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花园(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25 01:27:58

点击下载

作者:多特·哈奇森,王丹,张曼(译)

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蝴蝶花园

蝴蝶花园试读:

I

SBN:9787532164226本书由上海读客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献给妈妈和黛比,因为对我的问题,你们回答到一半时,才意识到要多烦有多烦,诸如此类。I

技术员告诉他说,在玻璃另一边的女孩自打被他们带进来,始终一言不发。开始他不觉得奇怪,毕竟她经历了好几次伤痛。但是透过单向镜观察了她一会儿,他便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的判断了。她跌坐在硬邦邦的金属凳上,下巴搁在一只缠着绑带的手上,另一只手则在不锈钢桌子上划着不知什么图案。眼睛半眯着,眼帘以下的皮肤是整块整块的淤青色,一头黑发也没有洗过,显得枯燥,乱糟糟在脑后扎成一个结。显然她已经累爆了。

尽管如此,他也不愿意承认她遭受了精神创伤。

联邦特工维克多·汉诺威一边抿着咖啡,一边打量着女孩,他在等着自己的队友们,至少要等到他搭档来。警队里排名第三的干将还在医院里,试图跟进其他女孩的情况,并试着——如有可能的话——查询她们的名字,拿到她们的指纹。其他的特工和技术人员都在案发的那幢房子里。几乎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他此刻只想赶快打个电话回家,跟自己的女儿们说几句话,知道她们一切都好就行。因为他在问话方面,特别是面对受过创伤的孩子们问话很有一套,所以他才被留下,等到合适的时候,让他进去跟这位受过特别伤害的女孩谈谈。这是明智之举。

他看到氧气面罩在她鼻子和嘴巴旁压出淡粉色的痕迹,看到她脸上残留的污垢和烟渍。女孩的双手和左边的胳膊缠着绷带,穿着一件医院路人给她的薄汗衫,汗衫外面看得见被绷带厚厚包裹着的轮廓线条。她只穿了条绿色的手术服裤子,打着寒战,蜷缩着赤裸的双脚,以免触碰到冰冷的地面,却一句抱怨的话也不说。

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其实大部分他们救出来的女孩的名字他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那些没等到他们搭救就早已死去的女孩们的名字。眼前这女孩只跟那些跟她一起的女孩说过话,对其他人一概不理,即便这样,还是无法知道女孩子们的名字,关于她们的信息也都无法获取。反……正,他没法因此真的觉得,既然这样他也只能无事可为。“你可能会死,或许不会,现在只管放松,等医生来。”这样的话对其他女孩有效,但是对她就不敢保证了。

她先在椅子里坐直了,然后将两只胳膊慢慢地举过头顶,直到整个后背都似弓一样弯曲起来。麦克风传出脊椎骨受到挤压后发出的咔咔响声。她摇摇头,倒在桌子上,脸颊贴着金属桌面,手掌也平压在桌面上。她背朝着玻璃墙,她知道他还有其他人会在后面观察她,只是她这样背对着玻璃墙,反而暴露了另外一件有意思的事,即那些线条。

医院曾给过他一张背部的照片。一眼他就瞥见她后肩两侧上那些斑斓的色彩。其他的就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透过薄汗衫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线条。他从口袋里拿出照片,贴在玻璃上,比对着彩印照片和透过衬衫隐约可见的线条。这本来不算什么,可是所有受害女孩都有类似的文身,虽然颜色各异,设计也不同,但是性质是一样的。“警官,你觉得这是他对她们做的?”一位技术人员盯着监视器问道。摄像机在审问室那边录着像,在这边的屏幕上,能看见她被放大的脸,她双眼紧闭,呼吸平稳。“我们会查清楚的。”他不喜欢推测,特别是在还不了解情况的时候。这样的案件还是他干这个工作以来头一遭遇到,物证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他凡事已经习惯估计到最糟糕的结果。一个小孩走丢了,你再怎么忙得不着家,也不能指望最后能找到生还的小可怜。他认为凡事可以抱以这样的希望,但不能抱以这样的期待。他见过最小的小孩尸体,小得让人难以想象用什么棺材才能收殓;也见过连强暴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遭到了强暴。但手上这件案子太出乎意料了,不知怎么了,他连该从哪里下手都不知道。

他甚至连她到底几岁了还不知道。医生猜测女孩在16到22岁之间,可他觉得光靠猜是没用的。如果她只有16岁,那或许应该到儿童服务中心之类的地方找个相关的人来,但是医院里到处都是那样的人,再找一个来只是添乱。本来找他们来应该能解决问题,至少能做点什么——可他们却根本帮不了忙。他想象着,自己的女儿们要是像这个女孩一样被锁在一间房里时,该会做什么?估计她们谁都不能像她这样若无其事。这一点说明她比自己的女儿们年龄稍大些,或许她之前多次练习过假装若无其事?“埃迪森和拉米雷兹那边有消息吗?”他问技术员,视线一刻没有离开女孩。

其中一位技术员回答说:“埃迪森正在赶回来的路上;拉米雷兹还在医院,跟最小的那个女孩的父母在一起。”伊芙没看房间里的女孩,也没看监视器。她家里有个小宝宝。维克多想,要不让她回去——可她刚休完产假,今天是第一天上班——还是让她留下吧,如果她撑不住了应该会主动说的。“就是因为她,才起了追查的念头吗?”“又有个女孩几天前刚失踪,在商场里和几个朋友买东西时突然不见了。她的朋友们说她出了试衣间,到购物区拿同款衣服的其他号,就再也没回试衣间。”

失踪的人又多了一个。

他们在医院里对所有女孩子,包括在来医院途中,或刚到医院就死掉的,都拍了照片,并搜索失踪人口数据库,与她们的照片作比对,可是比对的结果得等一段时间才会出来。每当探员或医生询问那些状态稍好一些的女孩叫什么名字时,她们个个都是转过头看这个女孩,因此很明显,她是头儿。被问到的女孩子们都一声不吭,其中有那么几个似乎刚想说,却禁不住呜咽起来,搞得护士们来回跑着照顾她们。

但是审问室的这个女孩就不一样了。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就走开,人人都看得出,她对自己被找到这件事丝毫不觉触动,因此在场的一些人断定,她或许不一定是受害人之一。

维克多叹了口气,把剩下的咖啡一口喝干,再把纸杯压扁,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他觉得还是得等拉米雷兹来会好些;像这样的情况,多一位女性在场总好些。她能来吗?也不知她会跟那对父母待多久,又或许媒体曝光照片的信息后,其他的父母也会纷纷涌进医院。他想如果照片传到媒体那里,他皱着眉头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他讨厌把受害者照片布满电视屏幕或是报纸页面,那样只会让受害者永远忘不了发生过的伤害。起码要等到失踪人的信息得到确认了再说吧。

身后的门砰砰地打开又关上了。房间隔音,但玻璃被震出了声响,女孩立刻坐了起来,眯着眼睛看着玻璃。也许,玻璃那边有她认识的人。

维克多没有挪动身子,除了布兰登·埃迪森,没人会那样摔门。“怎么样?”“他们对比了一些近期的报告,孩子们的父母都在赶来的路上了。到现在为止,全是东海岸的。”

维克多从玻璃上揭下照片,重新放回外套口袋里。“还有没有关于这个女孩的信息?”“她被带来后,有几个女孩叫她玛雅。姓什么还不知道。”“是她真实的名字吗?”

