

我被感召,激动的心跳动着女儿的名字。我面对苍白而欢欣的阿冰说:娃娃很好,我很爱。于是女儿便有了“娃娃”这个乳名。

谈到娃娃这个名字,我还是从另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复制的呢!

那是在大连时,一个阳光明媚、春光艳丽、春风荡漾的下午,橙红的阳光洒满柔软的海滩,海水在金色沙滩与蓝色天空的糅合中浪漫地起伏,海风渲染着温润的气氛。海鸟的吟咏尽管零散、无力,但它的动听与抒情还是引来了正飘悠的云朵。这些景致构成了一幅绮丽的遐想图。

我的视线被不断仰起的希望与海的辽阔扩展着,远方是海天一色的模糊。

突然,在我迷醉的旷野中,一个身着黑色衣裙的女孩如燕影般地从我眼前掠过,构成极悦目的风景。最初,我总以为那是海市蜃楼或自己虚幻出来的。

后来,她在生满鲜苔的礁石上望着远方的海域,沉入自己的思想之中。我猜想,她所希望的事物一定很迷人。

我忽然觉得她似乎坐了很久,恍如与海一样神秘、古老。浪花、海的使者,与她轻轻地私语。她只是聆听,沉默成一片蓝蓝的梦幻。

我站在她的侧旁,她扭回身问我。“愿意和我谈心吗?”“就像你热爱大海一样。”

我们陌生而自然地开始了我们的倾谈,海岸上和谐我们之间的自由与矜持。“我们说海吧。”“你很懂得海,它的性情、美感、气质与魂魄。”“海是我的好朋友,信吗?”此时,我觉得她很自豪。“我想自己没有理由否认。”“那么讲讲你相信的缘。”她轻甩了一下柔发,“嗯,面对海,可不能说谎。”“因为海很蓝,很宽阔。所以,你喜欢它。”“这只是初见海的第一印象。”“我也爱海,但自己贫乏。”“在我小的时候,我就已熟悉这里细软的沙滩,光洁的卵石,美丽的浪花,海燕与鸥群,随着潮起潮落生长着我的希望与痛苦。”

我静静地听她叙说:“海是有生命的。有时它宁静成处子的情感,有时宽广为母亲的慈爱,有时又咆哮成男人的胸襟。阳光下的海,明丽、无垠。月色中的海,神秘、悠远。飘雨狂风中的海,暴烈、无情。天空给海湛蓝,云霞使海绚烂。万物让海构成了一个美妙的世界,海又馈赠人类永远用不完的宝物。”

女孩娓娓的声音依然如溪水般地流动着,夕阳沉醉了,海羞红了。我与女孩都融合在红彤彤的光耀中。

后来,我知道她有一个诗与梦叠合的名字:娃娃。

我知道海为她塑造了一个美丽的初恋,而又被海无情地湮灭了。当海吞噬了她的痛苦时,海又赏她层层涌起的希望。

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时,我们分手了。记得我们转身前相视的目光,充满了理解的颤动。

归来时,踏着月色,海风不断掀起记忆中她的微笑,海鸟依稀地叫着她的名字。

那是一个温馨的夜晚。

我女儿降生的这个夜晚俨如那个夜晚一样,让我感到兴奋、畅快,幸福极了。

老久致彭斯【三十】

夏季,宛然一个不羁而外向的女孩,我神不守舍地爱着它。

在湿润、热辣、雄壮的夏季,我与李哥时常乘空闲去外面作短距离旅行。自然他开车,我坐车。我们取下吉普车门的上窗,于是车子便像载满强风的小船一样在夏日的热浪中飘荡。我们享有的那种悠悠然显得傲岸且充满威严。

李哥为人笃厚,喜欢沉默。我则相反,性情近于癫狂,幻想如夏季的云随风飘移不定。又常使失恋之痛变为悲剧性的滂沱之雨,故我的话语几乎泛滥成灾了。我们虽性格迥异,却有一种默契融融的气氛。

在旅行中,我们感受过清东陵墓群富丽堂皇、雄宏威严的气势。在那里,我们只有对历史的思考,对皇权奢侈糜烂的唾弃,却没有激动的心。在被誉为“京东第一山”的盘山,我们曾多次登上挂月峰。为那“一览众山小”的心旷神怡也曾激情豪放,但总觉高处有些超离了现实,如若眼前的浮云缥缈不定。金海湖的浪花,清爽且格外温柔,吻抚着我的裸体。畅想凄艳的金花公主,委实有种伤感兼惬意,却仍觉得是亵渎。事实上,诱惑我们的,凭感觉和经验说,不是旅行的目的地,而是在行进的过程中,我们的心情有着处女的神圣和天空的高远。

我们最喜欢走从蓟县去兴隆的道路,道路如同墨玉般的长带一样缠绕在山中。山路起伏性大,如凝固的波涛;蜿蜒性强,似卷曲的长蛇。

我们一出蓟县北关,仿佛被截断而又突起的山路便一个个涌来。山里的雾时而包围我们,又刹那间消失。我们被突然迎来的山峰或一棵孤寂的树向蓝天表达海誓山盟的爱情彻底地感动,我们几乎为之狂欢。最为可歌可泣的是路旁那千古不变的断层,没有一株小草为它歌唱那浅褐而略带暗黄斑痕的肤色,没有一束月光投来一瞥温柔的爱,没有一颗星子企望陨落后完成一个石子的愿望,即使公正的太阳对它也节省了自己的光辉。一层又一层,它们积压着时间,倾斜着意志。除此外它们什么也不曾占有,不管岁月中春、夏、秋、冬的季节如何变换,不管风、雨、雷、电多么猛烈,它们依然把高尚的品质伸向天空,无论昼与夜。

路上,山环山,水连水,绿水青山环抱着一个个普通的农家小院,依山傍水,闲情逸致。我的魂,被这如画的风景迷醉了。

山里的女孩衣着鲜艳,脸似苹果,白中透红。当我们有意戏逗她们时,娇羞的面孔好像布满了彤云的天空,她浅笑着在我们大笑中离去。

当我们玩疯过后,便打开录音机听一曲轻音乐。此时,山的韵律自然融入我们的听觉中。

如果赶上飘雨,我们或许停车休憩。望着外面纷乱、嘈杂的一切,独享那份宁静。

雨,一场又一场地过去了。夏季在雨中结束了自己的故事,而我在夏季里体会到的一切都装入记忆珍藏起来。

秋天来了,我又会捕获另一种情调。

老久致彭斯【三十一】

在夏末最后的一场雨中,你失踪了。

友人用蹊跷的目光责问雨的无情,而那撑起的花伞又再为我辩护。羞赧的脸扬起无奈的心情,摇动的内疚繁殖着伤情。挥舞一下离别,赤脚选择了那条无人问津的泥径,不是寻找被我们悖谬之情误伤了的你,而是让炼狱之火重塑一个我。路的遥远使我的灵魂蹒跚起来,苍白无力的动作重复着以往的模式。混浊的思想极为可怕,在放弃、希望、被缚、挣扎的阡陌中,偶然仰视丛林,扑落的叶子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跪下的双膝没有任何膜拜之情。我承认自己是夏的逃兵,又成了秋日的俘虏。我屈服了。

我徘徊在秋天的栅栏里,暗淡的神情掩着缩成一团的心事。初秋的天空高洁、悠远,使我望起那南飞的雁,欲与其倾谈自己的全部爱情。而我获取的是群雁那悲凉的哀鸣,失望过后的跳动只感到秋风中那赤红的月季花的摇摆,我脉管里凝结的殷红的血渍。

我读了每片落叶的枯黄,接受了凄寒对我的教育与改造,我的内心没有一点起伏,唯有那片宁静,我全部的情感早已挥发掉了。我生命的烛火已快熄灭了。

当我看到一双冰冷的手托起一轮皓月时,我才知道你的气质决定你的性格,你的性格使你不能够枪杀于我。

老久致彭斯【三十二】

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我只知自己被深秋落日的景致困惑了。

我不知那暗红、旧绿、枯黄、灰白的颜色如何解释这个悲剧性的季节。

我只知自己的四周落叶纷飞,旋转着风。

我不知为什么自己对秋天产生了那种空落落的寂寞和冷飕飕的忧烦。

我只知道自己无法控制的抖动是因那落日和秋凉同代表着一种事物发展的尾声。

我不知自己作为景物能否适应于秋。

我只知自己已失去思维而归类石族。

我不知时间是怎样地流动。

我只知晨曦扩张成向往,傍晚的影子弥漫成幻梦。

我不知布满红霞的天空是否羞怯了。

我只知新生的月牙蓝晶晶的不仅是自然现象,还代表新生的爱恋。

我不知自己为什么总爱干傻事。

我只知这样自己很舒心、很快乐。

老久致彭斯【三十三】

那个夜晚很富有哲学性,我的感觉被深深地埋在沉浑的夜影中。蜷曲着身子抵御寒流的袭击,各种念头狂吠成不规则的徘徊。每次脚步都踏响一个叹息,每次哆嗦都掠夺我心中的热量。我饥饿的目光搜索着,突然,我发现一盏高悬的灯浪费着自己的爱情。一棵高大裸体的树把繁乱、强壮的影子投向那幢楼,往事便攀援枝杈爬向那温柔的窗口。

那是一间我朋友的宿舍,屋内的摆设很能迷住女孩子,因为我的朋友是一条可爱又善良的狼。我们曾多次公有制地谈起你,当他变为一只温顺的小羊羔时,我则用狼的思维自私地回忆你。

……你是一尾鱼,在记忆的河流里荡来游去。这时,我觉得自己生命的河流壮阔而浩荡。

偶然中,你走向我,流星般地闪过。在必然的离去中,你给了我凝视你背影的机会。那是我最熟悉的、散发着青春和让人遐想的背影,我的魂儿被你的背影牵引着去追索远行的你……

狼友见我傻了,他也装成哑巴,于是小屋静得像坟墓一样,只有发霉的心事开始腐烂。

我转过楼角,一种孤独的巡视感使我想起了军营,它更多地集结着男性的粗犷,本属于一种单调的宁静。可没过多久,那绿色的温柔就像一股强劲的风把那沉积已久的寂寞掀起波涛汹涌的狂澜。

那时,我会成为一朵浪花吗?

事实上,人类的感情犹如生命一样会流动、繁衍的。此时,我发现天空渐渐清晰起来。今夜星光灿烂,我却心潮涌动。

老久致彭斯【三十四】

每当日落时分,我总愿站在窗前向西遥望,我不是在等待或企望什么。此时,西边的风景亦不动人。天边泛着的浅红,与一排冬天里高大的杨树构成了极不和睦的黄昏。倏地,那片浅红被灰色湮灭。那排树变换成千军万马擎起的剑戟。突然,一只鸟儿飞过,影子失落于凄寒。我觉得一天暖意阑珊,凛冽登场,夜色弥漫。我想,黄昏作为昼与夜的媒介竟如此短暂、奇妙。它既是一种事物的尾声,又是另一种事物的开始,它糅合了太阳与月亮而成为一个浪漫的混血儿,有着双重的性格。

后来,我想到了黎明,与它有对应性。

我又想到它们无性别之分。所以,在人类的意识中永远年轻、秀美。

后来,我又想到了你,一个美丽的谜。

最后来,我也成为谜,在别人的目光里,那是疑虑的。因为,他们不知我为何这样深地爱着你……

老久致彭斯【三十五】

很长时间,我一直为那伤残的秋悲哀,几乎不能自拔。偶尔,殷红的落叶会感动我,这种瞬间的刺激驻留成长久的回想,我靠这微弱的幻想的力量支配而生存着,近于苟延残喘。

夜已很浓了,我的泪水加重了小屋被人遗忘的气氛,一颗男性强悍的心滋生出柔弱。我把书闲置在地球仪的南极,逃出小屋。

外面。

雪花正飘落。婀娜,轻柔,夜被染成银白。悲凉转为激动,为这可爱的偷袭。我立刻被雪花包围了,热烈的问候,深情的拥抱,久别重逢的感受格外新鲜。雪花,走过春天的雨,夏季的阳光,秋日的风,终于来到初冬的田野上。它刷白了房顶,又在树枝上盛开了。雪花的舞动犹如旋律优美的音乐,我尽情地歌唱着自己的感觉与其和谐。忽地,我意识到自己完全走出了窒息我的秋,成为冬天的守望者。

我抑制住心头的狂喜,慢慢地行走,踩在雪地上,发出咔嚓、咔嚓轻微的声响。寂静的雪夜一下攫住了我的心。回望自己的足印,那是一串串歪歪斜斜的鼓励,拒绝我原路归返。

一只鸟儿飞过,我想冬天是我实现诺言的季节。我答应送朋友一只弓箭,而我现在只能对他说:枪,对于夏日的你来说是沉重的负担,对于秋风中的落叶会表现出沮丧。当冬天裸露的丛林响起鸟鸣时,你的弓箭才会有的放矢。到时候了,我该送弓箭了。

我的自言自语早已被茫茫的夜,纷纷的雪吞没了。

老久致彭斯【三十六】

把不同瞬间的自己写在练习薄上,犹如达·芬奇画蛋,是否有相同的。我将自己的部件拆解,以系列形式展示灵魂。

形态:我很累,和衣而卧,瘫软在床上,麻木已久的心却不能入静。睁着猩红干枯的眼睛,穿越门窗狭窄的铁栏杆,用寒冷中的倦意紧紧地抓住如钩的白月。

动态:月圆的时候,总想告诉你,可担心那朵飘来的紫云,当紫云滑过去时,月已瘦了。

感觉:在一种心理的作用下,我完全是被缚的。在你的眸子里,我的名字被囚徒代替,我已筑起自己的监狱,背负起耶稣的十字架,收缩自己的思想。

断想:(老久)+(月亮)=(囚徒)

我要证明这个定理是否成立。

表白:这纯粹是默默的,我今天没有喝“防冻液”。所以觉得凉,其实这就是你不愿闻到不喜欢的乙醇。

往事:初冬旋舞的雪花撕碎了几个充满噩梦的夜晚,我被迷住了,心境彻底地改变,有着银白的心悦感。

结论:我又错了,毕竟是疯子。

期待:挨骂,凶狠的,长期的鄙视。

写给班长

我在新兵连时,傻里傻气的,感到一切都很新奇,很陌生。需要饱满的热情,年轻的血与气息去认识、熟悉它们。班长在我的心目中成为上帝。

结束时,一群失散的羔羊,在离别的风暴中哀伤。一场悲,一阵喜。悲,离别了上帝,乡情四分五裂了;喜,自己将奔赴新的环境,对未来抱有光辉、灿烂的希望。

我被火车运到一个荒凉的小镇后,又被破烂的解放牌卡车拉到一个我以前从未见过的大山沟里。最后,才被一辆小毛驴车拖到一个极偏远的哨所。

赶车的是一个军装严重褪色的老兵。

凡新兵遇见老兵,总是要叫班长的。这是军营中条令上没有规定但已形成习惯的礼节。

路上,我问他。“班长,你姓啥?”“口天。”他很骄傲。

我想了想,断定是吴。但为了压一下他的神气劲,我故意装成难为情的样子说:“班长,你姓吞吗?”“屁,我姓吴,你脑子真笨。”“班长,对不起,在家时,我妈总怨我脑子不灵活,常挨骂。”我开始编瞎话。“这没啥,你小子,我看你这长相比我灵巧。”他只顾赶车向前走,我跟在后面。

我不甘沉默,又问:“班长,你大多了?”“你猜嘛!”他给了我一瞬的正脸,并挤出一个微笑,我想这动作有着双重含义,为了表达年轻、羞怯,为了掩饰不自信。

我看他很像我家里的一个叔伯哥哥,我哥有三十好几岁了。但我为了不使这个老兵伤心,照顾他面子,我硬是给他减去几岁。“班长,我看你很年轻,顶多三十出头吧。”

他愣愣地看着我说:“到这个年龄,还得两个服役期。”“班长,你才二十几岁哪!”“我入伍晚,今年才第四年。”他看了一眼远方的山峰,又收回了目光,“我长得老。”

我被他的诚实感染了,不再吱声。

他又说:“前面还有很长的路,你坐一会儿。”

我赶忙推脱:“班长,我绝不坐,我能走。你看我走得多轻松啊!”我又跑了几步,为了显示自己的体力。

他憨厚地笑了笑说:“不瞒你说,我家那地方很穷,男人找老婆很难。本来我今年该退役的,家里怕我回去找不上老婆。所以,连里照顾我,让我再留一年。前几天,经家里介绍一位,人家见我长得老,又吹了。”

我替他叹了一口气,安慰说:“班长,别急,会有好姑娘爱上你的。”

他摇摇头,羞涩地笑了。

又是一阵沉默。

遽然间,我感到心里受到一股洪流冲击似的,总觉得自己不该戏弄这个不幸的老兵。

默默的时候,我才发觉我们所走的路几乎呈低缓的上坡状,觉得它很长,因我们已走了好久了。

当我突然听到几声狗叫时,班长说到家了。果然,车子转一个V字形弯,我见到一片开阔地上有几间瓦房,一条毛发金黄色的狗欢叫着向我们跑来。“阿黄迎接我们来了。”班长高兴地说。

阿黄来到我身前,直立着身子。我慌忙敬个礼,握住它的前爪说:“谢谢阿黄!”

房子是新建的,看上去很漂亮。一进里面,更让我意想不到,有寝室、娱乐室、图书室和一间可爱的厨房。其实,娱乐室只有一台克郎棋。图书室则更贫困了,只有几本书。寝室里一共两张床,其中一张床是班长的,另一张床空着。我想这是为我准备的,我什么也不能再说,什么也不能再想,这就是我的归宿,两个男人死守的家。不,还有阿黄和那头辛劳的驴子。这是我开始已预想到的,我时常幻想传奇式的故事,这主要受小说的影响。我不会因这样的环境自弃的,我会很乐观的,我会的,我学会了如何适应环境。“怎么样?”班长问。

我快活地说:“挺不错,我们比鲁滨孙强多了,我知足。”“鲁滨孙是谁?”

我简单地给班长讲了《鲁滨孙漂流记》的故事,等我讲完了,他表扬了我一句:“我就说你脑子比我灵活。”说完傻傻地笑了。

此时,我获得一种直觉:班长≠上帝。

我把自己的书摆到书架上后,班长为我做了第一顿饭,很好吃,我吃得饱饱的。我们吃过饭后,我又与班长打了几盘克郎棋,我想这一举动会给哨所克郎棋史上留下光辉的一页。

从此,我与班长开始了一种寂寞而热烈的生活。

后来,我跟班长学做饭。刚开始,不是饭夹生就是菜炒糊了。班长没说过我一句,他总是笑笑,大口地把它们吞吃掉,又补充说:“我家里还吃不上这个呢!”我知道他在安慰我。

在连里组织的《春节联欢晚会》上,当我朗诵的小诗获得了热情的掌声时,班长很开心:“你就是比我行。”

一次,我和班长在夜晚赶毛驴车去离哨所几公里路远的地方拉玉石砖。归途中,车辕突然在中间折断,他没有说任何话,把驴卸下套,拴在车尾,默默地代替驴驾辕。我在后面推着车,只感到一个坚实的脊背在用力摇动。

后来,班长找到了一个好姑娘……那一夜,我们谁也没有睡意,直讲到天明。

后来,班长复员了。临别时他拉着我的手哭了。

他走时,我用毛驴车送的。那时我想班长不是上帝,而是一个懂得奉献的人。

我当班长时,我证实了自己的这种感觉与思考是对的。

老久致彭斯【三十七】

我感觉到你就站在我的前面,那地方离我很近。你漠然地像女神一般,使我这凡俗之子无权也不敢向你走向神圣的一步,这不免使我忧伤地想到咫尺天涯的路。路,对于我这个有虚幻意识的人来说越来越稀少了,而且脚也变得麻木,沉重起来。

夜没有任何棱角。后来,在我慢慢的感受与观察中,我也逐渐地改变了自己臆造的观点。夜很有性格。在一个深夜里,一颗流星从我的视野陨落,这瞬间的现象却深深地启示了我。我很想看到在你的脸上流动的一滴泪水,它会彻底地转变我的思想与感情流动的途径。它会湿润我的心。夜里,我梦见一场小雨,我在雨中被淋湿了。你在一个屋子里看着我,记得那窗口很透明,很漂亮。你的目光里有着一种怜悯,却没有嘲讽。后来,雨大了,也起了狂风,我经不起风雨的飘摇,惊醒了。

我听到外面很静谧,但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喧嚷着。我颤动着打开了门,原来是一场雪在为冬天抒情。

我笑自己很傻,冬天的雨是极少见的,也只有梦中易现。

我想,雪是什么呢?是星星吗?

