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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1 19:2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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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果戈理

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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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差大臣

钦差大臣试读:

钦差大臣

作者:果戈理排版:汪淼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6-01ISBN:9787531352570本书由北京淘梦时光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钦差大臣QINCHAIDACHEN

出场人物

安东·安东诺维奇·斯克沃兹尼克-德姆哈诺夫斯基——市长。安娜·安德列夫纳——市长之妻。

玛里亚·安东诺夫纳——市长之女。

罗加·罗基奇·赫洛博夫——学校视察员。

视察员之妻。

阿莫司·费奥多罗维奇·利亚普金-贾布金——法官。

阿尔铁姆·费里帕维奇·宰姆略尼卡——慈善机关管理员。

伊凡·库兹米奇·施其金——邮政局长。

彼得·伊凡诺维奇·道勃钦司基——本城地主。

彼得·伊凡诺维奇·鲍勃钦司基——本城地主。

伊凡·阿历山大洛维奇·赫莱司达阔夫——彼得堡来的官员。渥西布——赫莱司达阔夫之仆。

赫里司强·伊凡诺维奇·基勃涅尔——医官。

费道尔·安德列维奇·陆陆阔夫——退职官员,本城名流。

伊凡·拉扎列维奇·拉司达阔夫司基——退职官员,本城名流。司铁彭·伊凡诺维奇·郭洛勃金——退职官员,本城名流。

司铁彭·伊里奇·乌赫魏尔托夫——区警察局长。

司维奇图诺夫——警察。

蒲果维城——警察。

台尔日莫尔达——警察。

阿勃杜林——商人。

费佛郎耶·彼得洛瓦·博施莱布金那——铜匠的女人。士官的妻子。

米士卡——市长的仆人。

旅馆的仆人。

男女宾客们,商人,小市民,上访者。

性格与服装

(演员诸君注意)

市长,一个当官已到了老年,自以为很不愚蠢的人。虽好收贿赂,然而举止很正经;态度充分地严肃,甚至有点喜欢评理;说话不高不低,不多不少。他的每句话都会有意义。他的脸庞粗糙而坚韧,像每个从低小的职位上开始从事艰苦的职务的人一样。从恐怖转到快乐,从低卑转到傲慢是极快的,像具有粗暴地发展着的心灵倾向的人一般。他照例穿带勋章纽扣的制服和有踢马刺的长靴。头发剃短,已有斑白色。

安娜·安德列夫纳,他的妻子,从外省来的好卖弄风情的女人,岁数不很老,所得的教育一半靠小说和画册,一半则靠储藏室中和闺房内的一些杂乱事情。她有好奇心,遇有机会便暴露虚荣心。有时对丈夫实施权力,只是因为丈夫找不到回答她的话;但是这权力只限于琐碎的事情,不过是些责备和嘲笑的话。她在本剧持续期间四次更换衣服。

赫莱司达阔夫,二十三岁的青年人,身躯细瘦,有点愚蠢,所谓脑筋里没有主宰——是衙门内称为最空虚的一类人里的一个。他的说话和行动没有经过一点考虑。他没有将持久的注意力停留到任何一个念头上面的能力。他说话是零落的,话语会完全出人意料地从他的嘴里飞出来。扮演这角色的人显出诚恳和平凡越多,便越见出色。他的衣着是时髦的。

渥西布,仆人,和平常年纪稍显老的仆人一样,他说话严肃,看人目光向下,好发议论,爱讲被他的主人教训的话。他的嗓音永远不慌不忙,和主人谈话的时候做出严肃的、急遽的,甚至有点粗暴的表情。他比主人聪明些,所以事情猜得快些,却不爱说许多话,是一个静默中的骗子。他的服装是灰色的或藏青色的破旧的长衫。

鲍勃钦司基与道勃钦司基,两个矮矮的、很好奇的人;容貌很相像;两人都有不大的肚腹,说话都很急,而且经常用姿势和手势做辅助。道勃钦司基比鲍勃钦司基稍高些,更严肃些;鲍勃钦司基则比道勃钦司基随便些,活泼些。

利亚普金-贾布金,法官,读过五六本书,所以有点自由思想。他喜欢猜测,所以对于每句话都加上分量。扮他的人必须永远在脸上保持别有深意的神情。他用低音说话,拉长着调子,发出嘶哑的、像犯鼻疽病似的嗓音,像古式的钟,先发出嘶声,然后再叩击。

宰姆略尼卡,慈善团体的管理员,很胖,转不过弯来,举止笨拙,但又好钻营,爱骗人。他很喜欢替人做事,老是张罗着。

邮政局长,老实到天真的地步的人。

其他角色无须特别解释,他们的原型几乎永远可以在眼前找到。

演员诸君应该特别注意最后一场。最后说出的一句台词应该一下子突然引起大家闪电般的震动。整班的人应该在一刹那间改变他们的姿态。惊讶的声音应该从所有女人的嘴里一下子迸发出来,好像从一个胸脯里发出来似的。如果不遵守这一点,整体的效果会因此消失。第一幕  市长家内一室第一场 市长,慈善机关管理员, 学校视察员,法官,警察局长,医官,警察两名

市长   我请诸位来,告诉你们一件极不愉快的新闻:钦差大臣快到我们城里来了。

法官   怎么?钦差大臣?

慈善机关管理员 (下简称管理员)怎么?钦差大臣?

市长   彼得堡来的钦差大臣,隐了姓名来的,还带着秘密的谕旨。

法官   这真是糟了!

管理员   本来没有烦心的事,现在来了!

学校视察员 (下简称视察员)哎哟!还带着秘密的谕旨!

市长   我似乎有预感的!今天我整夜梦见两只特别的老鼠。这类的老鼠我真是从来没有看见过:乌黑的、肥壮的躯体!跑来了以后,嗅闻一下,便走开了。我对你们念我从安德烈·伊凡诺维奇·赤梅霍夫那里收到的一封信。这位赤梅霍夫,您是认识的,阿尔铁姆·费里帕维奇。这是他所写的:“仁兄、亲家、恩师尊鉴:”(用微语喃言,眼睛快速地转动)……“有事奉告……”啊!在这里。“现有一事奉告:近有大员奉谕来省视察,尤其注意我市情况。(手指向上竖起,带着极大的意义)虽然他自称是个普通人物,但我已经从可靠方面探闻其详。弟知吾兄办事有些小小的错误,这是任何人所难免的,兄聪颖过人,送来之物不愿轻予放弃,”……(止读)这里是私事。“所以奉劝你,请一切处以谨慎。该大吏恐不久即赴贵城,且恐早已行抵,隐名居住某处,亦未可知……弟昨曾……”这下面是家务事情:“舍妹安娜·基里洛夫纳偕同妹丈抵此;伊凡·基里洛维奇体极胖,好弄弦琴……”这封信就是这样子。就是这个情形。

法官   是的,这情形是不寻常的,很不寻常的。有点不大那个。

视察员   为什么?安东·安东诺维奇,这是为什么?钦差大臣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

