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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7 23: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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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奥斯丁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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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与情感(译文名著精选)

理智与情感(译文名著精选)试读:

译本序

英国小说家简·奥斯丁在她诞生地汉普郡的斯蒂文顿繁荣而稳定的乡间长大,十二三岁就开始写作。她早期的习作都是中短篇,光是十五六岁时写的,后人就编成了两部集子。一七九七年,简二十二岁,完成第一部长篇小说《第一面印象》,接着开始写《埃莉诺与玛丽安》。这两本都是书信体小说,十多年后,分别改写成用第三人称叙述的长篇小说《傲慢与偏见》和《理智与情感》。后者于一八一一年出版,等到前者于两年后问世时,后者于同年再版。所以,尽管《傲慢与偏见》的原始本子写作在前,她第一部出版的作品却是本书。

和《傲慢与偏见》一样,《理智与情感》也是以英国当时的乡间体面人家的婚姻大事为题材的。事实上,奥斯丁所有的六部长篇小说,以及她的早期习作,都没有跳出这个范围。她最关心的是女主人公——往往是体面人家的没有丰裕陪嫁的淑女——的婚事。不错,这是个相当狭小的天地,但是,因为这正是奥斯丁终身逗留其间的天地,她对之了解得最为透彻,因而有条件创作出公认的第一批英国现代小说。

奥斯丁对当时的妇女问题进行了高度现实主义的探讨。她把笔下的那些女主人公放在当时的父权制社会中来考察。在那个社会中,人的价值建立在财产所有权上。由于一代代的财产都为男继承人所得,她们一开始就处于不利的地位,只能从属于男人。因此,奥斯丁笔下一再出现下列这些类型的人物:“独断独行的父亲;念念不忘社会身份、千方百计想把闺女嫁出去的母亲;条件齐备的青年男子,他们玩世不恭,正反映出他们的优越的社会地位;以及待嫁的女儿,从优雅(1)的没头脑的姑娘到好事多磨的富有理智或情感的青年女子。”

处身在这样一个严峻、要求苛刻而往往带有敌意的世界上,女主人公该怎样通过婚姻来获得个人幸福呢?奥斯丁的告诫是应该用理智来控制情感。在交男友的过程中,应审慎从事,不能轻易动情,任性行事。她认为情感往往是女性行为的危险的向导。如果逢到一个条件优越而用情不专的男子来追求就以身相许,其后果常常是灾难性的。男方不是由于个人喜新厌旧,就是由于家长的反对而另择条件更好的对象。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女方感情用事,就将受到极大的精神创伤,难以自拔。

奥斯丁的这些看法,最鲜明地表现在这第一部长篇小说中。英国自由主义经济学家伦纳德·伍尔夫在“简·奥斯丁文中的经济决定论”一文中说得好:“情节和人物在多大的程度上取决于金钱问题,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理智与情感》的整个开头部分环绕着达什伍德遗嘱中的财产问题以及年收入一万镑的约翰·达什伍德太太的贪心不足(2)而展开。”就在分遗产的过程中,奥斯丁开门见山地交代了达什伍德家两姐妹相反的性格特征:姐姐埃莉诺“拥有极强的理解能力,而且遇事头脑冷静,虽然只有十九岁,却堪当母亲称职的顾问……她生性富于爱心,感情强烈;不过她知道怎么驾驭它们:这门学问她母亲尚有待学习,而她的一个妹妹则断然拒绝受教”。妹妹玛丽安的“能力在很多方面都跟埃莉诺不相上下。……她的悲伤,她的欢乐,都全无节制。……她一切都好,只是不够稳重谨慎”。这就是说,玛丽安放任情感去支配行为,而埃莉诺则不愿被这种冲动所摆布。

奥斯丁的创作意图是非常明确的。她干脆把原来的书名《埃莉诺与玛丽安》改为《理智与情感》,以强调她这个主题。

由于两姐妹的父亲逝世后遗产归他前妻所生的儿子约翰,她们和她们的母亲不但经济上拮据,还得摆脱寄人篱下的生活。她们终于在德文郡一座乡间别墅内安了家。这一来,埃莉诺和她爱上的青年爱德华(她嫂嫂范妮的弟弟)分了手,而玛丽安在乡间邂逅并迷恋上的威洛比也突然有事去了伦敦。两姐妹就这样都和她们所爱的人分开了。

随着情节的发展,这两头恋爱都发生了波折。当埃莉诺听到露西·斯蒂尔私下告诉她和爱德华私订终身已有四年之久时,她硬压住了感情,保证为她保守秘密。埃莉诺把失恋的痛苦藏在心底,在玛丽安终于遭到了威洛比的拒绝,精神大受刺激,后来甚至在病倒的过程中,竭力安慰妹妹,帮助她振作起来。露西遭到爱德华的母亲,富孀费拉尔斯太太的反对,她硬要她儿子和莫顿爵士的独生女结亲。爱德华不愿,他母亲竟剥夺他的继承权,把财产传给次子罗伯特,这时,埃莉诺心胸还是那样开阔,受人之托,通知爱德华可以得到一个牧师的职位,有条件和露西成婚。哪知露西转而去追求那交好运的罗伯特,和他结了婚。这样,埃莉诺和爱德华才能终成眷属。

奥斯丁在本书中展示了主人公两姐妹性格的对比,从姐姐的人生观、伦理和社交观念出发,叙述大部分故事,从而塑造了一个“明事理的凡人”。这是她心目中的“理想女性”。等她们得悉威洛比充分利用他的优越的社会地位,玩弄了玛丽安真挚的爱情,遗弃了那苦命的姑娘伊莱扎,最后和有钱的格雷小姐成亲,玛丽安才彻底认识到自己的愚蠢,她母亲也承认当初十分赞赏威洛比,未免做事冒失。这都反衬出埃莉诺一贯对事对人的态度是多么明智。玛丽安清醒了过来,认为早该拿姐姐做榜样,慎重处理恋爱和婚姻的问题,这时才考虑到早就爱上她的布兰登上校。上校和她们姐妹刚结识时,已过了三十五岁,在当时十七岁的玛丽安眼里,“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单身汉”,“老得都可以做我父亲了”,而且“三十五岁可是跟婚配再没有任何关系了”。上校却是一开始就爱上了她,由于知道威洛比诱奸并遗弃单凭热情行事的小姑娘伊莱扎的全部经过,担心这性格相同的玛丽安也会遭到同样的厄运。他始终关怀着玛丽安的幸福。经过长期的接触,埃莉诺和她母亲都深深认识到上校心地善良、品格高尚。在玛丽安病倒后,他去接达什伍德太太时,终于向她透露了对玛丽安的爱意。玛丽安精神上成长了,吸取了教训,只隔了两年,就克服了十七岁时的天真的恋爱观,情愿嫁给上校,开始担负起做主妇的职责。

理智就这样在两姐妹心中都占了上风。奥斯丁给她们安排了幸福的归宿。全书从喜剧开始,中间发生了风波,玛丽安险些酿成悲剧,结果以喜剧告终。

奥斯丁在十六岁时写作的未完成的中篇小说《凯瑟琳》中,就第一次试图把女主人公全面地放在完全现实的社会环境中,探讨她对传统道德和社会习俗的复杂而往往相互冲突的要求所作出的种种反应。作者在这里显出对女人在男人世界中所处的地位有成熟的认识。她强烈批判使她笔下的女主人公遭到不幸的社会习俗,痛惜青年男女在求爱方面的双重标准:男方可以用种种计谋来俘获女方,而女方不得不委曲求全,以天生的美色来换取经济上的稳妥地位。

