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记 2(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24 07:10:56

点击下载

作者:何常在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问鼎记 2

问鼎记 2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问鼎记 2作者:何常在排版:HMM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6-13ISBN:9787541149740本书由北京磨铁数盟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秋高气爽,是上京城最好的季节。天气清爽,虽微凉,却沁人心脾。巍峨的皇宫,在一碧如洗的明净天空下,格外庄严肃穆,犹如染上了一层金黄的色彩。

上京城北面西面皆有山,北面为燕山,西面为太行山。西山属于太行山的支阜,因太行山自西山而起,故西山被称为“太行山之首”。

此时西山的红叶漫山遍野,从空中俯瞰,姹紫嫣红,如同哪位国手尽情挥毫泼墨画下的一幅锦绣河山图。沿西山向西向南,红叶渐少,山石增多。虽然还是太行山脉,却多了苍劲雄壮之意,犹如一条遗留人间的巨龙。若说西山之处是龙头,八百里太行山便是龙身,龙身绵延八百里,到了灵寿县境内,陡然一收,山峰又妩媚多姿起来,就如散开的龙尾。

龙尾散开犹如扇子,扇子中间,有一条蜿蜒的小河穿过,小河就如龙尾之上的鳞片,环抱着一处安静祥和的村庄,正是中山村。

河名滹沱河。

滹沱河自西向东,贯穿灵寿全境,到真定县境内,长约六十里,从真定城的南面绕了一个弯,又曲折向东而去。滹沱河将真定城一分为二,分为城南和城北。有一座拱桥跨越其上,桥建于大唐年间,虽年久失修,却依然坚固。桥名子龙大桥,正是取自三国名将赵云赵子龙之名。

此时的上京城南五里亭,夏祥依依不舍地向众人告别,即将离京到真定县上任。

出上京城南五里,有一处天然土丘,有好事者在丘上建造了一处木亭,名曰五里亭。木亭虽简陋,几根木柱上却题满了离别诗。

此时亭中有一人,盘膝而坐,披头散发,腿上横放一张古琴,他左侧有一个古朴典雅的香炉,香炉中香烟袅袅,右侧则是一个名贵的白瓷花瓶,花瓶中插了数根柳枝。

他身着博带宽袍,脚穿木屐,正如痴如醉地抚琴吟唱。琴曲是《阳关曲》,吟唱的正是王维的《渭城曲》:“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土丘下方,有两辆马车和十数人围在一起,在为数人送行。人群之中,是一个白面书生,他年方弱冠,一袭轻薄长衫,身无长物,淡然而立。

此人正是夏祥。

夏祥身后一男一女。男子长身而立,一脸憨厚笑容。女子抱剑而立,淡漠如霜,面冷如冰。二人正是萧五和幔陀。

夏祥要去真定上任,萧五自然要一路追随,幔陀也要不离左右,夏祥当然举双手欢迎。也是巧了,连若涵也要前去真定办事,便和夏祥同行。

吏部任命下来之后,夏祥又在京中停留数日,将遗留问题一一处置妥当,方启程赴任。观心阁未住几天,就又还给了连若涵,倒是让他心安不少。不过连若涵却说,观心阁以后会是夏祥在上京的府邸。

庆王和见王并未对他的任命再多说什么,不过明显可以看出见王一脸不满之色,庆王却是淡然自若,仿佛夏祥不管是去鸿胪寺、下县,还是真定,都并无不同。除了说一句真定县是龙潭虎穴之外,庆王再无多说一句话,直到告辞而去。

真定怎么就是龙潭虎穴了?真定离上京不远,又在中原富庶之地,人口众多,是仅次于赤、畿的大县,再者又地处腹地,既无山匪流民之患,又无边城敌国来袭之忧,着实是一个好去处,哪里不好了?

夏祥不得其解,又无人可以为他解答,只好闷在心里。

不过夏祥也清楚,掌管吏部的三王爷断然不会大发善心为他安排一处可以轻松拿到好评政绩的去处,庆王既然说是龙潭虎穴,那么真定必然大有蹊跷。难道是真定县和真定府同在真定城内之故?

大夏建制,共一都四京二十二路二十府,一都自然是上京,上京位于四京之上,故名上京;因又是京城,又名京都。并不是每个路都有府,只有重要的路才有府的建制。有的路会有两到三府,有的路没有府,只有州。

州下设县,县分大小县。真定府是河北西路的首府所在,真定府作为二十府之一的府,也是国之重地。

官场有言:“三生不幸,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所谓“知县附郭”,是说知县和知府同在一处,真定县和真定府就是如此。真定县在城南,真定府在城北,县、府隔河而望。因县、府一处,管辖范围重叠,县衙所做决定,有可能被府衙否决。若是遇到处处刁难的知府,身为知县会处处受到牵制,哪里还有父母官的威风?

所谓“附郭京城”,自然是指县城和京城同在一处,如上京县,除了受上京府的管辖之外,还要被京城各大王爷、宰相、六部以及三品以上大员节制,一举一动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有功未必赏,有过必定罚。

夏祥虽生在灵寿,距真定不过数十里之遥,对真定之事还真是不太了解。

夏祥赴任,前来送行者除了曹用果、曹姝璃和曹殊隽之外,还有张厚、时儿、沈包、滕正元、吴永旺和郑好等人。郑好是滕正元新结交的士子,也是今年大比第二甲第三名的进士。他来自西京河南府,长得浓眉大眼,个子中等,不胖不瘦,典型的国字脸,二十一二岁的年纪,神情气度自含从容气魄。

吴永旺也新结交了一名同年进士,名叫李子文,名列第三甲第八名。本来李子文说好也来为夏祥送行,却临时有事耽误了,托吴永旺转达歉意并祝夏祥一帆风顺。

夏祥与郑好、李子文并不熟识,是以李子文不来相送,他也并未多想。郑好盛情送行,他感念在心。“多谢郑兄相送之谊。”夏祥和郑好相对叉手施礼,“不知郑兄为何不和我等一起前往真定?”

郑好本是探花,通常会和状元、榜眼一起任职翰林院,不知何故意外被任命为真定府通判,正好和夏祥同地为官,可以同行。

通判为知府副职,不过和从五品的真定知府崔象相比,郑好从七品的品秩就相差了太多,还不如夏祥这个正七品的知县品秩高。不过通判虽品秩不高,职权却是相当之大。

作为副职,通判辅佐知州或知府处理政事,其职责为:“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可否裁决,与守臣通签书施行。”通判还有一个职责:“所部官有善否及职事修废,得刺举以闻。”是说知府知州所下命令,必须由通判签署才可放行并且生效,否则知府知州有令难行。同时,通判还可以直接上达天听,向皇上奏报州郡内的包括州郡官、县官在内的一切官员的情况,兼有监察官性质。

通判品秩既不如知府,又小过知县,相差悬殊,正是亦为大小相制之意。郑好年纪虽轻,却已担任了通判之职,也是了得。

通判通常为皇上信任之人,作为皇权在地方上的直接体现,通判一职,监察并且制衡知府知县,犹如皇上臂膀。“夏兄有所不知,在下还有一些杂事需要处理妥当,才可赴任,夏兄且先行一步,为兄一到真定,必定登门拜访。”郑好微微一笑,态度淡然而微有敷衍之意。“如此也好,在下就在真定恭候郑兄大驾了。”夏祥侧身朝张厚叉手一礼,“在上京之时,承蒙张兄照顾,夏某谢过。来日山高水长,期待和张兄携手共进,报效朝廷。”

