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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7 01:5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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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兴

出版社:湖南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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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被风吹乱的夏天

十年:被风吹乱的夏天试读:

01 幻想空间

时间随着疯狂流失了,

夜幕又再度降临……

向梦的湖水鞠躬

向昨天的倒影举起酒杯

让我们相信:一切都会重现

骊歌行

张希希

一舞君王眼迷离

再舞凄凄关河破

荷叶飘香

霞映澄塘

月射寒江

照我情郎

羡美人之良质兮

冰清玉润

羡美人之华服兮

灿烂文章

爱美人之容颜兮

香培玉篆

双生

我叫郑旦。

我出生的地方,在幽柔清澈的南方,汩汩的溪流从足背上漫过去,有微微的凉意,树木高高低低的枝叶交错纵生,遮住明蓝色的天空和飞鸟的痕迹,阳光透不进来。偶尔漏进一两缕赤金的颜色,打在光滑的卵石上面,有星星点点的斑斓。

这里与夏和冬两季完全隔膜,空气一直湿润而带有淡淡的水的腥气,微凉。四季的界限永远暧昧模糊,纠缠不清。我喜欢穿那些有着艳丽颜色的织锦,它们大片大片蔓延的光和影,是如此华丽如一场永不结束的盛宴,灼伤我的眼睛。

在我的家乡,有一首人尽皆知的歌谣,他们唱:

苎萝村,水弯弯;

月如镜,照女娃。

美人西,美人东;

西施郑旦若不识,枉生人间住青山。

西施。

我看见她眉风扶弱柳般穿过喧哗的市集,身影飘移出优美的弧线,而所有的喧嚣似乎都在她身边静止。

他们说,郑旦,你很漂亮。可是他们说,西施,你长得真好。我知道这是有不同的。我的漂亮依赖着我的美好的衣服和精致的妆容,可是西施却是天生的美,五官和身体的所有部分都美到无懈可击,是一株温柔的莲花,从内里渗透出来,涓涓不息。他们都说我们是双生的花朵,在我们这样幽柔清澈的南方盛放。我有时候迎面遇见她的时候她会对我微笑,喊我,郑旦姐姐。

这首歌谣就这样一直传唱着,一直一直,我原以为它会永无止境地蔓延,直到我们年华老去,白发丛生,他们会有新的歌谣传唱,而我,终将可以在揽镜自怜时想起我那些曾经的喧嚣繁华而来慰藉最后的寂寞。然而命运在那一个阳光晴好的午后发生了逆转,那个玉树临风的青年男子走来,他要我和西施立刻随他去都城。

这是大王的命令,他说,然后很温和地对我们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不会伤害到你们,他说,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请你们随我走。阳光投在他的面颊上,有温和的气息。还在我犹豫的时候,西施很坚定地答他,好。

历历

我们被送往了吴国,连同许许多多的珍宝被送到了吴国。吴国的君王,那个有着英俊面庞和勇猛气概的男子,当他的目光投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心跳都要停止,窘迫得不能呼吸。他果然先注意到我,因为我被修饰得无可挑剔的脸,因为我合体鲜艳的长裙。他昼夜不分地和我在一起,我感到我的生命是从这一时才真正开始展开。

范蠡来进见越王的时候,我正在旁边,给他说家乡的事情。我看见范蠡望了望我,微微的皱了下眉头。我的心突然一提,我好像早已忘记了我来的目的:在越国阴暗逼仄的宫殿里,越王勾践冷冷地命令我们用美色迷惑吴王,让他荒废朝政。

那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那一天,我和夫差正喝着酒,夫差在给我讲一个笑话,我们笑得很开心。就在我们的笑声里,西施突然缓缓地踱步进来,她一直低着头,我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只是微微地笑,然后不紧不慢地,一字一句地唱了起来,我听见那个拍子:荷叶飘香霞映澄塘月射寒江照我情郎羡美人之良质兮冰清玉润羡美人之华服兮灿烂文章爱美人之容颜兮香培玉篆西施边唱着边翩翩地舞动,她的动作轻微细柔,仿佛不能完全展开,可是又在那一点羞缩的气息中带着她自己那愁肠百结的美。

我愣住了,在那一刹我看见夫差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喜悦和惊异。他的笑容像花朵一样绽放,他说,西施,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寡人,你会唱这么好听的歌,你的声音,怎么可以这样的美,让寡人都无法形容。还有你的舞,寡人在宫里从来都没有见过呢!我的心猛的沉了下去,我预感到我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这一天,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来临了。

夫差来见我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就绝迹了。宫里都说他只专宠西施一人。再后来我终于知道了那天西施的突然献唱是范蠡的主意,是的,只有范蠡才知道西施有那么美妙的嗓子和凄清的舞姿。

夫差为西施建了一个绝美的赏莲池,这在宫里成了一个被到处传说的大事。我偷偷去看过,我看见满湖重重叠叠的芙蕖,开得纷纷扬扬,灿灿漫漫,彤云熏日,翠叶映波,琼珠在翡翠盘上碎了又圆,圆了又碎;我看见西施,她着堇色的裙,满头插满摇摇欲坠的玉钗,臂上的镯子沉重地压着,却压不住她的笑意。她真的是美。

夫差又为西施修了条长廊,把木板下的土挖空埋上缸,走过去有很好听的声音。

夫差又为西施……

渐渐的已经不是新鲜的事情,夫差为西施做的任何事情都已经不再会惊天动地。而我的日子也就这样如水一样静静地淌过去,漫长而没有尽头。有的时候我努力往前张望,可是望见的只能是一片空白。三年,五载,我的年华就这样在沉闷的大殿中逝去,常常好多天都没有人可以陪我说话。这样的日子一直就这样没有任何转折地延续,延续着从离大王寝宫最近的正殿搬到王宫西角的偏殿,再到上灵岩山,馆娃宫——据说一起到馆娃宫倒是西施的意思。她说若只有她一个人,那大王要处理政务不能在山上陪她时,她会很寂寞。

可是实际上大王从来没有把她一个人留在馆娃宫过。

越国的兵马打过来了,勾践果然是英明而猛烈的君主,他带着他卧薪尝胆的恨意杀来,一路势如破竹,这样被脂粉气熏了数十年的吴国的军队,早就在朝廷的骄奢淫逸下挫去了所有的锐气。即使是处在这么深这么深的大院,我也能感受到从战线、从朝堂弥散而来的紧张肃杀的气氛,萧瑟而充斥着不可挽回的潦倒。

大军终于逼上了灵岩山,我们所有的最后的坚持。

西施,她来找我,我看见她瘦削的身影穿过大殿穿过长廊,匆匆忙忙地跑到我的面前。扬起脸望着我,气都喘不匀,郑旦姐姐,我们到底要怎么做才好?我第一次看见她如此的慌乱和迷茫,我突然就笑了,笑得那么安逸而粲然,我说,西施,你怎么还用来问我。你去找范蠡啊,他是当今世间最有智慧的人啊,他能告诉你任何事情。

西施的头低了下去,她很小声地说,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记着这件事。我笑得更深了,我说,是啊,西施,你不知道,你是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在这里过得多清净啊,几乎连个人声都没有。真的好安静。

西施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真的是楚楚可怜,连我看了,也觉得有些许的心疼呢。西施,我们是越国人,你忘记了我们来这里的任务了吗?现在我们已经完成了。我们终究还是越国人。

西施沉默了很久,然后她很低很低地说,姐姐,当年我们来的时候大王先宠幸的是你,范蠡教给我怎么来夺宠,他说这是我们身上的责任,他说你已经爱上了大王,便不能再完成任务。郑旦姐姐,我真的对不起你,我当时没有想到你这么爱大王,我对你的伤害会这么大。只有你才是真心爱大王的。

我始终只爱范蠡,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从他到耶溪来时,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他了。但是我明白大王对我的好,我一直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后悔的,可是现在,我想我还是后悔了。

她深深地向我作了个揖,转身离去,我知道,范蠡正在某个角落里等着她,永远都会有人等着她,爱她,大王,抑或是范蠡。

我穿过一间间的殿堂,绕过一纵纵的深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宫殿最深处的那间,是吴国的祠堂,我知道的,供着阖闾的灵位,是不是在故去的父王面前,他才可以知道他错了?

