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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7 04:2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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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蕾切尔·卡逊

出版社: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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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下

海风下试读:

译本序

1962年,美国生物学家蕾切尔·卡逊发表了震惊世界、后来又对世界具有重大影响的惊世之作《寂静的春天》(Silent Spring)。卡逊向人们揭示了人对自然的冷漠,大胆地将滥用DDT(滴滴涕脱氯化氢酶)的行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1962年,该书销售了50万册。《寂静的春天》发表后,她承受了来自化学工业界和政府部门的巨大压力和猛烈攻击,她被说成是“杞人忧天者”“自然平衡论者”。但是,她一直坚持自己的观点,呼吁人类要爱护自己的生存环境,要对自己的智能活动负责,要具有理性思维能力并与自然和睦相处。她不屈不挠的斗争引起了美国公众和社会的认同,并引起了时任美国总统的尼克松的关注。经过总统顾问委员会的调查,1963年,美国政府认同了书中的观点。1963年,她被邀请参加美国总统的听证会并作证。在会议上,卡逊要求政府制定保护人类健康和环境的新政策。2012年是《寂静的春天》发表的第50周年。全世界许多国家和机构,尤其是环保组织,重温《寂静的春天》引发的环境主义的大讨论,以及在将近半个世纪中,人类对于DDT的限制使用引发的讨论。更重要的,人们讨论的是科学技术的应用对环境和自然界的影响。

今天大多数读者只知道卡逊的《寂静的春天》。实际上,她的其他著作和文章同样甚至更加重要。比如,1937年发表在《大西洋周刊》(Atlantic Monthly)的抒情诗“在海洋之下”(Undersea);1941年出版的著作《海风下》(Under the Sea-wind);1952年出版、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的《我们周围的海洋》(The Sea Around Us);1955年出版的《海之边缘》(The Edge of the Sea)。《海风下》是卡逊的处女作,完稿于1941年。她在书中生动地描述了北美东海岸海洋生物和鸟类的活动。她将自己的观察通过讲故事的方式叙述出来。一对三趾鹬、一条鲭鱼和一条鳗鱼的生活,通过卡逊富有想象力的描写,成为对孩子和成人进行生物学教育的生动教材。

可惜的是,由于上个世纪40年代,包括美国在内的各个国家对环境问题和生物多样性问题关注不够,这本书尽管获得好评,但是在当时并不畅销,后经数次再版,销量才逐步上升。与卡逊的其他著作相比,《海风下》更具故事性、更动人。

美国著名刊物《时代周刊》在1999年第12期,即20世纪最后一期上将蕾切尔·卡逊评选为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100个人物之一。纽约大学新闻学院将《寂静的春天》评选为20世纪100个最佳新闻作品之一。《彼茨堡杂志》将卡逊评选为“世纪彼茨堡人”之一,表彰她在现代环境保护领域的开创性贡献,并称她为现代环境运动之母。卡逊呼吁公众和政府加强对环境的关注和爱护,这一呼吁最终促成了“美国国家环境保护局”的建立和“地球日”的设立。“世纪网站”(The Century.com)将卡逊评选为“世纪妇女”。她的名字被记录在妇女荣誉厅。

有许多学者和传记作家研究卡逊的生平,主要成果有《自然的见证人》(Witness for Nature),作者琳达·利尔耗时10年研究卡逊的生平、作品及其对世界的影响。利尔的另一部关于卡逊的传记作品是《消失的森林:蕾切尔·卡逊的遗作》(Lost Woods: The Discovered Writing of Rachel Carson)。卡逊的生前好友多萝希·富利曼的妹妹玛莎·富利曼编辑的《永远的蕾切尔:蕾切尔·卡逊和多萝希·富利曼通信集》,将两人之间长达10年的通信汇集成书,书信详尽地展示了两人之间的亲密友情。在《鸟亦不鸣:蕾切尔·卡逊寂静的春天的修辞分析》(And No Birds Sing: Rhetorical Analyses of Rachel Carson's Silent Spring)一书中,作者克莱格·瓦德尔通过其收集的各种关于卡逊作品的文章,分析了《寂静的春天》中卡逊的语言风格和特点。

研究卡逊的学者和作者认为,在过去的半个世纪内,卡逊的思想打破了世界影响力的平衡。卡逊的研究及其行动主义(activism)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引发了“深层生态学”(deep ecology)运动以及整个20世纪60年代的草根环境运动。与此同时,卡逊思想也引发了“生态女权运动”(ecofeminism),激励了女性科学家参与环境研究。

卡逊在总统科学咨询委员会(President's Science Advisory Committee)上关于DDT的证词也引发了政府科学决策的思维方式。1967年,美国环保协会(Environmental Defense Fund)的成立是反对滥用DDT运动的里程碑。1972年,该基金会和其他行动主义者在美国成功限制使用DDT。1970年,尼克松政府成立了环保局。美国农业部也承担起制定限制使用杀虫剂的法律和规定的职责。有学者和记者认为,这些成就都源于《寂静的春天》的影响。其中,环保局1972年制定的《联邦政府杀虫剂、杀菌剂和灭鼠剂法》(Federal Insecticide, Fungicide and Rodenticide Act)与卡逊的著作提出的思想和数据有直接关系。

20世纪80年代,里根政府将发展重点放在经济增长上。环境问题不再是政府关心的重点。保守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以及化学工业企业开始对政府限制使用杀虫剂,尤其是DDT的法令进行批评。对环境的忽视导致许多问题再次在美国出现,来自利益集团和个人的批评不断升级,尤其是在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政治学者查尔斯·鲁宾(Charles Rubin)的批评极其激烈,其程度超过《寂静的春天》刚刚出版、批评声音最为密集的时候。

进入21世纪,对DDT使用限制法案的批评更为激烈。2009年,自由主义组织“竞争企业学会”(Competitive Enterprise Institute)在自己的网站上公开宣称:“世界上数以百万计的人遭受疟疾的痛苦和死亡的威胁,这仅仅是因为一个人发出了错误警报。这个人就是蕾切尔·卡逊。”2012年,洛玻·顿在《自然》(Nature)杂志上发表纪念《寂静的春天》出版50周年的评论文章,引发十多位学者的回应。他们认为“对证据的错误理解和由于误导产生的恐惧”导致了六千万到八千万人的死亡。

面对质疑声,传记作家汉密尔顿·莱特尔认为,所有的这些指控都是建立在不真实的评价之上的,甚至对卡逊思想所引发的环境运动的指控也是有害的。事实是,DDT从来没有被限制在消除疟疾中使用,包括在美国境内。《2001年斯德哥尔摩关于有机污染物国际公约》(the 2001 Stockholm Convention on Persistent Organic Pollutants)规定了在消灭疟疾方面的DDT的最大使用量。

20世纪70年代至80年代,某些国家仍然禁止在室外大面积使用DDT,比如斯里兰卡。主要是因为DDT在杀灭蚊子方面没有效果。在不发达国家,由于没有替代物和预防措施,DDT的滥用并没有得到有效遏制。“非洲反疟疾组织”(Africa Fighting Malaria)公开支持《关于持久性有机污染物的斯德哥尔摩公约》。但是,他们对卡逊的思想持尊重的态度。他们认为:“很多人利用卡逊来推行自己的主张。在谈论1964年去世的某个人的时候,我们必须谨慎。”