张厚进士名次不高,本来就有几分闷闷不乐,吏部任命一下,更是大为不快——他被委派到热河担任知县。

上京向北,不出百十里,便是草原。此时的草原,草枯叶黄,已是深秋气象。再向北三百余里,是热河州。州内有河,蒙语称之为“哈伦告卢”,因河的上中游有温泉注入其中,所以冬季一般情况下不会封冻。每当冬日清晨,水汽遇寒冷空气而凝结成雾,远望如热气升腾,故称热河。“哈伦告卢”即热的河流之意。

大夏在热河设州,划归京畿路节制。热河是为京畿路最北端之州,热河以北,便属蒙古路管辖范围,也是大夏的边地了。热河非但是苦寒之地,距边境也不过是两百里之遥,大夏虽承平多年,并无战事,但被大夏驱逐到了极北之地的金国,贼心不死,不知何时会起兵犯境。

在热河县任知县,非但和热河州同处一地,有知县附郭之忧,又因是边城,还有守卫边境以防敌国来犯之患。如此内忧外患之地,比起真定县可谓一天一地。

张厚原本踌躇满志,今年大比想要状元高中。不料状元被沈包抢走,二甲名次还远不如夏祥不说,又被委派到苦寒的边城上任,热河县又是三千户的紧县,和真定县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且他只有正八品品秩。如此落差,着实让他难以接受。

张厚敷衍地叉手还了一礼,勉强一笑:“夏兄鹏程万里,我现在和你无法相比了。”“张兄说的哪里话,进士不过是一个出身,知县一任也只是开始,报效朝廷,为民请命,来日方长,何必计较一时短长?”夏祥既是劝慰张厚,也是为自己壮行,“张兄他日必定大放光彩,成为国之栋梁。”“夏兄,一路珍重。”沈包肃然正容,“知县实户口、征赋税、均差役、修水利、劝农桑、领兵政、除盗贼、办学校、德化民、安流亡、赈贫民、决狱讼等,集军政、行政、民政、司法、财政于一身,位卑责重,事关重大,此去真定,相信夏兄上不负皇恩,下不负黎民,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谨记沈兄教诲。”夏祥还了一礼。

沈包状元高中,和榜眼吴永旺同时入职翰林院任七品编修,虽无实权,却无比清贵,时常伴随皇上左右。

吴永旺也来送行,他只是朝夏祥施了一礼,并未说话,眼神坚定,神情坚毅,郑重地点了点头。“夏兄此去真定,当一心为国为民,切勿徇私舞弊、作奸犯科、祸国殃民,若有丝毫枉法之事,我必上书皇上,弹劾你一个渎职之罪。”滕正元神情肃然,一脸殷殷期待。他负手而立,仰望五里亭,仿佛众人都不入他眼一般。

滕正元二甲进士,本来也是外放出去,担任一地知县,吏部选派之时,正好御史台御史空缺,他就被任命为御史,一时引起朝野轰动。

唐代张谓有《送韦侍御赴上都》一诗:“天朝辟书下,风宪取才难。更谒麒麟殿,重簪獬豸冠。月明湘水夜,霜重桂林寒。别后头堪白,时时镜里看。”风宪之官即御史,可见御史人才难选,古已有之。

大夏明令规定,以荫补入仕者不能担任御史,只能是进士高中才可。大夏沿承前朝定制,官员分为“治事之官”与“治官之官”。治事之官即治理一方政事,是地方的州县知事。治官之官是不直接治理政事而管理官员之官,知府、知州以及宣抚使等便是。

古往今来,皇权向来有“明主治吏不治民”的吏治传统,治官之官历来为君主所倚重,而治官之官之最则非御史莫属。

御史专司监察之职,肩负纠察百官的重任,位卑却权重,非但要有才学,还要正直刚毅。大夏惯例,御史必须有出任知州、通判的经历,否则不得选用。是以滕正元以进士之身便出任御史,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夏祥淡然一笑,毫不为意,曹姝璃从滕正元身后闪出,嫣然一笑,盈盈一礼:“此去真定,虽不过六百余里,却一路多坎坷,愿郎君心志意坚,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什么初心?”曹殊隽此时弹完一曲,从五里亭中下来,依然宽衣束带,披头散发,仿佛魏晋狂士,他自土丘之上狂奔到夏祥面前,“夏郎君此去真定,自然不会忘记为国为民的原本之心。”“‘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是从《华严经》中概括而来。夏郎君的初心,不只是为国为民的原本之心,还有初来上京时的赤子之心。初心者,原本之心、赤子之心……”曹姝璃悄然看了夏祥身后不远处的连若涵一眼,心中泛起一丝苦涩,身为女子,想要自由之身,谈何容易,反倒是经商的连若涵和游侠幔陀随意自在,可以常伴夏祥左右,她却只能留在上京,守望八百里长路。“小女子有一香囊相赠,还望夏郎君不要嫌弃手工粗劣。”曹姝璃素手一伸,手中多了一个五色丝线编织而成的香囊。香囊大小如手掌,精美无比,上面绣有一名女子站立船头,落款三个小字——“越人歌”。

夏祥接过香囊,赞不绝口:“鬓动悬蝉翼,钗垂小凤行。拂胸轻粉絮,暖手小香囊……多谢曹小娘子赠香囊之谊。”

香囊背后,有诗一首:“青丝缨络结齐眉,可可年华十五时。窥面已知奴未嫁,鬓边犹见发双垂。”女子未嫁,青丝垂在两颊,出嫁之后,才会挽起头发。

夏祥心中一动,心知曹姝璃情意,当下将香囊佩戴在了右侧腰间,左佩刀右佩香囊,他呵呵一笑:“我行色匆忙,身无长物,待到真定安定之后,再回赠曹小娘子。”第二章走马上任“姐姐不必如此,真定不过六百余里,十余天的路程而已。夏郎君最多半年便会回京一次,到时你便可以和他相见了。”曹殊隽不想曹姝璃和夏祥的告别打断他刻意营造的送别意境,他方才狂歌一曲,自我感觉良好。“夏郎君、张兄、滕兄、郑兄、沈兄,对了,还有吴……兄,刚刚在下的一曲《阳关三叠》可有出神入化之感?”

曹殊隽见吴永旺一脸沧桑,和爹爹年龄相仿,称呼他为吴兄有失体统,想了一想,又觉得称呼吴公过于疏远,只好还是叫了吴兄。

吴永旺却不以为意,点头一笑:“叫我吴兄就好,同年进士,不以年龄比大小,但凭学问论同窗。”

张厚哼了一声,扭过脸去,不理曹殊隽。滕正元一本正经地说道:“狂放有余,内敛不足。少了几分一唱三叹的悲壮,多了些许故弄玄虚的滑稽……”

夏祥、沈包和郑好只是笑笑,并不回应。

曹用果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曹殊隽他已经懒得再管教太多,让他随性而为也好,好在现今曹殊隽和好景常在结盟,成了好景常在座上宾,日后有望成为好景常在专用制器大师,他也就坦然了许多。只要曹殊隽有正事可做,不再总是想着离家出走寻仙问道,他也不再逼他应试。

曹用果淡然说道:“天色不早了,夏郎君早些启程才好,莫要耽误了行程。”“是,多谢曹公相送。”夏祥想起初来上京便和曹用果相识,如今曹用果病情全好,气色不错,他也心中大慰,“想必曹公好事将近,也要升迁了。”

曹用果一愣,心想夏祥到底年轻,怎会想到他升迁有望?他闲置多年,非但皇上早已记不起他的姓名,怕是连吏部选派官员时,也无人想到他的存在。若是李鼎善还在朝堂之上,若是宋超度还是吏部侍郎,他高升一步也并非没有可能,只是现今……朝堂之上无人为他说话,他如何再入皇上之耳?