埃迪森哼了一声,说:“不确定。”他笨手笨脚地拉起外套的拉链,里面穿着他的红人队T恤。只要应急小组找到了生还者,维克多小组哪怕在休假也得被调回来处理案件。参照埃迪森平时的穿衣品位,维克多看到他没穿印着裸女的T恤已经倍感欣慰。“有一组人在主屋那里搜索,看那个混蛋有没有留下什么个人物品。”“我们都看到了他留下的那些女孩,她们大概就是他的个人物品了。”

大概是想起了在出事房屋那边看到的情形,埃迪森没有回嘴。“为什么挑这个女孩?”他问到,“拉米雷兹说还有一些其他的女孩伤得不重。虽然更胆小,可她们更愿意说话。这个看起来不会轻易张嘴。”“其他女孩都盯着她。我想知道为什么。她们一定特别想回家,可又为什么要看她的脸色行事,都不说自己的名字?”“你觉得她是主谋之一?”“我们先得查清楚是不是。”维克多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水,深吸一口气。“好了。我们去跟玛雅谈谈。”

他们走进审问室时,她靠着椅背坐着,纱布裹缠的手指交叉横放在肚子上,这种自我保护的姿势超乎他的想象,跟他一起的搭档皱着眉头,显然也觉得出乎意料。她扫了他们一眼,虽面无表情,却发现了一些细节,心里有了些许的盘算。“谢谢你跟我们过来,”他跟她打招呼,实际上他只能如此,“这是特工布兰登·埃迪森,我是特工的头儿维克多·汉诺威。”

她嘴角微微上扬,做出带着一丝微笑的表情,他可不觉得这是在微笑。“特工的头儿维克多·汉诺威,”她重复道,声音沙哑,仿若被烟熏过似的,“真是拗口!”“你想叫我维克多吗?”“我无所谓,不过谢谢你!”

他摘下帽子,然后递给她一瓶水,趁此机会想想如何换一种方法跟她谈。她不害羞,因此她肯定不属于心理受到创伤类的。“一般情况下,自我介绍还应该包括其他的一些东西。”“一些对你们有用的趣事?”她说,“你喜欢编篮子,游长泳。埃迪森嘛!喜欢穿迷你裙,踩高跟鞋上街?”

埃迪森砰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吼着:“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别没礼貌啊!”

维克多咬着嘴唇,克制着,不让自己笑出来。他晓得,一旦笑出声来,他会更加生气,那等于是火上浇油了。尽管知道这一切,可他还是想笑。“请告诉我们您的尊姓大名好吗?”“谢谢,还是算了吧。我不想说。”“有些女孩叫你玛雅。”“那你还问我干嘛?”

听到埃迪森使劲吸气的声音,维克多还是装作不知道。“我们想知道你是谁,你怎么到这儿的。我们可以想办法送你回家。”“那如果我说我不需要你们帮忙呢?”“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之前没有回家?”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表情像是赞同他所说的。她长得很漂亮,大麦色的皮肤,浅棕色的眼睛,像琥珀一样可人。可她就是不怎么笑,所以看上去也就不那么可人了。“你我都很清楚啊。不过我已经不在那儿了,不是吗?我能直接从这儿回家的。”“你家在哪儿?”“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那儿的家还在不在呢。”“这事可不能开玩笑!”埃迪森突然厉声说道。

女孩冷冷地看着他。“不,当然不是开玩笑。有人死了、有人被毁了,我清楚得很,你为此是很不耐烦的。因为这些破事,你不能去踢球,被紧急叫回来了。”

埃迪森涨红了脸,把拉链拉到了领口。

维克多接着女孩的话,说:“你看起来不怎么紧张。”

她耸了耸肩,抿了一小口水,小心地用绑着绷带的手握着水瓶。“我应该紧张吗?”“跟联邦特工说话,大多数人都会紧张的。”“这种谈话跟他——也没什么不一样,”她咬住了裂开的下唇,疼得皱眉头,血珠迅速渗透了裂开的皮肤。她又喝了一小口水。

他温和地追问:“跟谁?”“跟他,”她回答,“花匠。”“那个劫持你们的人——你们跟他的花匠说过话?”

她摇摇头。“他就是花匠。”※

你要知道,我这样叫他,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敬畏,更不是因为受到了调教。这个名字根本不是我给他取的。我们这么叫他,只是我们对他一无所知,跟我们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一样。不知道的东西可以被生生地造出来,那么最终还有什么是没被造出来的也就变得无所谓了。我想,这大概就是实用主义吧。那些温暖友爱的人,需要得到别人的肯定,可结果呢,却成了斯德哥尔摩症患者,剩下我们这些人就成了实用主义者。这两种品性我都见过,我选择后者,即讲求实惠。

我一到花园,就听到了这个名字。

刚到花园时,我头疼得厉害,比起我之前因宿醉引起的头疼至少要强一百倍。一开始我疼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要呼吸就疼得像头快被劈开似的,更别说动一动了。大概我发出了什么声儿,突然间有一块冰冷的湿布盖住了我的额头和眼睛,然后有个声音跟我说,这只是水,她可以保证。

我更加恐慌了,不知是出于对她的这种应对自如的关心,还是出于“她”是个女的,我无法判别。

当时绑架我的两个人都不是女的,起码这一点我能肯定。

当时感觉到一只胳膊麻利地搭到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扶我坐了起来,然后把一只玻璃杯贴到我嘴边,“我保证,这只是水。”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喝了。其实我喝的是否“只是水”已经无所谓了。“你吞药片行吗?”“行。”我轻轻地回答道,可是就连发生这么轻的声音都疼得像是要在我头骨上凿出个洞来。“那,张嘴吧。”我倚着她张开了嘴。她把两片药片放在我舌头上,然后又把水拿起来。我乖乖地吞下药,她就让我躺到一个硬硬的床垫上,床单冰凉凉的,我不停地泛恶心,想吐。她好长时间没再说话。我的眼前各种彩灯似的光点慢慢地停了,意识好像也逐渐恢复了。她看我有了反应,用块布帮我盖住脸,挡住头顶的光,我才渐渐不眨眼了。“你以前做过好几次这样的事吧。”我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她把那杯水递给我。

即使她弓着身子,坐在床边的一个高脚凳上,也看得出她身材高挑。她的长腿和纤长的肌肉线条像一位亚马逊女战士,或者把她比作一个母狮子好像更贴切些,因为她靠着的姿势像只柔软的猫。蜜棕色的头发凌乱地盘在头顶,却也不难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和一双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深棕色眼睛。她穿着一袭黑色的丝绸裙子,高高地系在脖子上。

她任凭我打量,反而像是松了口气。我猜我这样要比发抖或是发火要好些,那些她大概也都见识过。

我重新注意到新添满的水。“他们叫我利昂奈特,”她跟我说,“就不用跟我说你的名字了,说了也用不上。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还是忘了自己的名字吧。”“我们在哪儿?”“花园。”“花园?”

她耸耸肩,她连这种动作都做得很优雅,行云流水一样。“叫什么都差不多,叫花园就行。你想看看吗?”“你大概不认识从这里出去的小道?”