作者洞察了问题的症结,但是这一点并没有使她像后来的大部分严肃作家如雪莱等那样,成为时代的叛逆。她在作品中揭示了这社会制度的弊端,但基本上相信这制度是健康而能自我完善的,所以至多用犀利的笔触对个人的行为作温和的讽刺,并不流露出深恶痛绝的情绪。这正是她创作中的一大特色:用白描手法,通过人物的道白和动作,客观地勾勒出那些拥有财产和特权、贪婪自私的老爷太太的嘴脸。作者在第一章中这样交代了两姐妹的兄嫂的性格:“他并不是个坏心肠的年轻人,除非是心肠冷硬、自私自利也算得上坏心肠……如果他娶的是个更加善良和气的女人的话……就连他自己都有可能成为一个善良和气的好人;因为他结婚的时候年纪轻得很,对他的妻子又很是言听计从。可是约翰·达什伍德太太跟他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更加狭隘、更加自私罢了。”紧接着在

第二章

中就让这对夫妻登场现身说法,煞有介事地讨论该如何履行老庄主临终时要他好好照顾他后母和她的女儿们的嘱咐,结果男的在女的那些“更加自私”的建议的进攻下,节节败退,终于决定什么钱也不用给,只消帮助她们做些找找房子、搬搬家等一般邻里相助的事,就可以心安理得了。这种绝妙的讽刺文章,在奥斯丁其他作品中是屡见不鲜的。

奥斯丁还让书中那些热衷于支配青年男女的命运的闲得发慌的老爷太太一一在读者面前亮相。例如那“只想着成全全天下的男婚女嫁”的富孀詹宁斯太太深信上校深深地爱上了玛丽安时,认为“这倒(3)是一桩美满姻缘,因为他很有钱而她很漂亮”。两姐妹的哥哥约翰曾误以为上校对埃莉诺钟情,竟开导她说:“你微薄的财产可能让他有点裹足不前……可是只要稍稍献献殷勤、鼓励鼓励——这对女士们而言是很容易做到的——就能让他身不由己地缴械投降。”他看到玛丽安害了病,姿色差了,便说“我真怀疑现在的玛丽安还能不能嫁给一个年收入超过五六百镑的男人了”。这些人满脑子的唯利主义的价值观和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的庸俗观点就暴露无遗了。

但是,对那个道德败坏的花花公子威洛比,作者却并没有加以丑化。他第一次出场时,正当玛丽安在别墅附近爬山不慎失足扭伤了脚,他打猎路过,便把她抱起送回别墅。他的容貌和风度立刻征服了她们母女。此后他每次出现,作者总是通过别人的眼光,对他赞美。奥斯丁没有正面描写他犯下的罪行的经过,而是通过上校首先讲出来的,最后还让他本人来表白一番,说他后悔莫及,对玛丽安从未变过心。这一番话竟然博得了埃莉诺的同情,心想“一个原本外表和才华样样出众的人……就因过早地开始独立生活而养成了懒散、放荡和奢侈的习惯,他的心灵、品格和终身的幸福无不受到了无可挽救的伤害”。这样看来,作者分明把威洛比也当作那个制度的受害者来看待,并把爱德华跟他作对比。两人都依赖富孀过着游手好闲的生活,为了继承财产不得不听命于她们,但爱德华始终为人正直,富有原则性,在个人幸福问题上终于违反母命,而威洛比则屈服于环境所加的几乎毁灭性的影响,为了金钱牺牲了对玛丽安的爱情,和格雷小姐结婚,后来悔恨已来不及了。在本书中,奥斯丁强调了这一点:对当时的男男女女来说,制度比起他们个人和别人来是更大的敌人,人人都是这制度的牺牲品或潜在的牺牲品。

作者的外甥詹·爱·奥斯丁-利在他的《简·奥斯丁回忆录》中写道:“在简·奥斯丁笔下那些最可人心意的人物的迷人之处,简直没有(4)一个不是她本人那可爱的气质和热情的心胸的真实反映。”埃莉诺·达什伍德就是一个这样的人物,完全体现作者的理想。因此,本书理所当然地主要从埃莉诺的视角来叙述。但是,随着近年来西方女权主义运动的勃兴,不但有些作家用女权主义的观点来指导创作,评论家们也试图在过去的文学作品中寻找这种思想的表现。在英国文学中,他们特别热衷于以勃朗特姐妹、奥斯丁等著名女作家的作品为研究对象。在本书中,他们特别赞美玛丽安,因为她敢说敢为,是个不遵守传统规范的大胆女子,敢于反对伪善的社会习俗。例如,当她的表亲约翰·米德尔顿爵士说她在挑逗威洛比时,玛丽安毫不留情地说:“你这种说法我讨厌死了。什么庸俗的字眼儿都拿来当俏皮话说,真恨死人了,又是‘抛绣球’啦,又是‘征服男人’啦,尤其不堪入耳。”当她那势利的嫂嫂范妮说埃莉诺在小屏风上画的画“跟莫顿小姐的画风有点相像”时,玛丽安断然不顾莫顿小姐的贵族身份,激动地说:“这种毫无道理的夸奖也未免太奇怪了吧!——莫顿小姐跟我们有什么相干?——谁认识她,谁又在乎她?——我们现在想的和说的是埃莉诺。”所以,相形之下,从长远的观点来看,埃莉诺所选择的做法显得倾向于更好地维护那既定的社会秩序,旨在如何好歹在其中生存下去,而玛丽安的言行倒能有时对这秩序造成威胁,因而是更可取

(5)的。

今天,奥斯丁所有的精雕细琢的作品已成为世界文学中的瑰宝。各种各样的原文版本及其他语言的译本拥有越来越多的读者,许许多多论文和专著对她和她的作品的各个方面作出了细致的研究。这说明了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现实主义文学作品是能永葆青春的。吴 劳(1) 引自勒鲁瓦·史密斯的《简·奥斯丁和女性的戏剧》(麦克米伦出版公司,1983年)第46页。(2) 转引自安妮特·鲁宾斯坦的《英国文学的伟大传统——从莎士比亚到萧伯纳》(城堡出版社,1953年)第342页。(3) 詹宁斯太太初登场时,确是一副爱管闲事的势利老太太的嘴脸,在敏感、清高的玛丽安看来尤其觉得可厌,不过随着情节的展开,大家才认识到她的古道热肠和诚心助人,就连最讨厌她的玛丽安,在离开她庇护的时候也“满怀真诚的感激和美好的祝愿,像是发自内心地在为自己过去对老太太的怠慢冷淡默默地表示歉意”。——译者(4) 转引自R.布林姆莱·约翰逊写的前言(“人人丛书”版《理智与情感》,1916年)。(5) 参见约翰·奥德马克的《对简·奥斯丁的小说的一种理解》(巴兹尔·布莱克韦尔出版社,1981年)第8页。

第一卷

第一章

(1)