曹用果摇了摇头,黯然一笑:“老夫一心报效朝廷,奈何如今权臣当道,皇上又龙体欠安,无心朝政,即使升迁又有何用?不过还是要依附权臣为乱臣贼子所用。”“话虽如此,总不能一味退让。候相公的新法,不得民心,有识之士无不反对。虽有无数大臣或被黜落或被贬谪,若是朝野上下,全是一片奉承新法之声,圣上听不到民间疾苦,无人再为百姓主持公道,大夏朝纲不振,天下难免大乱。”夏祥殷切相劝,“曹公当为圣上分忧为百姓请命,退后忍让只会让权臣、奸臣、乱臣气焰更加嚣张。乌云当空,更需狂风大作,才可拨云见日,才能吹尽狂沙始到金。”

曹用果神情凛然一顿,心中蓦然升腾起万丈豪情,想他一生为官,半世官场沉浮,虽不恃强凌弱,却也未曾和权臣斗争到底,遇事能和则和,能让则让,若事不关己,即便于情不合,于法不通,也是视而不见,置之不理,少了兼济天下之胸,缺了为民请命之心。“夏郎君所言极是,老夫受教了。”曹用果朝夏祥深施一礼,想夏祥以一介白衣之身,敢将身为礼部尚书的文昌举拉下马,不是有勇无谋的鲁莽,而是运筹帷幄的敢作敢为。

曹用果也不等夏祥回礼,哈哈一笑,转身扬长而去:“老夫自今日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曹用果一走,曹姝璃和曹殊隽也相继离去。和曹姝璃的不舍之意相比,曹殊隽的不舍就多了一些意味不清的复杂情绪,他看了站在不远处树荫之下的连若涵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朝夏祥潦草一礼:“夏郎君,我在观心阁等你回京。”“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滕正元抱拳一礼,也告辞而去。

随后吴永旺、郑好也转身离去。

沈包神情凝重,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了两个字:“保重。”

张厚只是拱了拱手,连话也没再多说一句,和沈包一起走了。“夏郎君,该启程了。”

见人都走光了,夏祥还呆立原地不动,连若涵开口提醒夏祥:“再晚的话,天黑之前赶不到涿州了。”“再稍候片刻,还有一人未到。”夏祥手搭凉棚,遥望来路,来路之上车水马龙,摩肩接踵,即使有人前来送行,也分辨不清他是否在人群之中。“还有谁会前来?”连若涵轻移莲步来到夏祥身侧,方才众人为夏祥送行,她站立一旁,并未近前,“若是有心送行,早该到了。此时未到,便是无心。”“非也,非也。”夏祥摇头晃脑地神秘一笑,“连小娘子有所不知,这位友人有心前来送行,却不会在人多时现身,必然会等人少时才敢出现。”“为何人多时不敢现身?”连若涵悄然一笑,有意大声问道,“是他长得太丑还是说话结巴,没脸见人?”“咳咳……连小娘子,背后说人坏话,非正人君子所为。”

连若涵话音刚落,从土丘后面就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一人绕过土丘现身在几人面前。一缕长须,一袭长衫,正是金甲。

金甲左顾右盼几眼,见确实除了夏祥、连若涵、幔陀、萧五之外,再无外人,才长舒一口气,叹道:“文人就是啰唆,话多礼多事情多,送行就送行,还要说一番豪言壮语,再焚香弹琴,折柳相送,先人板板,脑壳都疼,真是一群瓜娃子……”

连若涵讶然而惊:“先生刚才所说之话,是哪里的方言?”“应是蜀地方言。”夏祥笑道:“金甲先生既然早就到了,何必躲在土丘后面不肯现身?是怕见到曹三郎还是张厚张郎君?”“都不是,老夫是懒得和他们说话罢了。”金甲眼睛转了几转,左手夏祥右手连若涵,将二人拉到远离了幔陀和萧五数丈之远,才小声说道,“文昌举被罢官一事,三王爷十分恼火,你此去真定,千万要小心行事,不要着了三王爷的道。”

夏祥深知三王爷不会善罢甘休,点头说道:“谨记先生教诲。”“谨记老夫教诲又有何用?老夫并非官场中人,朝堂上的门道,老夫又不懂。不过在老夫看来,三王爷虽权势滔天,但想要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也没那么容易,你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嘿嘿。”金甲嘿嘿笑了起来,自信满满,“三王爷最近苦恼得很,怕是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你。”“三王爷有何苦恼?”连若涵和金甲相识,清楚金甲的为人,是以在金甲面前并无拘束,“先生不要卖关子,快快说来。”

夏祥微微一笑:“三王爷的苦恼是皇上病情见轻,立储之事暂缓所致。”

金甲一拍身边的大树,咧嘴一笑:“果然不出老夫所料,老夫就知道你能猜到原因所在,不负老夫对你一番谆谆教诲。多亏了你的药床药椅,皇上病情大为好转,是以皇上才亲自主持了殿试。原本是定下由三王爷代为主持殿试,此事让三王爷大为恼火。三王爷还以为是老夫妙手回春治好了皇上之病,后来千方百计打探一番,终于得知了药床药椅是你的奇思妙想。夏郎君,三王爷现在对你可是稀罕得很。三王爷好不容易掌控了礼部,让文昌举依附到他的门下,你却扳倒了文昌举。皇上病重,三王爷自以为继位有望,又是你的出现让皇上转危为安,三王爷的继位大梦落空……”

夏祥很无辜地两手一摊:“关我何事?扳倒文昌举,只是为天下考子讨还公道。制作药床药椅,不过是为了治病救人。两件事情,并无哪一件是为了针对三王爷,三王爷非要算到我的身上,我也只能无可奈何了。”

被权势滔天的三王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夏祥还能如此轻松面对,也算是难得了。夏祥如此浩荡如风、宽阔如海的性子,不愁大事不成,连若涵不由得暗暗赞叹。“先不管三王爷了,三王爷对你再是不满,也总得你有把柄落到他的手中才成,若你为官,恪守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君子之道,且一日三省其身,三王爷也奈何不了你。”金甲看似对夏祥的处境浑不在意,却再三告诫他要小心行事,关切之意隐含其中,他轻轻一抚夏祥的肩膀,“可惜了,你未能如老夫所愿拜老夫为师,不过老夫一身绝学不能因此失传,特赠书与你,记得时常翻看,回京之后,老夫可要考你。若考不过关,还会罚你。”

金甲取出一本医书交与夏祥,夏祥接书在手,看到书上三个大字“金甲传”,不由得哑然失笑:“先生之书是医书还是个人传记?”“少废话,你只管看了就行。”金甲老脸微微一红,将夏祥拉到一边,用低低的声音说道,“夏郎君,药床药椅若能大量生产出来,必能拯救万民于病痛之中,你闲暇之时,记得再将药床药椅改进一番,要点有两处:一是怎样使用木炭而不是木柴来加热艾绒,如此可以避免烟火熏人;二是药床药椅要方便搬动……以上两点,切记切记。”

夏祥也早有将药床药椅推广天下之心,这等有利于百姓之事,既可兼济天下,又可壮大实力,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当即答应下来。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夏祥和连若涵同乘一车,一路南下,直奔真定而去。朝阳初升,金光万道,又天高风清,沿途正是秋收秋种的农忙季节,放眼望去,农人在田间劳作,间有歌声传来,令人浑然忘忧。“漠漠余香着草花,森森柔绿长桑麻。池塘水满蛙成市,门巷春深燕作家。”歌声轻柔悠扬,飘荡在田间。

夏祥翻看了几眼金甲所赠之书,书中虽有金甲的自传,但大多文字却是金甲一生行医的经验所得,详尽而条目清楚,堪称金甲人生全书。他心中感动并且欣然,金甲先生一心要收他为徒,他并未答应。但先生却将一生所学以赠书之举倾囊相授,虽无师徒之名,却已然有了师徒之实。

夏祥合上书,抬眼看向了倚窗而望的连若涵:“连小娘子,多谢你让我和你同乘一车……”“车内又无外人,何必如此客气反倒疏远了你我?”连若涵神情颇有几分慵懒,她眉毛微微一动,漫不经心地看了夏祥一眼,“方才叫你和我同乘一车,你还颇有几分不情愿,莫非我是老虎不成?”

