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上)(经典世界名著)(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27 23: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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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法)雨果,谢志强

出版社:大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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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上)(经典世界名著)

悲惨世界(上)(经典世界名著)试读:

前言

1802年,因偷取一块面包而被判处十九年苦役的冉·阿让结束了法国南部土伦苦役场的苦难生活。获释后前往指定城市的途中,疲惫困顿的冉·阿让推开了当地受人尊重的主教大人米里哀的大门。好心的主教大人收留冉·阿让过夜,却不想被冉·阿让偷走银器潜逃。主教大人善意的谎言让冉·阿让幸免再次被捕。感于主教大人的恩惠,冉·阿让化名马德兰来到蒙特勒小城,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十年后,凭借一手办起的玻璃首饰生产工厂,冉·阿让成为一名成功的商人并当上市长。《悲惨世界》这部巨著告诉我们:只要是法律与习俗所造成的社会压迫还存在一天,在文明昌盛时期因人为因素使人间变成地狱,并使人类与生俱来的幸福遭受不可避免的灾祸,只要贫困使男人潦倒、饥饿使女人堕落、黑暗使小孩孱弱这三个问题尚未获得解决;只要在某些地区还可能发生社会的毒害,换言之,只要这世界上还有愚昧与悲惨,那么,像本书这样的作品,也许不会是没有用的吧!第一部芳汀第一卷一个好人一 莫里哀先生

1815年,查理·佛朗沙·卞福汝·莫里哀先生依然是迪涅的主教。这个时候他已七十五六岁高龄。从1806年起,他一直工作在这一岗位上。

莫里哀先生是艾克斯法院的一名参议的儿子。据说,莫里哀的父亲为了要儿子承袭他的这个贵族职位,早在莫里哀18岁左右的时候,就依据当时社会的习俗给他举行了婚礼。

1804年,莫里哀先生担任了百利尼奥尔的本堂神甫。那个时候他已经很老了,深居简出,过着索然无味的生活。

在拿破仑皇帝加冕的前夕,莫里哀先生为了本教区一件小事去了巴黎一趟。一天,莫里哀先生裹在一群显要人物之中恳请费什红衣主教的会见。这天,皇帝来看他的舅父费什主教。正在前厅候见主教的莫里哀,正赶上皇上打这儿走过。拿破仑发现这位老人正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瞧着他,于是突然转过身来问:“那位瞧着我的老者是谁?”“陛下,”莫里哀先生道,“您在看一位老人,而我,在看一位伟人,咱们彼此扯平了。”

当天晚上,皇帝向红衣主教查询了这位本堂神甫的姓名。不久之后,莫里哀先生就被任命为迪涅主教,他为这一任命颇感吃惊。

莫里哀先生感到来到一个爱传闲话的人多,而思考问题的人少的小城,真是够受的。他是主教,所以他得比别人更能忍受这一切。

现在,在莫里哀供职迪涅九年之后,没有人再提到那些闲言碎语,甚至连想也不再去想它们。

当初,莫里哀到迪涅的时候有个老姑娘陪伴着。她就是比他小10岁的妹妹巴迪斯婷。

他们还有一个佣人,一个与巴迪斯婷同龄的名叫玛格丽特的女人。现在,玛格丽特做了“司铎先生的女仆”,因此,她有了双重头衔:姑娘的女仆和主教的管家。

玛格丽特大娘矮小、白胖、臃肿,终日气喘吁吁,显得忙碌不定。这副喘气的样子是她气喘病的一个征兆。

莫里哀先生到任之后,人们按照律令所规定的主教列于元帅之后的礼仪,安排他住进了主教大院。市长和议长先去拜访了他。之后,他回访了将军和省长。二 卞福汝主教莫里哀

迪涅的主教院是一座宽敞雄伟、用石料建成的大厦。这是一座华贵的府第:主教私邸,宽敞的院子,具有佛罗伦萨古代风格的穹隆的回廊,大大小小的客厅,鳞次栉比的各式房间,树木苍翠的园子。楼下是和院子里的花园相对的游廊式长厅。

然而,主教院隔壁的那座医院却显出一副狭小简陋的模样:二层楼房,之前有个小小的花园。

主教到任后三天参观了这所医院。之后,他把医院院长请到了家里。“院长先生,”他说,“医院现在有多少病人?”“26个。”“和我数过的一样。”主教说。“那些病床,”院长又说,“一张紧挨着一张,靠的太近了。”“是的,我也看到了。”“病房太小,空气很不新鲜。”“嗯,是的。”“还有,即使能透些阳光进来,那个园子也太小了点。”“你说的没错。”“这几年一到传染病肆虐的时候,百来个病人,我们就不知道怎么办。”“那正是我所想到的。”“没办法,我的主教,”院长说,“除了将就我们没有办法。”

主教沉默了片刻,突然转向院长。“先生,”主教说,“您以为,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大厅能容纳多少床位?”“主教的大厅?”院长问。“这里足够容纳20张病床!”主教自言自语,随后又提高音调,“瞧,院长先生,你们26个病人住在五六间小屋子里,而我们这儿只有三个人,却有60个人的地方。这不公平,我跟您说。您来住我的房子,我去住您的。我们调换一下。”