达什伍德家族可算是萨塞克斯郡的老住户了。他们拥有广大的产业,府第就是坐落于自家地产正中央的诺兰庄园,他们祖祖辈辈居住于此,居家得体、持家有方,赢得了四近乡邻的一致称道。这片地(2)产之前的主人是位单身汉,得享高寿,身边一直由胞姊常年陪伴,并替他管家。不想姐姐先他十年撒手人寰,她这一走他的家也随之发生了巨变;为了弥补她的空缺,他将诺兰庄园的法定继承人,他的侄子亨利·达什伍德一家接来居住,他本来也打算将产业传给他的。在侄子、侄媳和侄孙辈的陪伴下,老绅士的日子过得倒也称心舒适。他对侄子一家人的依恋日渐加深。亨利·达什伍德夫妇对他的体贴入微和悉心照顾不但是出于利害考虑,而且是天生宅心仁厚,使老先生享尽了他这个岁数所有可能的福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更为他的生活平添了乐趣。

亨利·达什伍德先生结过两次婚,与前妻育有一子,与现在的夫人生了三个女儿。儿子是个踏实体面的年轻人,他母亲家产丰厚,从小就生活优裕,而且一俟成年就可以承继母亲一半的遗产。成年以后(3)他很快结了婚,妻子的嫁奁更增添了他的财富。所以对他来说,父亲对于诺兰产业的承继并不像对他的几个妹妹那么重要;因为她们的财产如果不能靠承继那份产业而有所增益的,实在是少之又少的。她们的母亲一无所有,她们的父亲能够支配的只有七千镑;父亲前妻遗(4)产的一半最终也要传给她儿子承继的,他只有终身的所有权。

老绅士死了;宣读遗嘱,结果就跟几乎所有的遗嘱一样,让人喜忧参半。他为人还算公正,行事也算是领情,毕竟还是把产业留给了他的侄子——可是那附加的条件却使这份遗赠损失了一半的价值。本来达什伍德先生想要得到这笔财产,主要就是为了妻子和女儿们着想,并非为了自己和儿子——而遗嘱却明确规定必须将全部产业完整地传给他的儿子和儿子的儿子:一个四岁的孩子,这么一来,他就(5)无权从产业的资产中提取任一部分,或者出售地产上的珍贵林木,来赡养他最为疼爱又最需要保障的妻女了。全部的产业都为了那个孩子被打包扎牢,这孩子跟他父母来过诺兰几趟,跟两三岁的孩子也没什么两样:口齿不清,一心要自行其是,诡计多端,大吵大嚷,就凭这个居然赢得了太叔公的欢心,把侄媳和侄孙女儿们多年来的悉心照顾都给比了下去。不过,老人家也并没有故意要无情无义,为了表示对于三位姑娘的一片慈爱之心,他给她们每人留了一千镑。

一开始,达什伍德先生是大为失望;不过他生性开朗乐观,他满有希望还能活很多年,又拥有这么大的产业,只要勤俭节省,他很可以从出息当中积下可观的财富,妻女的境况几乎马上就有望得到很大的改善。可是这宗姗姗来迟的巨大财富,他攥在手里却只有一年的时间。他并没有比他叔叔多活多长时间;他留给寡妻和女儿的,包括已故叔父的遗赠,总共就只有一万镑。

一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就马上派人把儿子给叫了来,达什伍德先生强支病体,无比急切地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要照顾好他的继母和几个妹妹。儿子的儿子:一个四岁的孩子

约翰·达什伍德先生不像家里的其他人那样重感情;不过,在这样的时刻受到父亲这样的信托还是颇受感动的,他承诺一定会尽他的所能让她们母女的生活过得称心舒适。有了他这番保证,他父亲也就放了心,约翰·达什伍德先生这才有闲工夫定下心来琢磨,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以精打细算的原则该给她们多少才算是合适。

他并不是个坏心肠的年轻人,除非是心肠冷硬、自私自利也算得上坏心肠:反之,总的说来,他还是很受人尊敬的;因为他平常在待人接物方面还是非常稳重得体的。如果他娶的是个更加善良和气的女人的话,他的表现原是可以更加受人尊敬的——就连他自己都有可能成为一个善良和气的好人;因为他结婚的时候年纪轻得很,对他的妻子又很是言听计从。可是约翰·达什伍德太太跟他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更加狭隘、更加自私罢了。

他在向父亲做出郑重承诺的时候,心里考虑的是给每个妹妹每人再补贴一千镑的收入。当时他真心感觉他是有这个能力的。眼看着每年又有四千镑的进项,加上他现有的收入,这还不算他生母那一半的遗产,他内心感觉热乎乎的,这使他觉得自己能够慷慨一下了。——“是呀,他要给她们三千镑:这事儿做得多慷慨,多漂亮!这么一来她们就完全可以过得舒舒服服的了。三千镑呢!他可以毫不勉强地匀出这么一大笔钱。”——他整天都在这么琢磨,一连琢磨了好多天,并没有反悔。

刚刚办完他父亲的丧事,约翰·达什伍德太太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带着孩子和仆从来到了婆婆家。她搬过来的权利是无可争议的;她公公一咽气,那公馆就是她丈夫的了;可是她这番举动实在是过于粗鄙无礼了,对任何一个达什伍德太太这种处境下的女人来说,只要她还有常人的情感,都会感觉大受冒犯的;——更何况她这样一个荣誉感极强、满腔罗曼蒂克情感的女人了,对于任何这种类型的冒犯行为,不管是谁施谁受,她是统统会深恶痛绝的。约翰·达什伍德太太在婆家是从来都不受任何人待见的;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时至今日,她终于可以让她们见识到,在必要的时候,她的为人处事是可以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的。

达什伍德太太对她儿媳这种无礼的行径感受如此强烈,对于如此行事的儿媳又是这么鄙夷不屑,她原是会在她儿媳一进门的时候就愤而离开这个家的。只是由于她大女儿的苦苦恳求,她这才开始考虑就这么一走了之是否明智之举,再加上她对三个女儿的真心疼爱,为了她们的缘故还是避免跟那个做哥哥的闹翻为好,这才使她决定含垢忍辱,暂且留了下来。

埃莉诺,这位对母亲的劝解大为奏效的长女,拥有极强的理解能力,而且遇事头脑冷静,虽然只有十九岁,却堪当母亲称职的顾问;因为达什伍德太太生性热情、脾气急躁,为人处事免不了轻率鲁莽,有了埃莉诺的温言相劝,她才能为了大家的好处而稍加克制,顾全大局。埃莉诺心地善良;——她生性富于爱心,感情强烈;不过她知道怎么驾驭它们:这门学问她母亲尚有待学习,而她的一个妹妹则断然拒绝受教。

玛丽安的能力在很多方面都跟埃莉诺不相上下。她通情达理、聪明伶俐;可是在任何事情上都过于急切;她的悲伤,她的欢乐,都全无节制。她为人大方,友善亲切,妙趣天然,她一切都好,只是不够稳重谨慎。她跟她母亲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眼见着自己的妹妹过于感情用事,埃莉诺不禁有些担心;可是在达什伍德太太看来,这却是无比珍贵,最值得珍爱的。母女俩相互鼓励,在悲痛欲绝之中愈陷愈深。起先,丧亲的痛苦使她们难以承受,之后她们又主动地相互提醒、故意去寻愁觅恨,结果一次次地悲从中来、痛不欲生。母女俩完全沉浸在悲痛当中,故意去回忆任何一件能增添她们悲惨不幸的往事,打定主意拒不接受未来还有任何获得慰藉的可能。埃莉诺自己也是悲痛万分;但她还能够勉力挣扎,能够尽力而为。她还能跟她哥哥商讨具体的事务,她嫂子闯上门来以后,她还能够以礼相待;她还能努力劝说母亲也尽量振作起来,鼓励她也同样尽量地克制忍耐。