夏祥笑道:“岂敢,岂敢,是在下怕惹人闲话,辱没了连小娘子的名声。”

连若涵嗔怪说道:“你这人……之前非要认下我和你的婚约,还一再捉弄我,现在却好,又怕辱没了我的名声,你到底是荒唐还是正派?”

夏祥确实内心深处是担心和连若涵同乘一车,传了出去,对她声名有损。他想骑马而行,和萧五、幔陀说说话,看看沿途风光,也是赏心悦目之事。不过他也知道,连若涵并不避嫌,非要邀他同乘一车,必是有话要说。

以夏祥的品级和薪俸,他此去真定走马上任,要么步行,要么有一辆驴车就不错了,此时却是一辆香车、数匹高头大马,都是连若涵之助,并非他的财力。

幔陀和萧五骑马跟在后面,一左一右,萧五佩刀,幔陀抱剑,犹如两大护法。二人后面,还有一辆马车,车内是连若涵的丫鬟令儿。车后面,是一些细软和换洗衣服,并无太多行李。连若涵在真定有宅子和产业。

通常人家的丫鬟都是跟随在娘子车后步行的,只有连若涵的丫鬟可以独乘一车,既是连若涵体恤下人,也是她实力的体现。

连若涵并非江湖儿女,也恪守女德,让夏祥和她同乘一车,也确实是有要事要和夏祥说说。

夏祥坐在连若涵对面,离连若涵不过三尺之遥,车子晃动,微风徐动,暗香袭来,让他难免心猿意马。阳光穿过车窗,落在连若涵的脖颈之上,皮肤吹弹可破,粉嫩胜雪,又温润如玉,又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怎不让人意乱情迷?

夏祥并非圣人,况且连若涵又是人间绝色,他唯恐自己在连小娘子面前失态,就有失体统了,忙屏息凝神,心中默念:“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你倒是说话呀,你是荒唐还是正派?”连若涵见夏祥一副拘谨模样,手脚都无处可放,眼观鼻鼻观心,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由得笑了,“夏郎君,你是在背书还是在念经?”

夏祥心中的意动平息了几分,不敢再看连若涵如花的笑容,问道:“连小娘子有何吩咐,在下洗耳恭听。”“回县尊,小女子不敢。”连若涵粲然一笑,“夏县尊已有官身,应该称‘本官’了。”

夏祥板起脸,伸手一抚还没有长出的胡须,咳嗽一声:“连小娘子,有何事要本官效劳?”

连若涵“扑哧”一笑,随即也板起脸说:“县尊请了,小女子有一事相求,还望县尊为民做主。”“讲。”夏祥一脸威严,虽是刻意为之,却还真有几分官威。“是。”连若涵低眉顺眼,一副小意温存的样子,倒还真像一个渴求青天大老爷为她申冤的弱女子,“县尊此去真定,人生地不熟,小女子对真定还算熟悉,愿为县尊引路,愿为县尊介绍乡绅认识。”

就这些?夏祥不信连若涵非但主动提出和他一路同行前去真定,还和他同乘一车,只为了如此小事,他咳嗽一声:“多谢连小娘子好意,本官就承受了。”

连若涵轻轻一拢额头秀发:“如此小事,本不该当面说出,不过小事却是大事的源头……想必县尊听说过真定是龙潭虎穴的说法?”

夏祥点头:“上次听庆王殿下有此一说。”“不知县尊可知真定为何被称为龙潭虎穴?”

夏祥摇头:“真定本是龙兴之地,现今国泰民安,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何来龙潭虎穴一说?”

太祖本是起兵于河南府,一生未越黄河。到太宗朝时,太宗御驾亲征金国,北渡黄河,一路挺进到了真定。太宗所率大军在真定滹沱河边,与金国大军相持数月,不分胜负。

时先锋大将曹文向太宗献计,可以掘滹沱河堤水淹金军。正是寒冬腊月,一旦决口,淹死冻死者必定不计其数。太宗本来决心已下,到大佛寺和住持善见大师谈话时,善见大师听说了水淹金军的计划,沉吟片刻,说了一番话,让太宗立时改变了主意。“自古以来,帝王仁则天下仁,帝王义则天下义。汉起于草莽,高祖斩蟒蛇兴汉室,却中断于王莽,最终灭于草莽。是以帝王之心,一念仁慈则天下太平,一念杀戮则生灵涂炭。”

太宗收回成命,重新布兵列阵,要与金军正面交锋。金军强行渡河,大军行至河中,河水突然暴涨,金军淹死无数,顿时溃败。夏军趁机追杀,金军大败,滹沱河水涨三尺,三尺皆是血水。

此战,金军元气大伤,精锐皆失。

太宗从此奉大佛寺为皇寺,先后来真定数十次之多,曾多次有意定都真定,且不止一次对人说过:“太祖起兵于河南府,朕龙兴于真定府。”

真定由此被称为“龙兴之地”。“滹沱河未发水时,风平浪静,养万民于两岸。”连若涵端身正形,认真地说道,“虎穴藏于深山老林之中,是否有老虎出没,并无人得知。”

夏祥明白了连若涵的言外之意,真定表面上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实则平静之下隐藏了暗流。第三章吃瓜百姓

直到夏祥和连若涵的马车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再也看不见之后,肖葭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回身说道:“先生,为何不见夏祥一面?经文昌举一事,三王爷也收敛了几分,不再一心和夏祥过不去。”

肖葭的身后,站着李鼎善。李鼎善负手而立,远望夏祥消失的官道,微有惆怅之意。“葭儿,官场之事,你还是思虑得太不周全了。”李鼎善微微摇头,安步当车,转身就走,“三王爷虽然折损了一个文昌举,但根基没有丝毫动摇,况且夏祥到真定上任,也是三王爷插手的结果。夏祥挡了三王爷的路,三王爷会放过他?嘿嘿,三王爷从来都不是会认输的性格。”“夏祥怎么会挡了三王爷的路?他不过是一个七品知县。”肖葭亦步亦趋地跟在李鼎善身后,不时回头张望几眼,远山近水,天高地阔,夏祥早已走远。“先不说夏祥用计扳倒了文昌举,在三王爷眼里,文昌举虽有大用,却并非大才。只说夏祥借文昌举科场舞弊案让庆王、见王顺势而为,联手站在了三王爷的对立面,只此一事,就让三王爷大为不满并且不会容下夏祥。”李鼎善不知是该庆幸夏祥过人的智慧还是该无奈他一出手就搅动了四方风云,他微微摇头,无奈一笑,“以前三王爷权倾朝野,景王、庆王和云王虽有不满,却并无动作,并非不想,只是并无合适机会。科场舞弊案,事关重大,又可赢得士子之心,是以景王才让见王出面,庆王也一改以前的不问世事,悍然出手。”