尽管各个国家和不同利益群体对DDT的使用持不同看法,但人们对卡逊的尊重却是持久的。在过去的半个世纪,大量的组织和机构不断成立,从政府机构到环保组织,以及学术机构都在不断纪念卡逊的思想,研究她的生平和学术成果。1980年6月9日,卡逊被授予美国公民最高荣誉奖:“总统自由勋章”(Presidential Medal of Freedom)。第二年,美国发行17种“伟大的美国人系列纪念邮票”,卡逊名列其中。其他一些国家也陆续出版发行了卡逊纪念邮票。

在美国,有一些以卡逊的名字命名的地方。例如位于宾夕法尼亚州的斯普林代尔市——卡逊的出生地和孩提时代生活的地方——被命名为“蕾切尔·卡逊家园”。1975年,非营利组织“蕾切尔·卡逊家园协会”成立,负责管理这个家园。缅因州国家自然生态保护区被命名为“蕾切尔·卡逊自然保护区”。

卡逊的名字还被很多慈善机构、教育机构和学术机构用来命名奖项。比如,1993年,“美国环境历史学会”设立“蕾切尔·卡逊最佳论文奖”,1998年,“社会学研究学会”设立“蕾切尔·卡逊图书奖”。

2014年,在卡逊诞辰50周年之际,世界各国再次掀起纪念这位美丽的自然女神的高潮,环境主义者和自然主义者展开对当今地球环境问题的思考和讨论,话题延伸到人类未来的命运与出路。卡逊的著作和言论不断被人们提及和重申。外研社将《海风下》译介进中国,将有助于读者获得对生物,尤其是海洋生物及其对生态环境的影响的认识,对于提升国人对生命的热爱和对人类唯一生存的星球的关爱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卡逊的勇敢和不畏强权、维护真理,面对诽谤和人身攻击毫不妥协的精神在人们的纪念和持续不断的研究中,进入到大众文化中,帮助公众提升了环境意识。而大众环境意识的提高才是保护环境的真正力量。如果卡逊的在天之灵知道她身后仍然具有如此重要的影响,这位美丽的自然女神大概会感到宽慰。李大光(中国科学院大学 教授)

献给我的母亲

只要有阳光与雨水,这些都将继续存在;

直到最后一丝海风吹在所有这些之上1

翻动着海水。2——斯温伯恩注释

1 出自诗歌《被遗弃的花园》(A Forsaken Garden)。—编者注。—书中脚注如无特殊说明,均为编者注。

2 阿尔杰农·查尔斯·斯温伯恩(Algernon Charles Swinburne,1837年~1909年),英国诗人、剧作家、小说家和文学评论家。序《海风下》旨在将海洋及海洋里的生命的故事生动地呈现给读者,它的内容基于我在过去十年里的积累。

这本书的撰写,更深一层的动机在于我深信海洋中的生命的故事值得被人们知晓。站在海洋的边缘,体会潮水的涨与落,感受薄雾在一大片盐沼上飘移,看着滨鸟在碎浪带前后默默地飞过——它们的这一习性已经持续了数千年,看那年迈的鳗鱼和年幼的西鲱一齐游向海洋,这一切行动都是在尝试了解这些在地球上存活得几乎最久的生物。它们在人类最初来到海边、满心惊奇地向外眺望之前就已存在;在人类王国崛起与没落期间,它们继续着自己的生活,跨越了多个世纪与时代。

在构思本书的时候,一开始我就面临着选定主角的问题。没过多久,我就发现,很明显,没有哪一种动物的踪迹能够遍布我的写作将要涵盖的广阔领域——无论是鸟类、鱼类、哺乳动物还是任何一种海洋里的小型生物。不过无论如何,我意识到海洋本身才是主角,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必须这样。如此,之前的问题就解决了。海洋的感觉掌控着生活于其中的每一个生命的生死,从体型最小的到体型最大的生物,无一例外,因此它不可避免地贯穿于每一页的描写中。《海风下》由一系列描述性叙述组成,这些叙述依次展开。首先是对海滨生物的描写,随后转移到开阔的海洋上,最后到达海底,一探究竟。由于读者将通过阅读书中几乎不带任何评论的描述来了解这些场景,因此,一些“程序说明”是必要的。

在第一卷(“海之边缘”)中,我通过再创作讲述了在北卡罗来纳州海岸的一小片区域里的生命的故事。在那里,燕麦草长在翻滚的沙丘上,盐沼分布广阔;那里有轻轻的声响,也有狂野的海滩。我选择了春季作为故事的开端,因为那时黑剪嘴鸥正从南方返回,西鲱正从海洋洄游到河流,滨鸟的春季迁徙也正值巅峰之时。看到一只矶鹞在春日里的海浪边奔跑和探寻,就等于瞥见了一场处于夏季的冒险前夕的迁徙。这次迁徙如此壮观,因此我花了整整一章来描写生活在北极冻原的滨鸟的冒险旅程。随后,我们在夏末之时随鸟儿回到卡罗来纳海湾区域,看到了滨鸟、鱼、虾以及其他生活在水里的生物的所有活动,看到了季节的变换。

第二卷(“海鸥之径”)是与第一卷在同一时间段内发生的故事,只是地点变成了远洋,这里的季节更替有所不同。远洋——那是距陆地数英里外的区域——的生物丰富多样,它们的美奇特怪异,几乎全然不为人类所知,只有少数人才能有幸了解它们。第二卷的主角是一位真正的海洋漫游者——鲭鱼,我们将从它那在广阔的表面水域的诞生说起,随后讲到它童年生活在漂游的浮游生物群间时遇到的起伏变迁以及年轻时生活在为其带来庇护的新英格兰海湾里的日子,直到它加入漫游于海洋中的鲭鱼群。它们遭受着捕食鱼类的鸟类、体型更大的鱼类以及人类的攻击。

第三卷(“河海之交”)则是关于那缓缓倾斜的海床组成的大陆板块的边缘和大陆架、那陡然下倾的大陆坡以及深海海渊。幸好,有一种动物的生活涉足以上所有地方,这在海洋和陆地的历史上无物能及。这种生物就是鳗鱼。想要描绘这种非同寻常的生物的完整生活,我们仍然必须从那遥远的滨海河流分支说起——鳗鱼在那里度过了成年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然后我们则要跟上它们在秋季里为了繁殖后代而向海洋进发的洄游之旅。其他鱼类会在秋天离开海港和海湾,它们一旦找到温暖的、可以过冬的水域就会终止旅程。但鳗鱼却会继1续前行,直到来到位于马尾藻海附近的海渊中。它们将在这里生育后代并死去。每年春天,年幼的鳗鱼将从这陌生的深海世界中独自回到滨海河流中。

如果想了解作为海洋生物中的一员是什么感受,那么需要主动运用自己的想象力,暂时抛开许多属于人类的观念以及人类度量时空的标准。例如,如果你是一只滨鸟或是一条鱼,那么根据时钟或是日历来制定时间刻度将会变得毫无意义,但光明与黑暗、涨潮与退潮的更替决定着何时进食、何时禁食以及何时易被敌人发现、何时将暂获安全。如果不调整我们的思考方式,我们将无法全面体会到海洋生命的妙处——无法将自身间接地投射其中。

但是,如果我们看到一条鱼、一只虾、一只栉水母或是一只鸟并觉得真实——就像一只动物实际上那么真实一样——我们也无法完全不用人类行为来类比它们的行为。因此,我在文中会有意地使用某些表达,而这些表达在正式的科学著作中是被禁止的。例如,我曾说过一条鱼“惧怕”它的敌人,那不是因为我认为鱼会像人一样体验到恐惧,而是因为我觉得它的行为让它看起来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对于鱼类来说,这种反应大多是纯生理性的;而对于我们来说,则主要是心理性的。但是,要想使这条鱼的行为易于被我们理解,就必须用到专门描述人类心理状态的词语。