小妹玛格丽特是个性情快活、心地善良的小姑娘;虽然已经沾染了不少玛丽安罗曼蒂克的癖性,却又没有二姐那样的见识,现年十三岁的她,像是长大以后也不大有希望及得上自己的两位姐姐。(1) 萨塞克斯郡(Sussex),英格兰东南部历史郡名,辖伦敦南部英吉利海峡沿岸地区,现分为东萨塞克斯和西萨塞克斯行政郡以及布赖顿与霍夫区。(2) “之前的主人”(The late owner)初版为“倒数第二位主人”(The last owner but one)。(《理智与情感》的第一版一八一一年十一月由奥斯丁自费出版,初版售罄后在出版商托马斯·埃杰顿[Thomas Egerton]的建议下于一八一三年十一月出了第二版,这第二版奥斯丁不但改正了初版的错误,而且作了不少修订,由此而成为定本,《理智与情感》以后的各版均以此修订第二版为基础印行。为使读者了解这两版之间具体的不同,体会作者的修订意图,凡遇有明显改动之处均以短注注明,以示提醒。)(3) 初版后面还有一句话:他妻子现在的财产已经相当可观,他岳母百年以后还有更多财产可以指望,他岳父早就不在了,他妻子还可以承继岳家的大笔财产。(4) 只有他本人在世时可以享受的权益。亨利·达什伍德先生终身享有诺兰及其前妻一半财产的使用和收益权,他死后这些权益须全部转由他的儿子兼继承人约翰·达什伍德拥有。(5) 从产业的资产中提取任一部分(by any charge on the estate)”初版作“将产业分出任一部分(by any division of the estate)”。第二章

约翰·达什伍德太太已经自任为诺兰庄园的女主人;她的婆母和小姑子全都降级到客居的地位。尽管如此,对她们她倒也是默默地以礼相待的;她丈夫呢,待她们就跟对他自己和老婆孩子以外的其他人一样和和气气。他确曾带着几分诚意敦促她们把诺兰当自己的家看待;达什伍德太太在附近横竖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住,便只得接受他的邀请,在那儿暂住下去。

继续待在一个处处都能勾起她往昔的快乐回忆的地方,倒也正合她的心意。在她高兴的时候,谁的兴致也没有她的兴致高,谁对幸福的期望也没有她那么乐观,就仿佛那乐观的期待本身就是幸福。可是难过起来,她也是同样难以自拔,任由自己陷入痛苦的遐想,就像在快乐时无人能及一样,她在悲伤时也同样无法宽解。

约翰·达什伍德太太丝毫都不赞成她丈夫资助几位妹妹的打算。从他们的小宝贝儿的财产当中凭空挖掉三千镑,这岂不是要让他成为一个穷光蛋吗?居然忍心从他们的孩子,而且是他们的独子手里抢走这么一大笔钱,他如何向自己交代?三位达什伍德小姐不过是他的异母妹妹,她认为这根本就算不上真正的至亲骨肉,她们有什么权利,竟敢指望他如此慷慨地施舍这么大一笔钱财?众所周知,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的子女之间是根本不可能存在什么真正的情感的;那他又为什么要不惜使自己破产,而且还要连累他们可怜的小哈里也一道破产,而把他所有的钱财全都白送给他的几个异母妹妹呢?“这是父亲临终前对我的嘱托啊,”她丈夫回答,“他要我帮助他的寡妻和弱女。”“他当时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我敢说;他那时候十有八九已经神志不清了。他要是脑子正常的话,就不会想出这种事来,竟然会恳求你把亲生儿子的财产拿出一半来送人。”“他并没有指定任何具体的数目,亲爱的范妮;他只是要求我,笼而统之地,帮助她们,好让她们的境况比他能力所及的程度更舒适些罢了。也许他还是把这件事完全交托给我自己来办的好。他总不至于会认为我会置她们于不顾吧。可是他既然要求我许下诺言,我也就不得不照他的意思做了:至少当时我是这么想的。于是我就给出了承诺,诺言既然已经许下,那就一定得兑现吧。不管她们何时离开诺兰搬入新居,我肯定是得有所表示才行啊。”“好呀,那就有点表示就是啦;可那点表示可不需要三千镑吧。你想想看,”她补充道,“钱一旦跟你分了手,它可就永远都回不来了。你那几位妹妹总归要出嫁的,那钱可就真是有去无回啦。可是说起来了,那钱要是能回到咱们那可怜的小男孩儿手里的话——”“喔,那是当然啦,”她丈夫道,变得异常严肃,“那可就大不一样啦。有朝一日,哈里或许真会遗憾跟这么一大笔钱失之交臂的。他要是家里生齿日繁,比方说,有了这笔钱可就方便多啦。”“那是肯定的。”“如此说来,如果数目减半的话,也许对各个方面都更好些吧。——每人五百镑,这对她们的财产而言可是有巨额的增加的!”“哦!大得都没法想象啦!就算是亲兄妹,这世上哪个做哥哥的能为自己的妹妹做到一半这么多!更何况——还只不过是异母兄妹!——你可真是太慷慨大方啦!”“我做事从来就不喜欢小里小气,”他回答道,“在这种事上,宁肯太多些,绝不能太少。至少,不会有任何人认为我亏待了她们:就连她们自己,也不大可能有更高的期望了。”“她们期望得到多少,可只有天知道了,”做太太的道,“不过,咱们可犯不着去想她们到底期望多少:问题只在于,你负担得起多少。”“那是当然——我觉得每人五百镑我还是负担得起的。事实上,我就是一个子儿都不给,她们的母亲一死,她们每人也都能拿到三千多镑——对任何一位年轻的女性而言,这都是一笔非常舒心的财富啦。”“谁说不是呢:是呀,这倒是提醒了我,她们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额外的补贴了。将来她们足足有一万镑可以分呢。她们要是嫁人的话,日子一定能过得很不错,要是不嫁人,就靠那一万镑的利息过活,她们在一起也能过得舒舒服服的。”“这话说的倒是,总的说来,我觉着,与其去帮她们,倒不如在她们母亲活着的时候帮帮她——我是说比如给她一笔年金之类的。——这对她有利,我那几个妹妹也能沾上点光。一年给个一百镑,她们就全都能过得舒服得不得了。”