肖葭微微点头,默然心惊。她自认在经商之上头脑灵活而机智多变,高人一等,不想夏祥在官场之上举重若轻的手腕比她更胜一筹,她除了惊叹之外,更多的还是羡慕。若她也是男子该有多好,可读书以考取功名,步入官场,也可以助夏祥一臂之力。“夏祥如此善于审时度势,若他留在京城,万一和庆王、见王交好,再被景王器重,三王爷的大事就要平添更多变数了。”李鼎善很是清楚,此次科举,夏祥最终大获全胜,固然有他和宋超度在背后推动的结果,更多的是夏祥自己运筹帷幄之功,若无夏祥之计,事不可成,他能看得清楚,三王爷更能想得明白,“更何况得了夏祥之助,金甲先生用药床药椅医好了皇上之病,皇上康复,三王爷继承皇位之事便遥遥无期了,他不恨死夏祥才怪。”“皇上病好了?”肖葭为之一喜,“皇上春秋正盛,或许再生下龙子也未可知,到时不只三王爷,所有王爷继位的想法都要落空了,岂不是都要怪罪夏祥?”“皇上之病并未全好,不过也好转了许多。”李鼎善站住身形,手搭凉棚朝远处观望,远处层峦叠嶂,近处树林郁郁葱葱,远山和近林之间,红尘滚滚之处,就是上京,“倒也未必。景王殿下继承皇位无望,见王更是希望渺茫,庆王和云王才是三王爷的劲敌。不过二人也没有把握赢得了三王爷,是以皇上若能生下龙子,皇位后继有人,总是好过三王爷继位。”“是了,是了。”肖葭连连点头,想明白了其中的环节,“皇上有了太子,太子继位,几位王爷还可以安然高坐王爷之位。若是三王爷继位,几位王爷怕是难逃劫难……不过先生,我又不明白了,皇上既然病情大好,为何还不收权,还任由三王爷和候平磐把持朝政?”“这也是我的不解之处。圣心难测,天威无常。”李鼎善微微皱眉,思忖片刻,“候平磐的新法深得皇上之心,三王爷治理朝政之策,也深受皇上赞许。二人联手把持朝政,也是皇上默许造成的局面。若说皇上生病之前,被二人蒙蔽还情有可原。经此一病,应该能看出二人的狼子野心才对,为何还不见皇上有所动作?”

一匹快马飞奔而至,正是谢间化。

谢间化来到李鼎善面前,翻身下马,拱手施礼:“先生,王爷请你速归。”“有事?”李鼎善从谢间化的神色中发现了异常。“听说是吏部任命曹用果为礼部侍郎。”谢间化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隐约听到景王和见王谈论此事。“曹用果?”李鼎善微一思忖,明白了几分,“是何人提议?”“听说是礼部高尚书。”谢间化答道,“说是高尚书本来推荐曹用果担任吏部侍郎,吏部也批了,呈报上去之后,皇上改任了礼部侍郎。”

转眼间车行数日,已经离京数百里远,夏祥此时在车中昏昏欲睡,连若涵看他打盹的样子不觉好笑,本想用一根羽毛去弄他的鼻子,又觉得不妥,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和好玩,几次试探,最后一次下定了决心想要下手之时,忽然车外传来一声马匹的嘶鸣,车辆停下了。

夏祥顿时惊醒,掀开车帘:“出了什么事情?”

连若涵险些惊出一身冷汗,悄悄拍了拍胸口,还好没被夏祥发现,她偷偷藏起了羽毛,也探头朝外张望:“怎么了?”

夏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假装没看到连若涵收起羽毛的动作,目光落在外面,忽然愣住了——外面的街道之中,跪了一地的百姓。

夏祥急忙下车,脚刚落在青砖地面之上,萧五上前小声说道:“先生,到市乐了。”

市乐距上京五百余里,过了市乐南下几十里就是真定了。市乐知县裴硕章文章颇有文采,只可惜官声一般。

百姓跪拜的不是夏祥的马车——夏祥的马车虽然华贵,却明显不是官车——百姓跪拜的是一座蓝色的官轿。“裴县尊,要为小民做主啊。”“县尊,小民冤枉呀。”“县尊明鉴,小民并无杀人,是董断诬陷小民。”“县尊,严孙血口喷人,我董断行为端正纯良,受的是圣贤教诲,读的是孔孟之书,怎会做出诬陷他人之事?明明是严孙和家嫂早有私情,不想被家兄和小民撞见。为了防止事情败露,为堵众人之口,二人合谋杀害了家兄和马小三夫妇。还望县尊为家兄主持公道,为小民申冤!”

马小三?夏祥心中一惊,这名字怎么似乎在哪里听过?他分开人群,走近一看,人群之中,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都是五旬上下。二人身上并无明显伤痕,身上衣服沾满泥巴。

夏祥是邻县真定知县,市乐县境内案件,他并无过问之责,也无插手权力,为避免被弹劾越界之嫌、僭越之过,最好的做法是转身走人,问也不要多问一句。他一眼就看了出来,官轿虽未打开帘子,但不用想也可以猜到,官轿之中所坐之人,正是市乐知县裴硕章。

只不过夏祥只看了地上所躺二人一眼,就顿时惊呆——二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在曹府门口结识的馄饨摊夫妇!

马小三对他有送信之谊,夏祥对马小三夫妇心存感激,在他初到京城举目无亲之时,马小三夫妇给了他亲人般的关爱,他对夫妇二人到底去了哪里一直念念不忘,不想再见到二人,竟然成了两具尸体。

夏祥心中震惊之余,又不免有几分惋惜和痛心。

地上所跪一共三人,两男一女。左首之人,面目清秀,二十出头,一身衣衫洗得浆白,却干净整齐,跪在地上,也是挺直了腰板,态度不卑不亢。

中间一名女子,容貌秀丽,颇有几分姿色,不过下巴过尖,娇艳过多而端庄不足。一身粉衣,虽价值不菲,穿在她的身上却显得既廉价又俗艳。虽诚惶诚恐地低头,眼睛却转来转去,暗中打量众人。

女子右首是一名年约三旬的男子,相貌堂堂,浓眉大眼,脸庞方正犹如刀削一般,三分英俊七分威武,颇有慷慨悲歌之气。

大夏律法虽严,官员对百姓却是十分体恤,通常审案时也不必下跪。如今几人跪拜街头,又抬出尸体,显然是要拦路喊冤,自认有天大冤情。

围观的百姓中,有一人正在吃瓜,边吃边说:“唔,跪了半天了,也不见县尊下轿,裴县尊想必是不想理会了。”“吃你的瓜就是了,要你多嘴?”旁边一名女子拧了吃瓜之人一下,“裴县尊是青天大老爷,他不下轿自有他不下轿的道理,你一个只配吃西瓜的平头百姓,哪里知道县尊的高明?”“娘子你有所不知……”吃瓜之人一脸讪笑,一抹嘴巴,“裴县尊担任市乐县令已有三年,今年正值吏部考核之年,突然出了人命案子,万一处理不慎累了官声,想升一步怕是难了。”“官人,你说董李氏和严孙到底有没有私情?”女子也拿起一块西瓜,边吃边说,眼睛斜了跪在董断和严孙中间的董李氏一眼,“董李氏长得也算端庄,怎么就是水性杨花的性子?知人知面不知心。董现也是,家财万贯却早早死了,真没享福的命。”

吃瓜男子嘿嘿一笑,一脸不屑:“狗男女有没有私情还用说?呸,一对吃里爬外的东西,害死了董现还不算,还害死了马小三、牛二娘,千刀万剐也不为过!”“董李氏怎么就害死董现了?是董现自己跳河自尽好不好?官人,你这话说得亏心不?”吃瓜女子伸手想要拧吃瓜男子的耳朵,“大夏律法规定,女子若是嫌弃丈夫,可以和离。董李氏对董现不满,难不成死也要死在董家?”