在选用动物名方面,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都会沿用该动物所处的属的学名。如果那名字实在太吓人,我就选用某些描述该生物外观的词语作为替代。在命名某些北极动物时,我采用了它们在爱斯基摩语中的名字。

本书末尾的部分包含了一个词汇表,用于介绍一些鲜为人知的海洋动植物,已经认识那些动植物的读者可以借此重温。

没有任何一个人,即使是在寿命较长的一生中,可以通过个人体验与海洋的各个部分和其中的生命完全熟悉起来。因此,作为对我个人经验的补充,我从丰富的科学文献和半科普文献中选取了大量的基本事实,并在这个基础上通过我个人的演绎将它们融入故事中。要将我参考过的所有资料都罗列出来是不可能的,不过,可以列出一些影2响较大的作品:阿瑟·克利夫兰·本特(Arthur Cleveland Bent)那十三册记述北美鸟类生活史的超凡作品;亨利·比奇洛(Henry Bigelow)3的《缅因湾的鱼》(Fishes of the Gulf of Maine)、《缅因湾的浮游生物》(Plankton of the Gulf of Maine)以及他刊登于科学期刊中的多篇探索从缅因湾(the Gulf of Maine)至哈特拉斯角(Cape Hatteras)4之间滨海水域的学术论文;约翰内斯·施密特(Johannes Schmidt)5那篇不朽的研究鳗鱼生活史的论文;乔治·萨顿(George Sutton)的《南开普敦岛探险》(Exploration of Southampton Island);塞特(Sette)未发表的关于鲭鱼生活史的手稿;以及约翰·默里爵士(Sir 67John Murray)和约翰·约尔特(Johan Hjort)所著的海洋学中的圣经《海洋深处》(The Depths of the Ocean)。

除了这些书面素材外,和那些对海洋生命有着丰富体验的人们交流也令我受益匪浅。他们将自己的部分知识传授给了我。在这些人中,我首先要提到埃尔默·希金斯(Elmer Higgins),如果没有他的爱好、鼓励和帮助,这本书也许永远都没法写成。其他耐心回答了我的问题或提供了有用信息的人还有:罗伯特·内斯比特(Robert Nesbit)、威廉·内维尔(William Neville)、约翰·皮尔森(John Pearson)以及爱德华·贝利(Edward Bailey)。注释

1 马尾藻海是大西洋上一片面积约为500~600平方千米的水域,虽名为“海”,但四面均与大陆不相连,因此并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海。马尾藻海以其中大量生长的马尾藻得名,水质极为清澈,环绕百慕大群岛,因吞噬大量船只而在人类航海史上闻名。

2 阿瑟·本特,1866年~1954年,美国最重要的鸟类学家之一,他的著作《北美鸟类生活史》(Life Histories of North American Birds)为鸟类学研究奠定了大量基础。

3 亨利·比奇洛,1879年~1967年,海洋研究的先驱之一,他的广泛研究被认为是现代海洋学的奠基。

4 约翰内斯·施密特,1877年~1933年,丹麦生物学家,首先发现了鳗鱼在马尾藻海产卵的事实。

5 乔治·萨顿,1898年~1982年,美国鸟类学家,鸟类画家。

6 约翰·默里,1841年~1914年,苏格兰海洋学家、博物学家,被认为是“现代海洋学之父”,于1898年被封爵。

7 约翰·约尔特,1869年~1948年,挪威鱼类学家,海洋动物学家,海洋学家,曾与约翰·默里一同参与北极考察,后写成《海洋深处》。第一卷 海之边缘

涨潮

春迁

北极之约

夏末

风吹入海涨潮

海岛被笼罩在阴影之下。这里的阴影,比那片在不知不觉中迅速蔓延于东边海湾的阴影浓重一些。在海岛西岸,天上淡淡的微光投映在狭窄而潮湿的海滩上,留下一条波光粼粼的水路,直通远处的地平线。残阳给海滩和海面镀上了一层金属般的光泽,使人很难找到海水与陆地的分界线。

虽然这只是一个小岛,小到一只海鸥拍打二十次翅膀就能够飞越,但此时黑夜还是降临到它的北面和东面了。在这里,沼泽草肆意蔓延到深色的水里,浓重的阴影散落在矮生雪松和代茶冬青之间。

乘着薄暮,一只长相奇特的鸟从外海滩的筑巢地来到了这个岛屿。它的翅膀是纯黑色的,两端翼尖之间的距离比人的一只手臂还要长。它平稳而坚定地飞越了海湾,就像逐渐吞噬掉那条明亮水路的阴影一样,它的每一次展翅都动作精准,意图明确。这是一只被称作黑剪嘴鸥的剪嘴鸥属鸟。

在靠近海岸时,黑剪嘴鸥飞得离海水更近了,黑色的身躯变成了暮色下清晰的剪影,仿佛是一只大鸟一掠而过时投下的影子。它的动作如此安静,即使拍动翅膀发出了声音,这声音也淹没在湿沙上海水翻动贝壳发出的哗哗声中了。

当最后一次大潮来临时,海水在新月的作用下,轻轻拍打着在海岸沙丘边缘扎根的海燕麦。黑剪嘴鸥和它的同伴也来到了海湾外围屏障线与大海之间的沙地上。它们在尤卡坦半岛的海岸越冬,之后向北迁徙来到了这里。伴着六月温暖的阳光,它们将在海湾的沙质岛屿和外海滩上产卵,并孵化出浅黄褐色的雏鸟。然而,经过漫长的飞行到达这里后,它们早已疲惫不堪。日间它们在潮水退去时待在沙洲上休息,晚上在海湾及其边缘处的沼泽里漫步。

在满月之前,黑剪嘴鸥就记住了这个岛屿。岛屿位于一个安静的海湾上,海岸承接着来自南大西洋的巨浪。海岛北面,一条深邃的海峡将海岛与大陆分隔开来,每当退潮时,此处海水的冲击显得尤为猛烈。海岛的南面则是缓缓倾斜的沙滩,因此,渔夫可以在缓缓流动的1海水里深入半英里左右来扒扇贝或者收网捕鱼,直到海水淹没他们的腋窝为止。在这些浅滩里,幼鱼群聚,捕食着海水中的小猎物,虾群则向后甩着尾巴腾跳着。浅滩里丰富的生物资源引得黑剪嘴鸥在夜间离开海岸上的筑巢地来这里捕食,它们盘旋着,观察并筛选猎物。

潮水在日落时曾退下。现在,潮水又缓缓升起,覆盖了黑剪嘴鸥下午时的栖息地,漫过入水口,淹没了沼泽地。夜间的大部分时间,黑剪嘴鸥都会捕食,它们张开纤长的翅膀滑翔于水面之上,寻找那些随着涨潮而至、在布满水藻的浅滩上栖息的小鱼。黑剪嘴鸥依靠涨潮的时机捕食,这一特性使它获得了“涨潮鸥”之称。

在海岛的南边,海滩上的水深不过人的一臂,缓缓地淌过微微拱起的滩底。而黑剪嘴鸥已经在浅滩上盘旋并驻扎。它以一种罕见而轻快的动作飞翔着,只见它翅膀向下一拍,之后再高高扬起。它把头垂2得很低,只有这样,锋利如剪刀刀刃的长下喙才能插入水里。