也许是我用岁月将无数个星空叠合在一起,又用思念的方式将其撕碎。于是,雪花便飘落。悄悄的,洁白的。

岁月有逝去的,有未来的,那么雪呢?有记忆和预见吗?

突然,一阵寒风袭来,深感无情,便缩身掩门,用被角蒙头假寐。

老久致香梅

那晚上有月亮,是上弦月,只是隐伏在云里,极薄的一层细云。天有些朦胧,但还明亮。我的心情亦然,豁然中有着一点困惑。

我自豪地讲那晚上我是被人约了的,可路上心里面沉沉的。没有任何狂喜的举动,我首次镇静、理智,实该记念的。

约我的是一个女孩。我只记得我曾对她说,我要走了。没说为什么,也没说去哪儿,完全是无意的。可她有心了,她很聪明,可脸上还是挂满了忧伤。我猜想这可能是我被相约的主因了。

我们只约定了一个大概时间,可我们几乎同时到达那棵老槐树下,准确无误地讲,她只比我晚三十秒。我没有看表,我只是从发现她到她走近我——不,应该说那棵老槐树,我默默地记了三十个数。

她靠近我的时候,我没有问候她,也没有向她谈月亮。我们静静地传递着感觉。我小动作地活动着,当我仰视天空时,我想到了一句诗:举杯邀明月。可我没有见到明月,在我的斜上方只有那棵老槐树的青枝倔强地伸展着。这没有破坏我的心境。

我告诉她说:“老槐树在冬夜的天空构成的风景挺动人。”“对你来说多短暂啊!”

我问:“为什么对我短暂呢?”“你不是要离开这里吗?”

我摇头,否认,直视着她。“你骗人!”她嗔怪。

此时,我才注意她的脸,那么年轻,纯真,有点儿苍白,似春天刚萌生出的一片新叶,在这朦胧的月色里更显娇媚。

一对情侣从我们身旁走过,很亲热的。我的情被激发了,一股血流从心底涌动,滋生了一种欲望:我要吻她!

我犹豫了。我没有挪移身子。因为那凝视着我的纯洁的目光,是一种美,我不应破坏,珍藏在记忆里,献给未来。

我笑了。我知道自己笑得一点儿也不真诚。让虚伪做伴,起着一种掩饰作用,我对她说:“我迟早会走的。”“我预感到的,在见到你的第一次。”“我会记住你的。”“岁月是无情的,会将记忆擦拭掉的。”“不,印象永恒。”

她笑了,一丝饱含忧郁的笑。

我们分手的时候,彼此很平淡。其实,整个相见也没有起伏和高潮,彼此谁也没有说再见,只是各自转身走自己的路。

但我知道,在我的心里已铸成一份深深的怀念。在她的心里耕种了一粒忧伤的种子。

月亮是知道的,它正悄悄地对云说……

几点感悟

那地方很荒凉。

我开始否认自己所拥有的人类动作行为,语言在这里失去了任何意义,已不存在。我嬗变为一个可怕的怪物。

我面对着一个如卵石状的水坑,很晶亮。正逢冬季,它慢慢地以固体形式绝望我,又以高傲的光洁诱惑我。

我用冰冻的躯体做祈祷状把它挖掘出,悬挂在太阳神阿波罗神殿的檐下,滴下一点点滋润,我的心开始局部受孕,分娩出星点的希望维持着我仅存的人类思维。

渐渐地,我感到时空不再萎缩。

我获得了人权。

人,有时需要忧伤,它会使人学会思考,善于思考标志着人走向成熟。成熟是自我与社会的需要,是补充,是预防,是力量,也是一种美。

人,最可悲的是失去自我忧伤的环境与氛围,而无从享有这种权力。

我有过这种感受。有时,为没有这样的心境滴过泪,可在泪中我又品出了这种痛苦的甜蜜。

假如,我是一首悲歌,我不在乎它是否能够流行,甚至有人在酣睡中聆听它。只要你能勇敢地正视,我会很自豪,而绝不是自卑。因为我重视了自己,我值得。

假如,我是一片极轻、无任何价值的落叶。诚然,我对于那挺拔的树是一种死亡,但不要忘记,我会在土地中复活。

那不是星星,也不是月亮,更不是深潭。那只是一个少女的眼睛,在匆匆的人流中与我瞬间对视,却在记忆中怎么也丢不掉了。

我走在冬天里,那小山村在我心中留下的印象却不能凋落了。

光秃秃的山丘,狭窄的路,枯瘦的树,缩小的人影,在寒流中错乱了,污染了。

我曾经把一切幻想都寄托给璀璨的星空。当我感到星光的沉重与繁杂时,我在现实中迷路了,被苍茫的困惑掠夺,连北斗星也不能指引方向,我便在狼的记忆中沉睡。

一条冬眠的蛇提前复活了。我想这是上帝赏赐的伙伴,我便与其缓缓地爬行。

老久致彭斯【三十八】

岁月之流使我们以几何形的两条线段相交的方式结识了。

那是一种叠合的察视与微笑。

我们承认了这个交点的存在。

遗留下的这个交点对我来说是沉重的,铭刻于情感之树而不能被销铄的。

我记得冬天在为雪花举行的那次银白的舞会上,我们都是旁观者,但心情很沉重,也很激动。

我们都曾扬起手,互相鼓励。

如今,我们都已走出那个交点,彼此相隔甚远。但它在成为过去的同时,也成为我们各自出发的始点。

感谢你,给了我,你那高贵的气质。

交点,如果是错误的,那只能说,我们不该相识。我不该爱上你,我也不该在爱上你的同时热烈地告诉你。

交点的存在是现实的。

我不能自责和愧疚的道理就在于交点不是污点。所以,我会珍惜着它完成自己的路。

醉酒当歌 第二辑

老久给羽徵【一】

当我的感觉突破了那层暖意,我便用初恋般的激情去拥抱那扑入我怀中的三月风。

霏霏的细雨飘洒着,湿润了我一个冬季的烦躁,那染有凄冷的彷徨才显出几分温和的惬意。

那一夜,我被春的雏体诱惑,泪潮汹涌,颠翻了一条被冰封过的愁船,另一只畅快小舟在不眠的港湾起航。

在另一个夜,船触礁了。浑浊的波浪冲击,拍打,淹埋了我。我被俘了。

被俘的时候,我格外平静。我没有预测到这种结局。事实上,老天也没有暗示我。

那晚,群星盯视我。

我回答它们:我不想,也不愿逃脱,我应负荷起自卑的重力与外界各种压力。

在黄昏,我栽下了一棵小柳树,叫它“青青”。送给春,送给月,送给鸟鸣。送给寂寞与孤独交叉口中孑然站立的你。“青青”涤荡了我心中的凄凉,我会用爱忧伤地培育它。

一、人生的苦酒,时常使我大醉,在醉态中激奋自己。

二、河滩,空旷而苍凉,一串女人踉跄的足印,嵌得很深很深,不屈地伸向蛇行般的河流。

冬寒,没有冰封任何秘密,那场大雪飞舞过后,河两岸的人都为一个女人的悲惨故事哭泣了。

三、黄色的风尘,灰色的人流

猩红的意识,黑了的心

矮小的人生,爷爷的酒坛子

父亲的血浆,萎缩的母亲

老牛苍白的叫声,碱性尿罐子

汽车的娇吟,破烂王的哲学

我的颤抖,妻子的劳累

娃娃的微笑,幻影重重

四、老人对我说:我为猎物,又是猎人。

老久给羽徵【二】

耶稣因弟子犹大的出卖而遇难,同时,象征死亡的十字架光耀了圣子的形象。

犹大也成为伟大的叛徒。

游子说:自我欺骗,也是一种背叛行为。当扪心自问我的灵魂时,“我”俗了,庸了,傻了。

我不及犹大。

游子不想通过祈祷的方式向上帝控告你在他的身上偷窃了“大哥”一词,在他拥有“大哥”一词这方面,他很自傲,他是大富翁。自然对“贫穷”的羽徵这一举动游子是理解的,且充满善意。

游子望着太阳,渴求羽徵成为朋友,最好能够彼此挚爱成为永恒。他的仰望是让太阳转达他的诚意。

炎黄的传人已有几千年的历史,诸子在这条长河中都曾挥楫舞桨,劈波斩浪,酿造“道德”之醇醪,后人滥饮者皆大醉不悟,蒙昧一生。

游子并不超然,只是不孝,他活着,让人感到不踏实。

游子忘了告诉你。现在,花花绿绿的客人来得太多,他忙得快疯了。所以,他表白迟了。

他不愿把“正人君子”的名牌商标贴在额头上,高喊着出售自己,以扑获了高价值虚荣。

晚上,天空没有星体飘动,唯有暗云为黑夜放浪地旋舞,雨丝淡淡,却极缠绵,仿佛低语吟歌,游子的心,愁绪缕缕。

北方,四月,春渐浓。

羽徵跑着,跳着,闹着,喊着,唱着去问询一个西部传说。

游子正不羁地观望着羽徵运动的曲线。

同时,他重复童时的习惯,在墙上胡写乱画,壁上出现了无数个树杈状的羽徵。他知道,这没有目的性。

游子在想,那一天,他卖了自己的肖像。他买回羽徵,他懂得自己真诚,她也真率。他合算,这次交易公平,他再次觉得诚实地活着很珍贵。

春如你,突然地,跳跃式,捉迷藏般闪现。与杨柳私语,枝叶绿了;和小河倾谈,水流欢快了。握别过的小草,唱着翠绿的歌,它使杏花羞怯,让梨白圣洁,迎春的鹅黄更加娇艳。

山的血脉在膨胀,碧水波动鸟噪,云在颤动,大地在痉挛。

春叫大自然发生着改变,惊喜了匆忙的人类。

游子把春剪裁了。他用柳条编成一个花环,并吹奏柳笛。

笛音悠扬,似对春说:游子是独立的,从不被任何人独有,但每一个真诚待他的朋友都会拥有他。

老久给羽徵【三】

晚风变得有些凶暴,猛劲地摇曳着高空中那轮孤独的圆月,月色显出无奈的苍凉。大地铺满银霜似的忧伤,树木以混乱状叹息,这是春天里残酷的夜。

那棵小垂柳,失去宁静。游子站着,愣怔地观望着那片吵闹的园林。

月影下,那片林子的花叶烂漫,那是一片充满欲望与幻梦的林子。

游子与她爱情的悲欢在林子的映衬下开始蠕动。

她,职业,护士,人们所说的白衣天使或职业流氓。

他们还是中学生时,游子向她求爱了。

进攻的武器是信,那信的气势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

游子写了“一千零一夜”的信,她终于下决心,嫁给他。

那一夜,她把胴体给了游子。游子用男人的方式做了一切。

风更残暴了。游子什么也不想了,他逃了。他逃的时候,样子很狼狈。

老久给羽徵【四】

五彩缤纷的来客以流水状来这里炫耀他们游玩的雅性。目不暇接造成的疲倦严重影响了我的视力,我确诊自己生了色盲。当然这结论有些刚愎自用,可我却极清晰地看到一张张大小不均,开合不规则的嘴贪婪且粗暴地享用着如他们自己一般色彩斑斓的美味佳肴。

我愤怒的浪潮起伏波动。

我需要宁静,属于自己的,能静静思考的那种宁静。

由于阳光的明丽柔和,我对它产生了几许莫名其妙的怨恨。这是一种有误解、狭隘的私怨。

窗子,我加了厚厚的窗帘,拒绝阳光的问候。

那时,我认为阳光毫不善意,假惺惺的。

小屋内,我开始孤独自己,学习等待与自我拆解。几次,我几乎无法再组合起自己,回复一个原来的我。

傍晚,我终于无法忍耐自己设下的屏障,我撕开窗上那层灰布。一个用水墨渲染的天空向我展开,我着实惊呆了。用刚刚学会的深沉控制着自己,铁色的天空暴露出忧郁与愤懑的哀伤。

空中没有雨,周围的房舍,树木、花草,有明显被濡湿的痕迹。

室外。一阵痒痒的感觉,我知道这是一种极细微的毛毛雨,有点儿不伦不类,我权当这是一场透明的雾。

深夜,我听到房檐有急促的水滴响,开始轻缓有节奏,后来变得很猛烈。

我明白,雨渐大。我在一种满足的心理与滴答声中睡去。

在一个夕阳下,我坐在一片盛开着艳黄色的苦菜花地里,咀嚼着它的梗与叶,我感觉它一点儿也不苦,真的。

老久给羽徵【五】

暮色中的盘山,轮廓淡然而美丽。我时常痴傻地观望着,陷入一种自我的悲苦之中,我把它归属于莫名的烦恼。每每如此,我便派遣850419(军用线路号码)和3087770(地方线路号码)这两位天使飞向你,转移我的忧郁。可不幸之中,我又误入“碰壁”与“被欺骗”的沼泽地。但无论如何,我也没有从此失去信心与希望,反加重了对你的热望。因为你是一个诚实而善良的女孩,这一点,我深知。

我想,你为何沉默?你一定也被另一种烦恼的痛苦掠夺,你不自主。

羽徵,人活着是需要自身的重力与来自外界的压力,人们只有在这两种力的作用下,才能感到一种真正的、充实的快乐与慰藉。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不免会受到各种各样的挫折,这是一种正常的磨难。我们只有在磨难中才会善于思索,主动出击,慢慢地成熟起来。总之,成熟是苦难的结晶。

小女孩,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使自己宽阔、坚强起来,相信自己在社会与人生中的价值,学会在痛苦的心理下微笑着生存,让周围人看到你不是弱者,不是影子,而是强人。

路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曲折而坎坷的。关键是跋涉者如何选用自己的方式走下去。

相信你会好起来,像春天里的小鸟。因为,你是羽徵。

我的生日很快乐,朋友们用眼泪、歌声、啤酒和祝福湿润了我的心。

老久给羽徵【六】

那天,游荡喝醉了。他便流下几滴男性的忧伤,洗濯了正垂落的太阳。空间以黄昏展示妖艳。渐渐地,太阳的黑子以成熟的性格发展自己的势力,并繁衍后代。

当银色的月牙儿像旗子一样开始飘拂,朦胧中,我知晓夜统治了我,并桎梏了我的行动。

奴隶般的冥想是挣脱束缚与获取自由,而游荡此时却渴望死。

游荡属于冬眠类动物,应忠实于土地的埋葬。那是他的故乡,他曾深爱过,爱得发疯。

后来,游荡背叛了本族应恪守的规律,他开始在被冬天封冻的土地上扭曲,爬行,并吞食凛冽的寒流。

游荡最大的喜悦,是来自宇宙间的雪花,毫无羞怯地拥抱了他。

后来,游荡感到向他飘落的不是柔弱的雪花,而是那沉重的星体。

游荡微笑了。他渴望被太阳、月亮、地球以及众多的星体埋葬。这样他的灵魂也许会安然。

游荡小的时候,曾用各色玻璃球为一个死去的蝴蝶筑墓,用童贞悼念异类的美丽。

老久致DD【二】

总觉得你走了很久很久,总觉得你离我很遥远,总觉得你不会再含泪回眸,总觉得你用沉默来冷漠我们间的感情。

总觉得你用忘却来嘲笑我的痴傻,用一种伪装的宁静淡化我们的过去。当然,这也许是你出于精明对现状的思考。

在你离去的每一夜晚,我都会在一种音乐的浪潮中回想你的歌声和笑容,在不知不觉中安然睡去。我会用忧伤的思念珍惜你的付出,用整个生命爱它。

我们无法,也没有任何权力埋葬那一切。

有时,我想,当男人获得男性这粗犷的性别时,他对女人的征服,占有欲望就产生了,且不断壮大。

春天来了。缕缕温暖的风助长春天的欲望,春天的欲望是茂盛的绿叶和百花争艳。这里欲望是一种美,一种需要,一种规律。

人与大自然有着密切的联系及相似性。

路侧旁的山楂树已开满簇簇的小白花。近看,像拥挤在一起的一粒粒珍珠。远视,似绿叶上错落地铺盖了洁白的雪。

当我死去时,若用它编成一个花环悄然放在坟前,我会成为一个快乐的鬼。

冬日里的树沉默着,唯有寒冷与寂寞依然狂呼。

你说,你热望于山葬,山脉能永恒。

我知道,你却想如凤凰涅般地出现伟大的复活。

我们在山峰低谷中颠簸着。

那缕缕的忧愁围困着我的心,就像远方淡淡的山岚环绕着山峰。

你唱了,那是一首我不知名的歌。

老实说,你的歌声并不优美,但极动人。歌与山浑然一体,和谐得俏丽无比。

路上,你的话儿不多。

是四周的风景使你哑然了,还是一个朋友暂时的离别暗淡了你的心境?

别时,你举起了手,不停地摇动,长时间的。

你错了。

因为,我的心被你搅乱了,视线为你模糊。

夜里,我失眠了。

但全然不知窗外正悄悄洒着细雪。

一、上帝给了我幻想的头颅,我要用它创造世界。

二、男人既敢闯女人的红灯,又愿给女人开绿灯。

三、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只要你是男人,女人就会永远在你心里占有位置,并泛动波澜。否则,你没有性别。

五月。烂漫,斑斓成弯弯曲曲的画廊。

每个阴晴,忧欢的日子,不断变幻着它的内容,它的生存与消失都像一个谜,颇具魅力。

江南槐、刺槐,属同族。却有不同的性格,两种血型。

江南槐为爱情燃烧着早霞般的花朵。

刺槐拒绝了山岚与浮云的爱抚,把洁白的爱情为宁静的夜注满馨香。

黄洋摆脱旷野的孤独以队列形式歌唱绿意。

老久致阿政

自别后,伴我心的忧愁和思念陷入一种无奈的寂寞与无情的孤独。

真累。为那没完没了的检查、会议与流水般的客人。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我诅咒这种感觉,他妈的!