市长   为什么?显然是命运如此!(叹)感谢上帝,以前净到别的城里去,现在轮到我们头上来了。

法官   我以为,安东·安东诺维奇,这里有细微的,多半是政治上的原因。这意思就是俄罗斯……是的……想发起战争,所以部里就派官员来调查有没有造反的情形。

市长   您怎么想到这上面去了!还是聪明人呢!在城里会有造反的人!它是国境边上的城市吗?从这里出发,哪怕走三年也走不到外国去的。

法官   不,我对您说,您不要这样……您不要……上司是具有精细的眼光的,不管远不远,他总要考虑到的。市长   不管考虑到,或是不考虑到,我是已经对诸位警告过的了。——我在自己方面已经做了各种安排,也劝你们做一下。尤其要劝您,阿尔铁姆·费里帕维奇!这位过路的官员一定先要视察您所管辖的慈善机关,所以您应该弄得十分雅观;帽子要洁净,病人不能像铁匠一样,照旧穿着破旧的脏衣服。管理员   这还不要紧。帽子大概可以戴得干净些的。

市长   是的。还有,在每张床上要挂用拉丁文或别种什么文字写下来的牌子。这是属于您的部分,赫里司强·伊凡诺维奇,上面标明病名,什么时候起病,哪一天,哪一号……你们的病人净抽些浓烈的烟叶,这很不好。人一走进去,永远要打喷嚏的。最好是少弄些病人,否则会立刻被认为管理不善,或是医官无能。

管理员   关于治疗一层,我和赫里司强·伊凡诺维奇自有方法,越顺其自然越好,——我们绝不用成本贵的药。一个人是很普通的:假使要死,总是要死的;假使要病好,就会病好的。赫里司强·伊凡诺维奇不大容易同他们解释,他一句俄国话也不知道。

医官发出一个有点像字母e的声音。

市长   我也要劝您,阿莫司·费奥多罗维奇,多多注意法院的环境。在你们的厅堂里,时常有上访的人们来往,卫兵们竟养了一群家鹅,还带着小鹅,净在人的脚底下钻进钻出。蓄养家禽自然是可以嘉奖的事情,为什么卫兵们不能蓄养呢?但是在这种地方是不大合适的……我以前就想对您提起,但是不知为什么竟忘记了。法官   我今天就吩咐把它们赶进厨房里去。您如果愿意,请过来吃饭。

市长   此外,还有不好的地方,就是所有乱七八糟的破烂的东西就在你们办公的地方晒挂,纸柜上面还挂着一条打猎用的长鞭。我知道您爱打猎,但是最好把它暂时收起来,在钦差大臣走了以后再挂上去。还有您的陪审官……他自然是行家,但是他身上有一股气味好像他刚刚从酿酒厂里出来似的——这也是不好,我早想对您说这件事情,但是不记得被什么事情打岔得忘了。假使果真像他所说的那样,他身上的气味是天生的,那是有方法可以治的,可以劝他吃些葱或蒜,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赫里司强·伊凡诺维奇可以用各种药品帮他忙。

医官发出同样的声音。

法官   不,这味道是赶不走的。他说在他还是小孩时摔了一跤,从此以后,他身上就发出一点烧酒的味。

市长   我只是对你们说说罢了。至于说到内部的情形和安德列·伊凡诺维奇信里所说的小疵,我没有什么话可说。而且说起来也(1)奇怪,没有人身上不会有一点罪恶的。这是上帝自己的安排,那些自由派说着反对的话,并没有用。

法官   您对于罪恶的看法怎么样?罪恶和罪恶不同。我对大家公开地说,我是收贿赂的,但那是什么样的贿赂呢?那是一些小猎狗。这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情。

市长   不管是小狗,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总归是受贿。

法官   不,安东·安东诺维奇。譬如说,如果某人的皮大衣值五百卢布,他太太有一条围巾……

市长   您说您收猎狗作为贿赂,那算什么稀奇?您并不相信上帝,您从来不上教堂,然而我至少有坚定的信仰,每礼拜一定要上教堂。至于您呢?……我知道您:您如果开始谈起创世的问题,连头发都会竖起来的。

法官   这是自然而然得来的,由于自己的智慧而得来的。

市长   有的时候太多的智慧,比完全没有还要坏。然而我只是把法院提出来就是了;说实话,不见得有人会到那里去视察,这是一个可羡慕的地方,上帝自己会保护它。至于您,罗加·罗基奇,您是学校视察员,必须特别关注到教师们的情形。他们自然是有学问的人,在各种学院内受到教育。但是他们的举动很奇怪,自然是和他们的专业不相分离的。内中有一个,就是那个脸孔肥胖的……我不记得他的姓名。他一上讲台,无论如何,不扮一下鬼脸,绝不肯罢休,就是这样子,(扮鬼脸)然后一只手,就伸到领结底下去捋平胡须。假使他对学生做出这副鬼脸,自然还没有什么,也许必须怎样做,我不能加以断定;但是您自己推断一下,假使他对一个参观的客人做出这样子,也许很坏,钦差大臣或是别的什么人会认为这鬼脸是冲着他们做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视察员   真是的,叫我对他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对他说了许多遍。前些日子,我们的贵宾到教室里去视察的时候,他扮出了一个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鬼脸。他扮这鬼脸是出于善心,但是我却受到警告:为什么将自由思想暗示给青年人。

市长   我还应该对您讲那个历史教员的事情。他是有学问的人——这很显然——而且见识很多,但是讲解起来太过热心,竟不记得自己了。我有一次听他讲,在讲阿西利亚人和巴比伦人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但是一讲到亚历山大·马其顿,他那种神气,叫我无从对您讲起。我还以为发生了火警,真是的!他从讲台上跑下来,用力把一张椅子朝地板上摔去!亚历山大·马其顿诚然是一个英雄,但是为什么摔折椅子呢?这徒然使财产受到损失。

视察员   他的性子真是暴躁!我已经对他说过许多遍。他说:“随您怎样处置好了,我为了科学是不惜性命的。”

市长   是的,这是无从解释的运命的法则:凡是聪明人,不是醉鬼,便要扮鬼脸,真没法子。

视察员   在教育界里做事真是最倒霉!什么人都要来干涉,每个人都要表示他也是聪明的人。

市长   这还没有什么,最可恶的是隐名暗访!忽然跑了来,说道:“啊!你们都在这里!谁是这里的法官?”“利亚普金-贾布金。”“把利亚普金-贾布金叫来。谁是慈善机关管理员?”“宰姆略尼卡!”“把宰姆略尼卡叫来!”这才糟糕呢。第二场  上一场人物与邮政局长

邮政局长   诸位,你们在那里讲有一个官员快要来到的事情,是不是?

市长   您还没有听到吗?

邮政局长   从彼得·伊凡诺维奇·鲍勃钦司基那里听来的。他刚刚到我的邮政局去过。

市长   怎么样?您的看法怎么样?

邮政局长   我有什么看法?——快同土耳其人打仗了。

法官   一样的话!我自己也这样想。

市长   是的,两个的手指全向天上指着!

邮政局长   真要同土耳其人打仗了。都是法国人在捣乱。

市长   什么同土耳其人打仗,倒霉的是我们,不是土耳其人。这是已经弄清楚的了,我那里有一封信。

邮政局长   既然是这样,便不会同土耳其人打仗了。

市长   您怎么样呢,伊凡·库兹米奇?

邮政局长   我有什么怎么样!您呢,安东·安东诺维奇?