我站在他的面前,我的王。他面无表情地跌坐在红漆木案上,宽大的衣袖黯然坠在地面。他们,攻进来了吗?他问我,没有抬头。是,我说,已经攻破了城门,就要进到宫殿里来了。不过守在山脚下的士兵应该还可以抵抗一阵子。所以请您抓紧时间离开这里吧。

怎么是你?他突然仰起脸来,西施呢?西施在哪里?

她已经和范蠡离开了,我对他笑,这种时候您还在关心西施吗?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见面了吧,大王。难道您就一点也不想念我吗?

我爱西施,夫差的头垂得更低了,我很记挂她。

您从来没有爱过我吗?我的心一点一点变得冰凉,因为夫差的表白吧。

我爱西施。他依旧是那样颓然的,只有这么一句话,低低的,喃喃着。

我的眼前眩晕起来,流光溢彩的日子在我面前一闪而过,我看见夫差牵着我的手温柔地为我戴上绝好的美玉手镯,看见夫差和我相偕在郊外出游打猎,看见夫差对着我笑得一脸开心地说新进贡的几样布料一定是我喜欢的。我的心一下子紧紧地揪起来,疼得不能呼吸。可是后来我的那些日子呢,我站在那样冷冷清清的大殿里独自一人看着萧瑟的秋风卷起落叶,而遥远的前厅里却传来那些飘渺的乐声,那些隐约的笑声,我的心里除了悲伤,什么都不剩下了。我想起好些时候,我一个人悄悄地躲在走廊的拐角,躲在高高大大的圆柱的后面,一等就是一两个时辰,只为看一眼下朝后急急忙忙赶回去看望西施的夫差的背影。我突然就对自己笑了,我说,大王,您看,您还记得这只镯子吗,是您送给我的啊,上好的东菱玉石,您还告诉我东菱玉是极品,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赏赐了,您一定都不记得了呢,可是我却是当作宝贝一样地欢喜着的啊!

寡人确实不记得了,夫差起身来,你快告诉我,西施和范蠡往哪个方向去了,我要去寻他们!

您一定找不到的,他们逃去很远,很远。我说,大王您难道看不见吗,他们郎才女貌,是多么合适的一对璧人啊!您为什么还要去打扰他们呢。有我在您身边,您难道觉得还不能够满足吗?!

夫差起身来,看也不看我一眼,不耐烦地就手推开我,他说,你也自己去逃命吧,现在我这个样子已经不能再庇护你们了。你是越国的人,或许你的国人还能放你一条生路。不要再跟着我了,没有好处的。

我的心疼得是那么厉害,我在为夫差疼着,他为她盖起馆娃宫,为她建起响屐廊,为她建起玩月亭,为她建起赏莲池。他给了她一切,在这个世间女子可以得到的极致,他都给了她,可是她回赠给他的是什么?我在为我自己疼着,我为他爱恋,为他忧愁,为他思念,为他痛苦,我给了他一切,在这个世间一个女子可以给她心爱的人的全部,我都给了他,可是他又给了我什么?我抬起眼认真地看着他,那样缓慢而执著地看着,我多希望我可以把他的容颜如此深刻地烙在心上,其实,已经记住。从前,现在,将来。

我的手心不停地不停地有汗渗出,温润,逐渐冰凉。我紧紧地握着那把剑,那把夫差赠予我的剑,黄金为柄玉石为饰,当年的贡品里我一眼就喜欢的剑,他们说它削铁如泥,所以我相信它一定可以让他少一点的痛苦,再少一点。

在那一刹我几乎没有犹豫地将那柄剑直直地插入他的身体,没有停顿,一抹优美而轻柔的弧线化过,凝滞的空气就这样被划开了一道伤痕,在那道伤痕里我清楚地看见他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的声音一下子哽咽住,然后飘渺起来,他说郑旦你怎么会……他没再能有足够的力气说下去,他们没有骗我,这真的是一把绝世好剑,夫差你一定不记得了,你把它放在我手里时那样满意的宠溺,他说郑旦你若喜欢便拿去,只要你喜欢,寡人什么都可以赐给你。我只想要你的爱你知道吗,你可不可以赐给我?!

我的眼泪慢慢地涌上来,夫差的脸在我的视线里逐渐模糊,可是我真的是好高兴啊夫差,我喃喃地对他低语,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是我陪在你的身边,你的口中,说出的也是我的名字……夫差……

静,大厅里是这样的静,没有人声的寂寥的安静,而空气又是这样的滞重,夹杂着丝丝缕缕血甜的腥气,木头的湿气,布料的阴柔。烛火噼里啪啦地焦灼着,我起身推开窗,隐隐约约的呐喊声、厮杀声已经近了,近了,我看的见远处火把的几点晃动,他们一定是来了。

天已经开始泛出微微的鱼肚白的颜色,即将破晓的气息逼临。我没有再迟疑,那把贯穿夫差身体、沾满他的鲜血的剑,亦从我的身体穿过,带着我的血,夫差,夫差,我们终于是一体的了。

我看见我梦中的苎萝山,耶溪畔,那些单纯的没有痛苦忧伤没有牵念回转的日子,我看见西施站在街道上对我浅浅地微笑,她叫我,郑旦姐姐。

君不见,

馆娃初起鸳鸯宿,越女如花看不足。

香径尘上鸟自啼,履廊人去苔空绿。

撸羽移宫万里愁,珠歌翠舞古梁州,

为君别唱吴宫曲,汉水东南日夜流!