她只是看着我。

好吧。我晃着床边的腿,用拳头撑着坐起来,这才发现我衣服都没穿。“衣服呢?”“给。”她拿给我一片黑色的丝绸布料,穿上才发现是一件紧身及膝的裙子,领子很高,后背很低,非常低。如果我有腰窝的话,我穿上后她一定能看到。她帮我系好屁股上的绳状腰带,然后轻轻把我推向门口。

这房间陈设简单,简单得有点过了头: 一张床,一处角落里有个小小的马桶和洗手池,另一处角落里放着像是开放式淋浴的东西,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墙壁是用厚玻璃做的,没有门,只有门洞。每面玻璃内外都有一条轨道。

看到我紧皱眉头地看着轨道,利昂奈特解释道:“会有一堵墙降下来,把我们都关住,什么人都看不到。”“经常吗?”“有时候。”

从门洞出去是一条窄窄的走廊,往右边走,可一直走到尽头,往左手没有路可走了。正对着我的还有一个门洞,上面有更多那样的轨道,这个门洞通向一个潮湿阴凉的洞穴。洞穴的尽头有一个拱门,微风掠过幽暗的石壁吹过来,墙壁上映出瀑布反射的光斑,潺潺的水声隐隐约约钻进耳朵。利昂奈特带我从水帘后走进花园,眼前的美景简直不可方物。蓊蓊郁郁的树叶和树丛中,五光十色的花争奇斗妍,蝴蝶成群地嬉戏其间。外层立着一个人造的悬崖峭壁,最高处还有更多的绿植和树木,峭壁边上的树直冲玻璃屋顶,一层层延伸到一望无际的远处。我能透过稍矮的绿植看到黑色高墙,但再远就看不到了。藤蔓环绕,只留出些许空着的地方,那大概是通往门厅的入口,就像我们之前走过的入口一样。

花园中庭大得难以想象,还没看到那些缤纷的色彩,我已经被硕大无朋的空间震惊了。瀑布分流,细流蜿蜒汇入一个睡莲装饰的小池塘,白沙小径穿过绿植通往其他的门口。

天花板透射进深紫色的光,间或有玫红和靛青的光闪过——应该是晚上。我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被挟持的,不知为什么,我的直觉反应是已经不在同一天了。我缓缓地转身,想把周围的一切都收进眼里,可是要看的实在太多。我的双眼连那里的一半都看不完,脑子连我看到的一半都处理不了。“什么鬼?”

利昂奈特笑了,却又立刻收回笑声,生怕被人听到。“我们叫他花匠,”她说得不冷不热,“贴切吧?”“这是个什么地方?”“欢迎你来到蝴蝶花园。”

我转身问她到底什么意思,然后就看见了那个。※

她慢慢地喝了口水,让瓶子在手里滚来滚去。待她安静下来,维克多才轻轻敲了下桌子,问她道:“哪个?”

她没有回答。

维克多从口袋里掏出照片,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又问:“这个?”“你都知道答案了,还要问我,要我还怎么信你。”可她塌下双肩,靠到椅子背上,恢复了之前的姿势。“我们是联邦特工,我们是公认的好人。”“难道希特勒觉得他自己是坏人吗?”

埃迪森突然把身子挪到椅子的边沿,“你把我们跟希特勒比?”“不,我只是跟你们讨论认知和道德的相关性而已。”

他们一接到指令,拉米雷兹就直接去了医院,维克多赶来这里配合处理堆成小山似的报告。埃迪森负责现场,但他处理这种恐怖事件总要发脾气。想到这儿,维克多回来看着桌子那头的女孩,问:“疼吗?”

她摸着照片上的线条说:“疼死了。”“医院说这得有几年了?”“你问我?”“你得回答我。”他重复刚才说的话,不过这回带了一丝笑意。

埃迪森冲他皱起了眉头。“医院有很多特点,但不包括完全无能。”“这又在说什么了?”埃迪森插嘴问。“对,这有好几年了。”

多年来他一直询问女儿们的成绩、考试和交男友之类的问题,因此积累了一些经验。这一问一答的套路也可用于现在这场合。他一声不吭,一分钟,两分钟,他看着女孩快速但仔细地翻动着手里的照片。要是团队大一点话,里面的心理医生们或许可以就此说上一通了,分析出几条门道来。“他找谁来干这事呢?”“这世上他绝对信任的人。”“多才多艺的人。”“维克——”

维克多双眼仍然盯着女孩,一边用脚踢搭档的椅子腿,想惹他生气。可结果是除了女孩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之外,其他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实际上,事情不该这样,真的是丝毫不该这样,可是事情仿佛又就是这样!

女孩看着裹成手套一样的手指头边上的纱布。“扎针的时候声音很大的,你知道吗?明明不是你自己选的。可不选也是选,因为还是有其他选择的。”“死。”维克多猜。“比死还可怕。”“比死还可怕?”

埃迪森的脸变得煞白,女孩看见他这样,没有讥笑他,却认真地对他点了点头。“他明白。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都没经历过这个,是吧?纸上写的和实际情形可不是一回事。”“什么比死更可怕,玛雅?”

她用指甲抠着食指上的一处新痂,慢慢揭起来,点点血珠透过纱布渗出来。“你要是知道找一套文身工具有多容易,估计会被吓到。”※

到那里的第一周,为了让我安安静静地不哭不闹,每天都会在我晚餐里悄悄地加点什么。那几天利昂奈特也一直陪着我,但是其他女孩——其中好几个做得很明显——都远远地躲着我。有一天吃午饭时,我问利昂奈特她们为什么躲着我,她说没有为什么,这是件很正常的事。

她塞了一大口沙拉到嘴里,然后说:“哭哭啼啼总是搞得人心烦。”这位神秘的花匠,且不管他做的其他事,他给我们的饭菜倒是极好的。“女孩子们大多不愿哭,一般哭只会在知道了要如何安顿某个女孩时。”“只有你不哭。”“事情总得要人做。不过,如果必须要我去做的话,我也能忍住,不让自己掉泪。”“我在你面前没有掉一滴泪,你该很欣慰吧。”“啊,对了。”利昂奈特插了一片烤鸡肉,转着叉子。“你从小到大哭过吗?”“哭有什么用?”“我该爱你呢,还是该恨你?”“决定好了跟我说,我会见机行事的。”

她大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保持这个态度,但别对他这样。”“为什么他非要坚持让我晚上吃安眠药?”“预防万一啊,这不是外面还有个悬崖呢。”

我忍不住猜想,要有多少女孩曾经跳过崖,他才会想到采取预防措施的。那堵人造围墙估计得有25,或者30英尺高吧?人从上面摔下来会死吗?