市长   我有什么?并没有惧怕,却总归有点……那些商人和市民们使我感觉不安。人家说我在他们身上搜刮财物,但是上帝可以做见证的,即使我在一些人身上取一点什么,那并没有什么仇恨的心思。我甚至想,(握他的手,引到一旁)我甚至想,会不会有人告我?到底钦差大臣来访是查什么事的?伊凡·库兹米奇,为了我们公共的利益起见,您能不能把所有经过邮政局的信,略为拆开来看一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告发或通信报告的事情?如果没有,就可以再封起来;也可以把那些信就照拆开来的样子送出去。

邮政局长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您不必教我,我会这样做的。我这样做,不是由于预防,却是为了好奇。我真愿意知道世界有什么新鲜事情。我对您说,读这些信是极有趣的。有些信读起来真是快乐,里面写下各色各样的句子……而且大有教训的意味……比读莫斯科新闻报道还好!

市长   请问,您没有读到关于彼得堡来的官员的事情吗?

邮政局长   没有,关于彼得堡的官员没有说,却说些关于郭司脱洛姆和萨拉托夫的官员的话。可惜您没有念过这些信,里面有极有趣的地方。新近有一位上尉写给他朋友一封信,用游戏的笔法描写舞会的情形……很好,很好!他说:“亲爱的朋友,我的生命在愉快中流逝。女郎很多,音乐齐奏,军旗招展……”他用极大、极大的情感描写着。我特地把这封信放在身边。要不要我读一下?

市长   现在没有心思管这个!劳你费心,伊凡·库兹米奇,假使偶然遇到有控状或报告,您不必加以考虑,就扣留下来。

邮政局长   好的,好的。

法官   留神,将来为了这事您会吃苦头的。

邮政局长   哎哟,要命!

市长   不要紧,不要紧。您如果把里面的什么事情公开出来,那是另一件事,但这是家务事。

法官   是的,要弄出不好的事情来了!说实话,我到您府上来,安东·安东诺维奇,是想把一只小狗送给您的。就是您知道的那只雄狗的亲姊妹。您大概听说赤波道维奇和瓦尔震文司基打起官司来(2)了,所以现在我阔气得很。我可以在两人的田地上猎兔。

市长   现在对于您的兔子我并不感兴趣。我的脑筋里净是那个可恶的隐名私访的影子。等着吧,门一开,突然地……第三场  上一场人物,道勃钦司基与鲍勃钦司基

两人喘息而入。鲍   非常的事件!

道   意料不到的新闻!众人   什么?什么事?

道   预料不到的事情:我们到旅馆里去……

鲍 (打断他的话)我同彼得·伊凡诺维奇到旅馆里去……道 (抢说)彼得·伊凡诺维奇,让我来讲。

鲍   不,让我来讲……让我,让我,……您没有那种语调……

道   您会讲错,想不起全部的事情来的。

鲍   会记得的,真是会记得的。您不要妨碍我,让我来讲,不要妨碍我!诸位,你们费心叫彼得·伊凡诺维奇不要妨碍我。

市长   您说吧,看在上帝的分儿上,究竟是什么事情?我的心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请坐呀,诸位!坐在椅子上面!彼得·伊凡诺维奇,您坐在这个椅子上面。(大家围坐在两位彼得·伊凡诺维奇旁边)嗯,什么事?

鲍   等我来说,等我来说。我要挨着次序说。我刚从您府上走出去,当您收到这封信,心里惊慌不安以后,我当时就跑了出去……请您不要打岔,彼得·伊凡诺维奇!我是全都知道,全都知道的。我当时就跑到郭洛勃金家中,没有遇到郭洛勃金,就拐到拉司达阔夫司基家去,没有遇到拉司达阔夫司基,就拐到了伊凡·库兹米奇那里去,把您所得的新闻告诉他,从那里出来,遇见了彼得·伊凡诺维奇……

道 (打岔)在卖肉馅饺子的小亭旁边。

鲍   在卖肉馅饺子的小亭旁边。和彼得·伊凡诺维奇相遇以后,我就问他:“安东·安东诺维奇从一封可靠的信里得到了一桩新闻,您听见了没有?”但是彼得·伊凡诺维奇已经从您的女管家阿夫道姬亚那里听到了这件事情。她不知为了什么事情被派到费里布·安东诺维奇·鲍柴处也夫那里去。

道 (打岔)去取盛法国烧酒的酒桶。

鲍 (拉开他的手)去取盛法国烧酒的酒桶。我和彼得·伊凡诺维奇到鲍柴处也夫那里去……彼得·伊凡诺维奇,这个……请您不要打岔,请您不要打岔!……我们到鲍柴处也夫家里,路上彼得·伊凡诺维奇说:“我们到酒店里去一趟……我的肚子里有点……我从早晨起没有吃什么东西,肚腹饿得发慌……”是的,彼得·伊凡诺维奇的肚子里有点那个……他说:“酒店里新运到新鲜的鲑鱼,我们去吃一点。”我们刚走进旅馆,忽然一位青年……

道 (打岔)外貌不错,穿着特别的服装……

鲍   外貌不错,穿着特别的服装,在屋内踱步,脸上带着沉思的样子……那面貌……那举动,还有这里,(手在额旁旋转)有许多,许多玩意儿。我仿佛有了预感,对彼得·伊凡诺维奇说:“这人有点不寻常。”是的,彼得·伊凡诺维奇当时把手指一招,把旅馆老板叫来,这老板名叫佛拉司;他的妻子三个星期前,生下一个极活泼的男孩,将来和他的父亲一样会开旅馆的。彼得·伊凡诺维奇把佛拉司叫来,轻轻地问他:“那个青年是谁?”佛拉司回答道:“这是……”您不要打岔,彼得·伊凡诺维奇,请您不要打岔,您不会讲的,您真是不会讲的,您口齿不清,我知道您嘴里的一只牙齿是漏风的。……他说:“这位青年是一个官员,是的;从彼得堡来,姓名叫作伊凡·阿历山大洛维奇·赫莱司达阔夫。他到萨拉托夫省去。他的行为很奇怪,住了一个礼拜以上,没有离开旅馆,一切吃用都赊账,一个钱也不肯付。”他刚对我说完这句话,好像上天把我开导了似的。“喂!”我对彼得·伊凡诺维奇说。

道   不对的,彼得·伊凡诺维奇,是我说的“喂”。

鲍   起初您说,后来我也说。“喂!”我同彼得·伊凡诺维奇说,“他何以坐在这里,既然他是应该到萨拉托夫省里去的?”——是的。他就是那个官员。

市长   谁?哪个官员?

鲍   就是你所接到的报告里的那个官吏——钦差大臣。

市长 (恐惧)你怎么啦?这不是他。(3)

道   就是他!既不付钱,也不动身。不是他是谁?旅行券上注明了到萨拉托夫去的字样。

鲍   他,他,确乎是他……真细心:什么都要观察一下。他看见我同彼得·伊凡诺维奇吃鲑鱼——都是因为彼得·伊凡诺维奇的肚子的缘故——他甚至朝我们的碟子里张望。我惊吓得了不得。市长   上帝,饶恕我们这些罪人吧!他在哪儿住?道   就在五号,楼梯底下。

鲍   就在去年过路的军官们打架的那间房子里。

市长   他早就来了吗?