很恼,很烦,很闷,那让人感觉压抑而窒息的环境,狼的目光总叵测地盯视我,狗在向我狂吠,鹰嘴随时都准备啄食我。

我的行动告诉他们,我不怕。

特别茫然,由于时间的不够,我对自己事业的追逐总感觉无力、苍白,所以,我很忧郁。

现时,我几乎不再狂饮,甚尔,不喝了。

因为,你的离去,天空总那么黯然。

前日,255医院,有几个鬼影极力怂恿我去唐。

我动心了,真的。我只是犹豫,担心某些人不同意,心在飘荡。

对于你,我只想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有机会,多锻炼一下。

关于“海湾”计划,我们应实施它。

老久给丑【一】

在有些人的目光中,我寻觅到自己,并获得疯狂与放浪的注释。对于简单的自我否认与肯定,我一直漠然,我尊重对事物内部认真的剖析,在我能够诚恳地正视自己的同时也能认识和理解别人。

我的固执与冷傲又一次在我灵魂的深层微笑起来,有时,我需要。

生命的成熟就包含着最原始的情感、思维方式不断地否定、肯定、巩固、发展。在这一过程中,否定毕竟不是全部的。否则,人类仍就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原始部落依然是人类最初的社会形态。

死亡并不是对生命的否定,它是一个端点,一种规律,任人也无法逾越。不管是在对正发生的事物的体验中,还是在失败过后的痛苦里,我都会狠皱眉头地思索,充满着忧郁的色彩,这诚然是我自己的情调。尤其,对感情流的涌动,我将好好地安抚自己的性格,平静自己因欲望而牵动的心跳。让其在一个健康、理智的渠道畅然。

但是,我也永远虔诚地敬仰自己所拥有的希望。而且,我的血液将忠诚地为它而流动。

老久给丑【二】

爱与被爱都是一种幸福的享有,一种心灵的收获与颤动。是心灵为生命开放的花朵,释出的一种情绪。

爱与被爱有时容纳着各种滋味的痛苦,因为它是心灵对情感经过破碎、咀嚼的垂落。

爱与被爱有时是星月洒落的甘露,有时,则为陨落的泪滴。

不能够爱的人是不幸的,失去被爱的人灵魂都会感到不安与慌恐。

爱别人是一种权力,被爱是一种占有,也是一种权力。

如果爱与被爱达成一种相通、默契与和谐,那便是美妙的爱情。

老久给丑【三】

离开小屋的那一刻,我环视四周,空落、萧然,充斥着缕缕伤情。那时,太阳西斜,缓缓沉落。小屋没有光束浏览,屋内暗淡。没有摘掉的白色窗帘正无力地飘动,外面的风极微弱。我走过去,紧紧地握住帘布,慢慢舒展。帘布依然抖摆,是呼唤?是挽留?还是一种痛楚的战栗呢?

我的灵魂游出我的躯壳,跪倒膜拜,以泪洗面,颤抖自语:

别了,小屋!

我对小屋怀有的情愫深切而复杂。

它使我想起了母亲,母亲那温暖的怀抱,母亲那挺实的脊背,在那里留下了我许多童年美好的梦影,我没有摇篮。真的,我没有载我悠悠的摇篮。我所拥有的便是母亲那充满柔情与慈爱的怀抱与脊背,小屋使我想起了母亲!

它使我想起了伞,一柄沉重的伞!风摇不动,雨浇不塌,唤醒我对蓝天的梦幻与追求,激起我那片纯净的温情与无边的遐想,小屋使我想起那无任何手臂托举的伞。

它使我想起一只小船,一只孤寂的小船。在潜伏忧郁的暗礁与升腾愁闷的海面颠簸,彷徨的风雨随时可以掀翻它。但它依然那样不屈地航行,鸥群在它的上空盘旋,海燕为它欢呼。小屋,使我想起了那只神秘的永不迷航的小船。

它使我想起了朋友,来过我小屋的朋友,它用宁静接受我们的议论、谈说、欢声、笑语,高歌、理想、憧憬、友谊、爱情、呻吟、怨恨、诅咒、愤怒、醉酒、吵嚷、无奈、沉默。小屋无私而博大地容纳了我们,小屋使我想起了朋友。

它使我想起了那轮明月,缺了,圆了,又缺了。那番让人浮想联翩的宁静的月色,我悄悄地观望着,月亮游弋过我那装有铁栏杆的窗口。我如囚徒般地渴望着那份自由,遥想着美丽的嫦娥。在不知不觉中,月亮飘进我的梦乡。

它使我想起了你,一个不拘泥但很沉静的女孩。你的动感与跳跃决定了你的气质,脱凡超俗。你的聪慧与敏捷增长了你的灵气,你的善心与正直美化了你的性别,你的苦难与哭泣让你学会了自爱、自重、自尊。你变换着我的思维,支配着我手中激动不安的笔,我的感情在趋向你,不断起伏。小屋,使我想起一个像云像上弦月般喜欢微笑的女孩。她曾来过小屋,一个至今仍回荡着她笑语,驻留她笑影的小屋。

小屋,别了!

那一瞬,我忽然悟出小屋是我深恋已久的情人,它含泪微笑着,为我送行。

我痛心,为我的失恋。

我用沉默抑制歇斯底里的狂呼,我在小屋的伫望中走了。

傍晚,微雨,我与朋友登上东山。

望到小屋没有灯光燃起,我的全身猛地抽搐起来,心开始痉挛。

我倒下了。我与小屋都被夜淹没了。

我所感知的,便是夜依然无雨、无风、无星、无月。

老久给丑【四】

丑仰头。透过她那层灰色的薄纱似的衣裙,那蜷伏无力的胴体涂染疲惫与忧伤,脸孔叹息着一种苍白,目光摇曳着惊恐的绝望。

丑凝成塑像。仰望着西边。

太阳渐渐隐去。一场关于白昼的演出结束了。

海在丑的耳旁静默着。没有燕语,没有鸥歌。没有帆飘,没有桨荡。没有腥咸的海风,没有波浪舒卷。沙滩失去暖意,海一片凄凉死寂。

唯有一只无帆的小船,在淤积的泥沙中搁浅了。

丑成了荒岛的女王。

东方一颗星,正突破浓浓的夜影,渐大、渐亮,为丑闪烁。

老久给丑【五】

在那片痛苦的土地,你栽植了那棵快乐的小树,坚强的干,理想的叶。婉丽的微笑,诱惑、拒绝、理解、冷漠,各种目光的注视。你分享着魔鬼与女神的两种荣耀,你用别人对你的敬爱进行着苦楚的征服。

我不是太阳,没有分泌阳光的能力。你永远得不到我的哺育,这是我们的距离。

我不是风,不能摇曳、撼动你,也没有轻悄悄的絮语。

我不是雨,不能湿润你,增加你的美感,不能把清新的思想注入你的灵魂。

我只是一团浮云,不能化成雨滴的那团云。

我们谈不到缘分。我只能俯瞰你,那一瞬间。

老久给丑【六】

那天,我们在匆忙中决定去黄崖关,去意彷徨。

路上,你沉默着,欣赏着车外的景致。

我指点着说:远山如画,很怡人。

你说:似梦,蓝蓝的,近则失。

我知道你这双关语的寓意。

接着,我的话喷发如泉。

你提议:车上少说话。你还说与自己的伙伴出门乘车时都习惯默声。我辩驳:触景生情,情满自溢,溢出的自然是叮当响的语言。

继而,我们无语。

下了车,你变成一只小鹿。快乐地与那头高大的骆驼和那匹雄壮的马合了影。

你的傲慢才使你与它们区分开,不属同类。

长城上,你追逐着我,我想你是怕我的心脏病发作猝然死亡。

在山上,你采撷了那么多的野枝。后来,你又莫名地把它们丢弃了。在八仙洞,你没有跪拜,只是拥抱了吕洞宾。且表示如果他能转世,一定嫁给她!我向八仙跪了,也拜了。点燃一炷香,我的祝愿与淡淡的蓝烟袅袅。

后来,我们都拿起木槌狠狠地打击了放置于地的铁磬。

我敲了九下,这是我的忠诚。

你敲了……背叛了谁?

那道河在两山之间,我们不知它的名字。河水很浅,成群的鱼苗在清澈的溪流中来回窜动,突兀的卵石破碎水流。不屈的河流用花开的图案展示性格,用清脆的呐喊讴歌生命。

河流波动倒映的山影。你静坐水边,浪花冲荡,飞舞着你的微笑。我们跨过小河,沿着一条生满杂草的丛林小路行进。我在前,你在后,可谓是披荆斩棘。当我们冲到小路的尽头,便看到那个能登上长城的楼口。

一气呵成!我们心中默念。

城楼口,我大叫起来,因为艰苦的跋涉后,我心里豁然极了。

我们奔跑,跳跃。旋舞希望,挥动信念。赞叹着城墙内外风光,雄浑的山脊,茂密的林层,精巧的梯田。为Great Wall增添了气势。我们似乎在一个扭曲的男人的躯体上攀援,在一个仰卧的女人的怀抱里踏歌。我们已感觉到他们每一根血脉的搏动,每一次深沉的呼吸,已吮吸到那甘甜的乳汁。支配我们的是一种古老而神奇的力量。

前面,有一段极险峻的长城。我们没有犹豫,像我们人类的远祖一样开始了爬行。这不是一种模拟,我们只是让青春的生命谛听到一种博大的有着强烈震颤感的心音。

我们终于到达了那个城楼,我们心悦之情却被另一种景象遮藏住。一座陡直的山峰上,一个樵夫正扶起一个背负着很重一捆干柴的人,那是一个女人,一个不算年轻的女人。女人直起腰,向峰谷挪去。瞬息,樵夫的肩背上也隆起了一座柴山。樵夫与女人的脊背变成了弓月,负荷岁月、辛劳和一种相互的理解与忠诚。

我无法自制,疯喊:喂,你们要小心!

你看着,没有言语。但你的心正为他们祈祷,我知道!

他们共同回喊着,让我们放心,共同憨直地笑了。

他们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我们看到远村那一家家的炊烟开始陆续地升腾。

在十二寡妇楼,我静坐着,为十二寡妇的丈夫点起了十二只烟。我也点燃烟,陪十二位亡灵点起久远的记忆与乡愁。十二寡妇楼,熏染着战火与血浆从历史深处走来,带着成千上万的疮痍和无数个凄婉的故事走来。它沐浴过塞外无数次的暴风骤雨,它染白了多少母亲的发丝,它疲惫了多少儿女的心愿,它牵动了多少寡妇们千丝万缕的思夫之情。

这是一座千古孤独与千古思恋凝铸的千古情楼。

你从十二寡妇楼侧默默走过,没有停留,没有伫望。

你的性别决定了你肩不起这千古悲哀的沉重。

我读得懂你颤抖的背影。

我们走过了几千年的历史。太阳到了暮年,晚霞为太阳举行隆重的葬礼。

群山成了太阳最后的归宿,夜挂起了黑色的挽联,星星开始唱灿烂的挽歌。

我们在群山中,相对而坐,为太阳守墓,有青溪相伴,凉风拂倦。

你很悲伤,不是为太阳。自己的希望崩坍。

在那简朴的旅店里,你不再痛心。我们像老朋友一样淡了很多,也谈了很久,彼此都没有为自己设下栅栏,直至夜阑星稀。

我对你没有任何企图,对你的女儿身更不敢奢望,我心中永驻的是一份友谊,真正的友谊是永恒的,我信!

黄崖关之夜,动人而恬静,我将至死怀恋。

老久给丑【七】

你模糊了自己的性格

我只能用粗短线条描摹你

你说:你为什么不能感动我?

我喑哑成碎石。

我想,我为什么要做一些特别的事情使你感动,我只是做些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为人做事该自然,而不是故作或做作。这样,我的心里享有一种安然。

感动是一种心潮的澎湃,任何起伏都需要微风或狂飙掀动,而我正处隆冬季节休眠。

老久给丑【八】

以后,我收不到你的来信,我不会很痛心。而你来信时,我再也不能读,更不能写,我的尸体都战栗。

老久给丑【九】

那天,我向你宣布我要去郑州,你起初不信,当你参与了我买车票这事后,你不再疑虑。可我对你已产生了细微的仇视感。

你问为什么?

我摇摇头,承认自己也不知道。

你认为这是一种染有忧郁情绪的狂热行为。疯子!你的心里一定是这样骂。我不隐讳自己是一个抑郁型的精神病患者。

我望了望南方,那是我要去的方向。向你憨厚地点了几下充满怪想的头颅。

晚上,临上火车前半小时,我、阿政、你依然在喝酒,这是为我南下的饯行酒。我们热烈地谈论着,天南地北、五花八门,你、我、他,错综纷纭。

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喝了酒,你有些推托,我与阿政没太相劝。酒没有使你醉,却让你悟出:旅行会使自己有限的生命容纳下更多的东西。

我没有肯定,但作了回答。

旅行能横向发展一个人的生命,也算是丰富人生,开阔视野吧。

最后,我们没有碰杯。

去车站的路上,阿政开车。我们都无话,观看车外的夜景,鬼火般的车灯和喜欢夜游的人。

送站口,我们的手臂相互摇动。说实话,我讨厌这样分手的形式。

在郑州站的另一个出站口,我找到了阿伟,他正为没接到我焦急万分。阿伟,没多大变化,还是老样子,他说我更潇洒了。我们相挽着逛了华联商厦、亚细亚,登上了二七纪念塔,观望了郑州繁华的闹市区。最后,我们乘车经新郑、尉氏至晚上七时才抵达扶沟县城。阿伟全家人对我非常热情,就像对久未归来的儿子突然回到家中一样,并以甜酒款待我。我几乎喝得大醉。当我在阿伟简陋的画室里,发现大量的油画创作时,我才清醒了许多,可我的心情又复杂起来。

子夜时分,我与阿伟摸到邮局,叫起了值班员,接通了你的电话。

我说了许多醉话,并告诉了自己的方位。

你从睡梦中醒来,告诉我好好归来。

次日清晨,我与阿伟家人依依惜别。

阿伟与我奔向许昌。

由许昌转车去登封的路上,我在似睡非睡的蒙眬中,隐约听到低微抽搭的哭声。我顺声寻去,在我前几排座的外侧,一个老汉正伤心地抽泣:这钱是给我老伴住院用的,哈……哈……造孽啊。车上的人像爆炸似的议论纷纷,并检查着自己的钱袋。有人问:大叔,丢了多少?老汉哭诉:780块啊。我糊涂,我无能啊!有人说:就是刚下车那几个小子干的。此时,我心里的侥幸、愤怒与不平交织在一起,猛烈地撞击着我的胸膛。

晚上,我们住在离少林寺不远的一家私人旅店里,房间又小、又简、又脏。但老板娘很热心,为我们换了全新的被褥。躺在床上,我不能入睡,我的脑海里浮荡着那个流泪的老汉,与我合影的少林寺的延良师傅,武术学校的学生们。他们的生命在追逐什么?我呢?我想到了塔林。此时,我听到了从少林寺里飘来的钟声,冗长而悠远。

我感到了疲惫与不能破译人生所求之谜的孤寂。我的心随钟声荡到遥远荒芜的旷野,不断扩展,直至天际消散了。我的心消失了。

突然,阿伟问我:你现在需要女人吗?

我寂然无语。

阿伟又说:她要是来,你一定很兴奋?

我故意问:谁?

他回答:你说的那女孩。

我说:她很丑,我不要。明日出家当和尚,现在睡觉。

我知道,阿伟夜里失眠了。他在想心事,他的心事是为女人。

在龙门石窟,我没有发现你的足迹。倒是在佛的微笑中,我注意到,你曾摹仿过佛的大慈大悲!

归途,我成了穷光蛋,不名一文。我在车上,只能躬身而卧,孤寂,真是落魄而洒脱。也算大彻大悟吧!

老久给丑【十】

老久说话了。

老久好像哑然了一个声响纷繁而强烈的世纪。他其实一直不停地充满艰辛与幻想地高叫着,似乎在他要离开人世之前,把所有的愤懑与情爱都宣泄出来。以避免被土地埋藏从而霉烂、变质,避免伟大的人类呜呼哀哉:万物中精辟、哲理、美妙的语言匿迹了!只是他的喊嚷没人能够听到,也无法听到。他的语言失去了对象,便无价值可存,于是他决定:孤注一掷。

启失踪了,老久没有找到他。他断定是被妇人拐骗或劫持。老久含泪忍悲下了决心,准备到启爱人那里去挂失,让其再择伴侣结为万年之好,成为震动古今中外爱情史上的俪影。

擦掉吧,鳄鱼的眼泪。

阿政,永远不会丢的,也不会感到孤独。他到哪里都有女人陪他,与他睡觉。这方面杨子一直耿耿于怀,妒火猛燃。

老久不想找到阿政,否则,阿政的女人肯定会诅咒老久。

无奈中,老久想起了杨子。老久用电话找到杨子后,笑骂杨子并开杨子的心。后来,老久又心软起来,悄悄地对杨子说:老流氓,国庆节老久看你去,等着。杨子被感动了,杨子说:你来,我走。老久说:你走,我也去。有阿政,还有启。

老久茫然,彳亍。自言自语。

你是谁?敢来我身前嬉笑,惹我胡思乱想,我要治罪于你。

我是伟大的老久,理智的醉鬼,纯洁的色狼。我的大名如日月行空,无人不知,我是人类崇拜的对象。

你用嬉笑写下你的名字:丑。

丑暴露了自己,使我记忆起一切。

改变一下你丢失快乐的形象,看醉鬼的笑,虽可恶却极端现实、真挚。

丑是女孩。她热爱发仔,从而改发仔为发哥,她不知发仔是最没有性格的男人。她爱蹦爱跳爱吃冰激凌,喜欢红苹果而不为了饥渴,喜欢采摘没有花的野果,喜欢登山而途中缺乏信心但最终能坚持到底,喜欢荡水而水里的她却愁容满面,习惯微笑却又表现出漫不经心,被感动时给别人唱歌却总悄语一般,心痛时的哭泣总在心里,愿意帮别人却不愿让对方知觉,她自尊心强却常被伤害,向往宁静却从未享有过一分安谧,挚爱朋友却被恋人温柔的手狠劲地推搡开,想到死亡,想到了绳索,却没有发现能帮她的那一条……

丑不热爱家里的一切却离不开舍不掉,丑不热爱爸妈想杀死他们却又可怜他们至今无从下狠手,不是丑缺少大义灭亲之胆识,实属女性人善。丑不喜欢杨子却想嫁给他,以致潇洒地踢开门,继而抛包。空中,闪过一条绚丽的弧,勇敢而柔情地说:我不走了。那动作太有层次、太具艺术性,险些使老久看了自杀。杨子如果有了丑,迟早也会自杀身亡。上帝明慧,老天有眼,两条高贵的生命重获平安。老久每每想及,记忆中总有战栗感。丑不喜欢缠绵却又柔情似水,但自己永远不能顿悟。丑不喜欢喝酒却也曾饮得头昏脑胀,上重下轻。丑不喜欢抽烟,可刚入门就弄架势、摆造型,比吸毒狂更具魅力且还自我欣赏。丑不喜欢被人牵制却跟着老久绕公园,闯书屋,逛商场,跑车站,连买小鸡的余力也被老久消耗了。丑不喜欢走路总想坐汽车可最后没办法还跑步前进,跑前还自诩练过长跑,学过武术且要与老久比赛。丑不知道,老久用老流氓的目光嘲讽了丑的背影。

老久是坏蛋,笨蛋,是流氓,却常以优秀的好人自居。老久发疯,耍狂,装傻,卖痴,癫痫,怪笑,效仿鬼哭,爱慕狼嗥,却总表白由远祖到他都万分正常。老久紊乱,错乱,混乱,崩溃,瘫痪还揶揄别人病入膏肓。老久忧愁,抑郁,苦闷,痛苦,总认为是一种苦中作乐,祸兮福之所倚的精神享受。老久幻想,梦想,冥想,当作希望的泉源。老久疲惫,乏力,消瘦,憔悴,苍老,自信自己走向成熟。老久想离家,想逃走,想自杀,现在是梦,恐怕未来依然是一个美丽的幻梦。