恋镜爱境

梁桥

镜子窥伺着我们。要是卧室四壁之间有面镜子在张望,

我就不再孤独。有一个人在。

黎明时,反复默默地演出了一台戏。

在这种有照人镜子的房间里,

什么事都发生,什么事都不记下;

我们在里面被魔法变成了拉比现在从右到左地念着书。——博尔赫斯

第一面镜子:乌镇

它令人迷失,令人乖乖地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丢在市河当中。以一种被动的名义和另一种主动的姿态同时陷人于这个曼妙的所谓桃源。

身体漂浮,灵魂沉淀。久居,仙风道骨,终老,羽化升天。

乌镇地处江南水乡,在密如蛛网的水道中,不难分出河流的主干的。这条被称作市河的河流在乌镇中央穿行,古称车溪河。从前,居民定居两岸,一眼望去,房屋鳞次栉比,人群川流不息。

恋爱中的乌镇。我喜欢这样称呼一个理想中的清秀小镇。它就像一个爱情滋润下的孩子,初尝恋果,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个轻吻,然后热烈地渴望着第二次,第三次,一次又一次地牵手拥抱,和童话中的魔法一样吸引人,或者说让人心甘情愿把自己丢失其中。

苏辙就是在石板路和枕河桥的指引下一步一步陷入乌镇圈套的人。静心想,让乌镇每一处的风貌如电影镜头般在眼前呈过,颜色都是不一样的。澄水,明桥,深道……信手拈来这任何一块景色,都足以令他毫不逃避地沉浸在这里。对于苏辙一个吟游文人而言,乌镇文风郁郁,文气氤氲,无疑是漫漫长途最值得流连忘返的一站。

他在乌镇受上天宠爱若惊般地遇见了第一次令他的心活蹦乱跳的女人孙痕。他相信一见钟情的奇遇。她不是那种最美丽的女人,但是最令他怦然心动的女人,传说饱经艰险奇遇的尤利西斯见到葱郁质朴的伊大卡竟然深情恸哭。孙痕就是苏辙的伊大卡,永恒葱郁,不是艰险奇遇。

用他的话说,乌镇之于苏辙,就如同布宜诺斯艾利斯之于博尔赫斯一般。同一块魂牵梦萦的地图,就像是映在镜子里的花园,虚幻而又拥挤,远近交汇,屋舍重叠不可企及……就在曙色潜进所有朝东的窗口的同时,召唤晨祷的呼喊,从高高的塔台飞向初明的天际,向这众神聚居的境地宣告他的爱意。

他是一个寻香踏绿朝花园深处漫步的人。

苏辙第一次遇见孙痕是觅着茶香而去的。茶馆访卢阁在乌镇论名声当数第一。开在中市的常春楼、三益楼、明月楼、天韵楼等也气派十足,前来喝茶的人大多衣冠楚楚,温文尔雅,于是人们称这些茶馆为“街庄”。然而,最表现乌镇人喝茶特色的还是被称作“乡庄”的小茶馆。这些小茶馆遍布乌镇东西南北四栅,大则四五十平米,小则一二十平米,多不怎么装修,甚至门窗都是东倒西歪的,这倒也给人一种乡风淳朴的味道。“茶花女”孙痕是在访卢阁被苏辙碰到的。但确是乡庄人家的闺女。苏辙一路尾随,来到一家叫做“留闲”的小茶馆。这里的掌柜正是孙痕的父亲。孙痕种茶采茶,将自家用不完的茶叶送货给各大街庄。苏辙说孙痕身上弥漫着一种特别的茶香,仿佛是酿成的,如酒般醉人。他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卤莽,但他无法阻止自己的眼睛从她身上移开。他就顺着这股茶香渐渐接近,沉溺于孙痕,无法自拔,直至醉没在她的身体里。这是后话。

苏辙追求孙痕始终本着文人独有的那份自信和浪漫,不放纵,也不矜持。渐渐中,他的若即若离惹恼了孙痕的本就不冰凉的心。孙痕内心火热,却也必须硬生生地保持好女人应有的害羞,等待他进一步的主动。在两个爱人平衡相持的日子里,苏辙每天照例装作不经意间地“偶遇”孙痕两次,在“留闲”门口,一次只是微笑,一次简单的聊天。孙痕的动作就比较荒诞而有趣了。她仿佛一个聪明的女巫,对自己的爱情施展无边的法力。一,她准备了五条不同颜色、代表姻缘线的彩带和五朵玫瑰花及一个新的圆形盘子,将五朵花放在盘内排成五角形,再在盘子中央点上一根红色小蜡烛,在半夜十二点时将蜡烛点燃合掌向月下老人许愿,一直等到蜡烛烧完。二,她取了十二朵玫瑰花,先以冷水泡一晚;次日清晨约五点钟左右,改以热水泡花瓣,加自己最喜欢的香水泡澡,同时心中默念自己的名字,求玫瑰仙子赐予姻缘,连续七天。三,她准备了一面新的小镜子和一盆盐水,用布沾盐水擦拭镜子,等镜子干透后,用毛笔沾浓墨在镜子上写出苏辙的名字及肖像,白天将镜子带在身上,晚上睡觉时放在枕头下,一段时间后将镜子打破。四,她将鸡蛋挖一小洞,清出里面的蛋黄、蛋白,放入20颗红豆,要一颗一颗地放,同时默念:想要一段和苏辙的美好姻缘,之后在蛋壳上绑上一段红线,放在家门口。这是一堆传说中的姻缘魔法,孙痕一一试用。当然,无论有没有真的效果,不久的结局是,苏辙和孙痕爱得水深火热,在乌镇这样一个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地方。

在感情水深火热的第一个晚上,苏辙和孙痕走遍了乌镇中心的所有的桥。乌镇桥多,有“百步一桥”之说。虽说有桥的江南小镇为数不少,但恐怕想超过乌镇绝非易事。他们手牵手走过了通济桥、咸宁桥、仁济桥、放生桥、景形桥、通安桥、豆腐桥、官人桥、太平桥、应家桥、仁寿桥、仁义桥、永安桥、翠波桥、福星桥、梯云桥、利济桥、福兴桥、浮澜桥……通济桥和仁济桥又叫桥里桥,两桥距离相近,一座南北走向,一座东西走向,呈直角形相交。站在任何一个桥边,都可以从桥洞里看见另一座桥,给人以井中观月的美感。苏辙就是在双桥的相交之处紧紧地抱住了孙痕,给了她一个深情而热烈的吻,把孙痕深深吸入,然后把她的心肝脾肺肾一个挨一个地掏空。孙痕感到所有的灵魂都在唇舌之上,甜蜜的浪花一波又一波,卷上来又冲下去。孙痕说,你吻我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苏辙拧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说,你就是一只妖精,我被你蛊惑到了。

后来,苏辙和孙痕名正言顺地在乌镇的太阳下生活,两个人的幸福就像是有了镜子,在自己的世界不断繁殖。

木马说:“一起去划船吧,还有什么比在一起划船更加纯洁的呢?一起来歌唱吧,还有什么比在一起歌唱更加快乐的呢?”

三白酒,姑嫂饼,蓝印花花布,苏辙和孙痕天天年年天天圈圈圆圆圈圈除了爱不做只剩爱来爱去恩恩爱爱爱爱爱不完了,岁月的流逝使两个人安安宁宁,好像白鹿原上的兔子甲乙食草施肥晒太阳无忧无虑只待交配繁衍溜小兔子ABCDE……任季节如老街市场上往来的小贩步履般更替着。乌镇对苏辙而言,是一个真正的精神超度的乌托邦,值得醉生梦死,对只在梦里面才有的明天说再见,一觉睡醒能记多少是多少。

然而,这只是一个浅显的征兆……

许多天以后,一个叫做“画画”的女人的无故到来打破了这个貌似可以圆到天荒地老兵荒马乱荒芜尘世的鸳鸯蝴蝶梦。画画有着月亮般沁凉的额头和孔雀般多情的眼神,举止诱惑飘渺。画画是来找苏辙的。