道   已经有两个礼拜了。他是坐了埃及人瓦西利亚的车子来的。

市长   两个礼拜了!(向旁言)阿弥陀佛!老天爷!在这两个礼拜内,士官的妻子挨了打!没有发放囚粮!街上脏得像酒馆里一样!真是耻辱!真是倒霉!(捧头)

管理员   怎么样,安东·安东诺维奇?——列队到旅馆里去。

法官   不,不!市长、僧侣和商界,应该走在前面;在《约翰·马孙行传》里说……

市长   不,不,让我自己去一下。一生中时常有许多困难的时机,

走近了过去,还会取得收获的。也许这一次上帝也会叫我们平安地过去。(向鲍勃钦司基)您说过他是青年,是不是?鲍   二十三四岁的青年。

市长   更好,青年更容易接近。假使是个老鬼,那才糟糕;青年的表情是完全外露的。诸位,你们各自去把自己管辖的事情准备一下,我独自前去,或者同彼得·伊凡诺维奇去,当作游玩的样子,私下去打听过往的旅客有没有遇到不便的地方。喂,司

维奇图诺夫!

司   有什么吩咐?

市长   立刻去找警察局长来。不行,我现在需要你。你先去随便叫个什么人请警察局长赶紧来,然后再到这里来。

警察迅速跑下。

管理员   我们走吧,我们走吧,阿莫司·费奥多罗维奇!真是会发生祸事的。

法官   您怕什么?把干净的帽子在病人头上一套,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管理员   帽子算什么?病人照例应该给麦片汤吃,但是我那里走廊上满是白菜的味道,真叫鼻子不好受。

法官   对于这层我是放心的。真是的,谁会走进法院里去呢?假使他想看一看案卷,他会不愿意活在世上的。我有十五年坐在法院的椅子上面,但是只要看一看那些报告书,——唯有摇手。连所罗(4)门本人都解决不下哪里是实在,哪里是不实在。

法官、慈善机关管理员、学校视察员及邮政局长下,在门前和回来的警察相遇。第四场  市长,鲍勃钦司基,道勃钦司基与警察

市长   怎么样?马车预备好了没有?

警察   预备好了。

市长   你到街上去吧……不行,你等一等!你去吧,你去取来……别的人到哪里去了?难道只有你一个人吗?我吩咐过让博洛霍洛夫也到这里来。博洛霍洛夫在哪儿?

警察   博洛霍洛夫在自己家里,不过他不能当差。

市长   为什么?

警察   是这样的:早晨时候人家把他像死人似的抬了过来,已经把两桶水倒在他头上,至今还没有醒。

市长 (捧头)唉,我的天,我的天!快到街上去,不,等一等,先到屋子里去一趟,听见没有?把佩剑和一顶新帽子取来。彼得·伊凡诺维奇,我们走吧!

鲍   我也去,我也去……让我也去,安东·安东诺维奇!

市长   不,不,彼得·伊凡诺维奇,不行,不行!不合适,马车里也坐不下。

鲍   不要紧,不要紧,我可以步行,追在马车后面步行。我只要从门缝里稍微张望一下,看一看他的举动……(5)

市长 (接下佩剑,向警察说)你快跑去,召集保甲长们,让他们每人……这个佩剑纹路太多了!可恶的商人阿勃杜林看见市长挂悬旧剑,不肯送一把新的来。唉,真是一群狡猾的人!我想,这些骗子一定已经在口袋里预备好了呈文。让他们每人取一条街……见鬼,什么取一条街——取一把扫帚!把整个到旅馆去的街道全扫一下,扫得干干净净……听好了!你要留神:你!你!我知道你的。你在那里同人家搭认亲家,偷了钥匙,往长筒靴里放——你瞧,我的耳朵是很尖的!……还有,你对商人柴尔娜也夫做了什么事情?啊?他卖给你两俄尺呢子做制服,你却顺手拿走一整匹。去吧!第五场  上一场人物与区警察局长

市长   司铁彭·伊里奇!请您说一说:您往哪儿去了?这像什么?

区警察局长   我刚才就在大门外面。

市长   听好了,司铁彭·伊里奇!彼得堡的官员来到了。您布置得怎么样了?

区警察局长   照您所吩咐的布置好了。我派了警察蒲果维城带着保甲们清扫人行道。

市长   台尔日莫尔达在哪里?

区警察局长   台尔日莫尔达坐消防车出去了。

市长   博洛霍洛夫喝醉了吗?

区警察局长   喝醉了。

市长   您怎么可以这样放任?

区警察局长   谁知道他。昨天城外发生了斗殴事件,他跑去维持秩序,回来的时候就喝醉了。

市长   您听着,您去这样安排:警察蒲果维城……他的个子高,你可以让他站在桥头,显得壮观。皮靴铺附近的旧围墙赶紧拆除,放上界标,作为改建市容的样子。越是拆得多,越显出市长的能干。哎哟,我的天!我竟忘记了,在围墙附近堆积了四十车的垃圾。真是糟透了的城市!只要在什么地方设立一个什么纪念碑,或是围墙——也不知从哪里来的,竟会堆上许多许多的垃圾!(叹)假使新近来到的官员问起服务的情形:满意不满意?你们应该说:“很满意,大人。”假使有人不满意,我以后会给他一个不痛快……唉!唉!哎哟!我真是有罪孽!我的罪孽是很深的!(想取帽子,却取了帽盒)愿上帝保佑我赶快渡过这难关,以后我要点上谁也没有点过的蜡烛:让那些混账商人每人捐三普特的蜡。唉,我的天,我的天!我们走吧,彼得·伊凡诺维奇!(想戴帽子,却戴了纸帽盒)

区警察局长   安东·安东诺维奇,那是纸盒,不是帽子。

市长 (扔弃帽盒)帽盒就帽盒!管他呢!假使问起:五年以前曾拨款建筑慈善医院里的教堂,为什么没有造好?那么不要忘记说正在开始建筑,却烧掉了。我曾专门递上报告的。以免有人忘掉了,傻里傻气地说它并没有开始建筑。还要对台尔日莫尔达说,不许他净伸拳打人;他为了维持秩序,对所有的人,无论有错没有错,都在眼睛下面安上一只灯笼。走吧,走吧,彼得·伊凡诺维奇!(下而又回)不许那些兵士不穿衣裳就上街。这一群破烂的守卫队只在衬衫外面穿一件上身的制服,下身一点也没有穿。

众下。第六场 安娜·安德列夫纳 与玛里亚·安东诺夫纳(跑入台上)

安   哪里去了?他们哪里去了?哎哟,我的天!……(开门)老爷!安东莎!安东!(快速说话)全是你,全是你的错。你忙着乱找东西:“我要别针,我要头布。”(跑近窗前,呼喊)安东,往哪儿去?往哪儿去?来了吗?是钦差大臣吗?有胡子的吗?什么样的胡子?