我渐渐地习惯了,在药效过去之后,我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醒来,也习惯了醒来后发现,利昂奈特在床边的凳子上坐着。可在第一周的最后一天,我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趴在一个垫着硬垫的长椅上,屋子里布满着浓浓的消毒水味。这不是原来的那个房间,这个房间要大一些,玻璃墙也换成了金属墙。

而且,还有别人在这里。

刚开始我还看不到,麻醉剂效果仍很强,我的眼皮就像黏在一起,完全睁不开。但我能感觉到旁边还有别人。我保持呼吸匀称,绷紧了想听到点什么。突然一只手落在我光着的身子上。“我知道你醒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不高不低,典型的大西洋中部气质。其实还蛮好听的。那只手慢慢轻抚过我的腿、屁股,然后是脊柱沟。房间里不冷,但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最好别动,否则我们可能都会后悔。”我想转头,顺着声音面向他,却被那只手按住了后脑勺,没办法动弹。“我不想因为这个绑住你;那样线条就毁了。如果你觉得你没办法不动,我也可以给你点儿东西让你安静下来。再说一遍,我不想这样。你能不动吗?”“为什么?”我问道,声音轻得可怜。

他把一片光滑的纸塞进我手里。

我想睁眼,但是安眠药让我比平常早上起床时更困。“如果你不打算现在就开始,能让我坐起来吗?”

那只手抚过我的头发,指甲轻轻地挠了下我的头皮。“可以。”他听起来好像很吃惊,不过还是扶我坐起来。我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开始看手里的图片。我能感觉到他的手还在摸着我的头发。我想起了利昂奈特,还有那些我曾远远看到过的女孩子们,我其实对这些不惊讶。

觉得很恶心,但一点不惊讶!

他站在我身后,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古龙香水味,保守点估计,这香水价格不菲。我面前有一整套文身工具,墨水在一个托盘上一字排开。“今天做不完。”“你为什么要给我们文身?”“因为花园里一定要有蝴蝶。”“就不能用比喻意义上的蝴蝶吗?”

他笑起来了,声音里透着惬意。这个人爱笑,而且不管什么原因,想笑就笑,有点由头就会笑起来。相处一段时间,就会了解到些事情,这是我了解到的他最大的特点了。他想要在生活中找更多乐子。“怪不得我的利昂奈特喜欢你。你还挺野的,跟她差不多。”

我没答话,没什么好说的。

他小心地勾着手指把我的头发拢起来放到肩后,然后拿起梳子给我梳头。梳顺了,还不停地梳。我觉得他喜欢梳头,大概跟他喜欢文身一样。在别人允许的时候,给别人梳头是种很单纯的乐趣。最后他给我扎了个马尾,用皮筋绑住后又绾了个髻子,用发圈和发卡固定住。“现在趴下吧,请!”

我照着他说的那样趴下。趁他走动的时候,我瞄到了他的卡其裤和系扣衬衫。他不让我面朝他,让我把脸紧贴在黑色皮革上,双手可以随意放在两侧。这姿势不怎么舒服,但也不是特别难受。我绷紧了自己尽量不动,结果他轻轻地拍了下我的屁股。“放松,”他跟我说,“如果你绷太紧,反而会更疼,好得也更慢。”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肌肉放松。双手握拳,然后又松开。每次松手,我就放松了一点点背部力量。这是索菲娅教我们的,其实主要是为了不让惠特妮总是崩溃——※“索菲娅?惠特妮?她们俩也在那群女孩里?”埃迪森插嘴说。“对,是那群女孩子。索菲娅大概应该算是个女人。”女孩又喝了一口水,看看瓶子里还剩多少。“其实,惠特妮也应该算是,我猜。她们都是女人。”“她们长什么样子?我们可以对照名字和——”“她们不是花园里的。”女孩看着年轻特工,他的表情让她猜不透,同情掺杂着取笑,甚至是嘲笑。“我以前过得也不好。但人生不是从花园开始的。呃,反正不是从这个花园开始的。”

维克多把照片翻过来,猜着这身文身,这么大的一片文身,再加上这么多的细节,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做成。“不是一次就完成的。”女孩看到他盯着图案。“他先从轮廓开始文。割完线再打雾,然后文其他细节,两个星期就好了。文身文好了,我就变成他花园里的又一只蝴蝶了。上帝创造了他自己的小世界。”“说说看索菲娅和惠特妮。”维克多觉得文身可以暂时不用问了。他大概能猜到文身完成后会发生什么,就算做一回胆小鬼他也不想接着听下去。“我跟她们一起住。”

埃迪森马上掏出口袋里的皮筋绑带记事本。“哪里?”“在我们的公寓里。”“你得——”

维克多示意他不要继续。“给我们说说那个公寓。”

埃迪森抗议了:“维克,她什么都没说出来啊!”“她会说的。”维克多回答说,“她准备好了就会说了。”

女孩看着他们没说话,两只手轮流抛着瓶子像玩冰球似的。“给我们说说那个公寓。”维克多又说了一遍。※

我们一共八个人,一起在餐厅打工。屋子是个很大的阁楼,没有其他房间,所有人的床和床头柜都像军队里那样摆。每个床都有一边摆架子放衣服,另一边到床脚围着帘子。虽然也遮不了什么,没什么隐私好说,但也已经不错了。一般情况下房租都贵得要命,但是那附近很乱,而且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住,平摊了月租不过也就是一两晚的工资而已,剩下的日子就能随便花钱了。

有些人真的是随便花。

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的是学生,有的是野丫头,还有的以前做过妓女。有的人想要做自己,有的人想要独处,各有各向往的自由。我们唯一相同的地方,是在同一家餐厅工作,住同一间屋。

说实话,那里简直就像天堂。

当然了,有时候也有小摩擦,吵架啦,打架啦,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但是大多数都是事情过了就算了。总有人愿意把衣服和鞋借给你穿,或者把书借给你读。有人要工作,有人还要上课,但是没事的时候,我们兜里装着钱玩遍整座城市。就拿我来说吧,我从小没怎么被人管过,这种自由太美妙了。

冰箱里总是备有面包圈、酒和瓶装水,柜子里总是备有避孕套和阿司匹林。有时候还能在冰箱里找到剩下的外卖。社工要上门检查索菲娅情况的时候,我们就去杂货店采购一趟,把酒和套子藏起来。一般我们都在外面吃,或者点外卖。打工的时候一整晚都围着吃的打转,我们见到公寓的厨房都跟见瘟神似的。

哦,对了,还有一个醉鬼。我们就没搞清楚过他到底住不住那栋楼,每天下午他都在街上喝酒,晚上就醉倒在我们门口。不是楼门口,就在我们房间门口,也是个他妈的变态。我们下班回来已经很晚了,他还在,几乎每天都这样。我们就直接上到顶楼,再从防火梯走一层下来,从窗户进屋。索菲娅觉得醉汉可怜,不想把他送去警察局,所以房东就给我们加了一道特别的锁。我们同情索菲娅的遭遇——以前做过妓女——现在戒了毒瘾,想要重新得到孩子的抚养权——所有人都不想难为她。

那些女孩是我第一次交到的朋友。我以前大概也遇到过像她们一样的人,但是又不一样。我以前见人能躲就躲,基本都这样。但是我跟她们一起工作,又住在一起,所以……就很不一样了。

索菲娅激励着我们每个人。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一年多不碰毒品了。她用了整整两年才戒除了不断反复的毒瘾。她有两个特别漂亮的女儿,被一户人家收养着。那对养父母完全支持索菲娅戒毒、重新抚养女儿的想法。基本上她什么时候想见女儿了,他们都会让她见。日子过得不顺了,或是她的瘾上来了,我们就会把她塞上出租车去看她女儿,让她晓得自己那样苦苦撑着是为了什么。