第二天,26个病人便迁入主教府,主教则住进了医院的房子。

莫里哀先生没有任何财产。他的妹妹每年可以领到500法郎的养老金,刚刚够她的生活。莫里哀先生作为主教,可以从政府领得15000法郎的薪俸。在搬进医院去的当天,莫里哀又把他的薪俸分作以下用途:

我的薪俸分配单

教士培养所津贴1500利弗

传教会津贴100利弗

孟迪第圣腊匝禄会众修士津贴100利弗

巴黎外方传教会津贴200利弗

圣灵会津贴150利弗

圣地宗教团体津贴100利弗

各慈幼会津贴300利弗

阿尔勒慈幼会补助费50利弗

改善监狱用费400利弗

囚犯抚慰及救济事业费500利弗

赎免因债入狱的家长费1000利弗

补助本教区学校贫寒教师津贴2000利弗

捐助上阿尔卑斯省义仓100利弗

迪涅、玛诺斯克、锡斯特龙等地

妇女联合会,贫寒女孩义务教育费1500利弗

穷人救济费6000利弗

本人用费1000利弗

共计15000利弗

在担任迪涅主教期间,莫里哀先生一直沿用这个分配办法。

巴迪斯婷姑娘从来没有表示过她的异议。莫里哀先生是哥哥,也是她的主教,是她人世间的朋友,也是她宗教中的上司。她爱他,并且极其单纯地敬服他。他说话,她洗耳恭听;他行动,她追随伺候。但是那位女仆玛格丽特大娘,对这样的分配却有些不满。主教只给自己留下1000利弗,和巴迪斯婷姑娘的养老金加起来,每年1500法郎就是两个老人的全部生活费用。

当别的教士来到迪涅的时候,主教先生还是有办法招待他们的。那便是靠玛格丽特大娘极端的节俭和巴迪斯婷姑娘的精打细算,才可以勉强应付招待客人之需。

在迪涅住了大约三个月之后,有一天主教说:“这样继续下去,我真有些维持不了了!”“那当然!”玛格丽特大娘说,“主教大人连省里应该给的那笔城区车马费和教区巡视费都不要。这可是从来都美誉的事。”“嗯!”主教说,“我打算去要这笔钱。”

主教提出了申请。

不久,省务委员会决定每年用“主教先生的轿车、邮车和教务巡视津贴”的名义拨给他3000法郎。这让当地绅士们感到不满。有一位上议院议员,抓住这一机会,写了一封这样怨气冲天的密函呈送宗教大臣皮戈·德·普雷阿麦内先生:

在一个人不到4000的小城里,这笔津贴有什么用处?这号巡视有没有必要?其次,在这样的山区,路都没有,邮车怎样走?神甫全都是一路货色,又贪婪又吝啬。这一位在刚到任的时候,还像个善良的教徒,现在却非坐轿车和邮车不行,非享受从前那些主教所享受的奢侈品不可!咳!这些臭神甫!伯爵先生,假如皇上不替我们肃清这些吃教的坏家伙,一切事情都不会好。打倒教皇!(当时正和罗马发生摩擦)至于我,我只拥护恺撒……

但这事却让玛格丽特大娘很高兴。“好了!”她对巴迪斯婷姑娘说,“开始的时候,主教只顾别人,现在,他也得想到自己了。这3000法郎归我们了。”

当晚,主教写了一张单子交给妹妹:

车马费及巡视津贴

为医院的病人做肉汤1500利弗

艾克斯慈幼会津贴250利弗

德拉吉尼昂慈幼会津贴250利弗

救济被遗弃孩子500利弗

救济孤儿500利弗

共计3000利弗

以上就是莫里哀先生新得到的3000法郎的预算表。

过了不久,捐款源源而来。富有的人和贫穷的人都找上门来,贫穷者前来申请得到富有者留下的捐赠。不到一年的工夫,主教就成了慈善捐款的管理者和需要救济人员的援助者。他手中有大笔的款项可以支配。但是主教本人丝毫没有改变原来的生活状况,除去生活必需品外,他没有任何奢望。

但是我们必须得承认就算这样,在莫里哀主教这里,所有的钱都早已入不敷出了,就像旱地上的水一样;他收进了钱,却永远没有余款;于是,他开始在自己身上打起主意来。

按照惯例,主教们要把自己的教名全部写在他们的布告和公函上。当地的穷人在莫里哀主教的几个名字中,挑选了对他们具有真义的一个,称他为卞福汝主教。主教本人对这个称呼似乎甚为满意。“我喜欢这个名称,”他说,“称卞福汝比称主教大人好得多”。三 好主教和苦教区

主教先生的马车变卖成了救济款。但他没有停止巡回视察的工作。迪涅教区平原少、山地多,是个苦地方。这里分32个司铎区,41个监牧区,285个分区。但主教先生却能把这些地区完全跑遍。假如离得不远,他就步行;平原上,他坐小马车;山地里,就骑骡子。