只有老久和杨子能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他们喝醉时大声地讲评女人的一切并热烈希望与她们睡觉。老久与杨子是对女人垂涎三丈的癞皮狗。

老久与启在公汽上被挤成猪崽子似的,也发不出一声哼哧声。

老久与阿政在一起,喝茅台,五星啤酒,白兰地,龙井。抽中华、云烟、红塔山,能把星星“侃”成了太阳。

老久对丑的态度一直忍让。丑送给老久的红袋鼠、《女友》杂志、九个鸡蛋,天津的早晨,黄崖关的夜晚,都不能让老久确信这是爱情故事。老久想这也许是母性作用,丑却说:嫁人后不要孩子。

丑说:老久假若死了她会哭,很强烈地啼泣。

老久想,女人的眼泪最多,很易贬值。

老久想,丑要死了。他用巨资买下丑的骨灰,再用春之花卉、夏之禾苗、秋之香果、冬之瑞雪搅拌均匀,撒少许忧伤和思念,和烈酒一起吞食而下。老久则可失去人间性别,佛性十足。再也不用为女人,见香就烧,见神就敬,有佛就拜了。

老久给羽徵【七】

我累了,便卧伏在床上,面对无语的信笺,向你悄悄诉说一个疲惫、压抑的我。

我居住的是一所大房子,它的顶部呈尖塔状,每到夜静时分,犹如一座空寂的坟墓。房子的四周拥挤着众多的极无俊秀感的杨树,还有几棵粗糙的老槐冷傲地站立着,蔑视着胆怯的我。

有时,透过树丛观看天空的月亮,月亮却被枝叶分割成晶莹的碎石。阳光呢,无论如何不肯将自己的明媚与热力献给我的居室。我疑心,这里充满着一个大阴谋。

我热爱旅行,我可以从中享有一份任性的自由,多珍贵啊!在锦绣的山川中,让生命脚踏实地去跋涉、去领悟、去实践、去认识和理解,让天真的我通过磨练意志找回一个真实、诚挚、快乐的自己。

我不用再虚伪、粉饰自己。

而此时,我作为管理员,整天带着老的、小的一帮众生,爬上、爬下、刷墙、涂漆、做饭、送饭、抽烟、喝酒、吹牛,这计划、那措施,全是胡说八道。

这都是为迎接那伟大的、他妈妈的检查。

我来到一个新的环境,一切人与物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我必须装出几种不同内容的笑脸对待领导,对待同事,对待下属。

我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拿出对待自己朋友的笑来对待周围的一切呢?现实使我懂得,我不能够。

请相信,我内心的真诚与善良永不会改变。

老久给丑【十一】

我曾热衷于死亡,并像共产党人寻求真理一样寻找着通向冥府的隧道。选择自杀或被女人戕害。

我抗议任何一种病谋害我。

每况愈下的躯体,恐惧的阴影加重而扩展,正凶狠地撕裂我的灵与肉。我疯如萎靡的困兽。

便求大醉,虚幻梦境。

奢望宁静中的笑。

残船驶向你。

你在我的周围抛下一枚枚能飞溅出白刃的炸弹,爆声轰然,我伤痕累累,污血淋漓,苟延残喘。

不要温柔地叫喊了。

伸出你的手。

打死我!砸死我!掐死我!

我能死在你手上,这是我前半生最渴望的事情。

伸出你的手,行动吧!

你再割上自己的一片土地,最贫瘠的。

霸权主义者的尸体依然会侵略你。

伸出手,在那不算丰腴的土地埋葬我。

伸出手!

叶片上的诺言

北方,又一个秋季在扩展舒散。

灰红,枯黄,暗绿,惨白浓淡相宜,纷至沓来,纷乱了这个季节本应鲜明的性格。从此,它变得复杂而抑郁。

它的情绪追逐着色彩。

暖意中的寒冷,丰盈中的憔悴,欢娱中的怅惋如潮涌荡,似烟袅袅。

两排梧桐树牵出一条长长的油路,它的周围簇拥着一群秀丽颀长的白杨树。

路面铺着一层稀稀浅浅的落叶。翠色的、金色的,如谜、似梦。

一位年轻的护士推扶着一辆轮椅缓缓地碾过无数片落叶,轮椅上端坐着一位年轻的军人,军人的膝部被一块洁白的布单遮掩住。那布单很白,和护士身着的大褂一样白,让人感到点点的寒意,像霜、像受伤残后的那种冷色。

军人的肩章上唯有的两颗星折射着叶隙间一束阳光的明媚。

年轻的军人与护士沉默着,无语成一座运动的塑像。

他们的目光盯视空中旋舞的叶子。叶子纷乱而美丽,犹如金色的鸟群飞过,划出许多绚丽的弧线。

一枚叶片缓缓飘动,垂落在军人的诗稿上,他用微颤的手擦拂叶子。他想,清瘦的叶脉里流动的是泪,是血,是梦,是爱,是不能哭泣的哀伤。

他曾问过她,她远方的朋友是军人?是才华、性格与洒脱综合型的男子汉?她用花开般的笑肯定。

她曾羞赧地告诉她,她与远方的他是在看香山的红叶时相识的,是红叶把他载向了她。她说,红叶如舟,她爱红叶,爱秋。

她还说,等到枫叶再红时,他回来看她。

那天,她突然哭着跑进他的病室,断断续续地说:他在一次演习中,为救……牺牲了。部队从他的遗物中把一本她送他的书还给她,书里夹着一片精巧的红叶。

她看着那片落叶,那抖动的手。她从他的诗中,她受到了极大的震颤,她悟出他正处在致残与失恋的旋涡中挣扎、搏击。同时,她也惊奇,他在受到这么巨大而险恶的冲击下,依然乐观地对待生活,微笑着面对着她。

那是一种成熟的、坚毅的、永不凋落的笑。她记起,那个远方的已走向另一个世界的他也是这么笑,她很熟悉。

这是记忆的浮动,还是现实的触发?

她的心境有些豁然了。

西方,太阳正疯狂地沉落,在如血的天空中纷纷扬扬无数枚染红的叶子。他与她激动而喑哑,看着这神奇的景象,呆住了。

他们在红叶的喧闹声中凝固了。

老久给丑【十二】

你说过,你要的是成功。我所寻找的是一个在失败的血泊中诞生的婴孩。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

在趋向目的地的过程中,我们却表现出不同的追逐形态。

在勃勃的生命中,你的信念有时如摇摆的稻草,似飘零的枯叶。

在风浪中,你的船帆跌落,几乎失去航向。

苦难不是让人放弃向往与实践的理由。

醉意中的我,几乎是扑向目标。

如饥饿中狼般的蛮横。蛮横是一种精神。

生命的短促,绝不允许自杀心灵的渴望与幻想,以及彷徨有限的生命热力。

关于你感情的浮荡,我不想劝诫。作为朋友,我不想让你成为荒诞类的小说虚构自己的人生故事。

有人说,我是一篇辞藻华丽的散文。

我说,我形散神不散。

我必须承认你的坚定,宽阔了我的胸怀。

但我也不否认,你使我有了狭隘与忧郁的心肠。

我深知自己的弱点。

答应别人的一切。

举杯中,

被我遗忘在,

一片激情的热浪中。

喜欢雕塑别人,

却又在疯狂中,

将其砸碎。

千万别丢弃自己,即使在恐惧的战栗中。记住:事必躬行,勇往直前。

老久给丑【十三】

记得我曾告诉过你,黑龙江之行,我预感独自一人。现在将成为事实,大个子动摇了。他说,财务室十二月份人手不够,他得留下。他又补充,他将尽力争取。

我正准备,像一个怪物,悄悄地滑向目标。我正选择出发的日期。不过,我此时,有些犹豫,不知为何?我必须加固信心。我知道,那里什么也没有,可我必须去。那里有了我,我便拥有了一切。

今天,雪很大。

这是冬天里一幅关于雪的最迷人的风景画。

我用孤独的足印为画踏出了冷峭、倔强的声响。

老久给丑【十四】

传说,黑夜是白昼坍塌的一座废墟。

黄昏,母亲便蹒跚上路,去废墟捡拾星星。

母亲归来时,怀抱着一个通红的男婴,母亲叫它太阳。

母亲说:黎明是它的摇篮,它的故乡在东方,月亮是它的情人,星子是它的子孙。

老久给丑【十五】

当母亲用孱弱的手把我交付给阳光,便注定我的身体将缝合起两个山峰般的世纪。生命决裂成巨大伤痕,我的血流会涌起千层巨浪,无数只眼睛观望着,搜寻摆渡的船只。

老久给丑【十六】

那晚,在老店,你悄然闯入。刹那间,我的视线里虚幻出一只迷路的银狐。

啤酒冷冻我的躯体,我用颤动的方式给你挪移一个位置。你用微笑落座,挨近我,并向我射出一颗子弹:我来,你绝没想到。我发出了低温的笑,勉强而茫然。

想告诉你,那时,我用虚伪的淡漠掩饰自己一种吞食心理,那是狼对羊才有的欲望,这是一种不安宁的感受。因此,我的体温增高,燥热攻心。

席间,频频杯动,唠叨劝菜,欲言的话语被酒杯碰碎,筷子无法挟拾,你蜻蜓点水般饮酒,我快乐左脸哭丧右脸,一张充满情欲的嘴默念:阿弥陀佛。塘沽。在一个孤零的站牌。

李哥将我推上车,车快速离去。我透过车尾的玻璃望见李哥的衣领松开,在以前扣得紧紧的。我突然觉得他的脸是那样苍老,且沾满了疲惫的风尘。一阵风将他的衣领掀起,他站得很稳,只有那迷离的目光扑朔我们的车尾,往事在记忆里翻动着泪潮。

那时,我在想,别人没有抛弃我,使我孤单的只是自己。安抚我的心情后,我还是忧郁地选择了那破烂的条椅,脱掉皮手套垫于自己的屁股下,几棵秃树在身边冷淡我,面前是被薄冰封盖的人工湖,堤岸松柳相依,小桥、亭子无人影泛愁,湖上凝固稀微的雾。一个老猫在我斜侧停住,细心地看着我。我想:它是把我当成它的情人了。我向它发出僵硬的笑,尽心装出友爱,不料它却扭头,缓步向墙洞跑去。我发现这是一只孕情极重的猫,墙洞外,老猫回头深情地看了我一眼,便消失了。

我不知坐了多久,大概是我忘了时间。但我一直清楚这段时间里很静,很静,我唯一的所得就是我与老猫进行了有误的交谈。

当我起身离去时,那双皮手套被我遗忘在这段宁静中了。

列兵自白

那是一片陌生的地域,四周尽是群山隐现。一条黄土路痛苦地扭动着,十几辆解放牌汽车载着我们这些新兵在竞争与角逐中被掀起的浮土紧紧裹住,犹若一组正卷起的旋风。

我们懵懵懂懂的,只觉得脸前的风很生硬,撕扯鼻梁与颧骨。无情的尘土只能让我们闭上双眼,紧张不安的心接着憧憬那绿色的梦。偶尔瞪大眼睛望见荒山与矮树后,我们心中的某些东西似乎被打碎了,精神萎蔫了。继而,一双年轻的渴望中略有忧愁的眼睛又闭上了。

我们被搁置在很大的操场上。

我们用最低落的情绪惊慌地接受了它。那时,耳旁锣鼓声、口令声与我们的沉默对峙在操场的上空。

那操场,我们并不再感到陌生了,它以严酷的方式改变我们。授衔那天,我们自豪地站着,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我们面前那个上士冷漠地盯着我们肩上那两道金灿灿的黄杠。猛烈地大叫道:元帅的军衔是从你们肩上的两道黄杠中诞生,但你们必须严格要求自己,刻苦训练,事实上,你已选择。而且,你别无选择。

当生命的河流击起第十八朵浪花拍向远方,当生活的音符奏响第十八首乐曲,旋向广袤。当命运的纤绳把我们拉向一个更宽阔的地域时,任你选择。我们便带着十八岁的歌,十八岁的诗,十八岁的梦,十八岁的憧憬和理想,走过所有男人与女人的目光。欣然走向绿色的军营,加入了男子汉十八岁组合的方阵,我们毫不犹豫。绿色的衣着肥大了我们的身躯,在另一群人眼里,我们成了傻头傻脑的大头兵,在老兵们的口头禅里,我们成了“新兵蛋子”。我们是什么,我们从不在乎。我们知道,我们从此成为列兵,我们从此有了威严和神圣,我们成了军人。

我们走在第十八个冬天里,我们在寒风、飘雪中磨练意志,增长本领。哨位上,我们伴着月色、树影、鸟鸣、落霞为我带来无数次的幻梦。我们等待黄昏,然而我们知道,我们的黄昏注定没有相约。我们只是用滚烫的思念与渴望紧紧拥抱远方的来信。我们等待周末,周末的夜晚,我们会对条令、条例所有约束我们东西,说声Sorry,我们要放松一下自己。我们要砸碎孤独的脚锁,摆脱寂寞的囚牢,我们举起酒杯,去与条例碰杯,互助周末愉快。让寒冷的冬天在我们的狂欢、高歌、旋舞中碎裂、隐藏,让春光穿透时空来到周末夜晚,丰富、温暖、快乐我们自己。

老久和阿冰

一九八七年,阿冰在唐山卫校上学,我在大连服役。遥遥两地,相思之意甚浓。每年我们相聚的佳期,都选定那滚烫的七月,充满绿色的夏季,很热爱那时的云、雨、风。我们可以去田间帮父亲铲地锄草。傍晚归来,西边的晚霞刚隐去,凉爽迫来,户户炊烟讲叙安然的日子。迟归的人们相互打着招呼,那熟悉的话语朴实而亲切,让人感到心旷神怡。农家院的人们在夜晚乘凉闲逸得很,天南地北,无所不容的话题,伴着蝉鸣蛙声直至夜阑人静,星稀露降。我和阿冰最爱看夜空,深邃而广袤,我们的遐想飞翔,情话喁喁。我们看书困乏了,便悄悄摸进家里的菜园,有时借着月色,在黄瓜架下摘黄瓜。深夜的露珠初降,黄瓜有些湿凉,把黄瓜用水管的水一洗,吃起来新鲜清爽,可以消困解热,我便可以亲亲热热,嘁嘁喳喳说到很晚。然后,甜美地睡去。

一年夏天,我还没准备休假,阿冰却已放暑假。她给我发了封电报,说家里有事,让我急返,并告诉我所乘车次,她准备接站。我请假按期归来。我在车站的栈桥上,见阿冰穿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在出站口,正用那欣喜的目光在纷纷涌出的旅客中寻找着我。我隐没在人群中,不让她发现我。在出口,我躲在一个身躯高大者身后,悄悄检票溜了出去。一会儿,我又转到她身后。待所有的旅客都出来,检票员把门关上,她依然站着,没动,瞧着站里,找着我。我已感到她那茫然的目光、沮丧的表情。我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她猛一惊,迅速转体,一种特别的熟悉的气息使她欢跃,我顺势搂住她,轻吻了一下,刹那,我发现她眼里溢出了泪花。我问:怎么了?哪儿不好受?

她摇头。

为啥掉泪?

她回答:高兴。

我诡秘地笑了笑,又问:为啥拍电报?

她沉默,我发现她脸上的泪痕已净,便说:想我了?

她说:不完全。

我说:还为啥?

她说:我怕你想我想疯了。

我严肃起来,责问:为这你就拍报?

她语言坚定:对。你不是信中说想我想得快疯了吗?我怕你得了抑郁症。她望了我一眼:错了吗?我佯装愤怒:完全错误。部队正执行任务,领导见报后以为家里出了事,让我回来处理,完后让我速返。我当时的表情可以使每个在场的人都信。阿冰傻了,呆了。她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不再讲话,她脸上欣悦的色彩脱落了,精神成泥状混乱。我又紧扣一环说:下午还有一趟车,我得赶快买票返回。说完,我向售票处奔去。她急忙扯住我,央求说:明天走,不行吗?我很坚决:不行。买票人很多,队形排得糟糕极了。阿冰与我并排,我们没有讲话,我假意生她的气,我已看出她的眼里噙满了忧伤和绝望。她知道,自己失败了。我感到自己好像进行一场耐力训练,直到我的前面还有一个人,我离开了售票口,从角逐中退败下来。

我们来到外面,我望着天边那团白云叹了口气:你说那云能成为雨?

阿冰:你在对我讲吗?

我问你那云能成雨吗?

我不知道。

我知道,我在骗自己。我看了看她:我们和好吧!

我伸出手,她伸手哭了,告诉我:我会报复你。

夜里,我醒来,我发现她不在身边,我赶忙起身去找。她没走远,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望着夜空,身边一棵老槐相陪,我给她披上一件衣服:还记我仇。

她说:没有,别猜疑。

我说我不信,她站起来拥住我,轻吻了我一下。我感到她身体很凉,她喃喃地说:我说要报复你,其实我在骗自己。

她说,夜好静啊,我说,星星真可爱呢。

是的,是的。

老久和女儿

乡下老家只有爹妈空守着一个大院,七八间的房子,显得空荡。妈嫌寂寞,又很想孙女亦农,总想看管孙女。阿冰进修学习,加上平时工作繁累,和我商量后,便把女儿亦农送到乡下。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就生活在三个地方了。

那天,晨阳曚昽,空气呈浅灰色,风有些刺人。我从城里坐汽车到乡下看望亦农,一路颠簸,风尘狂卷。对父母和亦农的想念与这种恶性天气,使我觉得家乡没有多大改变,依然如故,心中的凄凉油然而生。

进了家门,妈正喂猪,我没喊叫,便悄然进屋,亦农正站在屋中央,傻愣愣地望着电视播出的喜剧小品,我蹲在她背后,轻叫她的乳名:娃娃。她转身就扑到我怀里喊了一声:爸。接着又亲我的脸:爸来了。她很高兴。我问:想爸爸吗?她天真地说:想。她没有问起阿冰为什么没来。每当阿冰与我同来时,她总亲近阿冰而疏远我。小伙伴们找她来玩,她告诉她们,我不玩去了,我要跟爸爸在一起。我们去几个叔家串门时,她不让我抱着,总愿自己一个人走。小嘴还不停地说着什么,快分手时,亦农不愿离开我半步,我说要走了。她哭了,说啥要跟我走。后来,妈妈哄了她,一会儿,她才放我走。

妈妈和亦农在家门口送我,一阵大风刮来,她们被风尘裹住。妈妈和亦农说着什么,亦农伸出小手摇动着,喊道:爸爸,我不想你了。爸爸,问妈妈好。爸爸,再见。她几次被风噎得讲不出话,身体几次险些摔倒。

此时,我犹新地记得妈妈那张苍老的脸和亦农红润的脸在风尘中闪现,忧愁和微笑。

老久给DT【一】

一九九二年冬季打“北极熊”计划之所以落空,是由于东北交通信息的堵塞,行动前不吉祥的预测结果,众口费心劳神的相劝,孤身独行的动荡心理,当晚车票的完全失去,感冒引起的身体虚弱等系列问题造成。我经过大段时间的希望,大面积的筹措后,只得屈服了懦弱的心理,而进行了一次绝不应有的自我杀戮。愚氓。致使你从考验耐力的等待、莫大的惊喜、失望后的高寒期忍受,最后滴成永不能溶化的伤感,凛冽冰雪,深居胸腹,封冻心室。整个冬天,我们没有大叫,我们沉默了,我们并没有为自己寻到任何理由。