市长的声音   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安   以后吗?以后,真是新闻!我不愿意以后……我只要一句话:他是上校吗?是不是?(做轻蔑态)他走了!我要让你记住这一手!全是这个东西:“妈妈,妈妈,等一等,让我在后面系上包头巾;我一会儿就好。”现在瞧这一会儿!现在为了你,一点也没有弄清楚!全是那个可恶的娇腔。一听见邮政局长在这里,就在镜子前面装腔作势起来,不是这一边改动些,便是那一边弄弄齐整。你心想他在追求你,其实他在你转过身子去的时候,便对你扮鬼脸。

玛   有什么办法,妈妈?一样的,过了两点钟,我们全会知道的。

安   过两点钟!谢谢你!竟得到这样的回答!你怎么没有想到说过一个月以后可以知道得更清楚些!(探身窗外)喂!阿夫道姬耶!啊!阿夫道姬耶,你听见,谁来了?……没有听见吗?真愚蠢?他挥手吗?让他挥去,你终归应该详细盘问一下。打听不出来吗?脑子里面净是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未婚夫坐在里面。啊!很快就走了吗?你应该去追马车。快去,现在就去!听见没有?快去问一问到哪儿去。好生问一问新来的那位是谁,什么样子。——听见没有?从门缝里张望一下,全去打听出来!眼睛是什么样的?是黑的不是?立刻就回来,听见没有?快,快,快,快!(一直喊到幕垂下时为止。幕就这样把站立在窗旁的她们两人遮盖住了)第二幕  旅馆内小屋床铺,桌子,皮包,空瓶,皮靴,皮刷等物第一场  渥西布(仰卧于主人床上)

渥   糟糕极了!真想吃东西,肚子里咕咕地叫,好像整营的人在那里吹喇叭。简直走不到家了!有什么办法?从彼得堡出来,已经有两个月了!这宝贝在路上把钱花完,现在坐在那里,缩住尾巴,也不发火了。应该好好地赶路。不行,在每个城里都要露一露自己的脸!(学他的口气)“喂,渥西布,快去看一看房间,要最好的,还去叫最好的饭菜。我不能吃恶劣的菜,我要吃好菜。”如果是有出息(6)的人物,那还可以说,但是他不过是普通的十四等的文官!同过路的旅客们交朋友,之后再赌牌——就赌到这种地步!唉,这种生活真够厌烦的!当然乡下好些,虽然不开化,但是事情少得多,娶上一个女人,靠地租躺一辈子都可以,尽管吃馅儿饼就是了。如果说实在话,当然没有人争辩,彼得堡的生活是最好的。只要有钱,生活是细巧而且合适的,有各种戏场,狗会对你跳舞,随便你要什么就有什么。谈话净用高雅客气的调子,和贵族不相上下,到施楚金街去,商人们会对你喊:“尊贵的人!”在渡船上和官员并坐;想交朋友,到小铺里去,骑士会对你讲野营的事,并且宣布每颗星在天上什么地方,好像在手掌上看见似的,一个老军官夫人会走进来,有时会有女仆光顾……哈,哈,哈!(一面笑,一面抬头)见鬼,真是优雅的举止。不客气的话语永远不会听到,一切的人都互相称呼“您”。你如果讨厌走路,可以雇一辆马车,像老爷一样坐在那里。不想付车钱,也办得到,每所房子都有走得通的大门,你只要一溜,保管哪一个魔鬼都找不到你。有一点最坏:有的时候吃得很痛快,有的时候简直要饿死,譬如像现在这个样子。这全是他的错。对这种人有什么法子?父亲寄了款子来,本可以用来维持一下,但是不成……就出去乱花一阵子:坐马车,每天买戏票。过了一个礼拜,一看,又打发我到旧货市场上去出卖新礼服了。有的时候真是把最后的一件衬衫都卖光,身上只剩下一件上装和大衣……真是的,这是实话!那呢料是值钱的,英国出品!一件礼服值一百五十卢布,但是在市场上只卖二十卢布;至于裤子更不必说了——一个钱也不值。为什么?就因为他不干正事:不上衙门,却在大街上游玩、赌牌。假使老太爷知道了,那才糟呢!他绝不管你是官员,会揭起衬衫,揍你一顿,让你连搔四天的痒痒。既然做官,就应该好好做。现在,旅馆老板说,在前欠账付清以前,停止开饭。但是假使付不出呢?(叹)唉,我的老太爷,哪怕有点汤喝也好!现在真想把整个世界全吃光呢。有人叩门,一定是他回来了。(从床上匆忙跃起)第二场  渥西布与赫莱司达阔夫

赫   把这接过去。(将制帽与手杖递过去)又躺到床上去了吗?

渥   我做什么,躺下?难道我没有看见过床铺吗?

赫   胡说,你躺过的。你瞧全都弄皱了!

渥   我要床做什么?难道我不知道床是什么?我有腿,我会站立的。我要您的床做什么用?

赫 (在屋内踱走)你看一看,纸袋里没有烟丝了?

渥   哪里还有什么烟丝,您大前天全抽完了。

赫 (一边走路,一边用各种式样的动作合紧嘴唇。终于用洪亮坚决的声音说话)喂,你听着,渥西布!

渥   有什么吩咐?

赫 (用洪亮而不很坚决的声音)你到那边去。

渥   哪儿去?

赫 (用并不十分坚决,也不洪亮,很近于请求的声音)到楼下,食堂里……对他们说……让他们给我开饭。

渥   不,我不愿意去。

赫   你竟敢这样,你这傻子?

渥   是这样的。即使去,也是一无结果的。老板说再也不能开饭。

赫   他怎么敢不开饭?又是胡说八道!

渥   他说要去找市长,因为老爷有三个礼拜没有付钱。他说你和老爷两人全是骗子,你的主人简直就是光棍。我们看见过这类坏蛋的。

赫   你这畜生,竟很高兴把所有这些话立刻转告给我。

渥   他说:“这类人来到以后,住着不走欠了许多账,竟没有法子驱逐他们。”他还说:“我不会开玩笑的,我要一直去告状,把你们送到警署,关进监牢里去。”

赫   傻子,够了!你快去,你快去,对他说,真是粗暴的野兽!渥   我最好叫老板自己来见您。

赫   叫老板做什么?你自己去说。

渥   真是的,老爷……

赫   快去,滚你的蛋!去叫老板来。

渥西布下。第三场  赫莱司达阔夫(一人)

赫   真想吃东西!稍微走了一点路,心想,食欲会被驱走的,——不,真是见鬼,并没有驱走。是的,假使我在彭扎没有乱花,就有钱回家。步兵上尉把我骗苦了,这鬼头耍一手好牌。只坐了一刻钟,就全都被他赢去了。但是真想同他再交一下手。机会没有。真是坏透的小城!蔬菜铺里一点也不肯赊账。这真是卑鄙极了。(起初吹的是罗比特里的曲调,后来又唱“你挂在我的脖颈上,小母亲”,终于唱得不知道什么腔调了)没有人肯来。第四场  赫莱司达阔夫,渥西布与旅馆仆人

仆   老板打发我来问您有什么事。

赫   你好哇,老兄!你怎么样,身体好吗?

仆   靠上天的保佑,还好。

赫   你们旅馆里怎么样?生意还好吗?

仆   是的,靠上天的保佑,很好。

赫   客人多不多?

仆   是的,很够。

赫   你听着,亲爱的,至今还没有给我开饭,请你赶快催一催——你瞧,我吃饭以后立刻有点小事情要做。

仆   老板说今天不能再给您开饭。他想今天到市长那里去控告。

赫   控告什么?你自己想一想,亲爱的,怎么样控告?我必须吃东西,否则我会饿死的。我很想吃东西,我说这话并不是开玩笑。

仆   是的。他说:“前账没有付清以前,我不能给他开饭。”这就是他的回答。

赫   你给他讲一讲理,劝他一下。

仆   对他说什么?