那天下午,西边的天很漂亮,鱼肚白上火烧云,浪漫的苏辙和孙痕自自然想要为之驻足欣赏,画画挑在了这么个美丽的时刻出现在乌镇。画画谈不上绝色,却也华丽得足以惊动一个朴素的小镇。一路走来,由于镇子民风淳朴,偷偷尾随的大动作倒是没人敢做的出来,不过也是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行注目礼送着的。当时,浪漫的苏辙和浪漫的孙痕还没有浪漫的在一起看这浪漫的夜景,都是正怀着一颗浪漫的心期待着浪漫的情景往浪漫的逢缘双桥那默契地奔走相会。画画却径直找到了苏辙,将他拦在了半桥边。月亮般沁凉的额头和孔雀般多情的眼神是苏辙对这个女人的第二印象。第一印象是没有印象。热恋中的苏辙的双眼是只为孙痕而长的,看不见其他的女人。要不是画画拦住了苏辙的去路,他真的是会视而不见。此时的苏辙明显有点不知所措,眼神惊慌的像一群被掏到老窝的蛇游移散开来。“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可以让我过去吗?”“苏辙,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找我……?我们认识吗?”“我叫画画。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认识那么久。还有,你一定认识照片里的这个女人。她叫我带这些照片给你。”“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照片里的女人。我想你一定弄错了。请让我过去一下。”“你不仅见过她,认识她,你们还是亲密的爱人,你应该收下这些照片的,这是她的遗物,拜托我一定要带来给你。”“可是,我真的不认识这个女人,还有你……”“苏辙,你怎么了?不要再假装失忆了好不好?这是一个严肃的事,并不好玩。你难道想要反悔你们之间的誓言吗?”“我真的不知道了,我和照片里面的那个女人怎么可能有什么誓言?”“你们在相爱时发誓,如果两个人中的一个人先死去,另一个人要将这个人的照片一直带在身上无论何时何地始终不离不弃,做到永世不忘。活着的人要在死者生前最爱的地方死去。”“什么地方?”“现在对你而言,就是这里了。”“乌镇?”“乌镇。”“我想你一定认错人了!对不起……”“苏辙!!”“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因为我们很早就认识的啊,你……”

……

一阵沉默。

画画死死地盯着苏辙的眼睛,一点也不放松,用眼神继续着这段在苏辙感到纯粹莫名其妙的对话。苏辙的眼睛开始移向不远处的逢缘双桥,他看得见孙痕来了。

孙痕远远地就看到自己的情人和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对面站着,说话。说什么不知道,但是她敏锐地看得见女人总是月亮般沁凉的额头和孔雀般多情的眼神。

画画逼近苏辙。孙痕告诉自己,要相信苏辙。

画画伸出白玉般的左手去拉苏辙的右手。孙痕最初就酿生出来的一点点醋意一下子倾了瓶似地翻涌上来,甩头就走。而画画只是伸手去拿起苏辙手中的相片要给他看看清楚,孙痕没有看完这个短暂的动作便已经误解了这两个人之间,难以承受这假象的打击跑掉了。

苏辙不顾一切地追了过去,孙痕的眼泪像是市河在暴雨中被激起的河水混杂着雨水,模糊而沉重,随风拍打在苏辙的脸上。很痛!很痛!

画画先是一愣,随后追了上去。

苏辙用力地飞跑,拉住了已然泣成一小泪人儿的孙痕,二话不说吻住了她抽搐着的唇。孙痕在挣扎中渐渐静了下来。他想她解释说,亲爱的,一切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紧接着却又哑舌,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讲述刚才这个奇怪的故事。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当苏辙想要画画为他解释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时候,却怎么也寻不见这个女人,仿佛蒸发掉了不见。

那个该谁来承担的誓言貌似解释了苏辙最原始的来到乌镇的缘由。可是孙痕确实是第一次令他的心活蹦乱跳往返青春的女人。

许多年以后,画画“再次”来到乌镇,“又一次”见到了苏辙。这一次是苏辙听说镇上来了一个漂亮的女人,有着月亮般沁凉的额头和孔雀般多情的眼神,举止诱惑飘渺,惹得众人目送。于是跑出来找她。“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叫画画,我认为我的记忆力不容怀疑。你还是来了,我一直想要再次见到你请你解释给我那个荒唐离奇的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曾经告诉我的啊。”“你是谁?我们认识吗?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解释什么故事的。”“我叫苏辙。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许多年以前,你拿着一张照片来这里找我,说我们相识好久,照片里的女人是我亲密的爱人,你要求我对我和照片里那个女人的所谓的誓言负责。”“对不起,我想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叫画画,没错。可是我从来就不认识你没见过你的,这是我第一次来乌镇。我只是游玩而已。”“不可能,你在说谎。我们一定认识的。你叫画画!!我是苏辙。”“我还想要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给我看那张照片。”“这是镜子。”“镜子?”“果真是一面镜子而已……”“你真可爱,你喜欢这面镜子就送给你好了,我们交个朋友。”“哦。”“你别跑啊!你还没有说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

孙痕“再次”看见了这个女人,和苏辙面对面站者,说话,说什么不知道。但她记得那月亮般沁凉的额头和孔雀般多情的眼神。

苏辙用力地飞跑,拉住了已然泣成一小泪人儿的孙痕,二话不说吻住了她抽搐着的唇。孙痕在挣扎中渐渐静了下来。他向她解释说,亲爱的,一切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紧接着却又哑舌,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讲述刚才这个奇怪的故事。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不知道多少天了,苏辙一直睡不好觉,整夜整夜地失眠。

失眠花在头脑里被记忆中的那么多那么多零零碎碎稀奇古怪的画片饲养着,似锦繁花,花开不败。纠缠不清的世事是失眠花最好的营养。比如女人,比如承诺,比如谎言,比如誓言,比如死亡,比如最爱,比如相依为命不离不弃石烂海枯地老天荒。

苏辙努力地假装睡着,希望装着装着就可以真的真的睡着,却总是假的假的连自己也骗不过。一切努力枉然于事无助,苏辙一再地瞪圆了瞳孔,有意识地蠕动了身体,长叹一口气,狠狠地骂一声他娘的!

每天早晨苏辙依旧冲澡洗脸刷牙穿戴整齐,打开朝南的木窗,看一看乌镇的清水和石桥。水闷在水里,风躲在风中。然后伸一个偌大的懒腰舒展关节。这样多少给出了一个刚睡醒起床的假象,只有一对惺忪的眼泡骗不过任何人。

白日里,苏辙照例窝在书桌前写他的小说。他来乌镇之前就年复一年一直在写的小说——《相相生》。一本献给所有相信宿命的人的书。

他写小说的时候眼睛总是机警地转着的,像某种敏感的昆虫。苏辙握着笔在纸上描绘着文字的风景,同时他也成为孙痕眼里的风景。孙痕最喜欢看他写东西时候的样子,看他常常痉挛般的沉迷于一种思考和幻想的状态,虽然这个时候的苏辙完全忘我地不理睬她。孙痕从来不在他写字的时候惊动他,小心翼翼,只是像块金子般沉默默的微笑盯着他望,笑容光泽柔润,仿佛隔着一面纯净的湖水,距离总会使人更加多情。不过,有的时候目光太锐利也会盯得他分神。他感受到了那熟悉而带着温度的眼光,扭过头来,咬了咬下唇,同样笑着用醉人的眼神望望孙痕。孙痕俏皮地眨眨眼,嘿嘿一笑,走过来双臂环抱着她的男人,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谁知道他在这亲密接触的一刹那就悄悄地探出了他的大舌头,接着像是咀嚼新鲜可口的水果一般吮吸着孙痕甜甜的小嘴巴。“你真坏!你的舌头像一只魔鬼。”“嘿嘿!我哪里像魔鬼?我们都是最纯洁的婴孩,你是苏辙崭新的小瓷人儿。”