吃瓜男子一闪就躲过了吃瓜女子的“鹰爪功”,轻蔑地笑道:“谁不让她和离了?如此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女子,留着也是丢人现眼,换了我,早就写休书了。董现心肠太软,也是太喜欢董李氏,不舍得休了她。心太软就是落一个被人害死的下场,不应该,真不应该呀。董李氏和严孙串通一气,吃董现的用董现的,最后还害死了他,不杀了这对狗男女,天理不容。”

夏祥听得一头雾水,地上死去的明明是马小三和牛二娘夫妇,怎么吃瓜男子和吃瓜女子说的却是董现,莫非还有案中案?他按捺不住心中疑虑,朝吃瓜男子叉手一礼:“这位兄台可是认识董现和董断兄弟二人?地上所躺之人,应该不是董现本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吃瓜男子上下打量夏祥一眼,见夏祥身着布衣,不免就有了几分轻视,咧嘴一笑:“听你的口音是外乡人了?你有所不知,这董现是市乐城中一名富商,家财万贯,良田千顷,只不过没有读过什么书,是个土财主。后来娶了大家闺秀董李氏为妻。董李氏不但识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都说董现修了八辈子福气才娶了一个好娘子。”

吃瓜男子说得兴起,又拿起一块西瓜,一口咬下,汁液四溅,溅在了夏祥身上。萧五看得清楚,上前一步,就要推开吃瓜男子。

夏祥摇头一笑,制止了萧五。回身一看,连若涵也来到近前,站在他的身后,淡然而立,对眼前的一切漠然视之。幔陀骑在马上,并未下马,远远看了几眼,就不再近前一步,也对此事全无兴趣。

也许是她们见惯了不平之事,夏祥心中微微一动,幔陀生性淡然,江湖儿女,想必也是对世间生死司空见惯,是以不过于心。连若涵生于大富大贵之家,从未受过欺压凌辱和不公对待,对百姓的疾苦并无感同身受,因此上次吕东栋投河之事,她异乎寻常的冷静处理,也是坚毅性格的直接表现。

吃瓜男子斜着眼睛不满地瞪了萧五一眼,才继续说道:“董现是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经常出外经营,要么南下泉州采购,要么北上漠北卖货,一年到头有七个月不在家。原本董李氏还算守妇道,在家中安分守己,后来经董李氏引荐,董现重用了董李氏青梅竹马的同乡严孙为账房先生,这就出了大问题了……”

也别说,吃瓜男子颇有说书先生的潜质,不但滔滔不绝说个不停,还抑扬顿挫,很懂得收放之道,吃瓜女子亦喜亦嗔地白了他一眼:“死鬼,又耍你的嘴皮子了。当年你上我家提亲,这张嘴一张开就没停下来,一家人都被你说得大眼瞪小眼,我爹当时就相中你了,非要我嫁你不可……”

吃瓜男子还了吃瓜女子一个柔情蜜意的眼神:“娘子,我王先可是何许人也?绝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就化龙,只不过现在时机未到而已。”

夏祥呵呵一笑:“王兄,出了什么大问题了?”

王先可也意识到跑题了,嘿嘿一笑:“说是大问题,其实也是小问题,无非男男女女的私情,蝇营狗苟的苟且……话说董李氏和严孙本是同乡,都是市乐人,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是外人眼里天造地设的一双,不想后来造化弄人,严孙进京赶考,名落孙山,无颜再见江东父老,就在保州落地生根,娶了当地乡绅女儿为妻。时间一长,他不免想家,就带着妻女回家探亲,就和董李氏重逢了。不过董李氏也嫁了董现为妻,二人都感慨命运无常,有缘无分。”

夏祥点头说道:“既然有缘无分,就该各自安命,恪守本分,不该有非分之想。”“是呀,谁说不是呢?”王先可深刻地摇了摇头,“按说吧,严孙有负于董李氏,不过话又说回来,严孙并没有对董李氏始乱终弃,二人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之事,只是董现太轻信董李氏之言,引狼入室,让严孙当上了账房先生。董现常年在外奔波经营,董李氏在家里守不住妇道,就和严孙有了私情。当然了,当事双方谁也不会承认此事,董断却有所察觉,也是苦于没有证据。董断向董现说了此事,董现却是不信。这不,前段时间董现从泉州回来不久,还收留了一对夫妇,嗯,也是一对可怜人,去泉州寻找失散的儿子,结果还是没有下落,流离失所无处可去,董现是好人,就带回二人要为他们颐养天年……”

王先可说着说着,眼圈忽然红了:“天可怜见,挨千刀的严孙,害了董现也就算了,却连一对老人也不放过,罪大恶极,罪大恶极!”第四章不可等闲视之“严孙是不是凶手还不一定,官人你不要太激动了。”吃瓜女子拉了拉王先可的衣袖,顺手在王先可身上擦了擦手,“我倒觉得,未必董断就不是凶手。董断和董李氏朝夕相处,见色起意,难免做出冒犯之事。董李氏难挨寂寞,和董断苟合也在情理之中。事发之后,董断栽赃到严孙头上,又害死了马小三夫妇……也说得过去。”“你知道什么?不知道就不要乱说!”王先可极度不满地瞪了吃瓜女子一眼,“娘子,不是为夫说你,董断为人端正,怎会和自家嫂子有染?即便不顾人伦,和自家嫂子有了奸情,也断断不会害死自己兄长。董现和董断二人,从小父母不在,相依为命,手足情深,一奶同胞怎会互相加害?”

夏祥默然不语,心中已有了几分计较,对于此事大概清楚了几分。

吃瓜女子还想再辩驳几句,冷不防连若涵插了一句:“董现的死因是什么?马小三夫妇二人又是因何而死?”

连若涵本来对此事漠不关心,她也确实从小养尊处优,从未品尝过世间艰辛,不知升斗小民生存的不易,倒不是她对死者全无怜悯之心,而是在她看来不管天大的冤情,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不想听了王先可的一番话后,她才意识到了案情的复杂。更让她不解的是,明明裴硕章就在轿中,半天过去了,却不下轿,实在有失父母官风范。

吃瓜女子抬眼扫了连若涵一下,本来歪斜的身子瞬间站直,双眼发直,目光惊奇,结结巴巴地说道:“哟、哟、哟,我王孙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标致的小娘子。这位郎君,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竟娶了这样娇美如花的娘子……”

夏祥哂然一笑,正要顺势自夸几句,也好彰显自己是才貌俱佳的郎君,不料王孙氏又说了一句话,险些没有呛着他。“你瞧瞧你一身的穷酸样,长得还算有模有样,可是也太穷了,一身衣服不值几文也就算了,还拿着一把黑乎乎的扇子,算下来你全身上下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如小娘子的一个簪子值钱,你娶了她,也不知道从哪里烧的高香。”