喙刃,或者说是分水角,会在平静的海湾表面划出一道细小的水纹,激起微波,微波继而直穿入海水,碰撞到沙质的海底后又反弹回水里。在浅滩徘徊觅食的鳚鱼和鳉鱼察觉到了海水的变化。在鱼类的世界里,声波可以说明很多事情。有时候,水的振动说明上层水面有成群的类似小虾或者桨足甲壳动物等可供捕食的动物正在移动。所以,当黑剪嘴鸥掠过,激起连连微波时,小鱼们好奇而又饥饿地探索着游向水面。而黑剪嘴鸥在水面上盘旋了一会儿后,便沿原路返回,就在短上喙一张一合间,迅速叼起了三条鱼。“啊——”黑剪嘴鸥叫道,“哈——!哈——!哈——!”它的叫声刺耳又响亮,在水面上传播得很远。从沼泽传来回音一般的声响——那其实是其他黑剪嘴鸥回应的叫声。

当海水一寸一寸地涌上海岸时,黑剪嘴鸥在海岛南边的沙滩上方徘徊,引诱鱼儿沿着它的路径往水面游,然后原路返回将它们抓住。吃完小鱼消除了饥饿感后,它拍打了六下翅膀,从水面盘旋而上,开始围绕海岛飞翔。在它翱翔于沼泽东面时,大群鳉鱼在它身下游动,穿梭在水里的干草堆中,但这些鳉鱼并没有危险,因为黑剪嘴鸥的翅膀张开时实在太大了,无法从草丛间飞过。

黑剪嘴鸥突然一个转身,飞往岛上渔夫建造的码头,越过海峡,将盐沼远远抛在身后,尽情享受在空中自由翱翔的乐趣。它加入到了一个黑剪嘴鸥队伍里,与它们一起成群结队地飞越沼泽地。它们有时候像夜幕上闪现的一抹黑影;有时候又像一群幽灵,如燕子般在空中盘旋,露出白色的胸部和闪烁着微光的腹部。这个奇异的黑剪嘴鸥夜间合唱团一边飞,一边提高嗓音,唱着古怪的曲调,时而高时而低,一会儿温柔如哀鸣的白鸽在咕咕叫,一会儿又刺耳如乌鸦在哑哑嚎。整个合唱团的歌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有力而跳跃,后来,像远处的犬吠声一样,渐渐消失于静谧的夜空。

黑剪嘴鸥们环绕着海岛飞翔,一次又一次穿过了南面的沼泽上空。整个涨潮期间,它们都会成群地在安静的海湾水域捕食。黑剪嘴鸥热爱漆黑的夜晚。而今夜,厚厚的乌云如它们所愿,遮蔽了月光,海水一片漆黑。

海滩上,海水冲刷着成排的不等蛤和小扇贝,发出轻轻的叮当声。3海水轻快地流过石莼堆,惊起了下午退潮时躲避至此的沙蚤。沙蚤乘着浪尖漂出来,在回流的水里仰泳,尽情地向上伸展着足部。沙蟹4是它们的天敌,总在夜间沙滩上悄无声息地快速移动,而在此刻,水里的沙蚤并不受沙蟹的威胁。

那晚,在岛屿周边的水域里,除了黑剪嘴鸥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生物在浅滩上觅食。随着夜色渐浓,拍打在沼泽草上的潮水渐高。两只菱斑龟悄悄地溜进了水里,加入到其他同类组成的前进队伍中。这两只都是刚刚在高潮线以上的沙滩里产完卵的雌性菱斑龟。在柔软的沙滩上,它们用后腿挖出了深度不及自己体长的壶状巢穴,并在里面产下了卵。一只产下了五枚卵,另一只产下了八枚。随后,它们小心地用沙子掩埋这些卵,前后爬动以抚平沙面,掩饰巢穴。那时,沙滩上已经有其他的巢穴了,但没有一个巢穴的形成时间超过两周,因为菱斑龟的繁殖季从五月才开始。

正当黑剪嘴鸥尾随鳉鱼接近沼泽庇护地时,它看到菱斑龟在浅滩急速退去的潮水中游动。菱斑龟在小口咬着沼泽草,为了摘食爬到叶子上的小蜗牛。有时,菱斑龟会游到水底捕食螃蟹。其中一只菱斑龟经过了两根像桩子般直直插在沙里的东西,那是“独行侠”大蓝鹭的两条腿,它每晚都会从三英里外的栖息地飞到海岛上捕鱼。

大蓝鹭站着一动也不动,脖子弯曲、贴近肩膀,悬在半空的喙时刻准备着刺穿从它两腿间快速穿行的鱼。那只菱斑龟往深处游去时惊动了一条年幼的鲻鱼。在惊慌与困惑中,鲻鱼急忙向沙滩游去。目光锐利的大蓝鹭察觉到了它的动静,用喙直直地一下子刺穿它。大蓝鹭将猎物抛在空中,接住鱼头,随后整条吞下。忽略之前捕食的小鱼苗的话,这是大蓝鹭在今晚捕到的第一条鱼。

潮水淹没了海滩上近一半杂乱分布的海藻残片、零碎的枝杈、风干的蟹爪和贝壳的碎片——而这是高水位的标志。高潮线之上,菱斑龟此前产卵处的沙子下有轻微的骚动。这个繁殖季诞下的幼龟要到八月才会孵化,而此刻沙中还有许多去年的幼龟,它们仍未从冬眠中醒来。在冬天,年幼的菱斑龟依靠吃胚胎时期剩余的卵黄来生存。许多幼龟都没熬过来,因为这个冬天实在太长了,霜冻深深地浸入了沙子里。而幸存下来的也大多瘦弱憔悴,它们在壳里的身体皱缩得比刚孵化的时候还小。如今,在成年菱斑龟产下新一代卵的沙滩上,它们无力地爬动着。

当潮水涨到一半的时候,菱斑龟卵床上方的草丛出现一阵起伏,如清风掠过一般,但那晚并没有起风。卵床上方的草丛被拨开了。原来是一只老鼠,带着年深日久的狡诈和对血的饥渴,在草丛中,沿着一条由自己的爪和结实的尾巴开辟出来的顺畅小路,向水里进发。这只老鼠和伴侣以及其他同类一起生活在渔民用来存放渔网的小棚子里。许多在岛上筑巢的鸟产下的卵以及新孵出的幼鸟都会沦为它的美食,这为它带来了相当不错的生活。

那只老鼠藏身于龟巢上方的草丛边上探视外部情况时,离它仅一投石远的大蓝鹭突然从水中弹了起来,它大力拍动着翅膀,飞越岛屿,往北边的海岸去了。原来,大蓝鹭看到两个渔民乘着小渔船从海岛的西面驶来。借着船头的灯光,渔民正在用鱼叉叉鲆鱼,只见他们在浅5水中熟练地将鱼叉刺向鱼的下方。黄色的光点在暗不见底的水面移动,引领船只前进。行船过处,粼粼细浪向着岸边荡去。沙床上方草丛中的老鼠双眼绿光闪闪,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一切,一动不动,直到渔船经过南岸驶往小镇码头。这时,老鼠才从小径上一路滑行到沙地。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菱斑龟和新生龟卵的气息。这气味使得老鼠兴奋地吱吱叫并疯狂地四处嗅,它随即开始掘沙,几分钟后就发现了一枚卵,在壳上刺了一个洞来吸食卵黄。随后,它又发现了两枚卵。它本打算把它们都吃掉,但是,它听到旁边的沼泽草丛有动静——那是一只幼龟在爬动的声音。幼龟藏身于根茎和泥土缠绕在一起的草丛中,此时海水渗进来了,它正在努力地从海水中挣扎逃离。一个黑影穿过沙地,越过了水面。正是那只老鼠,它抓住了幼龟,并用牙齿咬住、将它叼走,穿越沼泽草丛,来到更高处的沙丘上。它全神贯注地啃着幼龟薄薄的壳,并没有注意到潮水正悄悄地涌上来,逐渐淹没沙丘。涉水返岸的大蓝鹭随后出现,它逼近老鼠,然后一下刺了下去。