还有霍普和她小跟班杰西卡。霍普是鬼机灵,很活泼,杰西卡就一直跟着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有霍普在,公寓里就有笑声和性爱,杰西卡想找个人爽一爽,霍普给她做了很好的榜样。我搬进去的时候她们还都是小孩,才十六七岁。

安珀也17岁了,但是跟她俩不一样,她是个有计划的人。她为了不被收养,还对自己独立未成年人的身份做了公证。她还过了GED考试,但还没想好要读什么专业,所以暂时在社区大学里选读会计。还有凯瑟琳,她要大几岁。她从来没有提起过来公寓以前的任何事。其实,其他的事她也不说。有时候我们硬逼着她跟我们共进退,她也会跟我们一起做点什么,但她从没有自己要去干任何事。如果有人让我们八个人面对墙站成一排,问我们谁的动作跟别人不一样,每个人都会指向凯瑟琳。不过,我们也不问她。公寓里有条最基本的规则就是不要逼问个人历史。我们都有过见不得人的过往经历。

我刚提到了惠特妮,她会间歇性地发疯。她是个心理学研究生,但是妈的有点神经质。她也不是特别疯,就是“我没办法承受压力”这种疯。放假的时候她很好,但是一到开学上课了,我们就得轮流提醒她: 冷静,别他妈发疯。内奥米也是学生,读的是史上最没用的专业。真的,我觉得她去上学无非是因为有奖学金,然后读英语专业能让她有借口看很多东西。不过好处是她很愿意跟我们分享她读的书。

在餐厅上班的第二周,内奥米跟我提到了那个公寓。当时我到这座城市不过才三周,还住在青年旅馆里,所以每天都带着全部家当去上班。当时我们就在那个小更衣室里换工作服。我的全部家当放青旅里不安全,就都放餐厅里,这样我起码工作起来不分心。其他人也在那儿换衣服,因为那套制服——长裙和高跟鞋——无法穿出去。“那个,嗯……你应该挺靠谱儿的,对吧?”她直接来了这么一句。“我的意思是,你不给勤杂工和服务员撂脸子,也不从更衣室里偷东西。闻起来也没什么怪味儿。”“问这个干吗?”我戴上胸罩,扣上后背的扣子,再让胸罩托起乳房。住青旅让我脸皮变厚了,在这间所有女服务员都来换衣服的小更衣室里就更不会觉得怎样了。“瑞贝卡说,你就住街前面一点儿。你知道我们几个是一起住的吧?我们现在空出了一个床位。”“说得很对。”惠特妮把盘起来的金红色的辫子抖松开来,“就是一张床。”“还有个床头柜呢。”霍普傻笑着说。“我们几个聊过这件事,想问问你愿不愿意。租金是三百块一个月,包水电。”

我刚来没多久,就算这样我也知道不可能那么便宜。“三百?三百能住个什么鬼?”“租金总共是两千,”索菲娅说,“平分一下就是三百了,剩余的用来付水电费。”

这样说起来好像没错了,不过……“你们几个人一起住?”“加上你八个人。”

那基本跟住青旅差不多了。“我今晚住一夜试试看,明天再决定可以吗?”“好啊!”霍普递给我一件看起来连屁股都盖不住的牛仔短裙。“不是我的。”“我知道,可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她已经一条腿伸进我的加大号灯心绒裤子里,所以我也不能说什么了。挤进裙子之后,我提醒自己,弯腰什么的要特别注意。霍普的身材特别火辣,有点儿丰满,所以我能把裙子再往下拉一点盖住屁股。

餐厅老板看到我跟女孩们一起走,眼睛都亮起来了。“你现在跟她们一起住了,是吗?你感觉安全了吗?”“都没客人了,吉利安。”

他说话马上不带意大利口音了,拍了拍我肩膀,说:“她们都是好女孩。我很高兴你跟她们在一块儿。”

他这样一说,我便决定不用等去看了公寓再决定住不住了。吉利安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严厉又公正,事实证明没错,他愿意给我这样只背着一个旅行背包、拖着一只行李箱的女孩一周的试用期。为了让顾客感觉食物味道更好吃一点儿,他故意装成意大利人,但其实他又高又壮,红色头发稀稀疏疏,本来盖住上嘴唇的小胡子现在差不多要盖住整张脸了。他看重的是工作表现而不重说辞,看人也是一样。所以第一周试用期一结束,他就给了我一张下周的工作时间表,表上写着我的名字。

我们下班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我记住了街道名和火车班次,快到公寓时,我原以为会紧张,可事实上完全没有。穿了好几个小时的高跟鞋,我们上楼梯都很累,去顶楼再上天台有好多台阶,要穿过放在露台的家具、罩着的烤肉架,还要拐过种着的茂盛植物、貌似是大麻的一个角落,再从防火梯往下走一层才到窗户边。索菲娅捣鼓着开了锁,霍普一边笑着,一边跟我讲走廊里那位变态醉鬼的事。

青旅里也有几个那样的人。

房间很大,很宽敞也很干净,两边靠墙各放着四张床,中间一组沙发摆成一圈。吧台后面是厨房,门后是卫生间,里面的淋浴间很大,十个淋浴喷头朝着不同的方向。“我们不问这里之前住过什么人,”内奥米带我参观的时候委婉地说,“不过是个淋浴而已,又不是狂欢。”“你们要养护这些淋浴龙头吗?”“啊,谁管啊,我们都是随意用的。那才有意思呢。”

只有我一个笑了。跟她们一起工作很有意思,她们在厨房里总是讲笑话、骂脏话、抱怨那些烦人的顾客,或是跟厨师和洗碗工调情。跟她们在一起的两周时间里,我笑的次数比来之前加起来的所有次数还多。大家都把钱包背包放到床头柜上,大多数换上了睡衣或者随便穿点什么,但是都没睡。惠特妮把她的心理学书拿出来读,安珀拿出二十个一次性口杯,开始倒龙舌兰酒。我伸手想拿一杯,结果内奥米递给我一大杯伏特加。“龙舌兰是给学习的人喝的。”

然后我就坐在沙发上,听凯瑟琳读安珀的模拟测试题,一题一杯。如果安珀答错了,就得喝酒。答对了,她可以随意挑其他人喝。她把第一杯给了我,龙舌兰混伏特加差点没把我呛死。

天亮的时候我们还没睡。内奥米、安珀和惠特妮都滚去上课了,剩下我们几个最后醉成了一摊烂泥。下午我们早早地起了床,她们没有租约只有一个同意书,我签了,然后用前两晚的小费交了第一个月的房租。就这样,我终于有家了。※“你是说,你当时去那城市已经三个星期了?”维克多脑子里过着一堆她可能住过的城市。她说话不带口音,没办法分辨她的老家在哪里。他很肯定她是故意的。“对啊。”“你之前在哪里?”