夏祥一口气憋在嘴里,脸都涨红了,想告诉王孙氏他手上黑乎乎的扇子是曹殊隽所赠,价值数十两银子不止,却又觉得和她争论有失身份,他虽还是少年心性,刚刚弱冠,却已经是县尊之身,一言一行都要遵循章法。

连若涵掩嘴而笑,夏祥被一个市井妇人说得哑口无言,不知为何,她心中不免一阵欣喜。倒不是说她喜欢看到夏祥窘迫无奈的样子,而是夏祥身为堂堂的知县之尊,不能和百姓一般见识,尤其是王孙氏说夏祥娶了她是夏祥的福气,让她无比受用。

又一想,不对,连若涵脸上微微发烫,为何听到自己是夏祥的娘子会很开心?莫非她真的喜欢上了夏祥?怎么会?夏祥虽是进士出身,又是知县,但和她的家族相比,依然不过是一粒微尘。放眼整个大夏,有多少弱冠之年高中进士之后,或入职翰林,或外放知县,看似前程似锦,最终在朝堂之争和官场沉浮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者,比比皆是。

夏祥虽初入朝堂就搅动了四方风云,被三王爷视为眼中钉,被庆王、见王作为棋子,但谁又敢判定此去真定上任,他不会深陷龙潭虎穴,被三王爷的地方势力碾压并且撕裂?

如此一想,连若涵心思迅速冷却,淡淡地看了夏祥一眼,心中坚定了想法,若是夏祥有冲天之力,她愿意助他一臂之力,若是夏祥无力对抗三王爷的碾压,她也会如之前舍弃文昌举一般,毫不犹豫地放弃。

她虽然在婚姻大事上可以自己做主,但在家族利益面前不会任性,更不会拿家族利益当赌注。“郎君并非我的官人。”连若涵神情淡漠之间,又有几分不喜,“王孙氏,我方才问你的话,快快答来。”

王孙氏被连若涵的气势一逼,莫名怯了几分,往常的泼辣不敢施展,忙不迭说道:“小娘子莫要着急,听我慢慢道来。董现和马小三夫妇,都是投河而死。”“投河?”夏祥从小生长在中山村,对灵寿、真定和市乐几地的地理环境也算熟悉,除了滹沱河横穿灵寿和真定之外,并无江河流经市乐境内,“不曾听说市乐有江河。”“你算是说对了,他们投的是真定的滹沱河。”王孙氏一拍大腿,眼中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滹沱河离市乐还有五六十里,你说董现和马小三夫妇就算是死,也犯不着跑到五六十里外的滹沱河投河自尽。董断也是倔强,非要拉回马小三夫妇二人的尸首,可怜的董现,投河之后连尸首都没有找到,不知被河水冲到了哪里。”

原来二人是死在真定境内,夏祥恍然大悟,怪不得裴硕章不肯下轿,死者董现虽是市乐人氏,却死在真定,由真定县审理此案也是应当。裴硕章是想推诿责任,不想揽事上身。

一想也是,裴硕章今年是考核之年,此案看似简单,却是三条人命,也算是大案了。马小三夫妇并非市乐人氏,也没有死在市乐,他不接案,倒也合情合理。恐怕他此时还会怪罪董断多事,为何非要大费周章地将马小三夫妇运回市乐,在真定当地报官岂不更好?“投河自尽?”夏祥越听越不明白,“既是自尽,就并非谋杀了,为何董断又要拦路喊冤?”“怎么可能是自尽?董现家财万贯,又有娇妻,正值壮年,怎会想不开?退一万步讲,董现就算不想活了,跳井、上吊、抹脖子,有的是法子,非要跑到几十里外的滹沱河投河自尽,这不是向死里折腾吗?真想死的人,怎么死得快就怎么去死,谁也不会跑那么远去跳河,是不是这个理儿,娘子?”王先可嘻嘻一笑,一脸讨好的笑容。

王孙氏往王先可脑门上一指:“就你聪明?裴县尊为什么非说是自尽?”

夏祥心中更加明白了几分,说道:“县尊是否先以几人是投河自尽不予受理,董断不服,继续告状,县尊又以死者死在真定县内为由,应由真定县管辖再次拒绝接案,董断才拦路喊冤?”

王先可瞪大了眼睛:“你说得全对……你是猜到的还是听到的?”

夏祥心中微叹一声,脸色却一如既往地平静,朝王先可叉手一礼:“多谢。”随后他来到蓝轿之前,朗声说道,“裴兄,请下轿一见。”

一名衙役上前,恶狠狠地想要推开夏祥,萧五手腕一翻,一掌打在衙役的胳膊上,衙役后退几步,“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衙役大怒,招呼一声,数名衙役一哄而上,将萧五和夏祥团团围住。幔陀本来远远观望,见事情有变,当即纵身跳入场中,抱剑而立,对众衙役漠然视之。

轿中传来一声威严的咳嗽:“什么人在此喧哗?”

官威十足,声音漠然之中,又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威势。

夏祥上前一步,众衙役分成两列一拥而上,想要拦下夏祥,夏祥轻笑一声:“裴兄,在下夏祥,前往真定,路经贵地,本不该叨扰……”“夏祥?可是新任真定知县夏县尊?”轿中传来一声惊呼,帘子一闪,一人从轿中一步迈出,脚步飞快来到夏祥面前,叉手一礼,“夏县尊路经本县,未曾迎接,失礼,失礼!”

随后他又朝众衙役扫了一眼,冷喝一声:“不得无礼,还不退下!”

裴硕章年约三旬,面白无须,身着便装,并没有穿着官衣,长脸淡眉,嘴唇薄,眼白多,长得微有几分英武。

市乐只是一个望县,远不如次赤县真定。上任市乐知县是八品知县,裴硕章却是从六品,可见他大有来历。大夏知县品级从从八品到从六品都有,并非都是七品。

裴硕章不仅年长夏祥几岁,又比夏祥更有资历,且夏祥是路经市乐,按照常理,夏祥要么悄然路过,要么登门拜会,断没有裴硕章迎接他的道理。裴硕章却如此客气,夏祥心中明白,裴硕章是想顺水推舟,将棘手的董现、马小三夫妇案件推到他的身上。

什么?一身寒酸衣服的小郎君是真定知县?王先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他也太其貌不扬了,好吧,夏祥确实长得还算不错,就是衣着太普通太一般了,最主要的是,也太年轻了。

想起刚才对夏祥的不恭,王先可忽然一阵后怕,双腿打战,双手放在王孙氏的肩膀上才没有瘫软在地上,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娘、娘子,刚才的郎君是真定知县,真定可是大县,可是他也太年轻了,怕是刚刚弱冠……娘子,我方才对夏县尊似乎有些无礼,他会不会治我的罪?”

王孙氏虽然泼辣,却也没有如此近距离面对面和县尊说过话,也是吓得不轻:“我、我、我哪里知道县尊会不会治你的罪,谁让你不长眼睛,方才说话也不知道收敛几分。”“你还怪我?是谁说县尊一身的穷酸样?”王先可急得想要跳脚,越想越是后怕,对平头百姓来说,县尊就是天,“破家县令,灭门刺史”,县尊一句话就可以让升斗小民家破人亡,他一头冷汗,“等下赶快向县尊赔罪,希望县尊大人有大量,不记小人过。”

连若涵被二人的样子逗笑了,说道:“你二人不必害怕,夏县尊是真定知县,并非市乐知县,管不到你们,也治不了你们的罪。”

夏祥也听到了王先可二人之话,默然一笑,对裴硕章回了一礼:“裴县尊,本官冒昧地问一句,董现、马小三夫妇命案,可是发生在真定县内?”