孙痕轻轻地抚摸着苏辙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这么浮肿,都是血丝。”她心疼地问他。“好几天了,天天休息不好。失眠令我遍体鳞伤。”“这样下去你的身子越来越虚弱,会生病的呀!”“我都无能为力了,在床上怎么翻腾各种姿态都睡不着。”苏辙沮丧地说。

孙痕抱紧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一个传说中的疗法,没有人尝试过,不过没准儿会顶用呢。”“什么方法?”“恩。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孙痕站起身,摆正了插在发尾上的蝴蝶头饰,出门往回家的路上走了。她很快就回来了,递给他一面镜子。“这是我梳妆时用的一面小镜子。传说失眠的人是因为头脑中有一种花在生长,失眠花滋长得越茂盛,人的失眠状态就越剧烈了。而镜子有增殖繁衍的功能,可以映出来更多的失眠花来吸收那些养分,就如同你被忧伤郁闷笼罩的时刻找来几个知心的朋友喝酒聊天帮助你分担愁苦一般。你把它压在枕头底下睡觉,说不定慢慢地就可以睡着了。”“怎么听上去神神鬼鬼跟巫术似的,害怕得很!呵呵。”“讨厌!我还能害你不成?!你爱用不用,我可拿走了哦!”孙痕生气似的一把夺回了在苏辙手上把玩着的镜子。

苏辙急忙抢了回来,笑着说:“别生气么,就让我试试你的魔法,我的小巫婆。嘿嘿!”

当天晚上苏辙早早地就把镜子擦得锃亮,放在柔软的枕头底下,喝了牛奶洗漱睡觉。

镜子中的失眠花争芳斗艳,像亭亭的舞女的裙。苏辙头脑中的那些花儿脉络清晰却初显颓势,一夜一夜,夜渐枯萎。

后来苏辙居然真的睡着了,并且整整齐齐地做梦。每个晚上不停地梦,连续地梦,仿佛一日一集的电视连续剧,没有枯燥乏味却也谈不上妙趣横生。有人说,孩子,不要把梦告诉陌生人。苏辙的梦只有自己心知肚明,孙痕也不得而知。也许孙痕是苏辙最不能倾诉这篇梦事的对象。

苏辙的梦。

苏辙一觉睡醒恍惚发现自己躺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椅边是一棵棵金黄的向日葵,沉默得像些影子,面朝大海,夏炎花开。

苏辙沿着葵花笑脸的方向走向大海,远远地看见一个衣影绰约的女人。风姿万千。这个女人的姿色与海天浑然相谐,身材高挑,皮肤皙白,阳光满满地披散在发梢。虽不是他一贯中意的类型,这一次却也轻易虏获了他的心,心中莲花打开。一个背影,尚且沉迷。

女人一闪而过,苏辙心头一颤,从沉迷中清醒,像一只撞到树桩上栽了跟头的兔子,乍地蹦跳起来。海风吹得人身体发抖,宽大的衣衫像一面旗帜,发抖。苏辙看不见女人,却发现了海滩上那一串珍珠般的脚印。踩着脚印,他如愿赶在女人走出沙滩之前再次看见她的背影。

如此,苏辙一直跟随着这个女人,经过沼漠山水,经过雪雨风霜,经过日月星辰,经过蓝天白云,来到一座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石头森林。他始终保持露出四颗牙齿的笑容,期待她的回首或者转身。他相信一个美好的表情胜过一袭华丽的衣裳。

在女人走过的背影下面,苏辙看见谜底在呻吟中死去。谜底是一个乞丐的名字。他死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不做声。

女人走进一家酒店,参加了一个盛大的婚礼,新郎和新娘幸福得像一块滚动的石头。酒店旁边是一个搭起大棚表演的马戏团,有小丑在言不由衷地笑,侏儒们扯着嗓子叫卖。

天堂可待,人们只是凝望苍穹。苏辙为谜底盖上了他的外套,一边祈祷,一边盯着酒店的门口。在天上的第四十九颗他肉眼可见的星星闪现之后,女人从酒店里匆匆走出,匆匆却不仓皇,门口并没有人群涌动,婚礼大概尚未结束。

后来,苏辙在报纸中看见了毁灭与骚乱。一个伟大的文人在婚礼上受到了葬礼的集体默哀,场面形同废墟。他看见报纸上的照片,那是他24岁时的模样。各大报刊的头版封面在这个不久前尚默默无闻的男人死去之时大肆喧嚣炒作,宛如善意地鞭尸。《TIME》:“曾经有几个女人的美丽脸庞看得见这个神奇男子高昂的价值?”

女人还是背对着苏辙,美影依旧。

此时的苏辙已说不清楚是为她的神秘所吸引,还是为她的性感所诱惑。他肯定她隐藏了自己的人性,故意将妖气摆在背面。

他依旧跟踪她的舞步,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和节调。舞,舞,舞。像两个完全合拍的老搭档,有一种隐秘的默契。

她的脚步不停,迫不及待,如追日的夸父。

他的脚步不停,迫不及待,如追日的夸父。

苏辙始终没有凑上前去与她搭讪,或者假装邂逅。不是没有勇气,而是有一种拒绝的力量可以明显地触觉得到,像经文中不可冒犯的教条。他怀着周敦颐的爱莲之情,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她婀娜地走进一条深邃而斑驳的小巷,木板门壁石板路,昏黄的人家灯火盏盏摇曳忽明忽暗。苏辙的一路尾随终于被她察觉了。她在小径交叉的巷道口拐弯,黯淡的光线下他“再一次”看见了那总是月亮般沁凉的额头和孔雀般多情的眼神。

女人一转身,走了。不见了。

都是空荡荡的。

自从孙痕的“巫术”奏效,苏辙的精神生活就变得如此“丰富”,每日非醒即梦。这样的状态长久持续势必导致疲靡与不振。而这篇光怪陆离的梦又貌似短期内不可能完结,毫无灭迹。苏辙决定尝试摆脱对镜子的依赖,或者说镜子对其的控制。

晚上,苏辙将压在枕头底多天的镜子取出来,擦了又擦,放进书桌的抽屉里,然后平躺在床上,眼珠滚转,胡思乱想。不知觉间,居然睡了。

苏辙回到了那条小径交叉的巷道口,只是白天一切都是清晰可见的。他记不清楚那个女人拐进的是哪一条道路了,他想选择她走失的那一条道路。犹豫中他听见另外一头有乌鸦在喳喳交谈。他走近两步,试图听清楚它们的秘密,却因为一个禁不住的咳嗽惊动了鸦群,结果一哄而散。于是他就顺着这条小路走了下去,走到无“路”可走。小路的尽头是海。苏辙很熟悉这一片海滩,更熟悉远处那个衣影绰约的女人。

女人转身朝苏辙走来,依旧总是月亮般沁凉的额头和孔雀般多情的眼神。女人主动和他说话,这样他自以为遭受艳遇。他本以为她会不选择每一条他们可能偶遇的途径。

惊喜之中,意料之外。她的声音令他的心感到潮湿。“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在问我吗?我也不知道。你来过这里的呀?”“我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不可能。你一定来过的,我永远记得你静美的背影。那一次我跟踪你到深夜,你还参加了一个不幸的婚礼,最后你在一条小巷销声匿迹,那一瞬间你月亮般沁凉的额头和孔雀般多情的眼神于我刻骨铭心。”“你在说什么?呵呵。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海滩,而且莫名其妙无缘无故地睡醒后就躺在这里。我刚才一直感到害怕,见到有人出现就赶紧过来了。想不到你这么有趣,编个故事哄我玩。”“嗯……我可没有编什么小故事的。”