可是他妻子却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马上首肯这个想法。“这是肯定的,”她说,“这比一下子就拿出一千五百镑来要好。可要是达什伍德太太再活上个十五年的话,咱们可就上了大当啦。”“十五年!亲爱的范妮;她连一半都活不上的。”“话是这么说;可你要是留心观察一下的话,人只要是有了年金可拿,简直就要永远活下去啦;她身子骨还很结实,连四十都还不到。年金可是非同小可;一年接一年地都要给下去,永远都没有个头。你还没意识到这么做的严重后果呢。我对于年金的麻烦可是有不少切身感受的;因为我母亲依照我父亲的遗嘱,要为三位退休的老用人支付三份年金,这个包袱背下来真是让她苦不堪言。这三份年金每年要支付两次;钱的事不说,还得费心劳力地给他们送了去;终于听说死了一个了,后来又发现根本没这么回事儿。我妈妈真是头疼死啦。她说这么没完没了地给人家勒索,她的收入都不是她自己的啦;因为要不然的话,银钱就全归我妈妈自由支配,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这就越发显出我父亲的不厚道来了。我对于年金真是深恶痛绝,不管怎么说,我是坚决不肯被哪怕是一份年金给捆住手脚的。”“这当然是件很不愉快的事,”达什伍德先生回答道,“让这种每年都有的负担榨干你的收入。你母亲说得很是,这么一来你的财富都不再是你自己的啦。每到交租的日子你都得付出这么一笔款项,这样被捆住手脚,实在让人讨厌:它把你的自主权都给剥夺了。”“可不是嘛;而且饶这么着,人家还不感谢你哪。他们觉得到时候钱就稳能到手,你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人家丝毫都不会感恩戴德。我要是你啊,不管是干什么,我都一定要完全自己作主。我才不会作茧自缚,每年都给她们任何东西呢。再过些年,也许从我们的用度里再想匀出个一百,甚至五十镑,都会感觉很不凑手了呢。”“我认为你说得很对,我的爱;在这上头还是不要搞什么年金的好;时不时地周济她们一点,可比每年都给一笔津贴强多了,因为如果她们感觉有了更多收入的保障,就只会变得大手大脚,到了年底,连一个小钱都不会省下来的。这么办是再好也没有了。偶尔地给她们个五十镑,使她们免受捉襟见肘之苦,我想,这也就充分地履行了我对父亲的承诺了。”“这是肯定的。的确,说实话,我心里确信无疑你父亲根本就没有要你给她们任何钱财的意思。他所说的帮助她们,我敢说,也就只不过让你尽一点情理之中的义务;比方说,帮她们找一所舒适的小房子住啦,帮她们搬搬东西啦,送她们些当令的鲜鱼和野味啦,诸如此类的。我敢以性命担保,他的意思无非也就是这些;他要是再想别的呀,那可就真是咄咄怪事,而且蛮不讲理啦。你就想想看吧,我亲爱的达什伍德先生,靠着那七千镑的利息,你继母和她那几个女儿的日子该过得多么舒服啊,这还没算姑娘们每人都有的那一千镑呢,光她们自己这笔钱,她们每人每年都能有五十镑的利息,当然啦,她们还得从里头拿出伙食费来交给她们母亲。这么加起来,她们每年都有五百镑的收入呢,四个女人,还要更多的钱干什么呢?——她们日常的花销便宜得很!家用开支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她们一无马车,二无马匹,仆人都可以不用;她们又不需要什么交际,这一类的花销什么都不需要!你就想想她们过得该有多舒服吧!一年五百镑!我简直没法想象她们怎么才能花掉其中的一半;而至于你还想再周济她们一些,这种想法未免太荒唐了吧。她们倒是真有能力周济周济你呢。”“我简直没法想象她们怎么才能花掉其中一半”“好家伙,”达什伍德先生道,“我相信你说得一点都不假。我父亲对我的要求,肯定是不会超过你所说的这一些的。现在我才算是明白过来了,我一定会严格信守我的承诺,照你所说的,帮她们忙,待她们好。到我继母搬家的时候,我一定会高高兴兴地尽力帮她把新家安顿好。那时候再送几件小家具,也就很过得去啦。”“那是当然,”约翰·达什伍德太太又道,“可是,还有一件事你必须想到。当初你父亲跟你继母搬到诺兰来的时候,斯坦希尔老家的家具虽然都卖了,可是所有的瓷器、金银餐具和床品桌布可是都留了下来,现在这些东西都归你继母所有。所以,她搬家以后,房子里几乎马上就能完全陈设妥当啦。”“这个考虑无疑至关重要。那真算得上一笔珍贵的遗产呢!其中的有些金银餐具就是放到咱们这里,也都算得锦上添花呢。”“是呀;那套早餐用的瓷器比咱们宅子里用的还要漂亮一倍呢。依我看来,这些用具未免太漂亮了,放到她们住得起的房子里实在是不般配。可是事已至此,也只能就这么算啦。你父亲心里想的只有她们。这话我可得说清楚:你根本就不欠他什么特别的情分,他的愿望什么的你也无须特别放在心上,因为我们都知道得很清楚,他要是做得到的话,巴不得把他在这个世上所有的一切全都留给她们呢。”

这个论点是无法抗拒的。如果说之前他还有点拿不定主意的话,这一下他可是铁了心了;他最终决定,对于他父亲的寡妻和弱女,只需照他妻子指示的那样给点邻里式的关照也就够了;如果做得过了头,即便说不上有失体统,也绝对是大可不必的。

第三章

达什伍德太太又在诺兰住了几个月;她倒也并非不想搬走,因为一见到每一处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就忍不住情难自已的情况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了;实际上在她的精神开始振作,她的心思已经能够放到别的一些事情上,而不再是一直因为忧伤的回忆而被痛苦所压倒以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里,她开始不辞劳苦地四处打听,想在诺兰周边找一个合适的住处;因为她决不愿意离开这深爱的地方太远。但她一时间找不到一处既符合她对于舒服安逸的理想,同时又能让她那处事审慎的大女儿满意的地方——有好几幢房子她出于更为明智的判断而放弃了,因为她认为对于她们的收入来说都嫌太大了,其实这几幢房子倒是都挺中她母亲的意的。

达什伍德太太已经听丈夫说过他儿子郑重承诺要照顾她们这件事了,这使他最后的几桩尘世的牵挂得到了宽解。对这一保证的诚意,她就像丈夫本人一样深信不疑;她对这一点感到满意完全是出于替几个女儿着想,至于她自己,她相信别说自己还有七千镑了,就是比这少得多,她日子也能过得绰绰有余。她也为了她们这个做哥哥的,为了他自己的好心肠而感到高兴;她怪自己以前错待了他,还以为他的为人没这么慷慨大方。他无论是待她自己还是他的几个妹妹的细心周到使她相信,他是真心关切她们的福祉的,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对他的慷慨大度都一直坚信不疑。

当初刚跟她儿媳认识就已经怀有的鄙薄之意,随着这寄人篱下的半年来对她性格的进一步了解而愈发变本加厉了;若非出现了一种特殊的情况,使达什伍德太太认为她几个女儿比以往更应该继续在诺兰待下去的话,即便是她这方面处处考虑到以礼相待、顾及婆媳间的和睦相处,恐怕这两位太太仍旧会感觉无法一起共处这么长时间的。

这个特殊的情况就是在她大女儿和约翰·达什伍德太太的弟弟之间萌生的情愫越来越明显了起来。约翰·达什伍德太太全家住进诺兰庄园不久,就介绍他们认识了,她这个弟弟是个举止高雅、讨人喜欢的年轻人,自打认识了达什伍德家的大小姐,他就把他绝大部分的时间全都消磨在诺兰庄园里了。

有些做母亲的出于利益关系的考虑,也许会大大地鼓励这种亲密关系的发展,因为爱德华·费拉尔斯是一个已故富家翁的长子;而有些做母亲的出于审慎的考虑,则有可能对这种关系加以压制,因为除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财产以外,他所有的财富全要靠他母亲的遗嘱来确定。不过这两种相反的考虑倒像是对达什伍德太太全都没有任何影响。在她看来,只要他为人亲切友善,只要他爱她的女儿而且埃莉诺也爱他,这就足够了。因为财富的差异就硬是拆散一对情投意合的眷侣,这是跟她所有的人生信条都背道而驰的;而且在她看来,每个认识埃莉诺的人如果竟然认识不到她的优良品质,那简直是绝无可能的。