赫   你好好地对他讲一讲,我必须吃东西。钱是另外一件事情……他心想他这乡下人一天不吃不要紧,那么别人也可以一天不吃。真是新闻!

仆   好吧,我去说。第五场  赫莱司达阔夫(一人)

赫   假使他完全不给饭吃,那才糟呢。真想吃,从来还没有这样想吃。拿一件衣服出去弄点钱来,好不好?卖裤子,好不好?不行,不如忍一点饿,却要穿着彼得堡的衣服回家去。可惜约喜姆不肯出租马车,要不然,坐着马车回家多好哇,就这么坐了马车开到邻居地主家里的台阶旁边,还点着灯笼。让渥西布穿上金镶边的制服,立(7)在后面。我想,大家全要慌乱起来!“谁?什么事?”仆人走进去,(挺直身子,扮作仆人)“彼得堡来的伊凡·阿历山大洛维奇·赫莱司达阔夫,吩咐接见吗?”他们这些粗坯不知道什么叫作“吩咐接见”。有什么地主一到,就像狗熊似的一直摇摆到客厅里去了。还可以走到某一个好看的女儿面前,说道:“小姐,我真是……”(搓手,又把脚往后边一拖)哎哟!(吐痰)居然会恶心,真想吃东西。第六场  赫莱司达阔夫,渥西布与仆人

赫   怎么样?

渥   饭端来了。

赫 (拍掌,在椅子上微跳)端来了!端来了!端来了!仆 (持碟与饭巾)老板说这是最后一次开饭。

赫   老板,老板……我才不管你的老板呢!什么菜?

仆   汤和烤菜。

赫   怎么,只有两碟吗?

仆   只有两碟。

赫   真是胡闹!我不能收。你对他说:这算是什么东西!……这太少。

仆   老板说,这还算多的呢。

赫   为什么没有露汁?

仆   没有露汁。

赫   为什么没有?我走过厨房的时候,亲眼看见有许多菜预备好了。今天早晨在饭厅里有两位矮小的人吃鲑鱼,还有许多别的东西。

仆   也许有,也许没有。

赫   怎么没有?

仆   真是没有。

赫   蛙鱼呢?肉饼呢?

仆   这是给那些干净些的人预备的。

赫   你真是傻子!

仆   是的。

赫   你这坏猪……他们能吃,我就不能吃吗?见鬼,为什么我不能?他们不是和我一样的过客吗?

仆   明明不是一样的。

赫   那是怎么样的?

仆   就是普通的!他们明明会付钱的。赫   我不愿意同你这傻子在一块儿讨论。(盛汤而饮)这是什么汤?你简直就是把水倒在碟子里面,一点味道也没有,只有点臭味;我不要喝这汤,换别样汤来。

仆   我们可以收回的。老板说:不想吃,可以不必吃。

赫   (用手扶住菜碟)得啦,得啦……放下吧,傻子!你已经习惯这样对付别人,我不是这类的人!我劝你不要和我这样!(继续吃)我想,世界上没有人吃过这样的汤,上面漂浮的不是油,却是羽毛。(切鸡)哎哟,哎哟,这是什么鸡!把烤菜拿来!还剩一点汤,渥西布,你去喝吧。(切烤菜)这是什么烤菜!这不是烤菜。

仆   那么是什么?

赫   谁知道是什么,不过绝不是烤菜。这是斧子,代替牛肉烤成的。(吃)骗子,混账东西!他们拿什么东西出来给人家吃。吃下这一块东西,牙根会生病的。(手指在牙齿上剔)坏蛋!完全像树皮一般,怎么也拉不出来;吃完以后牙齿会发黑的,这些骗子!(用饭巾擦嘴)别的没有什么了?仆   没有。

赫   混账东西!坏蛋!拿点露汁,或是蛋糕来也好。不要脸的东西!就是会从过客身上敲竹杠。

仆人收拾器皿,和渥西布同下。第七场  赫莱司达阔夫与渥西布

赫   真是好像没有吃东西,才解了一点饿。要是有零钱,可以打发他到市场上去买一点法兰西面包来。

渥 (入)市长不知为什么事情跑来,在那里问您,还打听您。

赫 (吃惊)好极了!这小鬼老板真是去告状了!假使他真是把我拖到监狱里去便怎样?管他呢?假使用正直的方式,我也许……不,不,我不愿意!城里面来来往往的净是军官们,还有许多平民,我故意做出高傲的样子,和一个商人的女儿使眉眼……不,我不愿意……他怎么啦?他怎么敢这样?他难道把我看作商人或手艺人吗?(精神振作,挺直身体)我要老实对他说:“您怎么敢?您怎么……”

门柄旋转;赫莱司达阔夫脸发白,身体缩拢来。第八场  赫莱司达阔夫,市长与道勃钦司基

市长走进来,停立在那里。两人惊惧地互相对视,瞪着眼睛。市长 (略微恢复精神,手垂放在裤缝上面)好哇!赫 (鞠躬)我的敬意!市长   对不住……赫   没有什么……

市长   我是本城的市长,我的责任就是留神照顾,不使过往客人和一切正直的人们受任何压迫。

赫   (起初有点口吃,但是说到后来声音洪亮了)那有什么法子?……我没有错……我会付钱的……乡下就要寄来的……(鲍勃钦司基从门后窥望)他更不对,送来的那块牛肉硬得像木头一样;那个汤,不知道里面倒些什么东西,我是应该把它扔到窗外去的。他整天使我挨饿……茶水真奇怪:有鱼的味道,没有一点茶味。我这是为什么……真是新闻!

市长 (惧怯)对不住,这实在不是我的错处。市场上的牛肉永远都是新鲜的。霍尔莫郭尔司基的商人们运来的。这些人不会喝酒,行为很好。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取来这样的牛肉。如果不那个,可以……请您搬到另外一个住所去。

赫   不,我不要!我知道什么叫作搬到另外一个住所里去,那就是搬到监狱里去。但是您有什么权利?您怎么敢这样?……我要……我在彼得堡做官。(振作精神)我,我,我……

市长 (向旁言)哎哟,我的老天爷,脾气真大!他全都探听出来,这些可恶的商人全都讲了。

赫 (壮胆)您哪怕带了全部队伍,我也不去!我要去见部长!(握拳击桌)您怎么啦?您怎么啦?

市长 (挺直身体,全身发抖)请您饶恕我,不要害我!我有妻子,小孩……不要使我成为不幸的人!