隆冬属于前夜,任何凶狠的寒冷没能冻结我们的血流。

我们怀恋苦度时光的向往与希冀,走向成熟;我们忘却深冬大梦的摧残,摆脱脆弱。

今日阳光灿烂,我们感到了暖意,且披上了霞彩。让老林子的篝火重新点燃我们的记忆和梦想,我们不再忧心忡忡。绝不。

任何一次哭泣都是不成功的,我们要在人生中取得彻底胜利,即便活得再累。我们身外的事物很易牵就我们自己,滑向庸俗,堕落,自己对自己绝不能善罢甘休。

相信,阳光普照的时候,我们会豁然开朗。一派生机时,我们会好起来。春天来了,它会给我们生活的灵感,让我们去抒写美好。

我们也不会舍弃冻裂的啤酒,它魅力无比,让我们着迷。

寻一个女人,她会启迪男人去开拓一切。渺小是我们开始创业的童年。自卑是自戕的武器。

老久给丑【十七】

在每个季节里,我都会自造一个春天,这样很欣慰。

这个春天刚刚竣工,你为它送来了第一声燕语,谢你。

我爱春天。

我深知你对春天的感受,跳跃和欢歌并非你对春天的特爱。是因为你在那个如梦、似雾般的残秋寒冬中受尽了魔难。而今,梦醒了,雾散了,你走出了欲沉陷你的沼泽地,你变得轻松了、豁达了。于是你决定,再活一次,好好的。随之而来的希望与憧憬使你觉得童年的春光诱人,淡装的春天媚人,缠绵的春雨醉人,温软的春风撩人,你几乎用最佳的心境拨动春潮。

春适宜你,你宜人。

长时间的忍耐与挣扎,使你慢慢成熟,成熟并没有使你衰老而是走向强盛。

你有一颗永远年轻的心,不管时间把你牵引到多么遥远的地方。

很喜欢,你骄傲的样子,甩发、挺胸、仰视、微笑,踢踏,从不在乎。转身,离去,背影凝着神秘的冷漠。

最恨,你那种偏颇的心理策动的不自然的行为,顽钝地奴役自己的情感。当然,这是曾经,在那个不堪回首的冬季,可我不会忘记,永远。

眼下,我们“朦胧派”正做一项筹备,关于春季啤酒邀请大赛的,我正竞选“酒长”。

我与酒有着深重的机缘,悠久的历史。

我生于四月初九,乳名春久,学名王树久。我母亲常唤我老久,我爱酒。

我们朦胧派的感觉,大地向我们提出强烈的抗议,天空向我们怒目而视,所有的树木向我们挥拳砸来。我们喝,喝,喝多了。

老久给丑【十八】

在小城,那家书店,我找到了DOLA,那个曾在美国旧金山超级市场的墙侧,高举着写有Willing to work for food纸箱牌的女孩,天真、单纯、热情善幻想,有才情,目标强,且又茫然,皆因“老狼”所迫,才有“他乡明月”的暗淡独享。

我正读到大卫对紫薇成熟的温柔与忧郁的笑。

我现在不能评定这本书的价值与影响,我对这本书仔细的原因,自然是因你对其的重视,但我现在还不完全明白“他乡明月”,为什么让你深刻又激动,我一直带着这个问题在阅读中寻找答案。

一段时间来,我曾多次在深夜从睡梦中惊醒,乱梦中蠕动着巨大的恐惧,而你恰恰又是模糊不清时飘动中的主角。你总是沉默着,用动作代替语言,看不见你的笑,发现不了你行为的目的。事实上,我是影子,感觉上就出现了虚伪与假冒。

生活中,我现实得很累,很累;又理想得太倦,太倦。

每天都沉重地倒下,带着醉意,困意,疲惫,没完没了的烦事,及哥们儿无聊时侃出的污言秽语,不断重复。

太阳总用妖艳与我做游戏,我明知日渐苍老,日渐心衰,我注定和她混,与她拼。为了自己的容颜,她喝尽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血液。

早上五时,我赏完了“他乡明月”。这样看书已形成习惯。对于“他月”这本书,我不能因同情可怜书中遭受苦难的女性而认为“他月”是明亮的,优秀的。对于紫薇,我把她看成一个轻浅、追求虚荣与富贵的女人,似乎有流不尽的廉价的泪水,她永远摆脱不了脆弱、被动与小人物自私享乐的心理。她无法。

DOLA与她有悖,坚强有信心,懂得追求,为塑造一个完美的灵魂。但由于作者对书中的人物施予了热烈的东方母性,而缺少一种冷峻的分析,致使人物无论从形象、心理动态及对爱的理解过程,都染有一种矫饰,从而使“他月”暗淡,书的语言平淡,故事没有牵动我的血涌。

上午十时,我在院门口的收发室,收获了你的来信。那时,我正准备去买《曼哈顿的中国女人》一书。匆忙中,我把信揣进了口袋,便急速离去。我在城市的风尘中奔跑了半天,最后,在一家很破旧的书屋买下了这本书。其间,我忍受了长距离的紧张心情。午时,我喝着啤酒,打开了信的封口。略带醉意,感受到你信中气息特刺激。

很值得哭泣的是,你能认真地跟我说那些事,知道你很开心,我的一侧便有了悦人的风景。

我认为她爱他,不是她要把他放进自己的命运之中,而是她要把自己溶入他的命运之中。

同时,我否认抗争就是脆弱这一讲法,这只是一个怯懦者或一蹶不振者的萎缩心态。你不是这类人,何必为自己无病呻吟呢?

王朔的书有时能开拓心中的一片荒芜。

青春生命的情愫驱动人向异性申请欢爱,这种真实普遍存在于青春男女的相爱浪潮之中。在选择中,能够达到心愿,便是爱的最初,要知喜欢是爱情的雏形,爱情是喜欢的深层流动。在人与人的相互帮助中,即便感情上的补给,我认为,不存在接受的一方是被动的。女人有矜持的天性,也是美德。跟男人相比。

回乡下老家,空旷的沙丘任寒风嚣张,几棵栗树卑躬屈膝地战栗着,静默着。满身尘土的农民在自己的土地里收拾着春肥,全身心地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老井台失去了往昔的叮咚声,哗然被岁月淹没,一个挑水少年从我记忆中跃出。

老屋与新舍都在一片阳光下接受着同等的教育。

渡口是冷寂的,船翻卧在沙滩上。一座浮桥飞扬着黄尘,桥下冰层正悄悄融化,有流水潺潺。

一条尊贵的电力铁路屈身俯就在古老、贫困的土地上,这桩不美满的婚姻却让它周围的人们惊喜!黑夜出售着墨汁般的情感,把所有的星亮引向黎明。

在蓟县,哥们儿更珍爱我了。我不知这是否是一种权力,但我没有任何理由不接受这种让我心存感动的享有。哥们儿对我表达爱的最佳方式,就是无论在什么样的艰苦条件下,无论有多少困难和阻力摆在眼前,我们都能酩酊大醉。

我的心无法拒绝。

在黄崖关,我又看到了那巍峨的山峰和雄伟的长城,沐浴那里初春的阳光和风,那条河没有水流波动,只有片片浅浅的积水映着天空的流云。骆驼与马依然保持着优良的品质,凝视着远方,动作极其俊秀。我为了尊重它们,没有爬到它们的脊背上。遇到旧人忙乱地打过招呼,记忆瞬息推动我的心潮,只觉温馨与寒噤共同叩询那个往事,那份沉甸甸的思念。

八“曼人”很好,轻启扉页读之,我便无法抵御周励那语言的侵入。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入了一个极强的磁场,磁性来源于一个普通的中国女性与命运抗争,与苦难拼搏的不屈精神。燃烧的血浆,回旋的泪流,让一个被爱遗弃的女人走向了一个成功的爱,磁线纷呈:从南方的温润细致到北方的凄寒粗略,从繁华的大城市到冷寂的北疆小屋,从幻想到绝望,从崇拜到偶像碎裂,从一次次的痴恋到一次次的失恋,从故土到异国,从贫穷到富有,从失望、虚无到事业的成功,每一根都系结着炽热的情怀,美妙的憧憬,郁闷的苦恋,迷人的故事。她平平淡淡,由一个丑小鸭到魅力女性,缘由勇敢、坚强的性格,对知识不断涉猎,对美好的事物强烈渴求所成。她的感情是真的,她爱过裴阳、于廉、乔耐,而且那么深沉,凝重。但最后只得到一个异国男子麦克的回报,她勇于把自己的情爱、痛苦与遗憾向世人抒发,向社会申诉。她的痴爱是真挚的,像火一般燃烧,可那个时代的爱情拒绝了她,又是多么残忍。她在漫长的忍耐中踱进没有爱的婚姻。

我感到裴阳、于廉、乔耐的基本形象仅仅是一张张素描,而麦克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我感到自己的无知与浅薄了,在慌恐与急躁中,借酒解愁,胡言乱语。兄长弟短,悲叹惋惜,嬉笑怒骂,便一齐泼出,醉意浓浓。

醒后,悔之晚矣,愧痛之响,在心间轰然,便又回复更深的慌恐与急躁中,又是饥饿般地吞酒,继而重醉,接着便呼天唤地般地独自忏悔,一次次重演,境况悲惨,哀哉,没有引航之光。

一间大屋子容我,实感空寂,欲求花束这阴柔之尤物抚慰我浪子之性,与人暗示,尤物便被偷来,两盆竹节海棠,两盆马蹄莲。我想竹节海棠可能属于木本植物,马蹄莲该属于草本植物。虽有别,但两种花都有清翠、嫩绿的大叶片。只有花色、花形有异,竹节海棠长着似心包一样浅红的小花,极精巧、可爱。以前,姥姥育养过这种花,说这花皮实不娇,可耐活了。马蹄莲的花包纯白,形如倒拖的长裙,里面裹一个如玉米状的花蕊,花蕊呈淡黄。马蹄莲有着大家闺秀的妩媚,也露出一丝高傲与淡泊,赏后,甚悦。酒几乎被遗忘,心中又添了几许蔑视。

几日,怡然自得,我便与春娘悄语,送情。春娘从冷漠、寄语变得热烈多情起来。无数缠绵的话语向我倾诉,我在缱绻中听她欢歌,看她曼舞。

老久给丑【十九】

我答应过给你写信,延搁至今。心中愧疚。

我相信你心中的那份感觉,并热诚地支持你的行动。

我现在很急躁,因为我的浅薄与无知。

假如让我失去朋友,我真的无法将生命维持下去。这不是发疯,而是一个成熟的男性在千百次的冲动后冷静地思考,一个因生活所迫一时不慎从而变成醉鬼发出精神求援的呼唤。

在这个金钱可以使上帝背叛的时代,在这个铜臭可以使天使丧失良心的社会,我们醉一场,不正如板桥先生“难得糊涂”的诗文吗?

也许我们喝醉了。

但我真心地希望朋友们活得好。

老久给丑【二十】

对周围那些异性的目光,我能够读懂。但我绝不是卑劣、猥亵的人,我崇尚纯洁、真挚与永恒。

爱是广阔而搏大,它有无限的深度、厚度与力度。

我对爱有着自己的理解与行动。

到今天,我已成功地禁酒十八个昼夜。我在坚持,努力,我对自己的清醒万分自豪。

老久给丑【二十一】

那轮月情欲浓浓,很大、很圆,在暮色的春风中飘动。老树与新叶正候盼着前来合欢的星子。

那所房子在黄昏消逝后,突然出现在老久的眼前,屋里透出暗黄的灯亮。

那是一爿小酒店,里面整洁、干净,但没有一位顾客,一个方桌旁困顿一个女孩。

女孩见老久进来,站起来,投出一个媚笑。

你要吃些什么?她问。

熟牛肉。老久回答,发现她长得俊俏。

喝些啥?

酒。

老久走到一个靠墙的桌子。

一会儿,那女孩把酒肉上齐,说声你慢用,便到老久的邻桌坐下。

饥饿让老久吞食起来,那因旅途劳累而苍白的脸渐渐渗出了浅红。

老久又要了一次酒。他的脸上表现着细微的醉意。

那女孩生得白皙,修长的手轻托腮颊,眸子盯视老久。

老久没有感到向他投来的目光,他依然喝酒。

女孩来到老久桌前,坐在他对面:你快喝醉了。

是的。老久回答。

那为什么还喝?女孩问。

为酒饯行。

酒是谁?

老久举起手中的酒,一口干掉说:是它。

女孩咯咯地笑起来。

你干啥为它饯行呢?

因为它要走了,远远的,我们不会再重逢。

你既然这么想它,为啥让它走呢?

老久沉默了,望着酒杯。

你叫啥?老久问。

我叫琼。女孩天真地回答。

琼,你能陪我一起为酒饯行吗?

琼回答:可以试试。

老久也给琼倒上一杯酒,两人同举杯干掉了。

琼给酒呛得直咳嗽,脸涂红霞。

老久说:你真勇敢。接着又倒上第二杯。

琼问:你从哪里来?

老久看着酒杯:那里很远。

琼又问:你要去哪里?

老久看着琼的眼:那里很近。

琼看着老久的眼:你要做什么?

找东西。老久说。

琼低下头:你把什么丢了?

我把错误丢了。

找它对你有什么帮助?

我会成为真正的人。老久说。突然,门被撞开,一股风狠劲袭来,老久看了一眼那扇被打开的门。

琼说:是风。琼走过去关了门。

外面的风很强,大块的乌云不知何时吞没了月亮,天空暗黑。

琼说:要下雨了。她走到桌旁刚坐下。外面的雨滴像乱箭似的,重重地射向玻璃窗。

琼说:雨来的好急啊。

老久依然喝酒。远处有隐隐的雷声滚来。老久说:雷响得好沉闷啊。

琼为老久又满上一杯酒。老久看着琼说:雷是春的呼唤,雨是春的情恋,它让爱布满天地间。

琼笑着说:我见过你。

老久说:我也见过你。

琼问:在哪里?

梦中。老久回答。

你坏。琼嗔怪。

老久说:真的,因你美。

琼说:我见过你的眼睛。

老久问:在梦里?

不,童年。琼的眼似月洁亮。

老久说:为童年干杯。

琼说:为梦。

老久的眼里喷射着两团火焰。

老久说:琼,你的眼睛像月亮,很美。

琼的眼睛释放着动人的笑。

我想吻。老久说。

琼的眼睛更媚了。鼓励、期待。

老久并没有行动,说,酒散去了。

什么时候?琼问。

刚刚。老久说。

你不寂寞吗?

有你。老久说。

老久与琼坐着,彼此对视。

他们已感到灵魂的吻抱,两颗心灵的默契与和谐。

窗外,雨已停住,天空晴朗、洁净。月儿当空,尽洒银辉。

老久与琼,朦胧中走进一个新的境界。那是梦,很美。

如月。

如日。

老久给J【一】

(丁是我名字最后一个字的第一个大写字母)

请原谅,我这样恣意地简化你,想辨白的是,我并没有亵渎之意,实属老朋友不愿在一个狭隘的范畴用不正常的忍耐鞭打自己,我应日常化地发挥自己的感情,运用常人不理解的行为。

我知道春时万金,可我大量的光阴被他人掠夺,我无力抵御。

此时,我终于通过那扇窄门走出了老房子,摆脱了阴冷、潮湿,我在春的援助下获得了自由,太阳绽笑,翠叶翩舞,和风娇语,花鸟互答,一束一点的倒影映出了万物的遐想和绰约。

我的心境犹如这春景,很动情,于是把你领向一处僻静,认真地跟你谈我内心深处的积累。

我点燃了一支烟,不是为我,是为路遥,为那伟大的灵魂。

那日,收到你的来信,封皮上写着你的名字。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疏漏,而是你有意这样做。未启封我已感受了一丝悲哀的预示。封皮上,你告诉我,你与我同在,我经历了一个从峰巅到深谷的心理过程。

当我知道路遥被沉重的劳累压垮再也站不起来时,我精神上那辉煌的宫殿坍塌了。我被这种悲哀击倒,我哭了,为路遥默默的一次更遥远,更孤独,更艰苦的旅行。

一段时间里,我感到一切都是苍白的,空的,虚的,没有任何美好和具体的显现,我成了这春日里唯一的一份严寒与残败。

那一日,是我成功地禁酒的第九天。

老久给J【二】

是你把我从晕厥中扶起唤醒,陪我度过了墓地般的时光,你给了我无限的温柔和上帝般的怜爱,我将用生命中全部的爱去跪拜、祈祷。

我与其说自己内心赞美路遥的伟大,还不如说我爱路遥。他走完了《人生》的路,离开了这《平凡的世界》,他用严酷地对待自己的方式施予了人类精神世界阳光般的明媚与无私的热爱。

在一九八九年,一个冬日黄昏,我开始认真地读《平凡的世界》。

一个黑夜过去了。

延续着一个白昼。

又一个黑夜开始继承。

一气呵成的三十六小时,包容了我无数的悲伤、同情、激动、泪水与欢乐。

在那个极美的黎明,我才走出了那个世界。那时,我疲惫又轻松,沉重也洒脱。

在那片读后的感想中,我隐约一句话:田晓霞,我深深爱你!

我与孙少平有着相似的性格,我们都拥有坚定的信念和真挚的情感。

这是我有生以来读过的书中最震撼我心灵的一部鸿篇巨制。《早晨从中午开始》的文章,我已从前几期的《女友》杂志上读过,只是作者的溘然长逝对我来说是一个悲惨的意外。

我读过陈丹燕的《女中学生之死》的小说,属于社会问题类。叙述了女大学生宁歌的家境,生活中的压力,痛苦与恋爱……最后坠楼而死。我还记得那只老猫像阴影般地围绕着她的心灵,其实那是死亡的象征。她一直没有忘记在黄山的雨幕下结识的那个年轻的摄影师,一直占据她心中的那片净土和岁月中的希望。我不知你看的《女中学生之死》是否是《女中学生之死》的银幕体现。

我想给你讲一讲我童年的故事,不,不了。

我确信,是上帝使我认识了你,否则,我的愚蒙会使自己依然在人海中孤独地啜泣。

没有相约的黄昏

日头隐去。西方遗弃一堆暗红的云。有和风吹荡,习习之声,唤起沉默已久的绿叶翩舞,且有轻歌相伴。那红云稀薄了,继而,被深灰的暮霭取替,黄昏投射出婀娜的倩影。

有人说,它是关于昼与夜昙花一现的谜,很凄美。

城市的楼舍,街巷,树木,车流与人群在倩影中沉思,破译这瑰丽的谜,趋向平静,清爽和妩媚。

广场停泊在黄昏的波浪里,纪念碑犹若桅杆般静立,显得肃穆,悲壮。纪念碑昭示着那惨重的震动,那片废墟,那些丧失的生命。

它是那个夏季的感叹呜咽。

它记录了人们在那段历史中悲哀的心跳。

不规则的碑碣的铭文记述了无数的亡灵。

广场上,生者为死者叙说阳世的故事,游人寻找着惊恐,并与亡魂合影。碑前,默立着一位敬礼的年轻军人。而后,他献上一束无花的青枝,叶片似心形。

一双白皙的手将一簇白色的月季放在那青枝的一侧。接着,献上一个如黄昏般的军礼。

是你?

是你?

他与她在发现彼此时几乎同时发出这种惊呼。

他叫楚楠。

她叫方铮。

他是南方人。她是北方人,属于这座城市。

他与她都是一所军队医学院的学员,不在同一年级,但在院里举办的歌咏比赛上碰过面,而且都得过奖,为彼此的成功热烈地鼓掌过。那只是每一个成功者感情上息息相通的瞬时传递。

那时,他与她仅仅记住了对方的名字。

这个季节是他们共同的假期。此时,他们的心境发生着变化,心潮微涌。

惊喜似雨丝一般淋浴方铮,脸上绽出的笑。

你怎么了来这里?