她们母女之所以对爱德华·费拉尔斯大有好感,倒并非源自他的仪表或是谈吐有任何特别的优雅之处。他人不漂亮,他的举止也只有在熟识之后才会表现得讨人喜欢。他太缺乏自信,无法尽显自己的本色;不过在他克服了这种天生的羞赧之后,他的一举一动就无不表现得襟怀坦荡、满怀深情了。他原本就善解人意,优良的教育又极大地增强了他的眼光和见识。不过无论是他的才能还是他的本性,都无法满足他母亲和姐姐对他的期望,她们渴望看到他出人头地——至于怎么个出人头地法,她们也没有个准主意。她们就是希望他在这个世界上成为这种或是那种的大人物。他母亲希望他能对政治感兴趣,想让他进议会,或是能看着他跟当时的大人物攀上交情。约翰·达什伍德太太也抱有同样的愿望;不过呢,在这样的宏图伟业最终成就之前,若能看到他坐上四轮四座的大马车,她也就算是心满意足了。可是爱德华无论是对于伟人还是四轮大马车都没什么兴趣。他的愿望都集中在家庭的舒适和个人生活的安宁上。幸好他还有个弟弟,比他大有前途。

爱德华在诺兰盘桓了好几个礼拜了,这才真正引起了达什伍德太太的注意;因为她当时过于伤恸,对周围的事务全不在意。她只是看他安安静静,不显山露水,为此而挺喜欢他。他不会用不合时宜的谈话来打扰她难过的心情。有一天埃莉诺偶尔谈起他跟他姐姐的不同,这才第一次引起她对他的注意和赞许。这种对比,对她母亲来说等于是为他做了最有力的荐举。“这就够了,”她说道,“只要说他的为人跟范妮不同就足够了。这等于说他的一切都很和蔼可亲。我就已经爱上他了。”“我想你会喜欢他的,”埃莉诺道,“在你对他多了些了解以后。”“喜欢他!”她母亲面带微笑道,“我感受到的赞许之意可绝不次于热爱。”“你会敬重他的。”“我还从来都不知道敬和爱怎么能够分开呢。”

达什伍德太太开始尽心竭力地跟他亲近。她态度蔼然可亲,很快就消除了他的拘谨。她马上就了解到了他全部的优点;相信他对埃莉诺郎心有意对她大有帮助,使得她目光如炬、洞烛幽微;不过她对他的人品价值也是真有了信心:在她了解到他心肠热诚、情意深重以后,就连他的举止文静、寡言少语——这原是跟她对一个年轻人应有的谈吐风度的既定观念相距甚远的——在她看来也不再是毫不足取的。

她刚一觉察到他对埃莉诺有了点爱慕的苗头,她就认定他们已经是真心相爱了,于是就开始巴望着他们很快就会谈婚论嫁。“不出几个月,我亲爱的玛丽安,”她说,“埃莉诺十有八九就会成就终身大事了。我们会想念她的;不过她会很幸福的。”“哦!妈妈,我们没有了她,可该怎么办呢?”“我亲爱的,这都算不上是真正的分离呢。我们两家住得这么近,不过几英里的距离,以后天天都能见面的。你会得到一位兄长,一位真正的、情真意切的兄长。我认为爱德华的心地是再好也没有了。可是你看起来却是一脸的严肃,玛丽安;难道你不赞成你姐姐的选择吗?”“或许吧,”玛丽安道,“在我看来,还是有些出乎意料的。爱德华是非常友善可爱,我对他也有很亲切的好感。可是——他可不是那种年轻人——他身上缺了些什么东西——他的形象并不出众;一点都没有我认为能真正打动我姐姐的那种优雅的魅力。他的眼睛当中缺少预示着美德和智慧的那种神采,那种火花。除此以外,我恐怕,妈妈,他还没有真正的鉴别力。音乐对他几乎没有什么吸引力,而且尽管他对埃莉诺的绘画赞赏有加,却并非那种真正懂得它们的价值的内行之人的赞赏。很显然,他虽然在她画画儿的时候经常都好像很关切的样子,可事实上他对绘画一无所知。他那只是爱慕者的仰慕,并非鉴赏家的赞赏。要想让我满意,这些品质都得兼备才行。跟一个不能在每一点上都跟我趣味相投的人在一起,我是不会幸福的。他必须要完全跟我情投意合;我们一定得为同样的书籍、同样的音乐而心醉神迷。哦!妈妈,昨儿晚上爱德华在给我们朗读的时候,他的态度是多么无精打采,情绪是多么寡淡乏味!我真为我姐姐感到难过死了。可是她却完全泰然自若地甘之如饴;就像是根本就没注意到似的。我简直都快坐不住了。听着那些常常让我如痴如狂的优美诗句,却让他以如此令人费解的冷静自持、如此令人不快的无动于衷念出来!”——“他肯定更适合朗读简练素雅的散文。我当时就这么想来着;可(1)是你偏要给他科珀的诗歌。”“不,妈妈,如果连科珀都打动不了他!——不过我们必须允许趣味上的差异。埃莉诺没有我这样的情感,所以她也许能无视这一点,跟他在一起也许会挺幸福。可如果我爱的是他的话,听到他这样毫无感情的朗读,我的心都要碎了。妈妈,我对这个世界了解得越多,我就越发肯定我这辈子都不会遇见一个我真爱的人了。我的要求太高了!他必须具有爱德华所有的优点,他还必须人才出众、风度迷人,能为他的美德增光添彩才行。”“别忘了,我亲爱的,你还不到十七岁呢。这时候就对这种幸福灰心丧气实在为时太早了。你怎么可能都不及你父母那样幸运呢?我的玛丽安,但愿你的命运只在一个方面跟她不同!”(1) 科珀(William Cowper,1731—1800),英国诗人,患有不时发作的精神抑郁症,赞美乡村生活和自然风光,诗风朴素平易,代表作为长诗《任务》和抒情短诗《白杨树》等。科珀是奥斯丁本人最喜爱的作家之一。

第四章

“多可惜啊,埃莉诺,”玛丽安道,“爱德华对绘画居然没什么鉴赏力。”“对绘画没有鉴赏力,”埃莉诺回答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诚然,他自己并不画,可是他非常喜欢观看别人画画儿,我可以向你保证,他绝不缺乏鉴赏的天资,只不过没有机会去改善和增强罢了。他要是学过绘画的话,我相信他会画得很好的。他在这方面太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了,总是不愿意对任何画作发表意见;不过他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朴实而又得体的趣味,一般而言总能引导他做出完全正确的判断。”

玛丽安怕惹姐姐不快,在这个话题上就没再说什么;不过埃莉诺所描述的那种在他内心所激起的对于别人的画作的赞赏之意,却远远还未曾达到欣喜若狂的地步,而在她看来,唯有达到这样的程度,方才称得上是真正的鉴赏力。不过,尽管在心里面暗笑姐姐的误解,她又很尊敬姐姐对于爱德华的盲目偏袒,她的误解正是由此而产生的。“我希望,玛丽安,”埃莉诺继续道,“你不至于认为他连一般的鉴赏力都不具备。确实,我想我是可以说你绝不至于,因为你对他的态度是十分热情友好的,如果你对他真有那种看法的话,我敢肯定你待他就不会那么客气啦。”