她只顾喝水,并不回答问题。把空瓶子轻轻地立在桌子的一角,然后靠着靠背坐了回去,从上往下慢慢揉着缠着绷带的手。

维克多站起来,耸着双肩脱下夹克衫,然后绕着桌子走到她身边,把夹克衫披到她身上。看见维克多朝自己走过来,她紧张起来,不过维克多在给她披衣服的时候,尽量不让自己碰到她的身体。等他走回到刚才坐的桌子边,她的神情才放松下来,把两只胳膊穿进衣服袖子里。夹克衫套在她身上像只大布袋,松松垮垮的,但她的手从袖口里露出来好像还挺舒服。

他决定与纽约那边联系,试试看能否发现线索: 仓库式公寓房,营业到深夜的餐厅,再加上她说乘的是火车,而不是地铁,这应该是有区别的吧?他打定主意,要与纽约警方联系,查找女孩的信息。“你那时候上学吗?”“不上。只工作。”

听到有人敲玻璃,埃迪森出去了。女孩看着他走出去,露出开心的表情,然后转过身表情正常地面对着维克多。“你为什么想去那个城市?”他问,“听起来你也不认识那里的什么人,也不像是计划要去的。为什么去那儿?”“干嘛不去?新鲜啊,不一样啊。”“那地方远吗?”

她扬起一条眉毛。“你叫什么?”“花匠叫我玛雅。”“但你以前不叫这个。”“有时候忘掉事情更容易,你明白吗?”她玩起了袖口,快速地卷起袖子又放下,再卷起再放下。这动作颇似以前包银餐具时的样子。“你在那里待过,却没法逃走,也没法回到过去的生活,为什么还抓着不放?回不去的事还牢牢记着,不是会让自己更痛苦吗?”“还是说你忘了?”“我只是说他叫我玛雅。”※

在文身完成之前我几乎跟其他女孩没有接触,除了利昂奈特,她每天都过来跟我说话,帮我的伤背涂药油。她也让我看她的文身,既不觉得丢人也不觉得恶心。那图案已成为她的一部分了,像呼吸一样跟随着她,像她的动作一样优雅而不自知。细节的精致让我震惊,我猜,那样错综的文路和精细的层次是要多次反复填色的,肯定很疼。颜色褪了还要补,好的文身要花上几年的工夫来润色,我根本不敢想在花园里待到那个时候。

可如果我待不到那个时候,更可怕。

利昂奈特用托盘拿饭的时候,顺便会带上我的,里面还会有药。每隔几天我就会在硬皮工作台上醒来,花匠用手摸摸我已经文过的地方,看恢复得怎样,敏感度怎样。他从不让我看他,那间屋子跟我们住的半透明玻璃不同,从金属墙上我完全看不到一点点他的影子。

他工作的时候会哼歌,光听他的声音还挺好听的,可是跟文身针的低鸣声混在一起就很可怕了。他哼的都是一些怀旧金曲: 猫王、辛纳屈、马丁、克劳斯贝,甚至还有一些安德鲁斯姐妹的歌。躺在那里受针的折磨,还要让它在我的皮肤里留下痕迹,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痛。但是我没别的选择。利昂奈特说在每个女孩的翅膀完成之前,她都会一直陪在她身边。我还没能探索花园是怎样的,也没能找到出路。我也不知道利昂奈特是知道没有出路还是根本就不想出去。我就只能让他把那个鬼翅膀文在我身上。我也没问过如果我反抗或是拒绝会怎样。

我刚想问,但是看到利昂奈特脸色发白,我只好把话题转移了。

我觉得她带我走过中庭的那条路有问题,想出去只有进花园的那一条路,就是穿过瀑布后的山洞。不管她不让我看的是什么,或是不想给我看的是什么——这两者完全不同,我可以等。这是胆小鬼的举动吧,不过这样才是务实啊。

我在花园待到第三周快结束的时候,他给我文身的活儿也做完了。

整个早上他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紧张,也从未这么专注过,中间休息的时间也短了不少,而且休息的次数也少了。他沿着最初文的脊椎线填色,把翅膀的轮廓描出来,文出脉络,给大一点的色块打雾。然后文前翅的部分,从前翅又回到脊椎线,在四块区域之间来回文,每块区域都要上色。仔细得不能再仔细了!

之后他把流出的血和多出的墨水擦掉,歌也不哼了,呼吸也短促起来。文身时,他的手一直很稳妥,可在抚摸文身的时候却颤抖起来,接着他又在我后背上仔细地涂了一层又凉又滑的药油。“你太精致了。”他声音沙哑。“简直无与伦比。跟我的花园相得益彰。现在,……现在你得有个名字。”

他用两只拇指从文身开始的地方,即脊椎处开始摸,那里现在已经差不多好了,一直到我的脖颈后,头发扎起来的地方。药油还沾在他手上,我的头发变得又乱又重。他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地把我从皮椅上拉下来,我双脚着地,可上半身还在皮椅上。我听到他手忙脚乱地解腰带,拉裤链的声音,我只能紧紧地闭着眼睛。“玛雅,”他一边摸我一边呻吟地叫着我的名字。“你现在是玛雅了。你是我的玛雅。”※

有人敲门,沉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叙述,女孩的表情既像是被吓到了,又像是很感激的样子。

维克多压低声音骂了一句,从椅子上探出身子把门拽开。埃迪森示意他到走廊里去。“你小子到底想干嘛?”他咬牙切齿地说。“她开始说话了。”“排查嫌疑人办公室的小组找到了些东西。”他拿起一个大证物袋,里面满是驾照和身份证。“看起来他都留着了。”“反正她们每个人都有。”他拿起袋子——天呐,真多——又摇一摇看下面一层的人名和照片。“你找到她的了吗?”

埃迪森又递给他一只小袋子,里面只装着一个塑料片。他立刻认出这是她的,身份证上写着纽约二字。照片上的她比现在小一些,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些,当然这表情不是温柔。他读出来:“英纳拉·莫里西。”可埃迪森却摇摇头。“剩下的他们也扫描过了,正在排查。这个他们先查的,四年前英纳拉·莫里西这个人根本不存在。社保号码显示,这是个1970年代去世的,年龄才两岁的孩子。纽约警局派人去了最后登记的工作场所了,那是一个叫做晚星的餐厅。身份证上的家庭地址是一处危楼,但是我们打电话问餐厅找到了公寓的位置。接待我的特工漏了点口风给我,说那个地址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她跟我们说过了。”维克托不明所以地说。“对对对,她既诚实又坦率。”

他没立刻搭话,他在专心地看着身份证。他相信搭档的话,这是假身份证,但是这该死的假身份证做得真够逼真。要在平时,他肯定就被糊弄过去了。“她什么时候开始不上班的?”“两年前,她老板说的。税务单也对得上。”“两年……”他把大证物袋还给埃迪森,再把装着身份证的塑料袋折起来放进裤兜里。“让他们尽快把这些都查完;不行的话,调几个其他组的技术员过来帮帮忙。当务之急是确认医院里的那些女孩的身份。再去拿几副耳机给技术员,随时联系纽约警局。”“收到。”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关着的门。“她刚刚真说了?”“她的问题不在于说话。”他笑起来。“等你结婚了,埃迪森,或者等你的闺女长到十几岁的时候,你就会明白的。比起其他女孩,她算是好的了,不过青春期嘛,总会这样。从她们的话中过滤出重要的信息就好了,听话要听里面藏着的她们不愿讲的内容。”“就是这样我才不愿意跟受害者谈,我宁愿跟嫌疑人谈。”也不等回话,他就昂首阔步地走回了技术办公室。