那是个安静的夜晚,除了海水的涌动和水禽的动静外,并没其他声响。风,也入睡了。水湾方向传来碎浪拍打在滨外沙坝上的声音,但这遥远的海浪声也静如叹息,仿佛是海洋在海湾外睡着了,匀速地呼吸着。

估计只有最敏锐的耳朵才能听到,寄居蟹在拖着它的贝壳房移动,在水面稍上的地方,一路沿着海滩前行:这小精灵拖着脚在沙砾地上走着,身后的贝壳房与其他贝壳相碰时摩擦作响。也只有最灵敏的耳朵才能听到溅起的小水滴跌落的声音,那水滴是小虾被海里的鱼群追逐,不得不纵身跃出水面时激起的。而海岛的这些声音在夜里未被察觉,它们只属于海水和海岸。

至于陆地,则更是沉默。大地上仅能听到一种昆虫发出的微颤声,这只是石鳖鸣奏的春之序曲罢了,再过一段时间,它将用连续不断的鸣奏曲填满整个夜晚。沉睡在雪松上的鸟儿间或发出喃喃私语——寒鸦和嘲鸫不时醒来冲对方懒洋洋地叫着。在午夜时分,有一只嘲鸫鸣唱了将近一刻钟,模仿了它在日间听到的所有鸟类鸣唱的音乐,还融入了自己的颤音、窃笑和口哨声。最后,连它也安静下来,将黑夜归还于海水和海浪声。

那天夜里,海峡的深处游过一群鱼。它们腹部圆润,鱼鳍柔软,全身布满大片的银色鳞片。那是一大群赶着产卵的西鲱,刚从海里洄游至此。它们前几天都待在水湾的碎浪之外。今晚,随着高涨的潮水,它们穿过了那引导渔民从外归来的浮标,游过了水湾,正在经海峡横渡海湾。

夜色更深了,海水在沼泽地里的水位越升越高,最终流入了河口。银色的鱼儿加快了动作,寻找盐分相对较低的水流作为通往河流的路径。河口广阔且水流缓慢,比海湾的狭长区域略宽。河口岸边盐沼零星分布,沿着曲折的河道一路向上。再远处,潮水奔腾汹涌,苦涩的味道表明其源自海洋。

部分迁徙的西鲱三岁了,这是它们第一次回来产卵。鱼群中还有少数西鲱已经四岁,这是它们第二次回到河里的繁殖地,它们更加懂得在河流中判断方向和应对河流中时而出现的交叉口。

西鲱对水流有超群的感知能力:凭借着细致的鱼鳃和敏感的鱼侧线,它们可以察觉到水流中盐分的减少和陆向水流的流速与振幅的改变。如果将这种能力称为“记忆”的话,稍年轻的西鲱对河流的印象是非常模糊的。它们在三年前离开了河流——那时年幼的它们还没有人的手指长——沿着河水游到了下游的河口,在秋寒降临前游进了大海。随后,它们全然忘却了河流,在海里四处漫游,捕食着虾和端足目动物。它们前进速度之快,路线之迂回,使得至今仍没有人能够追寻到它们的踪迹。它们或许是在远离海面的温暖深水区域越冬,栖息于大陆架边缘的微光之下,只是偶尔才会胆怯地游过边缘——那儿只有深海特有的黑暗与寂静。又或许它们在夏天会畅游到远海,饱食海面丰富的食物,在银色的鱼鳞盔甲下增加一层又一层雪白的肌肉和肥美的脂肪。

当地球三次穿过黄道后,西鲱群就会沿着只有鱼类知道,也只有它们才能通行的路线前进。在这第三年,当海水由于太阳南移而逐渐变暖的时候,为避免种族灭绝,西鲱回到出生地繁衍后代。

现在大多数洄游至此的鱼都是雌性,它们因为怀着鱼卵而大腹便便。如今已是繁殖季末期,大量鱼群都已离开。早先进入河流的雄鱼,已经到达繁殖地并排下精子。部分打先锋的鱼逆流直上一百英里,到达河流还未成形的发源地——一片阴暗的柏树湿地。

每条待产雌鱼一个繁殖季能产下十万多颗卵,但其中只有一到两颗可以在充满危机的河流与海洋里存活下来,及时洄游并繁殖后代。大自然这种残酷的选拔方式有效地控制了这个物种的规模。

岛上的一个渔民在傍晚时已经外出布网,所布的刺网是他与镇上另一个渔民共有的。他们几乎是以与河岸垂直的角度将一张大网锚定在河流西岸,并保证它在河流里充分展开。当地所有的渔民都是从他们的父辈那里得知,而他们的父辈也是从上一辈那里得知:从海湾峡道涌入浅水河口的西鲱,由于水道封闭,会被堵在河口西岸。为此,西岸上布满了建网之类的固定渔具,而使用移动渔具的渔民就必须苦苦竞争,只为争得所剩不多的空位来布网。

就在今晚安置刺网之处的上游,安置着建网那长长的网墙。柔软的水底插着杆子,建网就固定在这些杆子上。一年前,使用建网的渔民和使用刺网的渔民曾经闹翻过,原因是建网渔民不满刺网渔民将网布在建网的正下游,拦截了大部分的鱼,而这些被掠走的数量可观的西鲱本应该是要进入他们网里的。由于人数不敌建网渔民,刺网渔民只得在接下来的捕鱼季里在河口的另一个地方捕鱼,眼睁睁地看着少得可怜的收成,咒骂那些建网渔民。今年,他们选择了在黄昏的时候布网,黎明时收网。因为他们的对头在日出的时候才会去察看建网,而那时候,刺网渔民早已将船开到下游,渔网也在船上放得好好的,谁也不好说他们在哪里捕了鱼。

临近午夜,潮水将要升至最高位。浮子纲在上下浮动,原来是刺网扣住了迁徙团队中第一条到来的西鲱。浮子纲在震动,有好几个软6木浮子都被扯到水面下了。这条足有四磅重的西鲱,头部穿入了一个网孔中,它正在奋力逃脱。在这条西鲱使劲地往网的方向用力的时候,刺网上绷紧的圆形线圈已在不知不觉间卡在它的鳃盖下,深深地压在它脆弱的腮丝上;它再次用力地向前扑,要挣脱这个让它剧烈疼痛、快要窒息的线圈,但线圈就像个钳子,既阻止它继续往上游,又不让它往回游——回到它已离开的海洋里寻求庇护。

浮子纲在那晚弹动了很多次,有很多鱼都被刺网扣住了。它们中的大多数都因为窒息而慢慢死去。因为鱼呼吸时,水流由嘴吸入再从鱼鳃排出,而刺网的细线会妨碍鳃盖规律的呼吸运动。浮子纲曾有一次弹动得非常剧烈,而且在十分钟后还被拖到了水面下。那是一只䴙7䴘,当时正在水下五英尺的地方追逐一条鱼,它穿过刺网的时候被卡住了肩,它的翅膀和瓣蹼足猛烈地挣扎着,但还是被缠得牢牢的。没过多久,这只䴙䴘就淹死了。它的身体无力地挂在渔网上,旁边是大量银色的鱼的尸体,它们的头都朝着上游,朝着它们的繁殖地,在那儿,早先到达的雄鱼正在等待着它们。