玛丽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无论如何不想伤害姐姐的感情,可是又决不能言不由衷。最后她这么回答:“你可千万别生气,埃莉诺,如果我对他的赞扬与你对他的优点长处的认识并不完全一致的话。我不像你,有那么多的机会去估量他在思想、倾向和趣味方面的细微癖好;不过我对他的善良品性和理性见识有最高的评价。我认为他是个非常值得尊敬而又和蔼友善的人。”“我敢肯定,”埃莉诺面带微笑地回答道,“像这样的揄扬,就是他最亲密的朋友听了都不会感到不满意的。依我看来你对他的赞赏是再热诚也没有了。”

玛丽安很高兴发现她姐姐这么容易取悦。“说到他的见识和善良,”埃莉诺继续道,“我想,凡是经常跟他见面、同他毫无保留地交谈过的人,谁都不会有任何怀疑的。他那卓越的理解力和原则操守,只是因为为人腼腆使他过于沉默寡言,这才无从彰显。你对他有足够的了解,能对他那实实在在的价值做出公正的评判。不过对于那些你所说的细微的癖好,由于一些特殊的情况你对他没有我那么了解。他和我经常能单独待在一起,而你则全身心地沉浸于妈妈最慈爱的包围中了。我跟他见面的次数多,细细地考究过他的思想情感,认真听取过他有关文学与审美方面的见解;总的说来,我敢断言,他的头脑博学多识,他对阅读的爱好超出常人,他的想象力自由活跃,他的观察能力公正而又准确,他的审美趣味精雅而又纯正。他在各方面的能力就跟他的举止和品貌一样,你了解得越多,认识就越深。第一眼看上去,他的谈吐的确不算出众;他的品貌也很难说得上俊美,可是等你捕捉到他那异常动人的眼神和他那甜美可爱的表情以后,你的感觉就大为不同了。现在我已经对他知根知底了,我觉得他非常漂亮;或者至少可以说,几乎算得上是很漂亮的。你觉得呢,玛丽安?”“我很快也会觉得他长相漂亮了,埃莉诺,即使现在还没看出来。在你告诉我像对姐夫一样爱他以后,我就再也看不到他相貌上的不完美了,就像我现在看不出他心灵上的不完美一样。”

埃莉诺听她这么一说,不禁吃了一惊,她有些后悔在说起他时竟不小心泄露了这么热烈的真情。她感觉爱德华在她心目中占有极高的地位。她相信这种尊崇是相互的;但她对此需要有更大的把握,才能因为玛丽安对他们相互钟情的确信而感到舒心愉快。她知道玛丽安和她母亲一旦有了猜疑,马上就会信以为真——对她们母女而言,愿望就等于希望,希望就等于预期。她试图将事情的真实状况解释给她妹妹听。“我并不企图加以否认,”她道,“我对他评价是很高的——我非常敬重他,我喜欢他。”

玛丽安听到这里义愤填膺地突然发作起来——“敬重他!喜欢他!铁石心肠的埃莉诺!哦!比铁石心肠还坏!你只是因为害臊才这么说的。你要是再这么言不由衷,我马上就离开这个房间。”

埃莉诺忍不住笑了起来。“原谅我,”她说,“我向你保证我这不是有意要惹你生气,以这么平静的方式来谈论自己的感情。请相信,我的感情比我宣称的要更为强烈——请相信,总之,我的感情就如同他的美德一样,而且我对他的怀疑——莫如说我对他的希望是他对我的感情能够得到保证,而不是出于任何的轻率或是蠢行。但如若超过了这个限度,你切不可信以为真。他对我是否有意,我一点把握都没有。他对我的情义到底有几分,有时候也显得令人生疑;在他的真情实感完全得到确定之前,我希望能避免因异想天开或是言过其实而对于我单方面的情感做出任何不切实际的鼓励,我想这应该没什么奇怪的吧?在我内心深处,我绝少——我几乎丝毫不怀疑他对我的偏爱。可是除了他自己的倾向以外,还有别的问题需要考虑。他还远没有实现经济上的独立。他母亲的为人到底怎样我们还不得而知;但是,从范妮偶尔提到的她的所作所为和观点主张来看,我们从来都不会倾向于认为她是亲切友善的;要是爱德华想要娶一个既没有巨额财产又没有高贵地位的女人为妻,料必会是困难重重的,如果我认为爱德华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玛丽安惊讶地发现,她母亲和她的想象居然距离事实这么遥远。“你还真是没有跟他订婚!”她道,“不过,这很快也就会发生了。这种拖延倒也有两个好处。一则我就不会这么快就失去你,再者爱德华也可以有更多的机会提高他对你所钟爱的艺术追求的天生的鉴赏力,这对于你们将来的幸福可是绝对不可少的。哦!他要是能被你的天才所激发,学会自己画画儿,那该多么令人高兴啊!”

埃莉诺已经把自己真实的看法告诉了妹妹。她不相信她对于爱德华的倾心会像玛丽安所想的那样一片光明。有时候他会显得没情没绪的,如果这并非表示他态度冷淡的话,那也说明他们的未来当中有什么几乎同样不容乐观的障碍。如果说他是因为感觉到她的情义还有些靠不住的话,那至多也只会让他有些焦虑不安。没道理会让他的情绪经常表现得那么灰心沮丧的。更合理的原因或许能在他的经济地位尚未独立中找到,这一点不容许他放任自己的情感喜好。她知道如果他不谨遵慈命巴结上进的话,他母亲是既不会容许他就这么舒舒服服地在现在的家里待着,也绝不会容许他组建自己的家庭的。因为对这一情况心知肚明,埃莉诺是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大放宽心的。她不敢指望他对她的喜爱当真能功德圆满,尽管她母亲和妹妹仍旧觉得那么理所当然。不,他们俩相处得越久,他的情义在她看来就越显得没有把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那么几分钟令她备感痛苦的时刻,她会感觉他对她的感情也不过就是友谊罢了。

可是,不管这种感情的实际性质如何,一旦被他姐姐有所觉察,也就尽够让她心神不宁的了;同时,也就让她表现得粗暴失礼起来(这种情况是越来越普遍了)。她一抓住机会,就不依不饶地辱慢自己的婆婆,故意说起她弟弟的伟大前程,说起费拉尔斯太太是决计要给两个儿子都攀上贵亲的,要是有哪个年轻的姑娘妄图勾引他的话,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她这番话说得是这么露骨,弄得达什伍德太太既不能装聋作哑,也没办法强自镇定。她无比轻蔑地回了她一句,马上就离开了那个房间,下定决心不管有多不方便,花费有多大,也必须马上就搬走,不能让她挚爱的埃莉诺再在这儿多待一个礼拜,忍受嫂子这种含沙射影的恶意中伤了。