苏辙总觉得眼前经历的一切在哪里经历过似的,仿佛故影再现旧事重演。

蹊跷。梦的结局,亦或永无结局。

苏辙在蹊跷中睡醒。这一觉飙到晌午。他苏醒的第一句话是:“老天给了我孙痕,同时也给了我绮梦,这一巧妙的嘲弄令人叫绝。”老天听闻,觉得玩够了这只路过蜻蜓的小小命运。从此以后,夜眠安稳。

这个绚烂诡异的梦预示着什么?开头?还是结尾?苏辙不知道。周公不知道。弗洛伊德也不知道。解析也许本身就是冒昧而冗余的。生命如梦,总是不可思议的,刹那芳华,转眼成空。

孙痕看着苏辙一天天有了神采,心里也明媚起来。甚至还有些许洋洋自得。

苏辙的写作状态也渐渐恢复正常,每日在孙痕缠绵悱恻的爱泉滋润下灵感泉涌写呀写呀写着,津津有味,如痴如醉。他写小妖精和大怪物的爱情童话。他写乌镇秋季的树叶和屋檐的瓦片,还有公鸡蟋蟀的皮影戏。他写一个有着多重性格的在季节的更替传递中时而冷观红尘时而任思绪纷飞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左右其的矛盾性情的男人被年轻时许下的纷纷扰扰的誓言所纠缠不清,却坚持绝不背叛一一承担到老。他写《相相生》,写完“相相生爱”写“相相生死”,写完“相相生花”写“相相生水”。孙痕看不懂苏辙写下的那些艰生晦涩的隐喻,只是微笑着翻阅一页一页稿纸,在空气中划出优雅的线条。她相信每一个字都充满智慧和诗意。

在乌镇,安宁闲适的气息令每一个呼吸的人着迷,镇定你所有蠢蠢欲动的情绪。

时间也仿佛影子般时而被拉得老长。谁谁谁和谁谁谁都可以在这个低科技的时空中享受最自然的浪漫。

没有蝇营狗苟,仰望天空的一代会喜欢把快乐摆在里边,把哀戚摆在外面。

你不会从童年开始苍老,这里对于“寂寞如花飞,生死永相随”的人是一个故土。黑暗尽处有晴天。昆虫都携带着远古原始的信息与密码。

乌镇在浮华背后。

苏辙在这个隐世的环境中灵感勃勃,行云流水。

六《相相生》的最新一章《相相生忆》。

他和那个暮年的女人围着一张小木桌,桌上摆满了可爱的水果。女人在削一只苹果给他,他左手拎着一串翠绿欲滴的葡萄,右手摘着往嘴巴里递,屋子里弥漫的音乐迷失而茫然。两个人陶醉着沉默,或者沉默着陶醉。

爱情是个秘密。他和她未经修饰,坦诚相待。一只苹果能蕴涵几多回忆,酸甜自知。无从投递的陌生来信凋落在释放的轨道上。她幸运地没有对牛弹琴,他对她的絮絮叨叨专心倾听,毫不耐烦。

我出生在江南的幽幽小镇,春水秋桥,花开花落,过着采茶种茶的平淡岁月,好像呼吸一样,那么自然,不需要换算。

一个男人的到来打碎了我的镜面生活,点亮了心中的日月,日月生辉,缤纷颜色。这个男人后来成为我的丈夫,一切绝非偶然。我多想把我们的相遇拍成一部亮丽的电影,在画面的右下角记下精确到秒的时间。我不忘记,他不忘记,所有看过它的人都不忘记。

他刚刚来到小镇的第一天,我就遇见了他。他穿着黑白条纹的T-shirt,咖啡色的长裤,背包鼓鼓的。干净的短发,鱼样的嘴唇,眉目清秀,嘴角飞扬,眼帘挂着微笑。我们隔河相向走过。他并没有看见我。大概是初到小镇,对这里的纯洁景色入了迷。

他说他第一次见到我是觅着茶香而来的。他在乌镇受上天宠爱若惊般地遇见了第一次令他的心活蹦乱跳的女人。他相信一见钟情的奇遇。

他跟踪我来到我家开的小茶馆。从那天起,我们每天都会在茶馆门前碰见两次。他总是朝我微笑。因为我每次看他的时候发现他都在看着我,目光任性地将我侵蚀,朝我微笑,我还以耀眼的花朵,还有渐渐一起随意地说天,没有丝毫冷场。后来,他可能神采奕奕异常兴奋,那个时候我已经走开了,所以无从知晓。

难忘他那时候青涩的流逝的容颜,在脑海中翩翩闪烁。他有时陪我一起去采茶,弯腰的样子像一块朝下吸着河水的海绵。天色因为古老而昏黄,茶园里的昆虫像恋人们的心脏。到了闷热的夏天,树丫上的蝉儿躺着,唱着,年复一年,如掌声般此起彼伏。我们相互念着彼此的昵称,一遍一遍,不厌其烦,没事可做的时间往往如此。远处有横七竖八的乌篷船,像废弃的塑料模特儿破旧而残缺,千疮百孔,却带着某种遗世的气质。我们说话仍如花草滋长,暗暗地。终于,我们的身体带着滚烫的热情坠落在河中。爱河,不是传说。

我们之间几乎不曾争吵过什么。有些小事就像梦一样,囫囵吞枣过去了。这并非我如释囚不想提起过往所犯的罪行般含糊其辞,意欲隐瞒。有时他会生气地大声讲话,而那蔚蓝色的声音性感得一如他鱼样的嘴唇,令我再也无法去用更大的声音与他争论。我的记忆深处总是五颜六色的各种感觉相互交融着,无论声音气味滋味……

镇上的人们也习惯了这个“入侵者”的存在,保持善意。他在小镇租下一间小屋,有了一个清净的家,继续西西弗斯推石头般的日日写作,写得天花乱坠,屋里有沉默的声音。

岁月如我们头顶的发一根一根稀少着。我们一步一步甜蜜旅行着这遥遥的岁月。

他的水样年华轻轻地终结了。

感谢时光纵容我念念不忘。我们的画面被记忆剪辑得星星点点,幸运得还没有剪完。其他的淹没在恍恍惚惚里,就随他去吧。

现在开始,我脑海中的橡皮擦擦着擦灭,以上的一切都将不存在我的回忆中。

她的怀念是美丽的。

他的怀念是一种美德。

有的话是咒语。

她是苏辙的一场遭遇,冒险的遭遇。

真的爱情能够酝酿肉体无法企及的奇迹。

我们无法预测准确现在的事对未来意味着怎样的影响。

母鸡的衣着问题

张霞

天宝十三年初,据星相专家预报,今年的星相混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七七四十九星皆星位错乱不循其职,杂乱无章地横躺在天河里,就像是顽童们过完家家之后意犹未尽的一泡尿把原本有条有理的沙堆城堡给冲了个七零八散。对于这种百年不遇的奇异天文现象,星相专家们断定是异兆的预象,必有反常天气以及灾祸产生。