当最开始那六条西鲱被困于渔网的时候,生活在河口的鳗鱼便知道它们再过不久就会有机会吃上一顿丰盛的大餐了。自黄昏起,它们就以曼妙的泳姿沿着河岸徘徊,伸着吻部探进蟹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捕捉到的小型水生生物。鳗鱼一方面靠自己的努力捕食生存,另一方面也会在时机恰当时扮演强盗,掠夺渔民刺网里的鱼。

几乎所有在河口的鳗鱼都是雄鱼。幼鳗在海里出生,当他们从海里来到河口的时候,雌鱼会逆流直上到河流和小溪里,但雄鱼会留在河口,等待着它们未来的伴侣长得圆润丰满后回到河口与它们重聚,然后一同回到海洋里。

鳗鱼们从沼泽草根下的洞里探出头来,缓慢地前后摇摆,热切地品味着吸入口中的水,它们敏锐的感官察觉到鱼血的味道。鱼血是在被捕的西鲱挣扎的时候通过海水缓缓扩散开来的。鳗鱼们逐一从洞里溜出,寻着味道在水中穿行,来到了刺网前。

那天晚上,鳗鱼们如皇室般享受了一顿盛宴。大部分被捕的鱼都是怀着鱼卵的西鲱,鳗鱼凭借着尖利的牙齿撕破了西鲱的肚子,将里面的鱼卵全部吃光。有时候,它们会将所有的鱼肉都吃掉,网中剩下的就只有鱼的皮囊和一两条被困的鳗鱼。这些掠夺者并没有能力在河里捕捉活着的西鲱,所以,想要如此饱餐就只能盗取刺网中的鱼。

随着黑夜的推进,涨潮结束了,来上游的西鲱减少了,再也没有鱼命丧刺网。其中少数几条被扣得不是很牢的鱼,在潮水退尽前,借着回流的潮水逃出刺网,重返大海。这些成功逃脱的鱼中,有的又被建网的网墙误导,沿着密网组成的网墙游到了建网的中心,落入网圈,最终被困其中;不过,大多数从刺网成功逃出的鱼都往回游了数英里,现在在休息并等待着下一次涨潮。

当渔民带着提灯划着船来到海岛北岸时,码头木桩上的水位线已经露出了两英寸。渔民的靴子在码头上的踩踏声、船桨划动时与桨托间的摩擦声以及渔民划过海峡前往小镇码头去接他的同伴时船桨激起的水花声,种种声响打破了待捕之夜的宁静。随后,海岛又重归沉默,渔民静静守候。

虽然东边依旧未见光亮,但海水和空气中的黑暗却明显地减弱了,仿佛没有午夜时的黑暗那么厚重、难以穿透。一阵清新的海风从东边吹来,拂过海湾,抚过渐退的潮水,荡起细小的海浪,拍向沙滩。

大多数的黑剪嘴鸥已经离开海湾,从水湾返回到外海岸去了。只有最初的那一只黑剪嘴鸥留下了。它似乎愿意一直围绕着海岛飞翔,在沼泽地或在河口布网捕西鲱的地方,发动大规模突击。当它穿过海峡并开始准备再一次前往河口的时候,天空中的亮光已足够让它看到两个乘船而来的渔民。他们要驶到刺网上浮子纲旁的位置。白雾飘拂于水面之上,围绕着站在船上正在竭力拉起刺网尽头的锚线的两个渔民。锚被扯出水面后就被抛在了船舱底,锚后拖着一大丛川蔓藻。

那黑剪嘴鸥贴着水面飞行,越过上游后前进了一英里左右便转过身,围绕着沼泽地飞行,又再一次回到了河口处。强烈的鱼腥味和水藻的气息伴随着晨雾飘来,渔民的话语在水面上清晰可闻。他们一边咒骂,一边拉起刺网,将网上的鱼弄下来,并把湿淋淋的渔网堆放在渔船平坦的底板上。

路过渔船后,那黑剪嘴鸥继续飞翔着,它拍打了约六下翅膀时,其中一个渔民猛地将什么东西抛出——那是一个鱼头,下面连着一条类似结实的白色绳索一样的东西——那是一副待产的大西鲱的骨架,这是除了头之外,鳗鱼在饱餐后剩下的所有了。

黑剪嘴鸥再一次飞到河口上空的时候,它遇到了顺着正在退下的潮水往下游去的渔民。船上有大约六条西鲱被压在成堆的渔网下,其他的都已经被鳗鱼掏腹或吃得只剩骨头了。鸥群已经在刚才布置刺网的水域上方聚集,享用着渔民抛出船外的西鲱残骸,高声庆祝着。

潮水退得很快,涌过海峡直奔海洋。当东边的阳光穿透云层、疾速地铺洒在海湾上的时候,黑剪嘴鸥转过身来,直奔落潮而去。春迁

庞大的西鲱群通过水湾进入河口的那个夜晚,候鸟大规模迁入海湾区域。8

在黎明潮水涨到一半时,障壁岛海滩上的水仍暗不见底。有两只小三趾鹬在水边奔跑,它们紧紧地贴近潮水边缘上薄薄的浪花。这两只苗条的小鸟,身披栗红色和灰色的羽毛,黑色的小脚在硬实的沙地上跑得十分轻快,脚边沙地上一个个膨胀的气泡和海水泡沫如蓟花的冠毛般滚动着。这两只三趾鹬所属的鸟群由数百只滨鸟组成,当晚才从南方迁徙到这个岛屿。迁徙大军在大沙丘的庇护下休息了一夜。现在,天渐渐变亮,海水也渐渐退下,它们被吸引到了海边。

那两只三趾鹬在湿沙里找寻小型薄壳甲壳动物,它们尽情地享受捕食带来的兴奋,全然忘记了昨夜长途飞行的疲惫。当下,它们忘记了自己必须要在不久以后到达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有广袤的冻土、填满白雪的湖泊和极昼。“黑脚”(Blackfoot),迁徙大军的首领,已经是第四次从南美洲的最南端迁徙到北极的筑巢地了。在短暂的生命中,它飞翔了六万多英里,南追北赶地跟随着太阳,在春秋两季,迁徙的距离将近八千英里。而那只在沙滩上与它并肩奔跑的三趾鹬,是一只刚满一岁的雌鸟,首次踏上回归北极之旅。它上次离开北极是在九个月前,那时它还只是一只刚会飞的雏鸟。和其他年长的三趾鹬一样,“小银条”(Silverbar)也脱下了冬天那点缀着珍珠色的灰色羽毛,换上了红褐色的繁殖羽。所有要回到北极原始栖息地的三趾鹬都是这种颜色。

黑脚和小银条在海浪边缘寻找鼹蟹。沙滩上布满了鼹蟹的洞穴,沙地被它们弄得千疮百孔。整个潮汐地带的食物里,三趾鹬最爱的就是这些卵形的小蟹了。海浪每次退下时,湿沙上的蟹穴都会冒出气体,鼓起泡泡。如果三趾鹬的动作够快够稳,就可以在下一次海浪到来前用喙将鼹蟹从洞穴里取出来。许多鼹蟹抵不住湍急的海浪的冲击,被冲到了海水甚多的沙洞里,只得猛蹬挣扎。这时候,三趾鹬通常都会把握机会,在这些不知所措的鼹蟹拼命挖洞隐藏自己时将它们抓住。