看一个人。

谁?

我爸爸。

他?

在一九七六年的抗震抢险中牺牲了,十几年了。

他仰望着纪念碑的额顶,那上面有一颗灿烂的星星。

他问:你来纪念谁?

一个军人。

是你的亲人?

比亲人还亲。

他们开始慢步,肩并肩,似一对情侣。

她似乎想起什么,突然问:你爸爸是怎么死的?

我听妈妈讲,是为救一对母女。

他叫什么?她有些急不可待。

楚天坤。

她的眼里溢满了盈盈的泪水,哽咽地讲:我就是那个女孩?

他注视着她,安然的。

此时,弯月升空,笑眯眯地瞧着这一场景。星星开始在一隅私语,后来越来越多。

老久给丑【二十二】

第九天。

信鸽没有飞来。

每天清晨,用最大的信心将太阳捧出,沾染的鲜红描画着心的颜色,传递的热力促进心的跳动。

然后等待。

失望与落空的利箭射中我的双臂,受伤的我无力再去捧起那黎明分娩的太阳。

这是一个灰暗的日子。

我在宁静的回忆中休养,伤势稍愈便在挤满喊叫的街巷溜达,以便驱赶忧愁。

一个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串红红的冰糖葫芦跟着一位老人。

奶奶,你知道后羿吗?小男孩问。

老人颤巍巍地说:知道,后羿射日吗?

奶奶,你知道被射下来的日头在哪里吗?

不知道。

奶奶,在这里。小男孩扬起那串冰糖葫芦。被我串起来,整九个。

老人的笑加深了脸上的皱纹。

小男孩骄傲地咬了一口。

我忽然觉得那男孩的脸似一个太阳。

他启示了我的自信心,我发现自己的伤口消失了。

我决定,明天继续捧日。

觉得那是快乐的事情。

老久给丑【二十三】

无论清醒或是沉醉,有时,我都表现出一种狂妄的固执,讽刺别人,而吹嘘自己。我认为这是一种病症,发作时,我是感知的,原因是由于自己的浅薄和有限。愈这样,愈想刚愎自用的用大话构筑自己,其实这是一种痛苦。这种痛苦,我的心深深感受,这不是一种获得而是失去,一种破坏性的满足。那日,我与毛毛争起来,我笑骂他说:我很欣赏你,因为你把所有动物的固执体现得如此完美,发情的公猪仅次于你,佩服。我把自己用过的脏水泼了出去,让他湿淋淋的,看他乐。我现在不知怎样服从或接受别人,也许时间会改变一切,我期待。

老久给丑【二十四】

记忆中的乡村是美的,它给了我童年那么多乐趣、幻想和憧憬。

村子的地势较低,落在一处洼地,地形也有些复杂。村东有一条小河时常干涸,每到夏季汛期才有流水,河东是块块平平整整、高低相接的耕地,中间有一个鱼塘。再向东是五个小山丘,由北向南整齐地排列着,村里的人叫它东山,这些地大多种些白薯、玉米和谷物。村南是一大片沙土地,这里有排排茂密的桑树林,人们用桑叶养蚕,沙土地是种植花生的沃土。东山的最南端与沙土地间有两排高大的加拿大杨树,这是防护林,两排杨树间人们筑了渠坝,渠内两侧栽满了紫穗槐,渠坝与村东的河是相通的。渠长约两里多地,在渠内的小径上行走,无论多热的天,也觉凉爽。村西边,土质肥沃,呈褐红色。这里生长小麦、大豆和栗子林。村西北有一座山,名叫“晾甲山”。传说过去有一队兵马,在一条河里洗了盔甲后,来到这座山晾晒盔甲,后来那条河就叫“洗甲河”,山也就叫“晾甲山”了。山顶部有一个三角支架,那是为飞机引航设置的,当时我们对其崇敬极了。我们常攀援上去,放目远眺。山的中上部有几块黑色巨石,里面一个深洞,人们说这是仙洞,洞里住着“狐仙太爷”和“狐仙太奶”,常看见人们来这里敬香、占卜、祷告。山脚下是一片坟地,地旁一条路。夜里很少有人在这条路走动,传说这里闹鬼,而且很凶,村里的人们都将信将疑。村的正北面是老人山,老人山的红枣时时诱惑我们去打摘,直吃得嘴里酸痒痒的才罢手。村的东北角是王家山,山峦俊秀,气势雅致,这里种植着各种果树,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果园。每到秋季,硕果累累。

每到春天,山里各种花菜猛长。放学后,我们几个小伙伴相约去剜菜打猪食,一路无忧地欢笑。跑累了,便坐在东山的背坡上,看远村新生的翠绿和袅袅的炊烟,农舍被绿和烟隐藏住,让人觉得神秘而宁静,很令人向往。

老久给丑【二十五】

那天,我想你,便去找,没犹豫。

中午,奴隶般地与权贵饮酒,互相歧视。

一根牙签剔除美食遗存在牙缝中的残渣余孽。

醉态中的污言秽语真诚地将人性的丑陋与弱点表达得淋漓尽致。天空有阴云布置,虽薄,但雨情深蕴。寻找同性,是自我欺骗。而那涟漪般的情犹如槐树花香溢满月夜,袭人心脾,有谁闻到?

仇视,高跟鞋踏在台阶上的空响,寂寞得可怜。

在你的屋子,我躁动不安。只得用沉默的方式掩饰不安与心慌。

面对你的叙说,没敢认真地看你半眼。

歌唱你,因你完成不了恨的重任。

夜深了,细雨微飘,我与阿政相抱大哭。

这是酒醉对清醒的反省。

两种哭泣各为其主,我主是谁?

相同的狂吐搅乱了风动。

黎明,我像狗般地逃了。

老久给丑【二十六】

我在孤寂中,被监禁了很久。那天,月亮的笑敲打着我忧伤的铁窗。当我凝神伫望,你悄悄为我打开牢门,用粲然的笑砸碎我形单影只的镣铐。我用骤然炽热的爱相携你清澈的目光,我用小时候一个老人哼唱的恋歌在心间为你默默浅唱。从此,我成了相思缉捕的罪犯,你是我漫漫路上逃亡的驿站。

有一天,我会被绝望的枪声击倒。那时,我的血会染红布谷鸟的每一声啼叫。

老久给丑【二十七】

人们都在追忆初衷,向往初始的爱情,有谁知道繁星满天的夜更令人心旷神怡,月满中天时才使人倾心。让清澈的流水在冰层下欢唱,我将无限的温柔藏在冷漠之中。

我们都有轻风吹拂的心灵的刹那,然而瞬息的冲动并不能使爱河潺缓。把你最后的爱情给我,让我成为你最后的恋人。

老久给丑【二十八】

命运不管迫你走到哪里,最艰苦的地方也有悦人的风景,只要你用爱心去追求。

相信,你的理想对你永远是一种鼓励。

老久给丑【二十九】

在远离你的地方,在夜的一隅。有一个人,听着你喜欢的歌忘情地沉默,用紧闭的双目妄语你的未来,想象你在旋律中醉舞。窗帘掀动,有凉风来访,我沏清茶让座。悠悠中,我在乐曲中与你荡桨,我们扯动的红帆正举起那弯镰月。

老久给丑【三十】

愈来愈多的浮躁迅涨,淹没了那片惬意,对未来那烂漫的构想已尽断裂,风干的记忆呈骷髅状在摇摆中惊骇自己。

亦农的皮肤很差,我曾想过最坏的结果。每每想及,一种痛苦充斥心中。假如,上帝能让我的生命换来亦农的美丽,我愿让自己的魂魄在地狱充当奴隶而不得轮回。

想到人世间的爱情,我常陷入一种思索。无数的婚姻事实证明了爱情的非永恒性。

有人说:爱情是新鲜的,如带露的鲜花。有人说,爱情是未品尝禁果前那种燥热和躁动。

有人说:爱情是晨间的露珠。我认为,所有这些说法都是“婚姻是爱情坟墓”的注解。

我的体验,我喜欢独身无拘无束的那份自由。因为,对目标的追求需要打破各种束缚,尤其是婚姻的捆绑,成功的婚姻有益于事业的追求者。我与阿冰是有爱情的婚姻,可我孤独,时常无语地望着深处的夜。

距离

那座城市与那个山村相距很远。

城市在繁华中寂寞一帮人。

山村在简朴中忙碌着一群人。

城市的代表作是狂奔的车流、卡拉OK、高楼大厦与摩登的男女。

山村的故事依然是落日、牧归与淡蓝的炊烟。

最初,那座城市与那个山村是陌生的。自从一个男人从山村走向了那座城市,有一串歪歪扭扭的足印把城市与山村连接起来。后来,这个男人又把自己的女儿反馈给了他的故乡。

信,在父女间飞来飞去,城市与山村开始慢慢认识起来。

女儿为父亲寻找童年,父亲也成了女儿童年的一部分。父亲童年与女儿童年相继在乡村出版。

老久给丑【三十一】

那场雨来临前,望着云对它说:受伤的心像失去了外婆般悲苦,发屋的女孩打开了录音机的旋纽,音乐的潮声启动了我那只搁浅了很久的快乐小舟。我恍然觉得,那女孩是快乐的舵手,是幻想中远方那朵洁白的云。

老久给丑【三十二】

雨夜,在小屋,在那个被黑夜浸染的白色纱帐里,我独自狂荡地喝着啤酒,毫不拘束地吸烟。听台湾歌手苏芮唱的《牵手》,静静地想,三百年后的我。

干杯。丑,为了我的失败。

我滚蛋了,在那快乐的丛林。

爬向贫穷,被咒骂的当孙子的荒滩。

再抽一根,对你说我防御期间朋友们沸腾的语言。

之一:那只狼早已虎视眈眈于你。

之二:祸兮福兮所倚,福之祸之所伏。

之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之四:大丈夫能屈能伸,卧薪尝胆。

之五:上诉保护神。

哀叹:这一切,全面被冻结在昨日记忆。

你现在正不断毁坏自己,准备把魅力驱尽。

我如果有巨款,就把你买过去,放置房间一隅,做装饰。

清晨舞会的颤抖者,都是病态患者。

嬉皮笑脸者,含羞掩面者。

肃穆庄重者,脸面生硬者。

但支配血液循环的那智者总再讲叙一个色情梦。

老久给丑【三十三】

走在雨中,幻晴空中的云和女孩子的微笑,做无数次猜想,云的飘逸,女孩的忧郁。

没有花伞的行走,男孩的心是灰色的。

用爱情构筑的冷漠,是一座将会喷发的火山。

用思念编成的等待,是微笑前的那场哭泣,是一次孤苦的旅行。

装扮的坚强,有脆弱蠕动。

逃避被拒绝,有懦夫引路。

想想雨中的自己,最真实不过,还有那纷乱的思绪。别太介意周围的目光,无论怎样受到伤害。

老久给丑【三十四】

老久斜靠在椅子上,眯缝着眼望着窗外。

窗外,细雨与翠叶轻淡,房檐的水滴吵个不停。

小屋被雨包围,老久被醉缠住。一柄花伞飘近,拌着一串湿漉漉的铃响。

继而,一阵有节奏的高跟鞋响踏碎雨声。

老久睁大眼睛,视线里一个女孩在淡淡的雨幕中媚笑,那是举臂、扭腰收伞的瞬间。

老久被感动,他把女孩昙花一现般的笑当作一种暗示。

醉意给了他力量。

他把女孩叫进了小屋。其实,仅仅一个手势便改变了女孩的方向。

他让女孩坐到那张宽床上,女孩答应了。老久的心里飞掠过一丝喜悦,他觉得自己想完成的某种需要进行得很顺利。

老久开始进攻的第一句:吻你,可以吗?

女孩闭上了注视着老久的那双动人的眸子。

老久动情地做了,吻得很富有礼节性。老久摆出的是绅士般的姿态,略带压抑的轻吻。

女孩的脸害羞成晚霞色,老久激动异常。他浅浅的情醉,扶着深深的酒醉挣扎,混乱,碰撞。

老久又开始做另一件事:就是想把他的欲望发展成高潮。他开始娓娓而谈,但后来有些语无伦次,叙说每一个男子对女人常说的那种孤独、寂寞及男人初见女人时的那神话般美妙的感触,他尽力使用着语言的技巧,有时还加入炽热的幽默来掩饰醉意,他知道女人认为男人在醉饮时的心是不诚实的。

老久拉女孩靠近自己,女孩又应允了。

女孩望着老久说,我以为你很快乐,可你充满了矛盾。

老久羞愧地低下了头,默默地承认了这一事实。

女孩给老久看手相,老久伸出了手。女孩说什么,老久没有听见,他痴迷地望着女孩那双仿佛在轻歌曼舞的眼睛。

女孩把头靠向老久的前额,老久觉察了女孩的泪流。老久要给女孩看手相,女孩把手送到了老久手中。

老久没有看,而是将女孩的手放到自己的唇前,轻轻吻了一下,望着女孩说,对不起!我在骗你,我不会看手相。

女孩淡笑,你很诚实。

外面的雨下得更加猛烈,小屋内老久与女孩的目光相对,显得特别纯情而淡远,犹如突破乌云后的月亮洒下的清辉怡人心神。

老久致香梅【一】

别时,黑云潜动,天空再一次蕴蓄忧伤的雨,我的目光无法伸向盘山的挂月峰,唯有失血后苍白的心用不正常的血压幻影舍利塔在云涛风波中的神奇与魔力。

记忆中浮动一棵与舍利塔相依的高洁的翠松。

塔有佛性,松有佛缘。

但我一直将它们视为一对伟大的情侣,相信它们将超于人类情恋的自然之爱臻于至高、至纯,至永恒性。

它们的灵魂对视着,沉默着,没有语言的累赘,只有心灵的交融,感应与默契。

无数钟情的男子与无数怀春的女子虔诚至此,将他们的祈祷向往及月光下的那份思念与心愿焚香敬上,在心里的跪拜中举向伟岸与苍翠。

深夜,友人散去。我孤儿般可怜,悔恨在失眠中回荡。翻滚中,我等待天明。因为,那时有我归去的车和路。也许(我梦想)有一个女孩会为我摆酒饯行,遗憾,我提前逃跑了。因我委实忍耐不住空虚、失望、恐慌、不安,愧疚与痛苦被我感受得极为深刻,希望没有成为现实的童年。

又一夜雷响,电闪精灵似的从小屋的窗口飞进,打捞记忆深处的那一幕风景,那是动人也痛人的……一个深爱酒的男人在那爿小酒店,遇上了一个可爱的女孩,那女孩拥有灿烂的笑,无限的活泼,与感人的羞怯。从此,那个男人常去那爿小酒店,男人有了愁事,也借酒消愁,酒与愁,如云雾弥漫,似潮起潮落,男人瓦蓝的天空消失了。

那男人时常嘲笑自己的犹豫与脆弱,他渐渐地不再去那间小酒店,他走向了另一个地方,他的离去充满了忧郁与痛楚。

一天夜里,一轮明月澄澈了男人的心,他得到某种启示,他决定离开囚禁了他许多的那座孤岛,那只小舟等候起航实现着他的目标。

又一天的划行中,他遇到了老人桑提亚哥,这一次老人打了许多鱼,老人乐呵呵地跟他谈鱼族的爱情故事。

桑提亚哥放歌而去。

平静海面,有层层细波荡动,无数的亮点,忠诚地传播着太阳的光芒。那个男人以岁月“思想者”的造型扶桨沉思。

爱是不应有承诺的。

婚姻不是培育恋爱之花的沃土,而是埋葬爱情的坟墓。

爱有了自由才有永恒性。

否则,任何拘囿会将其扼死。爱需要真诚,虚伪是爱的谋杀者。爱是心用痛苦酿制的一杯醇酒。它会让人一醉千年。

桨声又起,仿佛从一幅关于海、船、人的巨画中传出,效果惊人。

但愿这一瞬成为永恒,这只能在记忆中珍存。事实上,海注定有迅猛的风暴,那个男人迟早会碰到的,迟早……

人的命运没有在上帝的额头铭刻,而是在自我强有力的手中。心的智慧,宽广淡定,善良中一帆风顺。

爱你在夏季

在夏季,我们相识,还有那场雨,让我们相遇,一把蓝伞,撑起我们的天宇。那时,我们相互感激,每一个目光,每一句话语,都溶入你我的情谊,心中铭刻我爱你,每当孤独地望雨时,对你更加相思。

夏季刚过,你梦般消失,暗夜,我曾放声哭泣。秋风习习,黄叶飘散离,又一凉夜细雨慢滴,我恍然明白,过去的只能珍藏在记忆,爱你无数次,在那多雨多伞的夏季。

老久给丑【三十五】

他与她相识是在那爿小酒店。那时,他们没有更多的语言,只有相同的目光默默地表达着两颗心微妙而纯净的感受,心灵的默契从不需要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支配,也不需要一个多余的话语装饰与炫耀。

慢慢地,他们熟悉起来。

他向她展示性格,思想与才智。

也流露烦恼与忧郁。

她给予他温柔,羞涩与微笑。

快乐中潜动无奈与犹豫。

在仲夏的一个黄昏,鸟儿还没有归巢,他在小屋构想一个故事,为了使自己在月夜不受寂寞的谋刺,那晚是一个娇羞的上弦月夜。

一阵电话铃响终止了他的思绪,他拿起话筒:喂,喂?

对方无语。

他又问,有些急:谁?讲话。

我。一个甜软的女声。

你是谁?他问得柔和,平稳而慎重。加强男人那种浓厚的气息。

你猜?天真携带活跃。

他回答了她,并用一种礼节的笑调节气氛。接问:有事吗?

她无语。似乎在寻找机会。

他在等。而心里突生一种莫名的燥热,继而不安。他感觉女孩要跟他讲一句话,而且他很清楚这句话。

他用该死的成熟启发着她的稚气纯洁。

她因真诚而没有讳言,那份心事因有爱来培育,终于开放,溢香。他的感觉得到了准确的证实。

他开始哑然,因为激动与理性。

他说,谢谢。我很感动。

一个紧张的停顿后,又说,也很痛苦。

她问:为什么?

我的现状会伤害你,会使你痛苦。

我明白了。她说。

对不起,我不知该怎样对你说。

她漂亮吗?