既然他走出房间了,不如就利用一下这个休息时间。维克多快步穿过走廊,向警队客厅走去,穿过办公桌和小隔间,到了作为厨房和茶歇间的小角落。他把机器里的咖啡壶拿出来,闻了闻,不热,好像也没完全走味儿。他找了两个看起来干净点儿的马克杯,倒好咖啡,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利用等候的时候,他又在冰箱里翻找没过期的食物。

他没想找生日蛋糕,不过也能凑合。很快,他手上多出了两盘装着厚厚蛋糕块的纸盘,还有几包糖和奶精。用手勾着杯子,他又回到了技术室。

埃迪森又皱起了眉头,不过还是帮他拿着盘子,看着他插上耳机。维克多没想藏着耳机线,他知道瞒不过女孩的眼。等他插好耳机,拿好盘子,又回了房间。

女孩见到蛋糕吓了一跳,他刻意不让自己露出笑容,把盘子和杯子推到不锈钢桌子的另一边。“我觉得你可能饿了。也不知道你喝咖啡加多少糖奶。”“不饿,不过还是谢谢你。”她直接拿起咖啡小口喝着,做了个鬼脸,但吃起蛋糕却是先咬了一小口,接着咬了一大口。

等到她嘴里塞了满满一大口沾着糖霜的红色奶油花时,他说话了:“给我说说晚星吧,英纳拉。”

她没噎到,也没退缩,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就那么一瞬间,如果他没有刻意留心的话,根本无法察觉到。她咽下蛋糕,舔了舔嘴上的糖霜,嘴唇上还残留了一些红色奶油。“晚星是个餐厅,不过你已经知道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身份证,连同袋子一起放在桌上。她用指甲敲着身份证,表情时明时暗。“他都留着?”她怀疑地问。“这也太……”“傻?”“是。”她沉思着,蹙起了眉头,张开手掌压在了塑料卡片上。“所有的吗?”“现在看来是这样。”

她晃着杯子,盯着里面的小漩涡。“但是英纳拉和玛雅一样,都是虚构的,对吧?”他问道,语气温和。“你的名字,年龄,都不是真的。”“也够真了,”她轻轻地申辩道,“够用就行。”“能让你找工作找地方住。但是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

在纽约,有一个好处就是没人会问问题。纽约是人人都会去的地方,是吧?它是梦想、是目标,在那里几百万人做着同样的事,你消失在其中,无人知晓。没人会关心你从哪里来,也没人关心你为什么离开,因为他们都只关心自己,想着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想着她们想去的地方。纽约历史悠久,但是每个住在纽约的人都只想着未来,即使你是从纽约来的——纽约人,你也可以去别的地方,生存繁衍。别人永远也找不到你。

一个露营包和一个旅行箱是我的全部家当,我就带着这些坐大巴到了纽约。我找到一个救济餐厅,只要我帮忙发食物就让我睡在楼上的小诊所里。有个志愿者告诉我,有个人刚给他委内瑞拉来的妻子办了假证件。我按着他给我的电话号码拨过去,他约我第二天到图书馆,在狮子雕像下面等候,一位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会来找我。

在比约定的时间过了一个半小时之后,陌生人终于来了,他的样子看起来不是那种让人放心的人。他约莫中等身材,很瘦,衣服看上去硬邦邦的,估计沾了汗水和别的什么,反正我也不想搞清楚。头发又稀又长,有些还打了绺,他还不停地吸鼻子。每次他抬起袖子擦红红的鼻子时,眼睛都要环顾四周。他可能是个造假天才,但是不难猜出钱都花哪里了。

他没问我名字,只是问了我想叫什么名字、生日、地址,要驾照还是身份证,还问我想不想捐器官。我们聊着聊着就走进了图书馆,终于找到了可以不说话的理由,他走到一块旗子前,让我靠着旗子白色的地方站着,给我拍了照片。我在来图书馆见他之前稍微打扮了一下,还买了一些化妆品,为了能像19岁。眼睛其实会暴露一切。如果你看得多,你就显老,不管其他的五官什么样。

他跟我约好,当天晚上在一个热狗摊位等他,到时候他会给我我要的东西。再见面的时候,他又迟到了——他举起一个信封。就是这么一个小东西,这么小,可是它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他告诉我要一千块,但是如果我跟他睡的话五百块就行。

我付了一千。

我们往不同方向走了,那天晚上我没回救济餐厅过夜,而是朝青旅——避开了那些知道我会办非法证件的人——方向走去,我打开了信封,第一次端详了英纳拉·莫里西这个名字。※“你为什么不想被找到?”他用一支笔搅着刚倒进咖啡里的奶精。“我不担心被找到;要想被找到,总得先有人去找你。”“为什么没人找你?”“真想念纽约啊。没人会问这种问题。”

耳朵里有轻微的噼啪声,有个技术员打开了话筒。“纽约那边说她三年前过了GED考试。考得很好,可是没去注册SAT考试,也没要成绩单,不准备给什么学校或是老板看。”“你高中就辍学了?”他问,“还是因为不想读学位才去考了GED?”“你现在已经知道我的名字,我的过去大概轻易就能挖出来了,不是吗?”她吃完蛋糕,把塑料叉子端端正正地摆在盘子上,再嘶啦一声把纸包撕开,然后把里面的糖倒在盘子上。她舔了舔那只唯一没绑绷带的指尖,然后蘸了点糖,送进嘴里。“不过那只在纽约。”“是的,所以你得告诉我之前发生的事。”“我喜欢当英纳拉。”

他说:“但她不是你。”语气温和。她眼神变得愤怒了,但像之前一闪而过的微笑和惊讶一样,也稍纵即逝。“玫瑰换了其他名字不还是同样芬芳?”“那是修辞,不是身份。你是谁这个问题,与名字无关,而是与你过去的经历有关,我要知道你的过去。”“为什么?我的过去跟花匠的事无关,可那才是你要关心的不是吗?花匠和他的花园?还有他的蝴蝶?”“如果他能活到审判那天,我们需要给陪审团提供可靠的证人。一个女孩连名字都不愿说实话,这算不上可靠。”“就是个名字而已。”“对你,就不仅只是名字。”

她唇间又闪过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福佑也说过这话。”“福佑?”※

利昂奈特像往常一样站在文身室外面,我还在穿那件黑色紧身裙——我唯一的一件遮羞布,她礼貌性地回避着。“闭上眼,”她跟我说,“我们慢慢来吧。”

我在屋子里一直闭着双眼,时间长了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我浑身又开始起鸡皮疙瘩。但是利昂奈特一直对我都很好,她对其他女孩子们一定也曾是这样的。我更加信任她了。我一闭眼,她就牵着我的手,带我走出了中庭,这条路我以前从没走过。走廊很长,走到尽头,开始往左转。我一路上都用手摸着玻璃墙,每次遇到门洞,手就空荡荡的。

最后她带我走进一个门洞,让我站好,轻轻握住我的臂膀。我感觉得到,她先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说:“睁开眼。”

她站在我面前,这个房间跟我先前待的房间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些个人物品: 床上有床单、毯子和枕头,床头的架子上有一些手工折纸,马桶、洗手台和淋浴藏在南瓜色的浴帘后。最大的枕头下面有一本书,书的一角露在枕头外面,床下面还有几个抽屉。“他叫你什么名字?”“玛雅。”这是我第一次大声说出这个名字。我一边说,一边回想起他做我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这个名字,我强忍着不让自己战栗。“玛雅,”她读了一遍,我忍不住难过起来。“你自己看看吧,玛雅。”她举起一面镜子,好让我从镜子里看到我的背部。

后背的大部分还是粉色的,特别是刚刚上色的部分还红肿着,我知道等以后结的痂剥落了颜色会更深。身体两边裙子镂空的地方,指纹还清晰可见,但也无法挡住身后的图案。很丑!很可怕!也很好看!