在小银条靠近回流时,它看见两个闪亮的气泡将小沙粒推开。它知道,下面一定有蟹。虽然那时小银条在守着气泡,但它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在杂乱无章的碎浪中有一个大浪正在逐渐成形。它一边颠簸着往沙滩上跑,一边估计着大浪的速度。透过水流低沉的声音,它在浪峰拍岸时听到了更加轻微的嘶嘶声。几乎在同一时间,鼹蟹那羽状触角也露出了沙面。如山一样高的绿色巨浪卷了起来,小银条奔跑于浪尖的正下方,张开喙猛烈地插入湿沙,将鼹蟹拖了出来,在海浪打湿它的脚之前,小银条赶忙转过身逃回到沙滩上。

在阳光仍然平射水面时,三趾鹬群里的其他成员加入黑脚和小银条,来到了沙滩上。不久,沙滩上便布满了小滨鸟。

一只燕鸥沿着碎浪带飞了过来,它低着头,露出了头顶的黑色,它的双眼紧盯着海里鱼的动静。它在密切注视着三趾鹬群,伺机通过吓唬落单的小滨鸟来逼它交出捕到的猎物。当那只燕鸥看到在海浪中快速奔跑的黑脚成功地抓住一只鼹蟹时,它气势汹汹地侧身往下飞,通过尖锐、刺耳的叫声来发出威胁。“啼——吖——啊——啊!啼——吖——啊——啊!”燕鸥叫道。

黑脚被这只飞扑而来、身形比自己大一倍的白翅大鸟吓到了,因为它刚刚正在全神贯注地一边躲避海水的冲击,一边防止落到它喙里的大蟹逃走。黑脚“叽!叽!”地叫着,腾起到空中,在水面上盘旋着飞走了。燕鸥立马转身追赶,并大声地尖叫着。

黑脚侧身飞行和急转的能力一点也不亚于燕鸥。两只鸟在空中猛然地提速,旋转,转身,时而齐头急速向上划破蓝天,时而双双坠入浪底,就这样,它们穿行于浪尖之上,声音淹没在沙滩上的三趾鹬群中。

燕鸥在向上直飞追赶黑脚时,突然瞥见水中闪烁着银光。它低下头来更准确地定位水中的新猎物,看到绿色的水中闪烁着的银带——那是阳光投射在一个银汉鱼群的侧边上形成的。燕鸥立即调整9身姿,展翅正对着水面,虽然体重最多不过几盎司,但这并不妨碍它如石头一般破水而入,激起一阵水花。没过几秒,它再次出现时,嘴里叼着一条曲着身的鱼。此时,燕鸥沉浸在水中的银光带来的兴奋之中,早已忘却了黑脚,而黑脚也已经到达岸边,并降落到正在进食的同类中,开始一如既往地忙着捕食。

涨潮后,海水汹涌起来。涌浪更深了,海浪拍岸的力度也更重了,它们在警告着海滩上觅食的三趾鹬群,此处不再安全了。鸟群应浪转身飞到海面上空,露出自己翅膀上有别于其他鹬科成员的标志性白色条纹。它们贴着浪尖往海滩飞行,随后来到了一个叫作“船之浅滩”(Ship's Shoal)的地方,那是数年前海洋冲破障壁岛涌入海湾后形成的区域。“船之浅滩”处的海滩已成为了连接南边大海和北边海湾的平台。广阔的沙坪是许多鸟类最中意的栖息地,例如鹬、鸻和其他滨鸟。燕鸥、黑剪嘴鸥和海鸥也很喜欢这里,它们虽然在海上捕食,但是会聚集在海岸和沙嘴上小憩。

那天早晨,水湾已是鸟满为患。它们都在栖息,静候着潮退,好开始捕食,为自己的小身体积聚能量以便北行。那是五月,正值滨鸟春迁的高峰期。数周前,水禽离开了海湾。自上一群雪雁如云朵般往北迁移后,这里经历过两次大潮和两次小潮。秋沙鸭在二月就已经离开,去寻找北边第一个破冰的湖泊了。紧随其后的是帆布背潜鸭,它们也离开了长着野生水芹的河口,迎着日渐逝去的冬季往北前行。还有那爱吃海湾浅滩上遍布的大叶藻的黑雁,行动敏捷的水鸭,以及那喜爱啭鸣、柔声漫天的天鹅——大家都已经出发了。

随后,沙丘间响起鸻那钟声一般的鸣唱,盐沼上回荡着杓鹬清脆的哨声。当那些栖息在海滨和沼泽的鸟儿集体沿着祖先的航线向北寻找筑巢地的时候,夜幕下掠过它们的剪影。它们的鸣啼温柔得近乎听不到,飘向下方沉睡的渔村。

水湾海滩上的滨鸟都已睡去,现在沙地被其他捕食者占据了。当最后一只鸟入眠后,高潮线上方蓬松的白沙地里,一只沙蟹从它的洞里爬了出来。它沿着沙滩急速前进,踮着八只脚快速地爬行。就在三趾鹬群的旁边,那个距小银条曾经待过的位置不到十来步的地方,有一大堆被昨夜的潮水冲上来的海藻,而沙蟹就停在那儿。沙蟹的身体呈奶油质地的棕色,和身边的沙子颜色非常相似,以至于它在静止时近乎隐形,只有它的双眼——如秸秆上的两颗黑鞋扣一般——显露出来。小银条看到它蜷缩在海燕麦残秸、滨草叶子和数片石莼的后面。10沙蟹这是在等待沙蚤出现,然后抓它个措手不及。它知道,沙蚤在潮水退下时会躲藏在海藻里,拾些正在腐烂的残骸来吃。

潮水还未来得及再涌上一只手的宽度,一只沙蚤就从一片绿色的石莼叶子下偷偷溜了出来,灵活地伸缩着脚,跃过了一根海燕麦秆。要知道,那对它来说可是如倒伏的松树对于人来说般巨大啊。沙蟹如见到老鼠的猫一样,猛地飞扑出去,用它具有粉碎力的钳子——或称为螯——将沙蚤抓住,然后一口吃掉。在接下来的一小时里,它踮着无声的脚步从一个有利位置移到另一个有利位置来跟踪着猎物,又抓到很多沙蚤,饱餐了一顿。

一小时后,风向改变了,风从海上越过海峡斜着吹来。鸟儿们逐一调整自己的位置,以便直面海风。它们看到了一个足有数百成员的燕鸥群在“船之浅滩”处的海浪上空捕食。水中的银色鱼群正在经由“船之浅滩”通往海洋的路上,天空中挤满了扑动着白色翅膀的潜水燕鸥。

在“船之浅滩”上的鸟不时听到从高空传来的黑腹鸻赶路时的航行乐;它们两次目睹了北行的半蹼鹬那长长的队伍。

正午时分,一群雪鹭拍打着白色的翅膀飞越沙丘,其中一只架起黑色的长腿,落在一个池子的边缘。池子被沼泽半包围着,位于沙丘东侧边缘和水湾海滩之间。这个池子叫作“鲻鱼池”(Mullet Pond),几年前得名,那时的池子比现在要大,鲻鱼也会时而从海洋游进来。小雪鹭每天都会来池子捕鱼,寻找在浅滩里窜来窜去的鳉鱼和其他小鱼。有时候它也会找到大型鱼的幼鱼,因为每月最大的潮汐漫过近海的沙滩涌入池中时,会带来海洋里的鱼。