赫   不,我不高兴。又来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因为您有妻子和小孩,我就应该进监狱里去,这真妙透了!(鲍勃钦司基从门里窥视,吓得躲藏起来)不,谢谢您,我不要。

市长 (发抖)我没有经验,真是的,我没有经验。财产不够用……请你自己想一想,官家的薪俸甚至不够买茶叶和糖。即使收贿赂,也就是一点点,收点吃的东西,还有一两件衣服。至于讲到那个经营商业的士官的寡妻,说是我把她揍了一顿,那是谣言,真是谣言。那是恶棍们造出来的,这类人连我的性命都想谋害的。赫   那有什么?我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凝想)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讲那些恶棍和士官的寡妻……士官的寡妻是完全另一件事,您可是不敢揍我,还离得远呢……又来了!你瞧这种人!……我会付钱的,我会付钱的,但是我现在没有钱。我所以住在这里就因为我一个钱也没有。

市长 (向旁言)真是精细的手段!他是打的什么主意!放出这许多烟雾!随便你怎么猜去吧!你不知道从哪一方面去着手。不妨试一试看!要怎样就怎样好了,不妨试一试看。(出声)假使您果真需要钱,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我可以立刻效劳的。帮过路的客人们的忙,原是我的责任。

赫   借给我,借给我!我立刻和旅馆老板算清账目。我只要二百卢布,少些也行。

市长 (将钞票送去)一共二百,不必再点了。

赫 (收钱)谢谢。我立刻从乡下给您寄回来……我这是忽然……我看您是好人。现在是另一件事情了。

市长 (向旁言)靠上帝的保佑!钱收下来了。现在事情好像有门儿了。我塞给他四百,还不是二百。

赫   喂,渥西布!(渥西布入)叫旅馆的仆人进来!(向市长与道勃钦司基)你们干什么站着?请坐,请坐。(向道勃钦司基)请坐,请坐。

市长   不要紧,我们站一会儿。

赫   请坐吧。我现在看出您的性格十分直率而且好客;老实说,我真以为你们来把我……(向道勃钦司基)请坐!

市长与道勃钦司基坐下。鲍勃钦司基在门外窥视偷听。

市长 (向旁言)必须胆大些。他愿意人家把他看作寻常人。好的,我们就顺着他的道儿来,假装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出声)我同此地的地主,彼得·伊凡诺维奇·道勃钦司基一块儿出外办公事,特地到旅馆里来看一看过路的旅客们招待得好不好,因为我不像别的市长,什么事情也不做。我除了职务以外,根据基督教爱人的意思,愿意使每个人都得到极好的招待,现在好像给我一个奖赏,使我得到结识一位好朋友的机会。

赫   我自己也很高兴。老实说,没有您,我不知道要住在这里多久,我完全不知道如何付清欠账。

市长 (向旁言)是的,你尽管讲吧!不知道如何付清欠账!(出声)请问您:您到哪里去,什么地方?

赫   我到萨拉托夫省去,自己的乡村里去。

市长 (向旁言,做出嘲讽的脸色)到萨拉托夫省去!连脸也不红一下!同这人应该竖尖了耳朵去对付!(出声)您做的是极好的事。关于旅行一层,据说一方面被车马耽误,未免不痛快;另一方面,却可以给脑筋一点消遣。您的旅行多半是为了自己的娱乐吧?

赫   不是的,家父要求我回家。老人家因为我在彼得堡至今没有升官,生气了。他心想只要一到那里去,就立刻可以领到佛拉地米勋章。不,我要叫他自己到衙门里去坐几天看。

市长 (向旁言)请看他真会瞎编!把老父亲也扯上了!(出声)您到那里去时间长久吗?

赫   真是不知道。我的父亲很固执,这老东西蠢得像木头一样。我要对他直说:随您怎么处置,我没有彼得堡是不能生活的。为什么我应该和乡下人在一块儿,埋没一辈子呢?现在需要不同,我的灵魂渴求着光明。

市长 (向旁言)他的结子打得很妙!净胡说,净胡说,而且什么地方也不露破绽!看样子是那样寻常,身材矮矮的,好像手指甲就可以把他掐死。你等一等!你会对我说出来的。我要叫你说得多些!(出声)您说得很对。在偏僻地方有什么事情可做?就拿这里来说吧,尽管夜里不睡,为国家努力,不惜一切,但是奖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眼向房中扫射)这间屋子大概有点潮湿吧?

赫   极坏的屋子,那些臭虫,我在哪里也看不到,像狗一样咬人。

市长   真是的!这样文明的客人,受了谁的苦?——竟受了一群不应该在世界上生出来的无用的臭虫的苦!这间屋子还黑得很,对不对?

赫   是的,很黑。老板照例不肯发蜡烛。有时候想做点什么事,读一点书,或者在幻想到来的时候写点什么,总归不行。太黑,太黑。

市长   请问您……不,我不配。

赫   什么事?

市长   不,不,我不配,我不配!

赫   到底什么事?

市长   我不敢非分地提出来……我的家里有一间很好的房子,又光亮,又安静,对于您很合用……不,我自己觉得这是太大的荣幸……您不要生气。真是的,我是从平凡的心灵里提议出来的。

赫   相反地,我很喜欢。我最喜欢住在私人的家庭里,不愿意住旅馆。

市长   我真是高兴!我的太太也会喜欢的!我有一种习惯,我从小就好接待客人,尤其是文明的客人。您不要以为这话我说出来是由于献媚;不,我没有这个毛病,我是由于心灵的充实而说出这话来的。

赫   谢谢!我自己也不爱虚伪的人。我很喜欢您的爽快和诚恳,老实说,我别的没有什么要求,只要对我表示忠实和尊敬,尊敬和忠实。第九场  上一场人物与旅馆仆人,由渥西布伴入

鲍勃钦司基在门外窥视。仆   您叫我吗?

赫   是的。把账单拿来。

仆   我刚才已经送上账单了。

赫   我不记得你的糊涂账单。你说,多少钱?

仆   您第一天叫了一份客饭,第二天只吃了一份鲑鱼,之后全是赊账。

赫   傻子!还要一份份算。一共多少?

市长   您不要急,他可以等一等的。(向仆)滚出去,回头给你送去。

赫   这样也好。(藏钱。仆人下。鲍勃钦司基在门外窥视)第十场  市长,赫莱司达阔夫,道勃钦司基

市长   现在您要不要参观参观我们城里的各种团体,例如慈

(8)惠院等机关。

赫   那是什么东西?

市长   您可以看到我们这里办事的规矩……一切秩序……赫   很好,很好。

鲍勃钦司基探头进门。

市长   您如果愿意的话,可以从这里到县立学校去视察上课的秩序,教什么功课。赫   好的,好的。

市长   以后假使您愿意参观拘留所和监狱,看我们这里囚犯的待遇如何。

赫   看监狱做什么?我们不如去看慈善团体。

市长   随您的便。您是不是想坐自己的马车?还是同我坐一辆车子?赫   最好我同您坐一辆车。

市长 (向道勃钦司基)彼得·伊凡诺维奇,现在您没有位置了。道   不要紧,我没有关系。

市长 (对道勃钦司基轻声说)您快去,快跑,拼命跑去,这两张字条:一张给慈惠院的宰姆略尼卡,另一张给我内人。(向赫莱司达阔夫)我请您允许我在您面前写几行字给我内人,让她预备接待贵客。

赫   那何必?……这里有墨水,不过纸张——却不知道……在这个账单上好不好?

市长   我就在这上面写。(一面写,一面独自言语)我们看早饭以后的情形怎样,再加上几只厚肚子的酒瓶!我们有省城里运来的玛台拉酒,样子虽然不雅观,却会把大象醉倒在地上。我只要打听出他是什么样的人,应该怕他到什么样的程度。(写完后交给道勃钦司基。道勃钦司基走出去。正在这时候门垮了,在门外偷听的鲍勃钦司基随着门一齐飞到台上。大家发出喊声。鲍勃钦司基立起来。)

赫   怎么样?您没有摔伤吧?