天宝十三年的夏天,客观事实已经证明了一个真理“科技发展就是硬道理”。不出专家们所料,天宝十三年的夏天果然出现了异兆。

这是一个当伏的盛午,长安城内呈现出一种令人错愕的异象,主角是长安城的母鸡们。成群的母鸡排队站在桑槐树下等待啄食因中暑而从树梢掉落的槐蚕,这种乘人之危的极不道义行为,直接导致的恶果就是等到母鸡们饱尽口舌之快之后,发现自己竟被强烈的紫外线辐射至皮肤受损毛发脱落。因此在长安七十二坊成群结队大摇大摆走过的母鸡们个个赤身裸体一毛不挂,一时引为奇观。

关于母鸡们的衣着问题充分引起了领导上们的重视,虽说大唐是个民风开化的时代,但大唐终究是万国朝拜的礼仪之邦,每日吐蕃高丽东瀛大食等等仰慕天朝盛威之诸国之观光瞻仰之旅游团、之学习深造之留学生团、之访问朝拜之外交使团络绎不绝,如若见识到大唐之母鸡天体裸奔于我大唐之大道上定会有所猜疑,难道大唐国民们的饮食结构与身体素质如此不堪,母鸡们都惨遭壮年谢顶之虞?况且以母鸡们完全不成比例的身体构造来看,实在于观瞻无益。

实事上母鸡的脱发问题实属绿豆小事,这一年的夏天调皮的太阳神跟善良的大唐人民开起了一个无趣的玩笑,每日卯时未至便出来上班,戌时已过仍迟迟不肯离去,并且一腔热忱用尽了十二分赤诚雷锋对待工作般地普照着大唐子民。这一个夏天大唐的子民从坐南朝北的阴凉房舍里走到恩泽在太阳笼罩的大街上的第一反应,就如刚喝干了二斤二锅头,一时觉得热气蒸腾闷涨填胸头晕目眩眼花缭乱不辨南北东西,长乐坊里早上六点钟出门卖早点的王二尚且给烈日暴晒得扒了三层皮,鸡何以堪?

但国际上的影响必然将是国家大事。对于或许可能或许即将或许已经呈现在国际友人眼中低俗不雅景观,领导上颇为恼火。

领导上在恼火之余紧急召开了一次《关于民间私自裸奔事件》的紧急会议,会议上通过领导上义正词严的批判表态和与会人员字正腔圆的发言讨论,得出以下两个结论两个处理办法。

结论:一、在大唐境内包括裸奔在内的一切未经申请审核批准的集会示威以及游行皆属违法;二、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裸奔事件,这是一起在大唐着重精神文明建设期间在外国友好使团来访期间发生的裸奔事件,这必定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有目的的裸奔事件。

处理办法:一、对于裸奔事件的主要参与人员采取重典治乱民的铁腕强权政策,一律杀无赦;二、对于裸奔事件的间接参与人员,也就是裸奔人员的亲眷,即母鸡的主人,采取宽大、争取的政策,主要从思想层面对其教育改造,引导他们主动大义灭亲,宰杀自家脱毛之母鸡。

会议纪要在《长安日报》头版发表之后,立刻引发了各界人士的热烈讨论,反对质疑的声音也不免掺杂其中。首先,国立长安大学的教授余冬霜撰文在肯定了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性之后,从人权、人性、平等、个性自由等方面质疑了杀鸡的合理性,并再次呼吁废除死刑;其次,民间发明家牛招华随后广告刊登了其鸡毛假发以及防脱生发剂的奇特发明,声称鸡毛假发色泽艳丽款式多样设计新颖质地精良舒适耐用以假乱真,防脱生发剂药效神奇一夜生发固本培元秃者用之生发将秃者用之防秃,旁敲侧击地质疑了杀鸡的必要性。巧合的是就在余冬霜与牛招华两位先后发表以上演说的24小时内,前者利用职务之便,以毕业答辩的通过与否问题,软性胁迫女性研究生与其从事某种床上运动的丑闻曝露于天下,身败名裂;后者因为涉嫌私自制造国家之明令禁止之化工药物锒铛入狱。巧合发生24小时以内,国立长安大学师生联名上书积极热烈响应拥护领导上之英明决策,刊登牛招华广告之媒体自行解散归案自首,一时之间长安城内刀光剑影鸡鸣之声不绝于耳血腥之气弥漫皇城,黄口小儿人人手持肥嫩鸡腿欢蹦鲜跳地观赏护城河内美丽粉红色河水心灵震颤,对降临盛世之骄傲幸福感无以名状。

通过上述事件大家很容易得知,唐代是一个民风教化国民素质觉悟很高的年代。作为生活在万国朝拜的世界中心子民,慷慨豪迈之态溢于言表,同时作为一个天子脚下久沐圣恩的城池,民众之民族自尊心自豪感空前膨胀,对于事关国体以及国际声誉的母鸡裸奔事件,长安城的子民很快就在认识论上与领导上达成并保持了一致,这通过长安城的母鸡一天内几近绝种可见一斑。

但任何完美集体里总会存在不完美个体,像大唐这样的和谐社会也不能例外。关于这点,古今并无二致,史上最牛B的重庆钉子户事件就是佐证。话说天宝十三年的一个盛午,长乐坊的王二浸泡于一缸西城百年古井中所汲而来清凉沁骨之地下泉水之中以缓解自己因阳光灼射所致之肌肤灼痛之际,畅想着应在泉水之中掺加东瀛深海采集的蚌珠粉西域险峰摘取的雪莲露之时,家中之三只母鸡就在芦花之带领下赤身裸体不着一物的摇摆而归了,此一事件的当事人母鸡们在秃毛之后基本上是麻木漠然的,而王二次日于鸡窝内捡拾到与往常同等数量的鸡蛋之后,对此事也保持了高度幽默的态度。

实事上整个长安城的百姓对此事都保持了高度的风趣感,遗憾的是领导上却从中体察到了不易察觉的严肃性,这也从另一角度上说明了领导上在意识形态领域的优越。问题就出在当整个长安城百姓都已经随着领导上的教化,将一次幽默事件升华为关乎国体层面的声誉危机,并展开了轰轰烈烈的牺牲小众利益维护国家荣耀的全民运动同时,仍存在思想解放速度犹如老牛拉航母的落后分子,众所周知,最短的一根木棍决定着整个水桶的蓄水量,王二家的最后三只秃毛母鸡也就决定着整场整风运动的最终结束时间。

作为肇事母鸡亲眷,王二是这么想的:一毛不挂实属有伤风化,但如若草民将家中不知廉耻之母鸡用拿杭州河畔精产之上等蚕丝由苏州水榭内之最心灵手巧的姑娘织就而成足以招致蝴蝶误撞的绝美绸缎包裹其肉体,并将其放置草民房舍,房舍内圈置栅栏,栅栏内设置铁笼,铁笼内添置脚铐,脚铐上加置铜锁,那么万一不要脸的母鸡们就算啄开了铜锁挣脱了脚铐钻出了铁笼逃脱了栅栏奔离了房舍闯到了大街上,也不会因赤胳膊露屁股之不雅形态玷污了国际友人之法眼。其实之所以这么冥顽不化的置国家声誉不顾主要是王二的私心作祟,王二家内以芦花为首的三只母鸡平均日产三枚鸡蛋,这三枚鸡蛋一枚用于王母冲服之以求强身健体颐养天年起保健功用,一枚用于王妻取其蛋白涂抹面上以求青春永驻容颜不老起美容功用,一枚王二自己煎炸之佐酒而食以求填充肚腹提高生活品质起打牙祭用。