正午的池子相当安静。在绿色的沼泽草的映衬下,雪鹭身体雪白,仿佛脚踩黑色细高跷,紧绷并静立着。它目光锐利,但眼下连一个涟漪的影子都没有。后来,有八条孱弱的小鱼成列地游过泥泞的池底上方,投入池底的八个黑影随之移动。

雪鹭如蛇般扭动脖子,它凶狠地戳下去,但却没戳中那庄重的游行队伍中的第一条鱼。它兴奋地拍着翅膀左右弹跳着,用脚将原本清澈的水搅得浑浊,小鱼们在突如其来的恐慌中四处逃散。雪鹭虽然用尽全力,但最后却只抓到一条小鱼。

雪鹭在池子里已经捕了一个小时的鱼,而三趾鹬、鹬和鸻已经睡了三个小时。此刻,一条船靠在了“船之浅滩”附近的海湾沙滩上。两个人从船上跳下来,为即将到来的涨潮拖出地曳网,将其安置在浅滩里。雪鹭抬起头,竖着耳朵听着。透过池子近海一侧的海燕麦的边缘,它瞥见了一个人正从沙滩上往水湾走来。出于警惕,雪鹭用力地往泥里蹬了一下,拍着翅膀从沙滩起飞了,它要去一英里之外位于雪松丛林中的雪鹭群栖地。部分滨鸟一边鸣叫一边从沙滩往海里飞去。嘈杂的燕鸥意识到上空的情况后已经乱作一团,好像成百上千张碎纸片一下子被吹上了天。三趾鹬群也起飞离开了浅滩,它们整齐划一地转身盘旋,随后沿着沙滩往海洋方向飞了近一英里。

那只仍在抓沙蚤的沙蟹,从沙地上快速移动的影子中察觉到头上鸟群的慌乱,不禁变得警惕起来。因为此刻,它早已远离了自己的洞穴。当看见一个渔民走在沙滩上的时候,它立即扎进海浪里,相比逃跑,它更愿意躲在这个庇护所里。然而,此时附近正潜伏着一条眼斑拟石首鱼,眨眼间沙蟹就被它抓住吃掉了。当天晚些时候,这条眼斑拟石首鱼被鲨鱼猎获,它的残骸被浪潮冲刷到沙滩上。而沙蚤,作为海岸的清道夫,成群地爬上来吃掉了它的残骸。

黄昏时分,三趾鹬再次来到“船之浅滩”上休息。当杓鹬从盐沼来到水湾沙滩栖息地时,三趾鹬正静静地听着旁边杓鹬拍打翅膀发出的柔和的声响。听着奇怪的声音,再加上看到那么多大鸟飞来飞去,小银条吓得蜷缩在一些年长的三趾鹬身旁。肯定有数千只杓鹬,因为在天黑一小时后,它们是排着长长的紧凑的“V字形”队伍到来的。这些有着镰刀形喙的褐色大鸟,每年在前往北方的迁徙路上都会在淤泥滩和沼泽地上停下来,捕食招潮蟹。

就在一投石远的地方,有几只还不到人拇指指甲大的招潮蟹在海滩上穿行。它们爬行时足部发出的声音就像风吹起小沙粒的声音一样微弱,因此,即便是在三趾鹬群边上休息的小银条,也没有察觉到它们。招潮蟹费力地爬上浅滩,让清凉的海水浸透它们的身体。这一天,它们在压力和恐惧中度过,因为沼泽地里到处都是杓鹬。每小时,招潮蟹都能察觉到好几次鸟从空中滑翔、降落于沼泽时投下的影子,或是看到杓鹬在水边踱步,这时候小招潮蟹就会像落荒而逃的牛群般散开。数百只脚在沙地上奔走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堆硬纸片在摩擦。它们全力冲进洞穴,不管这洞穴是不是自己的,只要能够得着,就尽量往里钻。但这沙地中又长又曲折的通道一直都不是理想的避难所,因为杓鹬那弯曲的喙可向洞内探得很深。

现在,招潮蟹在怡人的薄暮下沿着海岸线移动着,在沙丘间寻找退潮后留下的食物。它们挥舞着取食螯在沙粒里繁忙地翻找,挑出极小的藻类单细胞生物。

那些已经进入水里的招潮蟹都是雌性,它们将卵藏在腹部围裙状的脐下。由于身怀卵块,它们移动起来很艰难,不能快速地躲避敌人,所以一整天都只能躲在洞穴的深处。现在,它们在水里前后摆动,试图摆脱身上的重负。这个发自本能的动作可以使连在母蟹身上的卵排出,那些卵看起来就像一串串迷你的紫葡萄。尽管繁殖季才刚开始,已经有一些雌性招潮蟹带着灰色的卵块了,那是后代们即将成熟的表现。对于这些蟹来说,每晚海水的洗刷会使它们的卵孵化。母亲的身体每动一下,就会有许多卵壳破裂,继而成团的幼蟹被投入水中。鳉鱼正在安静的海湾浅滩处小口地吃贝壳上的海藻,连它们都没察觉到有一群群的新生命漂过,因为这些从封闭的卵中骤然出来的幼蟹,每一只都小得可以穿过针眼。

持续的落潮将成团的幼蟹带走,将它们冲出海湾。当第一缕阳光悄悄拂过水面时,这些幼蟹会发现自己来到了外海这个陌生的世界。它们必须克服身边的诸多危险,而且必须独自面对。除了天生的自我保护本能外,什么帮助都没有。它们之中,有许多会死去。而幸存下来的幼蟹,经过数周的冒险征程后会在遥远的海岸短暂停留。在那里,潮水会为它们奉上盛宴,而沼泽草则会成为它们的家与避难所。

这是个嘈杂的夜晚,月光在水湾投下了一道白色的光路。映着月色,黑剪嘴鸥们嬉戏追逐,夜空充斥着欢乐的啼叫声。三趾鹬经常在南美洲碰到黑剪嘴鸥,因为有许多三趾鹬会南下到委内瑞拉和哥伦比亚越冬。相比之下,黑剪嘴鸥则是典型的热带鸟,全然不了解滨鹬们争相前往的白色世界。11

赫德森杓鹬正在迁徙,它们飞得很高,叫声时不时从天上传来,回荡在夜里。在海滩上睡觉的杓鹬不安地动来动去,有时候也会以凄厉的叫声予以回应。

今夜是满月之时,也是涨大潮之时。海水深入沼泽,波涛拍打在渔民的码头地板上,船因为上浮而紧紧地扯着锚。

海面上闪烁着月亮洒下的银光,引得深海的枪乌贼浮上水面。银色的亮光令枪乌贼错乱而着迷。漂浮在海面时,它们紧紧盯着月亮。它们轻轻地吸入海水,再喷射着将它排出来,倒着推动自己渐渐远离它们正盯着的亮光。因为被月光弄得眩晕,枪乌贼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漂入危险的浅滩区域,直到感觉到粗糙的沙粒时,它们才猛然惊醒。搁浅之时,不幸的枪乌贼拼尽全力泵出海水,企图退回海里,已被抽干的身体变成一片极薄的薄膜趴在沙滩上,而此时海水已经全部退去了。

清晨之时,三趾鹬迎着第一道晨光前往碎浪带捕食,看见水湾沙滩上布满死去的枪乌贼。它们并没有在这里逗留,因为虽然天色尚早,但已经有许多大鸟聚集在这里,为争夺这些枪乌贼而争吵了。大鸟中有一部分是银鸥,按时令往返于墨西哥湾海岸与新斯科舍半岛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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