鲍   不要紧,不要紧,没有一点妨碍,只是鼻上长了一个小疙瘩!我到赫里司强·伊凡诺维奇那里去一趟,他有一种药膏,敷上就会消去的。

市长 (对鲍勃钦司基做斥责的神色,又对赫莱司达阔夫说)这不要紧。请吧,请吧!我来对您的管家说,叫他把箱子搬过去。(向渥西布)你把行李送到我家去,市长的家里去——每个人都会告诉你在什么地方。请吧!(让赫莱司达阔夫先走, 自己跟在他后面;回转身来,又带着责备的神气对鲍勃钦司基说)您哪!竟不会找另一个地方去摔跤!竟摔得直僵僵的,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下。鲍勃钦司基随下。幕落)第三幕  与第一幕相同的屋子第一场 安娜·安德列夫纳, 玛里亚·安东诺夫纳(站在窗旁,如第一幕)

安   已经等了整整一小时,全是你的愚蠢的装腔作势弄成的:早就完全打扮好,不成!必须还要东找找西找找……完全不应该听她的话。真是可恨!一个人也没有,好像故意似的,好像全都死了似的。

玛   妈妈,过两分钟后我们一定可以全都打听出来。阿夫道姬耶快来了。(向窗外探望,喊了出来)妈妈,妈妈!有人来了,在街的尽头走着。

安   在哪里走?你永远生出一些幻想。是的,有人走来。谁在走?不高的身材……穿着燕尾服……谁呢?啊?这真是可恨!这人究竟是谁?

玛   道勃钦司基,妈妈!

安   什么道勃钦司基!你永远忽然会想象出这类念头的……完全不是道勃钦司基。(挥手帕)喂!到这里来!快来!

玛   妈妈,真的是道勃钦司基。

安   你故意想争辩一下。对你说——不是道勃钦司基。

玛   怎么样?怎么样,妈妈?您可以看得见就是道勃钦司基。

安   是的,是道勃钦司基,现在我看见了——你为什么要争辩呢?(向窗叫喊)快!快!您走得很慢。怎么样?他们在哪儿?啊?您就从那里讲,一样的。什么?很厉害的吗?啊?丈夫呢?丈夫呢?(从窗旁稍退,露烦恼色)这样愚蠢,在没有走进屋子以前,一句话也不肯讲!第二场  上一场人物与道勃钦司基

安   请问您,您好意思吗?我平常很信赖您,认为您是正经人。大家忽然跑出去,您也立刻跟在他们后面!我至今还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向他问出究竟来的。您不觉得惭愧吗?你们的温尼慈卡和李(9)庄卡全是我行的洗礼,而您居然这样对待我!

道   亲家母,我真是忙着跑来跟您请安,跑得气都喘不过来。您好哇,玛里亚·安东诺夫纳!

玛   您好,彼得·伊凡诺维奇!

安   怎么样?您把那边的情形讲一讲。

道   安东·安东诺维奇有一张字条给您。

安   他是谁?将军吗?

道   不,不是将军,却不比将军差些,有学问,而且举动也极庄严。

安   那么他就是人家写给丈夫信上所提的人吗?

道   一定是的。我和彼得·伊凡诺维奇首先发现的。

安   您讲啊,什么事情?怎样情形?

道   幸好一切还极顺利。他起初对待安东·安东诺维奇有点严厉;很生气,直说旅馆里怎样不好,他不高兴让他坐监狱。但是在以后知道了安东·安东诺维奇没有错处,和他谈得投机些,立刻变了念头,一切都好了。他们现在去参观慈善机关……说老实话,安东·安东诺维奇心想恐怕有人告密。我自己也有点害怕。

安   您怕什么?您并没有做官。

道   您知道,大官说话的时候,总会感到恐怖的。

安   那有什么……这全是无聊的话。您说一说,他的相貌如何?岁数老呢,还是年轻?

道   年轻的,年轻的人,二十三岁左右,但是说话完全像老头子一般。他说:“好吧,我可以到那边去,我可以到那边去……”(挥手)一切都很优雅。他说:“我爱写文章、读书,但是屋子里有点黑,十分不方便。”

安   他的相貌怎么样?黄发呢,还是黑发?

道   不,多半是栗色的,那双眼睛锐利得像小野兽一样,会叫你甚至感到惊慌失措的。

安   他在字条里写些什么?(读)“亲爱的,我应该通知你的是我的情境十分可悲,但是依赖上帝的仁慈,外加腌黄瓜两个,鱼子半份,共计一卢布二十五戈比……”(止住)我一点也不明白,怎么会出来腌黄瓜和鱼子?

道   这是安东·安东诺维奇慌忙之中在一张现成纸上写的,上面写着一篇账目。

安   那就对了。(续读)“但是依赖上帝的仁慈,结果很好。你快预备好贵宾用的屋子,就是贴黄色花纸的那间;中饭不必多添菜,我们将在阿尔铁姆·费里帕维奇的慈惠院吃早饭,但是酒需多预备一点。吩咐商人阿勃杜林送来最好的酒。否则,我会把他的地窖翻个转。亲爱的,我吻你的小手,你的安东·司克伏慈尼克-特莫汉司基……”哎哟,我的老天爷!这应该赶快办!喂,有人吗?米士卡!

道 (迅跑过去,向门外呼喊)米士卡!米士卡!米士卡!(米士卡入)

安   你快到商人阿勃杜林那里去……你等一等。我给你一张字条,(坐桌旁,一面写字条,一面说)你把这字条送给马夫西道尔,让他赶快送到商人阿勃杜林那里,把酒带回来。你自己立刻去好好收拾客人住的那间屋子。放上床铺、脸盆架等东西。

道   安娜·安德列夫纳,我现在要赶快跑去看他在那里怎样参观。

安   去吧,去吧!我不留您。第三场  安娜·安德列夫纳与玛里亚·安东诺夫纳

安   玛生卡,我们现在必须自己装饰装饰。他是京城里来的人,不要让他见笑。你穿上你的湖色的、细滚的衣裳最漂亮。

玛   妈妈,湖色的!我不喜欢湖色:略布金-贾布金太太穿湖色,宰姆略尼卡的女儿也穿湖色。我最好穿带花的。安   带花的!你说的话净是反转来的。你穿湖色好得多,因为我想穿淡黄色的。

玛   妈妈,你穿淡黄色的不配身!

安   淡黄色的我不配身吗?

玛   不配身。无论怎么说,不配身。眼珠完全黑的人穿这颜色才好看。

安   好极了!我的眼珠难道不黑吗?极黑的。你净说些无谓(10)的话!我给自己猜牌,永远猜到黑花的Queen,那么怎么不是黑眼珠呢?

玛   妈妈!你是红心的Queen。

安   瞎说,完全瞎说。我从来不是红心的Queen(和玛里亚·安东诺夫纳速下,在幕后说话)忽然想出这一套来!红心的Queen!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们走后,门开了,米士卡把垃圾从里面扫出来,渥西布头上顶着皮箱,从另一门里走出。第四场  米士卡与渥西布

渥   往哪儿放?

米   这里来,叔叔,这里来!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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