正是处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达什伍德太太收到了邮局送来的一封信,信里提出了一个特别及时的建议。来信主动提出有幢小房子可(1)以出租,租金非常便宜,房主就是她的一个亲戚,德文郡一位有钱有势的绅士。这封信就是这位绅士的亲笔,写得情真意切,洋溢着真正乐于助人的精神。他说他听说她正需要个住处,虽然他能提供的只是一幢乡间的小别墅,但他向她保证,只要她觉得地方合适,一切都可以按照她的要求和需要装修布置好。他在详细描述了一番房子和花园的情况以后,恳切地敦请她和女儿们一道前来巴顿庄园,他自己的公馆做客,好亲自决定巴顿别墅——因为这两处房产都位于同一个教区——为了她们居住的舒适该如何进行改建和装饰。看来他是真心诚意地想尽快帮她们解决困难,整封信又都写得那么亲切友善,对他这位表亲而言真不啻于雪中送炭;尤其是在原本更亲近的亲属却待她如此冷酷无情之际。她都等不及去细想或是打听了。她一面读信,一边已经下定了决心。巴顿位于德文郡内,距离萨塞克斯如此遥远,单凭这一条,在几个钟头以前就足可以抵消它可能具备的一切优点,现在却反倒成了首要的可取之处了。远离诺兰庄园已经不再是件坏事;反倒成为值得向往的目标;相较于继续寄人篱下,忍受儿媳的窝囊气,这真成了幸事一桩:永远搬离这个她如此钟爱的地方固然令她痛苦,却也强似在这样一个女人当家的地方定居或是暂住。她当即给约翰·米德尔顿爵士回信,表示对他的好意万分感谢,愿意接受他的建议;然后忙不迭地把这两封信都拿给女儿们看,她得征得她们的同意以后才能把回信寄出去。

埃莉诺一向就认为她们如果能住得离诺兰稍微远一些,会比继续生活在目前的这帮熟人当中更为可取。所以,基于这一点,她没有反对母亲打算搬到德文郡去的主张。而且,按照约翰爵士的描述,那所房子规模既小,租金又罕见地便宜,对于这两点她都没有反对的理由;因此,这个计划虽说无法为她带来任何美妙的遐想,远离诺兰庄园虽说并不符合她的希望,她还是没有劝阻她母亲把那封表示同意的信寄出去。(1) 德文郡(Devon),英格兰的行政、地理和历史郡名,为大不列颠的西南半岛的一部分,行政、地理和历史郡所辖范围略有不同,历史郡包括整个地理郡、西多塞特区的小片地方和北康沃尔的大块领地。

第五章

达什伍德太太刚把回信发出去,就迫不及待地喜滋滋地向她的继子和儿媳宣布,她已经找好了房子,一待迁居的一切准备工作停当,她就马上搬过去,不再打搅他们了。他们听了大吃了一惊。约翰·达什伍德太太一句话都没说;不过她丈夫倒是客客气气地表示,希望她们住得不要离诺兰太远。而她则大为满意地回答说她要搬到德文郡去。——爱德华一听这话,马上转过身来重复道:“德文郡!您真要搬到那里去吗?离这儿太远啦!在德文郡的什么地方?”语气是既惊讶又(1)关切,一点都不出她的所料。她把那地点说明了一下。在埃克塞特以北不到四英里的地方。“那只是座乡间的小别墅,”她继续道,“不过我希望能在那里接待我的很多朋友。很容易再添造一两个房间;如果我的朋友们不觉得大老远跑去看我有什么不便的话,接待他们我肯定也不会有任何的不便。”

临了,她很客气地邀请约翰·达什伍德先生和太太去巴顿做客;她对爱德华的邀请就更为殷切得多了。虽然最近一次跟儿媳的交谈使她下定决心尽可能地不在诺兰多待一天,可是儿媳想要借此达到的目的对她却并没有丝毫的影响。她一如既往,决不想把爱德华和埃莉诺分开;她想通过针锋相对地向她弟弟发出邀请,好让约翰·达什伍德太太明白,她压根儿就不理睬她对这桩婚配的非难。

约翰·达什伍德先生一再向他继母表示,因为她租下的房子离诺兰这么远,导致他在搬运家具方面一点忙都帮不上,对此他感到多么抱歉。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是真正感到了良心上的不安;因为这么一来,他经过一再变通用以履行对先父承诺的那一点点帮助,也已经是无法做到了。——家具全都由水路运走。主要包括床单桌布、金银餐具、瓷器和书籍,还有玛丽安的一架很漂亮的钢琴。约翰·达什伍德太太眼看着这一包包东西被运走,不觉叹了口气:她不由得心中好生难受,因为达什伍德太太的收入和他们比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居然能够享用一件件这么漂亮的家具。

达什伍德太太租了那房子一年;里面陈设齐全,她马上就可以住进去。双方在合同的签订上没有遇到任何困难;她单等处理掉诺兰的动产,决定留用的仆人,就可以动身西行了;这些事很快也都处理完了,因为只要是她有兴趣去做的,任何事都能干得特别麻利。——她丈夫留给她的马匹,在他死后很快就卖掉了,现在又有人想买她的马车,在她长女的恳切劝说之下,她也同意出售了。如果全凭她自己做主的话,为了孩子们的舒适起见,她是会把马车留下来的;但埃莉(2)诺的审慎还是占了上风。也是由于她的明智决断,最后只留用了三(3)个仆人;两个女仆和一个男仆,这三个人很快就从诺兰庄园原有的仆佣当中挑选了出来。

那个男仆和一个女仆马上就被差往德文郡去收拾房子,为女主人的到来做好准备;因为达什伍德太太和米德尔顿夫人素昧平生,所以她宁肯马上就住进小别墅,而不愿意到巴顿庄园暂时客居;而她对于约翰爵士有关那幢房子的描述深信不疑,连事先去查看一下的好奇心都没有,索性决定等住进去再细看不迟。达什伍德太太想赶快搬走的迫切心情丝毫都没有衰减,因为她的儿媳眼看着她就要走了,那心满意足的神情实在是太过明显;那种高兴劲儿,就算是在她冷冰冰地挽留婆婆晚几天再搬时也丝毫不加遮掩。现在到了她的继子履行对先父承诺最适当的时候了。既然他在刚承继这份产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做,现在她们母女就要搬走了,再不履行更待何时呢?不过达什伍德太太很快也就死了这个心,她从他说话的口气当中已经看透了,他的所谓鼎力相助不过就是负担她们母女在诺兰又住了半年而已。他如此经常地谈起维持整个庄园的家用开支如何越来越大,谈到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就连这个世上最有钱的阔佬儿简直都要入不敷出了等等,那架势真好像他自己就需要更多的钱财入账,哪里还会主动送钱给别人呢。

自打约翰·米德尔顿爵士的第一封信送到诺兰,不过几个礼拜的时间,达什伍德母女未来的住所就已经一切安排就绪,单等她们起程上路了。

她们最后向这个如此钟爱的地方挥手告别的时候,真是抛洒了不少珠泪。“亲爱的,亲爱的诺兰!”她们在那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玛丽安独自一人在宅子前顾影徘徊的时候叫道,“我什么时候才会停止对你的思念!——什么时候才会感觉别处也是自己的家!——哦!幸福的家园,你知道我现在从这里望着你的时候有多么痛苦吗,也许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能站在这里看着你了!——还有你们,你们这些我多么熟悉的树木!——可是你们将依然故我。——不会有一片叶子因为我们离去而凋落,也不会有一根枝条因为我们再也看不到你们了而不再摇摆!——不;你们将依然故我;全然不知你们给人带来的是快乐还是悲愁,浑然不觉在你们的树荫下走过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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