翅膀的前半部分呈金棕色,像利昂奈特的头发和眼睛那种茶褐色,中间点缀着黑色、白色和红棕色;后半部分是玫瑰色和紫色的,也用黑白图案点缀。细节精致得吓人,颜色的轻微变化让人觉得是精心设计的。颜色很多,也很鲜艳,盖住了我整个后背,从肩膀最上方到屁股下面一点。翅膀又长又窄,外延刚刚好贴着我身体的两侧。

艺术感的确很强。且不论他的其他癖好,这花匠确实有才!

我恨这个翅膀,但是它是好看。

一只脑袋从门外伸进来,然后探出整个身子,原来是一个小女孩。这女孩即便把身体挺得直直的,身高也不到五英尺,不过看她的身体曲线,就知道她已不再是小孩子了。她皮肤洁白,毫无瑕疵,长着一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浓密的黑色卷发随意地用卡子别住。形成对照的是,她长着一只扁鼻子,不过这鼻子虽不好看却还算得上可爱。跟我在花园里见到过的其他女孩子一样,她完全称得上美人一个。

当你被美包围的时候,美就失去意义了!“呐,你就是新来的。”她一屁股坐到床上,把一个小枕头抱在胸口。“那混蛋给你起了什么名?”“他可能会听见。”利昂奈特责怪道,但是床上的女孩无所谓地耸耸肩。“让他听吧。他也从来没让我们爱他啊。他到底叫你什么?”“玛雅。”我刚跟利昂奈特说了一次,所以这回说出来时,声音没那么刺耳。我不知道我以后还会不会这样,我也不知道过一段时间我是否就会无所谓了,我更加不知道这个名字会不会一直扎在我心口,像碎片一样用镊子无法取出来。“啊,还不算难听嘛。那个鸟人叫我福佑。”她哼了一声,还翻了个白眼。“福佑!我看起来像是有福还是被谁保佑了吗?哦,对了,让我看看。”她做了个转动的手势,那一瞬间,我想起了霍普。我一边想着,一边慢慢转身给她看后背。“不错。颜色还是很衬你的。我们得找找看是什么品种。”“是只西松精灵蝶。”利昂奈特叹气说。我转头看她,她却只耸了耸肩。“总要找点儿事儿干。可能会让人好受点儿。我是亮铜蝶。”“我是墨西哥蓝翅蝶。”福佑也跟着说道。“挺好看的。当然很恶心,不过我又不是天天看着。不管这些,名字的事儿,管他怎么叫,完全没关系,只管叫我们甲、乙、丙好了,应就是了,别当真!这里没那么容易混。”“容易混?”“当然了!你得记住你是谁啊,仅仅是演戏罢了。如果你把这名字真当成你自己,那你就不知道你是谁了。不知道你是谁,就容易精神崩溃,在这儿崩溃了就……”“福佑!”“干嘛?她看起来又不娇弱。她还没哭呢,我们都知道他文完了会干嘛。”

像霍普,但是聪明多了。“那崩溃了会怎样?”“你去看看走廊吧,千万别吃了饭再去看就行。”※“然后你去走廊看了,”维克多提示她接着讲。“我闭着眼。”“走廊里到底有什么?”

她晃着杯子里剩下的咖啡,没有接话,只是用表情告诉他: 你懂的。

耳朵里又响了一声。埃迪森说:“拉米雷兹刚从医院打过来的,她正在上传那些医生能治好的女孩的照片。人口失踪处的人有活儿要干了,算上太平间的那位,一半女孩的身份都确定了。不过还有个问题。”“什么问题?”

女孩看着他,眼光犀利。“有个女孩的身份已经得到确认,她的家庭很有来头,她坚持说自己名字叫拉文纳,但她的指纹符合帕丽斯·金斯利这个人。”“金斯利参议员家失踪的那个?”

英纳拉倚着凳子靠背坐着,脸上明显露出好笑的表情。这件事处理起来明明很棘手,可她却觉得好笑,维克多不知道她笑的原因何在。“通知参议员了吗?”他问。“还没。”埃迪森说,“拉米雷兹想先跟我们通通气。维克,金斯利参议员一直在设法找女儿,她百分百会插手调查此事。”

到了那时候,他们现在小心维护的女孩们的隐私就肯定没法不公开了。女孩们的照片,会从东海岸到西海岸,在各家电视台播放。那英纳拉……维克多疲倦地揉揉眼。如果参议员知道这位从容过度的女孩有嫌疑,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起诉这女孩的。

最后,他说道:“让拉米雷兹尽力拖延,我们需要时间。”“收到。”“她失踪了多久来着?”“四年半。”“四年半了?”“拉文纳,”英纳拉默默说着,维克多盯着她。“没人会忘记她们在那里的时间。”“为什么?”“现在不一样了,对吧?参议员要插手了。”“对你来说也不同了。”“当然了。怎么可能一样呢?”

他这才意识到,她都知道。也许她不知道细节,但知道他们怀疑她也有份儿。他思忖着她眼里的笑意,还有嘴角边那丝嘲讽。面对这些新消息,她镇静得有点过头了。

局面仍然在他的掌控中,这时他想换个话题。“你说公寓里的那些女孩是你第一次交到的朋友。”

她在椅子里挪了挪身子,警惕地回答道:“没错。”“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之前没有。”“英纳拉。”

她的回答的语气和他的女儿们一模一样——本能的、不情愿的,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不妥,但却晚了,所以又有点儿生气。“你可以啊。有小孩吗?”“三个女儿。”“那你还选择做特工这样的职业,跟一群受尽折磨的孩子打交道。”“我是努力拯救那些孩子,”他反驳说,“尽力帮助可怜的孩子们找回正义。”“你觉得那些孩子想要正义吗?”“你不想要吗?”“真的不想,完全不想。正义即便在正义的场合下也是谬误,什么也解决不了。”“如果你小时候得到过正义,你还会这么说吗?”

一丝苦涩的笑容在她脸上一闪而过。“我要正义又能怎样?”“我这一辈子只做这件事,你认为一个饱受折磨的孩子坐我面前,我会看不出来吗?”

她歪着头,好像让步了,然后咬着嘴唇,缩了缩身子。“也不完全对。你就把我当成个没人管的小孩儿吧。是被遗忘了,而不是被毁了。我是只积了灰的泰迪熊,是床下的小兔子,但不是独腿的锡兵。”

他喝了一口早已凉了的咖啡,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她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埃迪森不喜欢她这样子,但维克多在这个样子里找回了已经熟悉的谈话节奏。“怎么讲?”※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