同你一样可爱。

我错了,我不知自己该怎么办,真的。

你没错。如果值得爱,让我们各自珍藏着,直到白发苍苍。

嗯。

你哭了。

我觉得自己很傻,我明知这一点,可我无法改变。

不,这是一种真诚,很可贵。

后来,他们沉默了,只有彼此的心为一种痛苦的爱跳动。仿佛感到对视的目光充满忧伤与愁苦。电话不知何时挂断,更不知谁先挂断。

此后,他们依然常见面,可她脸上的笑不见了。迷茫、苍凉得像飘雾的早晨一样。

他不是太阳和风,他无法驱尽晨雾,他的手已被另一个人牵住。

后来,他走了。走时,他没有告诉她,他觉得双方都会很宁静。

老久认为,夏季是故事多发季节。在一个雨天,他收到了她的信。信中讲了一个故事,她说:这是一个从春天里开始发生的故事,一个象征着春天的女孩还没有成熟,就像春天的花正含苞欲放,春天的小草刚刚破土而出。然而,花一定会开放,小草一定会长大,人将会成熟,这个女孩在成长中陷入一种思考,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她认识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眼神让她感到心跳,她想逃避,又想见到他……

他被这个故事感动得热泪沾襟。

他曾无数次梦想过,而他的梦之船从没有达到彼岸,他总是在希望中动摇着,也坚信某种事情发生。

此时,他开始正视自己。

一天,她来了,他们醉了一场。她含泪吻她,他很动情,她呢喃所有的柔情。

夜里,他与她睡在一起,相拥着,吻以外的事什么也没发生。只是相互讲叙自己的故事,一直到天明。

在一个热天,他与她去登长城。他为了记忆,她为他,一路辛劳与喘叹,一路扶助与歌声。他的面前出现无数浮影,也陷入极度悲苦,他怎么也找不到那种忧郁,那种痛苦与快乐的心境。

秘密

军久字1号(命令)

关于北方旅行计划的通知

J:

老久定于八月七日(立秋之时)离家出走,现将实施计划通知如下。望接到此命令后,迅速准备行动,一同前往,不得有误。

八月七日下午十五时三十(三二〇次)唐山—北京,到天津站约十八时左右。你准时登车,车票可购至北京。我将在九号车厢,九号座位等候。到京后,再乘夜间零点零贰时北京—包头(四四一)次列车,次日上午十时到大同。

然后去云岗石窟、登北岳恒山、再拜五台山香火,往返需4天左右。你携带好衣服、证明等,其他不需准备,望你抓紧落实,你要去掉心理障碍。

如果你拒不执行,我将把你交给诅咒法庭,让厄运大法官审判你,让冷漠、孤独的法规惩罚你。

我也不再把你作为我的一项事业去热爱,崇敬,实现与完成。

醉酒当歌 第三辑

老久给丑【三十六】

列车正穿过摩天岭及众多的邃道。我借用窗外的黑暗素描你歌唱时的神情,并借助车内的灯光写我的故事。

我必须完成自己的梦想所赋予行动的任务,决定开始旅行。

立秋那日,我并没有实施计划。八月八日,一个晴朗的早晨,我与阿政及女友受约去了蓟县。我极想看一个女孩子的身影,再听听她的声音。失望的情绪几乎使我控制不住自己,动摇了旅行的信心。

在李哥家,我忘记了将远行的事,我们频频杯动,开心地豪饮,追忆往昔,狂语未来。久别重逢后那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且都有不酩酊大醉不罢休的势头。后来,李哥与阿政举杯说为我饯行,我才想起那条路,在等待我起足。遇到杨子时,我的心里突生一股无名之火,我开口便骂杨子,我的凶狠让杨子受不了。我看出他很尴尬,可我不管他怎样的狼狈。阿政指出杨子的问题,并没收他一个玩具火机。那时,杨子很心痛。日落前,李哥与贝贝把我和阿政送到了车站,阿政与女友返津。

我将孤身独行,走那条梦中的路,实现心愿。傍晚的路有些暗淡,为一个离家远行的人添了淡淡的乡愁。我心里茫茫的,微觉恐慌,犹豫与不安使我没有勇气马上行动。最终,我没走成。在城里的夜市,我似乞讨者一般徘徊在欢声笑语的人群中,我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我也知道自己什么也寻不到,但我还是充满耐力地寻找。

最后,我发现自己失败了,同时,也感到了自己的孤单。望着那些用卡拉OK表现着破锣嗓子的蠢才,我想操他祖宗。

我想走掉,离开他们,可一个问题从心中迅速萦绕:我去哪里?

我想,无论如何不能回到李哥那里,不能暴露自己的软弱和困惑。

我不惧李哥而是怕别人口舌,我要装成强者的样子,我这样鼓励自己。

我决定去269医院。我躺在招待所那潮湿的板铺上,觉得自己像僵尸般地被人遗忘。我望着屋顶,疲惫没有让我休息下来,而不甘寂寞的过去让我想到了相隔不远的那群疯子,还有那个看护疯子们的疯丫头。我认定,我来这里投宿一定是上帝的旨意,让我来拾捡那个疯丫头遗留在这里的某种东西。想到刚来时望到精神科的几个亮灯的窗口,其余是寂静的,里面是一帮错乱的没有理性的生命。我想到了一堆缠在一起的蛇,咬噬、挣扎、爬行、滚动,我为疯丫头的过去紧张,我无法想象疯丫头如何打发那些让人发怵的日子。我慢慢地痛恨自己,我为啥不能代替疯丫头像卫士般地守夜?我也许会使疯丫头感到更害怕,可我为什么当时没有想到这些,我怨。我在怨恨中睡去醒来。

黎明前的天不算太黑,我匆匆离去。那时星稀月朗,我踏歌而行,昂首阔步在两排路灯释出的橘红中。路灯,成了早出晚归者的挚友。

八点四十分时,我在通县西站坐上北京东到大同的列车。

一路的隧洞、桥梁和深山中低矮的房舍。

在北辛堡站,热闹声中传来老人与妇女的叫卖声:大桃子,三元一筐。我猛看,鲜美的大桃子,很馋人。我很动心,可最终没买成,那时,我望见一片很阔的水面。

我向人询问,一位老者告诉我,那是官厅水库。惊奇中,我想起父亲常抽的官厅烟,那是极便宜的一种烟。我像受了刺激似的忘情地注视着明亮的水面,仿佛看到了父亲那银亮的白发和抽烟时那种略带满足憨厚的笑。

列车驶过涿鹿后,依然在遂洞穿行,偶尔露出来,可以看到外面的地形发生了明显变化,有着黄土高坡的模样。

在东井集站,我下了车,这是一个没有站牌与候车室的小站。但我的心情很好,走了十八里的土路,经过一番打听,终于来到小石庄村,村里的炊烟正浓。找到武清家见到武清娘后,我作了介绍。武大娘一边烧水,一边流泪,我知道大娘一定为我来而高兴,还有对武清在外做工的惦念。可我当时无法安慰武大娘,我只能默默地帮武大娘往灶里添柴。

晚饭前,我离开武大娘,到村里商店买东西。村子很大,店铺也多,这里的房屋主要由土和砖堆砌而成,颜色呈土黄。我在一家商店买了些罐头和肉食品,准备和武大娘一起吃晚饭,我不想让武大娘破费和劳累。在街头,我看见一位老人卖豆腐干,我高兴得快跳起来。武清曾把这本地特产带到部队,我很爱吃。好久没尝了,我很想吃个饱。正待我要买时,武大娘走过来说什么也不让买,说家里有好多豆腐干呢,还拉我到武清姐家。到了武清姐家,武清姐正给我做晚饭,姐夫为我倒水、拿烟,极热情,诚恳。席间,一家人频频劝酒,让菜,让我感到在家里一样。睡前,武清姐为我拿出崭新的被褥,我和姐夫睡在一铺火炕上。夜里无梦,我睡得既踏实又香甜。

天明,我登上了去大同的客车。是姐夫与武清弟送我到村口汽车站点,武大娘给我带了好多豆腐干。我深感到这里人们的厚道、实在。别时,我很依恋。

武清在大同市粮油运输公司的一家食堂做饭,找他时,费了很大的劲。见到他,已过晌午。我们相遇让他感到意外,他很高兴,久别重逢的酒让我们都进入醉态。

在云岗,我觉得石窟从色彩上没有龙门石窟的明丽,且有许多破损之处,我想可能由于石质不够坚硬的原因,但在石窟中的佛像雄伟异常,栩栩欲活,且风格迥异。

我从雕刻的窟壁上知道了释迦牟尼从降生到成佛的故事,很启迪人。我与诸佛合了许多影,算作一种膜拜。我知,我心既佛心,我悟是佛悟,我心佛悟空。

北岳恒山,有“人天北柱”的美誉,没有给我更深的印象。山、石、树、草平常无奇。道观常常,游人寥寥。平素寄予的想象与崇敬被现实驱尽,心里的落差让我变得神情抑郁。正愁处,忽见一副对联,很迷我心神。联曰:红日无心贫富一般照过,青天有眼善恶两样看承。我如获宝物一般,忙将联语写入小册子里。然后,向上攀去,欲登高远眺。归途被黑夜裹埋,我与一位中年痴汉“侃”了无数个回合,直至月亮落下太阳升起,才鸣金收兵。

下车前,痴汉问我:准备去的下一个风景点是什么地方?我回答他:一个女人的心。痴汉又问:她在哪里?我告诉他:她在敌占区,我去解放她。后来,痴汉无语,信了,笑了。因为,他觉得我没有骗他。我说是真格的。

老久给丑【三十七】

她十九岁,属兔,叫香梅。

她喜欢穿朴素、大方的衣服和平底鞋。

她喜欢笑,笑起来总是很开心的样子,让人舒畅。

我视她为上弦月,晶莹,娉婷,给我仰望与遐想。

我曾嘲讽过她,违心的。可我并没有刺伤她,我想。

我属于荒芜与杂乱的男人,她依旧将明亮、纯净的清溪流向我干涸、贫瘠的土地。

如果我形成一片凄美的沼泽,她愿羽化为一只丹顶鹤,自由地飞翔,高歌。

一天,一个算卦的老人说她将有十八天的灾期。她信了,去了一个僻远的乡村避灾。

第十九天,她飞来了,我见她的左胳膊上刻着一个“久”字。

我问她为什么这样做,她说也许由于寂寞吧!

我说,我们不在一起的时间很长。

她说,这样就天天相伴了,“久”字是一个符,压邪。

我说,我是保护神了。

她说,你真乖。给我一个吻,算谢。

月光透过窗纱将她的脸照得很美,眼睛如澄澈的深潭映我。

我怀疑自己是否在梦境中,用手去触摸她。

她靠向我,说,流氓。然后轻笑不语。

我说,面对你,我无法回避,就像无法拒绝月色溶我。

她说,我想不再见你,发过誓,可不管用。

我说,我们的爱没有制动器,爱我是一份事业。

她说,自私。我说,奉献。

此时,月儿更明,两颗心已融化在这片馨香柔美的乳色之中了。

老久致DT【二】

收到你的来信,宛如夏夜的凉风沁人心脾。

是的,一个夏季将逝,搏击者的汗水随初秋的来临而惋叹,我又收获几许?

想消愁的我,酩酊中起伏,无偿的付出中沉落。不怪光阴易逝,只怨自己心无主,更愁体胖心瘦,无为而作。

想凡庸的我,欲望诸多,繁琐缠身,欲挣脱无力,只得举杯邀月,消愁解忧。恨之,太阳有欺,青天无眼。

想市场经济的风雨,遍地伞盖堆积,又有几人能掩身护体,获胜取利呢?

心伤牵愁眉,满身苦痛疮痂。商品化的人格,取缔亲情、友谊。一切皆“钱”缘,和尚礼呼:我佛美金!

我只有顺势而去,顺流而下,不愿当那只离开羊群的羊,那样会挨鞭子的。

我心如兽,旷野狂奔,只落心高梦远,不名一文。

八月八日,我开始旅行。

在悬空寺,曾想象跳阁楼自杀是多么有创意啊!

登“人天北柱”的恒山烧香火、拜神明,不知目的为何?

在云岗石窟看佛光是否有铜臭混合。

黄土高坡的窑洞,厚实的人情和那张刻有深皱褐红的脸孔,让我想到了原始部落的父系氏族。

归途,我对一个画者说,下一个游点,女人。

关于女人,我总希望他们理解男人。我知道,我在做梦。

老久给丑【三十八】

我平素睡得很晚,起得也早。但总觉得夜还是很长。几番辗转,难以入眠。就是迷糊睡着了又被乱梦打醒,只有吸烟安神。望望四周静静的,窗外还暗着,偶尔有夜虫啾唧,那虫鸣恍若正抽着丝线缠我,我愈挣脱愈紧,只有把头埋在膝处想些旧事。那些旧事凌杂如麻,却都是那个叫平的女孩纷乱的。她频蹙双眉,让人心愁荡漾;她快乐欢歌,让人双目溢笑。有时若萤火般隐现,有时又晨露般晶亮真切。

每天早起,我要等太阳出来,望着它,红红的,可爱的样子。在笑,眯眯的,像平的俏脸,我的心里骤然间明亮起来,幻想的力量使我有了新的等待。

等待是一种甜蜜与希望,隐含着痛苦与焦虑的享有。

我在等待的波涛中,坚定信心的同时总有灵魂的某种不安,对于突然出现的浮想却如浪花飞舞,心房如触电般痉挛。

安然中,我分娩快乐。

老久给丑【三十九】

我预想与你开展一场广泛而深刻的恋爱大革命,事实上,我做了许多积极的准备性工作。譬如,气质的培养,才华的施展,热情的释放,人性的超常使用及友爱的范畴与标准性,专一性。

我的动作谨慎且悄悄然,不过有时因心性急躁,间或,有热烈的疯子般的狂妄症状。无疑,对于敏感且防御性很强的你,我过早地暴露了自己及那份用无尽的失眠草拟的“侵略你”的计划。其结果呢?每一发炮弹都在自己的膛内爆炸或哑然。

你让我失败得委婉而含蓄,痛心处,我又策动新的进攻方案。

最后,我取得的是更沉重的失败。

我实在无法负荷这种悲惨,于是幻想你是一尊神,我只能做祈祷状,忏悔未泯灭的淫意。

我最终选择了逃亡,乞丐般地流浪,没有一条道路通向温暖,明亮与宁静。我赤脚踏寒,四野荒芜,人迹绝无,只有沿着阡陌苦行。

忽一日,一个俊女飘至。那时,我饥渴难当,她送我佳肴、美酒,还有妩媚。她觑我饕餮样,笑得如若三月桃花。

我恍若面对春天,其实我已被春包围,我的眼前是涌动的溪流、草原、丰茂的森林及无尽的良田美景。

我与俊女在绵软的细草上追逐、嬉戏,大自然为我们抒发着一曲动人的歌声,我们陶醉在纯净的爱泉潺潺的流淌声中。

有时,我们坐下来,含笑对视。

她说,你猜,我是谁?

我说,你是美丽,是善良,是真诚,是爱。有时,她的眸子掠过一丝忧郁。那是极短的一瞬,我让她解释为什么?

她没有掩饰自己内心的苦楚。

我无法舍弃你,也无法得到。

我恍然,我明白自己是被另一绳索束缚的奴隶,我的逃亡不是为那尊幻想中的神,而是一位极其真实的女主人。

我没有能力砸碎桎梏我的镣铐,我没有告诉她,但我想努力试一试。

也许我梦幻及梦幻所驱使的行为都将以“零”字结尾或以泡沫状消失。可我坚信“零”字也是一个圆,那泡沫也曾有过浪花的骄傲。我信,非常地想。

老久给丑【四十】

回乡的路上,望着浅蓝而明净的天空,我想那预示着什么呢?一个皎洁的夜,圆月高悬,舒爽的清辉,聚四面八方团圆,凝合有情人的相思。

此时,太阳还没有隐去,只是被天际几缕浓云遮住,露出的鲜红浸染着东山坡地饱满的庄稼。农人正在地里忙着收秋。不知不觉我的眼前浮动着父亲那张皱纹纵横的脸。我辨不清那是快乐还是忧愁。凉风乍起,几番叶落,再觑悲壮的秋色,我的心突生悲凉。

夜晚,月丰盈,似玉盘当空,我带着微醉观望,忽觉月儿向我飞来,恍然顿悟,月儿是孤独的。

人在观赏,吟颂月亮,向往着相聚与团圆,又有谁知道月亮在高处的清苦与寂寞。夜色浩渺,孤月自赏,而每当月圆时,又有多少人能相聚团圆,诉说衷肠呢?遥遥的两地相思,不正是月圆而情满吗?

对月说,爱你。

问月,那个女孩呢?她是否也在仰望,相思?

老久致香梅【二】

请原谅,我当时粗俗与浅薄,对你做出非礼的傲慢与冷漠。为此,我感到内心深处的痛楚与战栗。

你所期望的是什么?我所等待的是什么?无疑,是彼此间最真诚的理解,还有至高至纯的爱。

由于外界环境的种种因素,阻止我们之间感情的进一步相汇,于是我们有更多行为与语言不能默契的融合。从而让那个温馨、娇美、梦幻般的夜瞬息变得冷酷,生硬,甚至丑陋。

我的等待是不幸的,具有被嘲讽的色彩,那一夜有悲凉的歌声吟唱。

当你在影院把最欢愉的心理投入到剧情时,你无法想到,在距离你不远处,一个男人站在路灯所施舍的树影下,用游子的性格拒绝人喊、车鸣的嘈杂声的侵扰,用一颗几乎近于破碎而又充满自信的心守望、侯盼一个女孩的到来,看她那粲然的妩媚。当他实在无法忍耐饥饿时——他几顿没有吃过东西——他以最快的速度到早晚门市部买了些食物,边吃边等,这一切都是默默进行的。在此之前,他吸了许多只烟,为使他的等待更有耐力。当他在路旁孤单而无拘束地吃喝时,所有的行人把他当成一个怪物观赏,他没有觉得自卑、自贱,因为他有一个信念,就是等,等那个女孩。

事实上,他等到了。

可当他看到女孩从影院潇洒地走出时,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污辱。女孩问他:为什么还没有走?他愤怒了。但他把这种极坏的情绪埋在了心间,平静地对女孩说:我走。女孩追上他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在生我气。他否认说:没有。可那时,他的心里炽热了。对女孩说:天凉了,这是衣服。这是书,人的进步需要它。女孩没有接受,也没有再听下去,转身走了。他望着她的背影,知道了自己的低能。他也走了,沿着相反的路。在十字路口,那个红灯让他止了步,他徘徊。后来,他又去找她,他没有成功。在寻的过程中,差一点儿被别人当成流氓盯梢,他在心里凶狠地咒骂自己。

他终于去了他不愿去的地方,寄人篱下的失眠充斥着黑暗的六个小时。天明,阳光灿烂,他去提货。又去找她,他寻找的路线是她所提供的,可他一无所获。

他极度忧伤地走了。他想,她要是骗子该多好啊。那样,她可以被他遗忘,可她不是。他坚信。

他认定,那个女孩也在等待着她,在痛苦与无望中。

老久致香梅【三】

父亲站在秋日的风中,用他那略带疲惫的恬静的微笑解释着他的收获,他觉得阳光的语调温和而舒爽,他没有为残红与枯黄两种色彩那无情的厮杀讲评谁是谁非。他知道,土地泛过霜白后,自然回复它本来的颜色,他觉得那时一切都最简单,最真实不过了。

当父亲以欣慰之情期望着秋季来到时,或以那双干硬、充满老茧的手接收秋季的给予时,我几乎用最大的力量抗拒它的包围,我的努力在它的魔力中显得可怜而微弱,我只有独坐在小屋中避秋。眼下,小屋无法保护我,我已不能再成为它的主人了。那些人无论怎样对待我,都无法阻挡我对生活的信心,热忱与想象力。既使这样,屋外的叶落之声如若雷鸣,使我的思绪在轰然飞溅。

我对秋有悲观的认识,但没有诅咒与痛恨的用心。我只想它是一种结果,一种结束,时间的季节过程。但它致使我无法理解,乃至悲观的是它内容中的凄凉像影子般追踪着我内心的独白及那份追求,在那哭泣般的歌中,一次次失恋成了主旋。

在那个晚秋,我告别了父亲和母亲,离开了家乡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当了兵。那个早晨母亲送我,凉风懒散地摘着树冠上所剩无几的枯叶。然后,戏弄般地将其抛开,叶扭动着年迈力衰的身子,萎缩起高高在上的心理,悟到土地是它最后的归宿后,发出了叹息般孤寂的脆响。荒芜的土路,半青半枯的秋草拥挤在深陷的车辙子两侧,露水已失去往昔的莹亮,仅以那层湿漉漉证明自己最后的存在。母亲半白的鬓发凌乱不堪,偶尔有枯叶擦过,母亲的脚步急促且歪扭,他似乎在做一件正在忙的事情而并非送我。我尽力压着脚步,恐病弱的母亲支持不住,母亲的神情慌乱,那是为儿行千里的担忧所致,我不断安慰着母亲。告别母亲时,母亲将深藏已久的老泪纵横在那已苍老的面庞上,我深深懂得那是母亲对我深深的牵挂,是母亲对我默然的叮咛。