对于王二如此不识时务之幽默,领导上深感震惊与恼火,震惊其蒙昧愚钝难以驯化,恼火其增加政府工作难度拖累整风运动进度,其恶劣行径理应与母鸡同罪一并处斩的,无奈于大唐是个法制极度健全的社会,死刑已渐至废黜,对大唐公民死刑的判决与执行往往要经过个人伏诛认罪地方酌情申报中央复查讨论最高领导核准批示等等复杂程序,因此领导上在经历了蹙眉叹首勃然拍案等系列动作之后,决定特派专员对王二进行特殊心理疏导,继续采取感化引导策略,并承诺对其做些许屠鸡后的补偿,关于补偿,领导上有如下批复:依法冷静妥善协商,但决不迁就漫天要价。

还是话说天宝十三年盛夏的某个盛午,领导上所指派之特派员脱了官靴擦了防晒霜闲庭信步状来到了王二位于长乐坊西首的茅草陋舍,一脸和善地对水缸里的脑袋道了声“天气不错啊,王二”。

王二:井水很凉啊,官爷。

特派员:王二何故答非所问?

王二:官爷何不开门见山?

特派员:家中母鸡缘何不宰?

王二:官爷气色不错。

特派员:王二啊王二,吾看尔也是老实人,何以如此顽固不化?王二啊王二,汝可知这秃毛母鸡实与我大唐美好健康之精神面貌不符,汝可知这秃毛母鸡实为我大唐国运昌隆之障,汝可知汝之所作所为实乃对抗政府挑衅法律殃民祸国之举?

王二:官爷啊官爷,王二的确老实人也,官爷何必拿此官腔官话吓煞草民。王二管天管地却管不住母鸡矢志不渝要玩行为艺术的决心,王二天大的胆地大的胆却无持刀杀生的胆儿,草民自幼饱读圣贤自知国之兴盛匹夫有责,却奈何手无缚鸡之力,况且城内母鸡杀尽鸡蛋必将告罄,难保圣德吾皇与圣母皇后哪日雅兴大发欲体会民间疾苦,亲尝这卑贱的鸡蛋,到那时大人欲将何为?

特派员:王二!看来汝实乃乱臣贼子无礼刁民!吾皇仁德,宽恕其治下一切罪孽以宏德泽被苍生,开口吧!汝决定跟政府讨要多少补偿?!

王二:大人明鉴,草民虽室陋家寒但尚有几分傲骨,绝无撒泼耍赖要挟政府之心……

特派员:母鸡三只否?领导上恩许汝于全聚德吃掉六只烤鸡。

王二:大人明鉴……

特派员,盛怒,拂袖而去。

次日盛午,“王二!王二!汝切莫得寸进尺,汝若不服从安排,限期自行宰杀。吾等必将依法强杀!汝看十二只烤鸡如何?”

再次日盛午,“二十四只!”。“四十八只?”

王二在全聚德的无形资产超过三位数那天,长安城的大街上出现了热闹非凡的景象。依旧是阳光茂密的炽热盛午,长安城内的姑娘却近乎倾巢而出,个个堆脂砌粉白衣胜雪,白花花的太阳下乍眼看去茫茫白一片,严重的恍惚感给人以置身于南极的错觉,众所周知,大唐女子体格丰腴,相应也就汗腺发达,难免也就会有些让人难堪的异味。话说那日,突厥王子脱黑鲁的马车驶过十里长安长街之时,撩帘而望,窒闷腥膻之气扑面而来几欲作呕,头昏眼花的王子举目扫去但见两排肥硕的企鹅夹道而立欢呼雀跃,内心极为不满,遂对大唐的物产以及市容产生了很大怀疑,也就引发了以下严重的政治危机事件。

突厥王子驾临长安当夜,圣明伟大的吾皇设宴盛情款待,席间佳肴美酿珍馐玉馔数不胜数,觥筹交错宾主尽欢,脱黑鲁啜口琥珀酒挟筷河豚肉娓娓对圣德吾皇奏道“英明的大唐皇帝,您的酒席虽丰盛却终究有所欠缺,就如这琥珀美酒虽然清洌怡口却难比我突厥之葡萄琼酿,我突厥的葡萄美酒选用最丰盈饱满之葡萄颗粒在晶莹剔透的蓝田玉瓶内密封发酵,好似玛瑙石般光彩潋滟,甘醇撩人的香味常使三里外的羊群闻之纵情舞蹈,盛在莹翠的夜光杯内仰脖而下如饮鲜血,美貌的姑娘喝下它双颊绯红,年轻的小伙喝下它热血涌动,姑娘小伙一起饮下它必将脉脉凝情欲火难遏,双双走到空旷无人的万里草原上肆情寻欢;这河豚佳肴虽鲜美清嫩却难比我突厥全羊大餐,我突厥的熏烤羊腿精挑最健壮的成年山羊,割其后腿,拿檀木香炭耐心烹烤,烤至七八成熟,以锋利钢刀切割成片,肉片中隐见血丝,入口筋道耐嚼回味绵长,我突厥勇士食之体强魄健以一敌十在西南大草原上南征北战所向披靡;陛下这殿前起舞的姑娘虽明眸皓齿肤若凝脂却个个肥胖笨拙行动不便,哪及我突厥女子灵便轻盈矫健飒爽,我突厥的女子肌肤墨黑如漆盈盈闪光身材苗条玉门紧凑能生善养驭马骑射之术丝毫不在男人之下满身皆是青草芬芳,哪似大唐女子周身三丈之内狐臭之气弥天盖地。”

吾皇勃然大怒,奈何碍于突厥虎视眈眈之二十万铁骑劲旅与世代友好睦邻邦交情面,本着大唐向以仁德折服天下的基本原则,也就宽恕了这无礼蛮族。吾皇语速沉缓地告诉这蛮邦乱臣“我大唐之所以地广物博万国朝服皆是因为我大唐包罗万象广收博纳,泰山不拒细壤故成其高,江海不择细流故就其深,既然突厥物产丰美,那不妨每年加贡优质葡萄酒一万坛上等山羊两万头献于我大唐,至于女子,我中原自有环肥燕瘦之说,纤瘦如飞燕者可掌中起舞,而丰盈女子胜于绸帛的肥软岂是汝辈所能领略与消受?”

脱黑鲁闻音歇箸止杯起身奏道:“圣明大唐仁君,脱黑鲁此次不远万里前来拜会圣主,正是有天神的谕诏要禀报大唐皇帝,我突厥境内天降祥瑞,族内一豹花母鸡无故毛发脱落,试想当日红云蔽日群马嘶鸣酷热难当实属异象,我突厥可汗以为此事定为神明福泽谕示之举,如若大唐皇帝不能为此神谕做出合理解释,则请求大唐减免我突厥全部贡捐,我突厥也谨遵神谕自此不必朝服于大唐。”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结局很抱歉很俗套的如大家所料,满朝文武重臣束手无策,一场严重政治危机一触即发之际,王二家的三只母鸡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将一起激流暗涌之国际纠纷化于无形,王二家的三只秃毛母鸡寂静无声大音希声地用掷地有声的不争实事向脱黑鲁阐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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