裴硕章数日前接到吏部考核公文,不日内,吏部考核官员将会前来市乐对他三年的市乐知县一任进行考核评定,是优良中差,事关他下一步的升迁,他虽有候平磐撑腰,却也要过了吏部例行程序的一关才行。

裴硕章正精心准备以迎接吏部考核官员,却突然出了董现、马小三夫妇命案,令他大为恼火的同时,又大为头疼。吏部再是想让他考核优等,也要大面上无事才行,三条人命的案件如果破不了,他连中等都评定不上,必定差等。

想他三年来安然度日,不想临走之时,却突起变故,怎不令人懊恼?更让他气愤的是,明明命案发生在真定,董断非要回市乐告状,任他派人如何说理外加威逼利诱都不为所动,真真是一个榆木脑袋,一个大大的刁民!

更让裴硕章怒不可遏的是,董断竟敢当街下跪喊冤,且还将马小三夫妇二人横尸街头,分明就是想逼他接下案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盛怒之下,在轿中对县尉樊力吩咐一番,想让樊力暗中知会付科等人纠集一群泼皮无赖将董断打上一通,好让他乘机脱身。

樊力领命而去,裴硕章就耐着性子躲在轿内,任凭董断在外面哭天喊地,任凭严孙和董李氏喊破嗓子,他依然“我自岿然不动”,还气定神闲地拿出扇子摇上几下,心中在想:地方官确实难当,还是京官轻松,没有如此之多的烦心事。刁民总是无端生事,不过是屁大的小事,也要当成天大的委屈,不就是董现和马小三夫妇投河自尽?人要死,天难留,又关他县尊何事?难不成谁家死了人都要怪他治理无方?笑话,天大的笑话!既是投河自尽,就自行安葬了事多好,哪里还需要他开堂审案?真真是泼妇刁民。

真定县也是,知县空悬了三月有余,怎么还不见新任知县上任?若是真定知县在任,发生在真定的命案,理应由真定审理才对。

前日收到京城来信,说是真定知县夏祥不日赴任,新晋进士外放第一任就担任真定知县,也算是委以重任了。不过……裴硕章再是清楚不过夏祥在京城的所作所为,夏祥一入京城就搅动四方风云,惹得三王爷勃然大怒的事迹,让他对夏祥之名如雷贯耳,却又嗤之以鼻。他佩服夏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刚强,却又讥笑夏祥不知天高地厚的鲁莽。

不想今日意外在市乐和夏祥不期而遇,裴硕章惊讶之余,又喜上心头。夏祥来得可真是时候,现在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董现、马小三夫妇案件转交到夏祥手中,然后高枕无忧地迎接吏部考核。

如此一想,裴硕章忽然觉得夏祥还真是一个好人,如此棘手之事,竟然即将迎刃而解,他应该感谢夏祥才对。况且夏祥主动问到此案是否发生在真定境内,他更是喜出望外,忙向前一步,伸手一挽夏祥的胳膊:“夏兄,请借一步说话。”

夏祥一惊,他和裴硕章素昧平生,初次相见怎会如此热络?当下呵呵一笑,回头冲连若涵和萧五点了点头,随裴硕章进到了路边的茶馆之中。

茶馆不大,虽和上京奢华宽敞的茶馆不能相比,却也颇有特色和情调,只不过楼梯年久失修,上楼时,脚下咯吱作响,让人疑心一不小心就会一脚踩空摔到楼下。

到了二楼,进了一处僻静的房间,裴硕章让人上了茶,挥退手下,才又一脸和蔼笑意地对夏祥说道:“夏兄当真是及时雨,来得太是时候了,发生在真定县内的命案,因百姓无知,运尸到市乐,拦街喊冤。方才你也看得清楚,本官不下轿,是不敢僭越。夏兄上任之初,就可着手审理一桩大的命案,是为圣上分忧,为百姓申冤,也是为官者之大幸。”

夏祥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朝窗外望了一眼,窗外的街上,依然围观了无数百姓,都想看最后县尊如何审案,却不知道,他们望眼欲穿的县尊此时正在茶馆的楼上悠闲地喝茶,全然没有要审案的心思。“话是如此,不过本官还有一事不明……”夏祥其实已经想要接手此案了,尽管他也知道,上任之初就遇到了一件如此棘手的大案,并非什么为官者之大幸,百姓的不幸怎会是为官者的大幸,他淡淡地看了裴硕章一眼,“裴县尊,百姓有冤,为官者当不辞辛劳为百姓排忧解难。董断本是市乐人氏,董现也是,且被告严孙和董李氏也是市乐人氏,董断运尸回市乐,是对裴县尊的爱戴和信任,裴县尊审理此案,既是为圣上分忧,又是为百姓申冤,何来僭越之说?”

裴硕章一口茶含在嘴里,想咽却咽不下去,着实噎得难受。他原以为夏祥会一口应下此事,以夏祥的年轻气盛,有人命官司,应该大有期待一展手段为民请命才对,不想夏祥竟有推托之意,他心思不由得为之浮沉不定。又听夏祥以官职相称,他心中微微一怔,知道夏祥是想和他公事公办,又一想,是了,能从容周旋于几位王爷之间的人物,虽年轻,虽初入官场,却也不可等闲视之。第五章多管闲事

不过裴硕章还是自认夏祥再有城府,也不过是刚过弱冠的小儿,就抚须一笑:“夏县尊此言差矣,大夏律法有文,命案以发生地为审理之地,董现和马小三夫妇是在滹沱河投河自尽……”“大夏律法也另有条文,若民所告之案不在发生之地,可以在户籍所在之地报官。”夏祥不慌不忙地回应裴硕章,“律法不外乎人情,若只以命案发生地为审理之地,会有多少恶人流窜外地杀人放火,然后逃之夭夭,让当地官府无从捉拿?”

裴硕章愣了片刻,才说:“夏县尊之意是,非要本官接下此案了?”“并非本官非要裴县尊接下此案,是此案本是裴县尊的分内之事。”夏祥端起茶杯,又轻轻放下,“茶凉了,人走了,但茶香尚存,名声还在。”

裴硕章自然听出了夏祥的言外之意,是提醒他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心中不快,将茶杯一放:“本官还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奉陪,请!”

夏祥见裴硕章下了逐客令,却并不起身,反倒自顾自倒了一杯热茶:“裴县尊少安毋躁,本官的话还没有说完。”

裴硕章心中愈加气愤,若是夏祥不接手此案,此案就还是他的烫手山芋,他哪里还有工夫和夏祥闲聊,虽是邻县,却也是不相干之人,他不耐烦地说道:“夏县尊还有何指教?”“本官本来想说此案若要真定县审理,也是可以,不过裴县尊既然有要事在身,就算了……”夏祥认真地笑了笑,“本官告辞。”

等夏祥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之处,裴硕章还一脸茫然,不解夏祥前后矛盾之话到底是何用意,有何居心。“县尊……”县尉樊力悄然现身在裴硕章身边,他低眉顺眼,弓着身子,恭敬又不失讨好之意,“付科他们到了,要不要现在动手?”

裴硕章朝窗外探头张望,夏祥几人已然走远,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挺着身子跪在地上的董断脸上,眉头皱起,厌恶之色迅速在眼中弥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要出了人命就好。”“是。”樊力小心地应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毒,迅速下楼,来到街上,目光扫了人群中一个干瘦精壮的汉子一眼,微一点头。

干瘦精壮汉子回应了樊力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他依次拍了拍身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