从此,母亲在秋日的印象中强烈地触动我的回忆。

丑使我炽热了一个夏天,她走出我浓烈的感情氛围时,是在那凉风习习寒水潺潺的秋末,山里的橡树已绿瘦红肥,遇风哗然。那时,丑站立溪旁,望着自己孤单颤动的影子,忧伤地承认自己输给了命运,她说接下来的冬天一定很凛冽。我不敢接收她呆滞的目光所播出的绝望,我只有在她的背景里写下我的思考。假如生命里有四季,我属于秋。我收获疲倦,孤寂与忧郁,我的幻想与追求如枯叶凋谢。我是衰落,是萧瑟,是秋雨中离愁别绪。我趋向寒冷与空白,我渴望春的簇新与繁华,我欣慕夏日的火热与浓绿,我寻求给我开始与遐想的那种魔力,我自编的神话故事都在秋的现实重压下自戕。因为我属于秋,拥有无法变更的苍凉与凄婉。

现时的秋,重演着以往的剧情,繁殖着枯败,委顿,肃杀与萧森,延续着残忍与冷酷的争斗。秋扩展着我的悲哀与荒凉,致使一个女孩失去了晨曦般的微笑。她有着太阳的性格,月光的柔情,她对我的爱晶莹而清澈,她是我心中唯一的芳草地。我在那里可以得到宁静,欢乐,真诚,抒情,憧憬与歌声。我属于秋,秋寒使芳草成枯草。从此,我的秋又有了死寂、贫寒与无法摆脱的虚伪。

老久给丑【四十一】

见到你的时候,我的心中容纳的是欣喜,沉稳而平静,不再有阵阵的冲动和突突的感觉。

在我的伫望中,也许用“凝视”一词更为恰当,你不是走得很远,而是成为我邻国尊贵的王妃。不再是相思地域的臣民,我不能用歧视和侵略维持这层关系,我自愿本着和平共处的原则。

当你痛苦和冷漠地将“孙主席”赶下台后,你又用孤独扶起“朱总统”荣登你心灵的宫殿,你最看重的是他治国的策略,真诚、实在。

我在两位“领袖”间白驹过隙,险些让杨子成了你爱情的舞伴。

我不知你与“朱总统”跳的那种舞,但你们没有相同的节奏,你迟早会让他休息下来,然后,你愤然转身,接下来的是离去。

好,我不再设想你的结局,否则你会与秋同悲。

寒意中的老秋,我的小屋成了车站,我成为唯一的旅客。残叶飘,蝉鸣唱,我心浮气躁,烦愁乱魂,不知奔向哪里?

我与平缠绵于纯情、挚爱之中,又徘徊于聚无期,散有时,不能共长久,只有长相忆的别怨离愁之中。

我很快乐,见到你童年的笑。

老久给丑【四十二】

霜降那天,我们离开春子家,租了一辆三轮车,去了白洋淀。

一路很颠簸,我们只有用手抓牢车顶的铁条,方能坐稳,没有欢愉的心境去想白洋淀的风光,心中恬淡而宁静,好像去见一个垂暮老妪。

在一个岸边,我们登上了一个老者的木船,船上装有发动机,不需荡桨,老者的手按扶在一个铁把上,那便是舵,掌管船行驶的方向。

木船走得很平稳,我站立船头。看着河道两边高高的芦苇,让晚秋老辣的凉风抽打得绿稀黄稠,心中滋生的苍凉猛烈地嘲讽我往昔对白洋淀风光的遐想与热望。木然中,我望着层层涟漪,感到自己胸中起伏着哀怜与失意。

船驶进宽阔的水面,远远望见绿波中的村舍隐在绿树之中,水面上缭绕着稀薄的雾气,有几只划船停泊。有的渔人捕鱼,有的打捞水草,渔人大凡都是老者,这景象给人一种古典的感受。当我们下了老者的木船,走上村头的堤岸,我蓦然回首,远方村落的丛林一片深绿,衔接着被风漫卷的一片片亮黄的芦苇。晶亮的水面上往来船只,银白的雾洒出柔媚的朦胧,一声水鸟的鸣叫,让我的记忆收藏起一幅幅美的图画。此后,我每触及烦事,便悄悄地打开这轴图画悦我心神。

老久给丑【四十三】

我无法终结对你的遥想,以一个男人特有的方式。

即使追逐你的热潮已经退去,变得淡远而平静。可我依然在这片水面上扯起白帆,在日出与日落的羞红中打捞遗失的爱情与梦。

海明威让桑提亚哥悲哀了,他的“老人与海”成功了。

丑使老久怆然泪下,她一无所获。

致使我的孤情被无奈的茫然嫁接到别人的情思之上,而移植的结果令人战栗。

我痛恨他妈的惯性,使我的情动所施加的那个力就是你,而你又将摩擦系数减为零。

而今,我依然在惊恐中度日,等待更大的厄运到来。

那天,我对你隐瞒了我的罪行。

在你的日记中,我发现了你新添的那一笔,躲躲闪闪中暴露着自己的情思。我很担心,你的心会被别人糟蹋得面目全非。

成为商人吧,让灵魂商品化。那时,一切都可能有价格可谈,沾染贫穷,比沾染病毒更为恐怖。

一夜,梦里见你,扶犁耕地,风景清晰,你没有微笑,也没有痛楚,面部形势平和,对我施舍友爱,但没有生动的吻。

老久致DT【三】

冬可谓季节之神最后一个使者,它以严酷的性格征服自然界,使之简单,真实,归于本色。它让人在寒流中反思,却又洒出无数枚雪花给人们一个个银色的梦。

在厄运中的人们犹若在凛冽中单衣忍饥,而对未来的希冀只是一个梦。自从第一片落叶开始叙说秋天寒意,我的悲剧也在自我设计的舞台上映,我从情感战争的主角到一名无家可归的待业者,而胸膛里又翻滚着从商的浪潮,最让我窒息的是无钱购买船只逐浪远行。

曾几回,夜阑时,想北国,茫茫雪,守篝火,望明月,举烈酒,寄情思,可这总是遥想,总是梦。

淡泊人生观的人很少,行动上更是罕见。人因欲望而追求,争斗中,在酸、甜、苦、辣的人生里过滤的欢乐甚微。我设想欲望是上帝与群魔共演的一场戏,没完没了。而废都所言:上帝无言,百鬼狰狞。那么此时的欲望本身已进入无节制的疯狂状态,在追求中有了颠簸与残忍,而在最后的结果中获取的将是更剧烈的心痛。

对此,我略有体会。

老九独白

昨日还愁,面目皆非的冬日空余偶尔拂来的寒迫和滞留在空中的暗淡灰云,而无雪景漫舞。希冀中惟有惋叹与苦闷对酌,哗然无比,欲呐喊,狭隘的空间无法扩展我的声息,污浊的空气窒息我的想象。

今日晨起,卷帘送目,窗外纷纷雪。惺松消泯,满面堆欢,心神舒爽。

每天在家里闲着没事,不想在黄昏独自愁,便邀请友人共叙,在酒的高低度中浮动,然后醉卧,昏睡。

晨起,在杲杲秋阳中痛心反省,悔恨汹涌。

日落,无聊与暗夜同生,酒盅与星月齐辉。然后,酩酊和孤寂外层的快慰与内心的呻吟迅涨,不断重复,加重往昔的沉闷与神乱。

中秋圆月缺了,一枚枚黄叶便从那曾丰茂的树冠扑向大地,寻索陨落的部分,慌乱一团。从此,我被一种无色无味的命运放置一室储存,经过一个漫长冬天的尘封,我作为破烂家什而非古董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心情引动的力量抛了出去。那时,我已面目皆非,亦无法孤芳自赏,初春的阳光拂去了我心中的腌,掸掉了周身的尘土,春雨的擦洗使我焕然一新,云儿的修补悠然而饱蘸情丝,鸽群唤来歌声,憧憬引来月明。

我时常在户外蹀躞,自由浮想,也常常戏剧性地遇到众多酷似丑的背影、侧影,捉迷藏似的让我惊喜,阵阵心颤。看那动静,皆如丑的背影,我被路人当痴人,构成他们不可思议乃至有病的风景。

有时想,离开闹市,躲开尔虞我诈,去僻远深山,溶入清馨的氛围。去拥抱静谧、安然,掌孤灯入深夜,让哲人的浩繁长卷伴自己的渴求散步。观落霞之舞,听松涛之声,解深邃的星谜,不亦乐乎!

垂泪的冬青

老兵莫末是从那片黄土地走来的。

十八岁那年,他对黄土地有些厌倦了,突起对绿色的渴求与崇敬,梦是绿色的,似云悠悠,飘向远方,让他感到舒畅且动情。

这一年,他的梦成了现实,他当了兵。

临行前,他忘不了祖父与父亲两代人的目光,欢喜中包含更多更重的是对他的希望。他懂得中国这古老的东方民族几千年“望子成龙”的传统心理强烈地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他更明白祖父与父亲两代人的心理所支配的相同目光的含义。

那片土地和十八年的岁月给了他深沉的性格和朴实的心。

新兵连结束后,他被送进层层山峦的怀抱。他在一个僻远的机务站当了守机员,与一个忠厚的老兵创造着孤独的乐园。

最初,他觉得一切都是簇新的。清新的空气,超然的宁静,多姿的景致。山的气势与力量,丰富了他青春生命里的遐想与感受。洗衣服、砍柴、做饭、守机使它以往贫弱的生活有了规律,添了坚实,增了责任感。他豪放于对空幽的山谷自由高歌,回音荡荡。老兵对莫末说,他成功地将故乡的“信天游”移植到青山绿水之中。他惬意于夜深时与老兵无尽无休、海阔天空地闲谈。莫末还对老兵说,老兵对未婚妻痴迷的思念,是很诗情画意。他紧张心跳于远方女话务员让他接转电话时那绵绵多情而礼貌十全、动听无比的声音。老兵对此从来是沉默无语,而莫末却有了一种莫名而忐忑的等待。

渐渐地,他熟悉了这一切。

心中淡远而平静,性格中有了韧性。

三年来,他没有走出这层层山峦。那个老兵复员了,又来了个新兵。莫末变成了老兵。

冬日的黎明在深山中显得黑沉,林木睡成一片阒寂。

莫末穿了崭新的军装,收拾得整洁、干净。新兵王小乐将一盆精巧的冬青树拿到莫末跟前:班长,别忘了冬青。莫末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并露出会心而单纯的笑。王小乐将莫末送出院门口。此时“成吉思汗”守在门口,乖乖地摇着尾巴,“成吉思汗”是一条狗的名字,只因它是牧羊犬的后代,生得高大勇猛。王小乐就智慧地将元朝太祖的名字授予给狗了。王小乐抓起“成吉思汗”的前爪愉快地说:“班长,祝你一切顺利。”莫末说:“祝你开心。”“班长,见到田野大姐就说新兵王小乐向她敬礼。”他放纵地将手放到“成吉思汗”的脑际做了一个敬礼动作。莫末答应他一定转告,便急步下山。王小乐放开“成吉思汗”,然后命令道:“成吉思汗,出发!”“成吉思汗”便扑入暗处,为莫末引路。

在一个小站,莫末登上一列慢车。“成吉思汗”在站台外向莫末庄严地摇着尾巴,莫末与它挥手作别。

莫末到了一座城市,这座城市是他早就熟知的。自从在山里过完第一个春节后,这座城市就强烈地吸引了他。纷乱了他无数个夜晚,他为这座城市失眠,不是城市的喧嚣和现代的都市风情对他的困惑,而是这座城市里有一个女兵给予他深深的思念。

这座城市成了他此行的目的地。也是他在山里时时梦求的领地。

来到广场,纪念碑已浴在黄昏凄冷中,这是他被人相约的地方。

莫末靠在纪念碑的栏杆旁,等待那个时刻以及那个时刻里他构想的那个美丽的身影的闪现,他曾无数次想,无数次。

莫末望着西边被高楼群快吞食的夕阳,甜美的记忆驱走紧张而驻足心中。

这是莫末在山里过的第一个春节。正月初一,黄昏,莫末正在台上守机。

突然话筒传来一个婉约而急切的声音:12,你好。我是01。我有急事找07,请接转。他知道这是一个远方城市的医院给附近的一个仓库打的,莫末接通了。

不一会儿,那个声音又上来。说给莫末拜年啦,祝他节日快乐,新年吉祥。莫末也同样祝贺了她,莫末被一颗真善而美丽的心灵鼓舞了,新年的孤寂与清冷在一片热诚的温柔温暖了。

在一个周末,莫末又得到了快乐的祝福。

在一个中秋节,莫末再次得到恩典。

后来,他们互报了姓名,莫末才知道她叫田野,家住南方的一座城市。

知道她喜欢北方,喜欢北方的质朴、豪放,喜欢雪和冬青树。莫末不能忘记那个月色溶溶的夜晚。莫末为她背了一首贺东久《自豪吧,士兵》的诗,她给莫末唱了一首“十五的月亮”的歌。莫末说,我送你一首你们南方女诗人舒婷的诗,好吗?她说是《致橡树》吗?莫末说,是。她说她要送给莫末,后来,他们一齐背给对方听,莫末最初有些拘谨,渐渐就自然了。

以后他们开始给对方写信,因为他们都不能占用电话违反一个话务的规定。于是,他们把那一夜对方的声音与自己的心跳一起珍藏在记忆中了。

在信中,他们了解、认识了对方,熟悉了对方的环境、自身状况、爱好、追求与情感。

一天,莫末告诉她说,他要复员了。

她回信说她也要复员了,并约他来到这座城市。

他们约了时间、地点。

莫末的心在现实黄昏与理想记忆中荡漾,有些陶醉了。他没有发现一个女兵何时已来到他身前,等他发觉并要问话时,那个女兵已有礼貌地问他:请问,你是莫末?莫末肯定了她,但他专业性的听力立刻让自己觉得眼前这个女兵不是田野。对方说:对不起,我叫杨帆,是田野的朋友。莫末紧张不安地问:田野没来?杨帆忧伤地转了个身,面向纪念碑,静默着。莫末感到了杨帆轻微的抽泣声,他慌忙奔过去:田野怎么啦?莫末望着西边天际的那片血红,听着杨帆断断续续的叙说。

莫末的耳膜恍如受到了撞击,似有一群蜜峰嗡嗡鸣响。

莫末已知道,田野与一个新兵去郊外查线,为救一个在河上滑冰的男孩献出了青春生命。

清晨,莫末自己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日记本,扉页上有一张一个女兵的照片,女兵的双眸溢出羞怯而可爱的笑。

莫末将冬青树放在纪念碑前,他看见冬青树结着晶莹的泪珠,凝固了。

老久给丑【四十四】

每个人都经营着一家情感公司。而你对他批发爱情,对我零售友情。

有时,我想,我仅仅是你失落时的一种弥补。

有时,我想,在你主持的关于爱情宴会中。我睡着了,退席了,未参加?

你何时才能把安格尔“泉”式的那种美丽献给我。

老久给丑【四十五】

无路可行才感到困惑、茫然。

生活如海,我似扁舟,触礁后无目的地漂荡。信心破损,苦渡彷徨,折断双翅,沉入泥沙,灵魂感叹,目光忧郁。

即使春日垂落暖意也无法回复我生命的勃勃生机,无法与多彩四季行走叙谈,无法挂云帆,不能济沧海。

谈三月的小雨吗?浅云,各色伞,湿润,新鲜的感觉,暗淡的神情,神奇的遐想,是否太陈旧过时,这一切。

我用什么才能铸成你对我认真的观赏和爱。

对于不名一文的人,无法给予吝啬的指责与慷慨的褒扬。

贫穷者在时下绝不拥有光荣的称谓,而是自轻,自贱,受人忽略,蔑视,背弯成弓,面色怆然,因辱没当代人高呼的“金钱至尊”等流行口号而感到可耻。只有在贫困之地画地为牢,约束行动,只等发财梦愈来愈浓重,不断渴望,很少蹦到圈外,成为大富大贵者展示大腹便便,逍遥自在。即使有成者也是几场汗水、泪水、血水交融的苦酒,荒诞酸辣人生。

富贵者往往装饰成自重、自爱,自尊的君子。步履、手势、言谈多是庄重、沉稳,让人觉到城府很深和不可欺凌的傲气。内心的趾高气扬与外表的诚挚、善意的微笑构成他们的神态,崭新的时代对他们几乎没有禁区,因为他们持有特殊通行证。他们都极有礼貌地敬仰,尊重“钱老爷”,无节制地浪费的同时又咒骂着“钱老爷”。他们有一个习惯,就是不会节省,他们学不会。其实他们用不着学,他们很少变成穷人,一旦变成了,他们就丢弃了虚伪的硬气,比那摇尾乞怜的狗更沮丧。

在538仓库,我们仅待了一天,住了一夜。

山里清凉,院里清静,屋里清冷。

深夜无眠,回想刚认识的几个厚道人,一股清馨的暖意从心房喷发,清理了刚来时产生的纷乱思绪,觉得身心清爽极了。

张主任为人厚实,有着母亲的情怀。对人格外关心,吃饭、睡觉怎样,他都询问,在朴素的生活中给人送一片温情。

我独自冰冷,让人感到寒意。

我不愿这样,不愿,混蛋的逆境。

我在等,等什么?

好运,厄运。

我的等待对未来也许毫无意义,我都麻木了,可我必须接受思维对生命的指令。没有办法时,望望天,看看表,抽一支烟,让老酒伴新愁旧恨歌舞。相信,生命的轮回。

光明总会回到我身边来,那时我是晴朗。

往事与心事

阿冰从迁安调到唐山后,她在妇幼保健院工作。而我又得离开这座城市,去遵化的一个部队,军营在山沟里。几年来,我与阿冰总是聚散离合,聚合时候少,离散时间多。我们没有一个长期相依的环境,这也许就是命运。而这种命运主要是由于工作状况造成的。我是一个兵,首先服从于部队的需要,其次才能服务于家庭。作为一个丈夫,我是不合格的;作为一个爸爸,我对女儿亦农是有愧的。一天,一个懂得面相的老者对我讲,我与阿冰两地生活,有益于我们的爱情。他说,面相学不是迷信,这里有科学。军人是唯物者,可我接受老者的劝告。性格上,我是活跃分子,在家庭的捆绑下挣扎,一次次逃走,如孤燕,作遥远飞翔。有时衔泥而归,辛劳地筑巢,疲惫地享受着相聚后家庭弥散出的温馨。

总梦想,有一个小小的餐馆,属于自己的。闲着没事的时候,和朋友看过几家,可没有成。开餐馆的愿望可能与我喜欢喝酒有关,不过我很少独饮,都是和朋友喝。我爱热闹,喝起酒,总觉得彼此的心贴到一起,感情近了。不说愁事,谈高兴的,回忆过去的壮举。朋友在酒场上相会,挺有意思的,我喜欢组织聚会。

我和阿冰借了一间房子,房间比较大,屋里除了床、桌子、凳子、书柜,就剩锅、碗、勺、盆、油、盐、酱、醋。在每天的烹调戏中,我扮炊事员的角色,各种调料是我使用的道具,真是烟熏火烤,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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