巡视的时候,他跟人谈起话来总是心平气和。很少说教,举的也是平易近人的例子,而且从来不把品德的修养弄到令人无法接受的程度。跟乡里的居民讲话的时候,他举的例子都是左邻右舍发生的事。遇到对穷人刻薄的情况,他就会说:“看人家布里昂松那里的人,他们对寡妇和孤儿特别好。大家帮他们收割草场上的草料,结果,他们的草料比正常人割得还早三天哩!不管是谁,房子不能住了,人们会不计报酬地帮他们翻盖新的。整整100年过去了,那里连一桩凶杀案都没有发生过。”

当来到斤斤计较利润和收获物的村子,他便说:“你们瞧瞧昂布伦地方的人吧。万一有谁儿子在服兵役,女孩子又在城里做事,而自己正赶上生病不能干活儿,那么,收割的时节本堂神甫就会告诉大家这一切。等到礼拜日,公祷一结束,村里的男女老少都会去帮这家收割,七手八脚替他把麦秸和麦粒搬进谷仓。”当碰上有些家庭因分配银钱和遗产出现了纠纷的时候,他便说:“你们看看德富宜山区的人。那是一片十分荒凉的地方。当有谁家的父亲死了,他的儿子们就把家产留给姑娘们,各自到他乡谋生。”有的地方缺乏教师,他就说:“你们知道格拉谷那地方的人怎样处理这种事情吗?他们村子很小,十多户人家,肯定没有能力经常供养一名教师。于是他们全谷共同聘了几名教师,巡回教学。这里教八天,那里教十天。我在集市上就碰到过很多这样的教师,帽带上插着鹅毛笔的人就是他们。只教读书的一管笔;教读又教算的两管笔,教读算又教拉丁文的三管笔。一个人没有文化是十分可耻的!让我们向格拉谷的居民学习吧。”四 言行一致

有一次,他接到本乡一个贵人的讣告。死者生前的各种荣衔都被铺排在一大张纸上,这张纸上还开列了他所有一切亲属的各种封建的和贵族的尊称。看了那冗长的讣告,主教叫起来:“这死人的脊骨实在太结实啦!他背上的担子这么重还撑得住。这是一副多么显赫的头衔担子呀!”

一有机会,他总爱讲一些温和又饱含着严肃的意义的讥讽言辞。有一次过封斋节,有个年轻的助理主教来到迪涅,在天主堂里讲道。关于“慈善”的问题,被他讲得甚为生动。他说富人如果不向穷人伸出援助之手,死后一定会坠入阴森可怕的地狱;而假如富人肯做善事,那么他死后一定会升入美妙的天堂。有个叫热博兰的商人听了他的讲道后,行为“改变”了许多。热博兰是个投机商,平时喜欢放高利贷,曾经在织造棉布、哔叽、毛布和制作高呢帽的生意中赚了50万。以前,他从未帮助过任何穷人。这回每逢星期日,他总向天主堂大门口乞讨的几个老婆婆丢一个苏,让她们六个人去分。有一天,主教碰见了他行这件善事,于是,主教笑嘻嘻地对妹妹说:“瞧!热博兰先生又在那儿买他那一个苏的天堂了。”

对于慈善事业,他碰了壁也不会退缩,而且还能想出一些耐人寻味的话来达到目的。一次,他到城里某家人的客厅里为穷人募捐。在座的有一个年老的名叫桑特喜的侯爵,他很富有,却很吝啬。主教走到他面前,推推他的手臂,说:“侯爵先生,您得替我捐上几文。”侯爵听罢转过脸去,干脆回答说:“我的主教,我本人还是穷人哩。”“那就把他们交给我。”主教的话不容置疑。

一天,主教在天主堂里布道:“我极为敬爱的兄弟们,在法国的农村,有132万所房子只有三个洞口;有181.7万所房子只有两个洞口,就是门和窗;只有一个洞口,那就是门的棚子有34.6万个。事情被搞到这般地步,都是因为存在那种所谓门窗税,上帝把空气给了人,法律却拿空气做起买卖来!我不是在诋毁法律,我是在颂扬上帝。我的弟兄们,发发善心吧!看看你们周围的人是如何生活的!”

他出生在南方,掌握南方的各种方言轻而易举。他会讲朗格多克省的方言,会讲阿尔卑斯省的方言,会讲多菲内省的方言,他用语言的亲近赢得了大家发自内心的信任,这也让他与各种人物的接触大大方便。在茅屋里,在山中,他用最俚俗的方言去说明最伟大的事理。他能说各种方言,也能与各种人沟通。不管对什么样的人,他都一视同仁。

他从不轻率地判断任何一件事。

他常常笑嘻嘻地形容自己是个回头浪子。他大力宣传一种教义:“人的肉体又是人的负担和诱惑。人们都受它的支配……“成为圣人,是一种例外;成为正直的人,才是人间的正道。你们尽管在歧路徘徊、失足、犯错误,但最后还是应当做个正直的人……“只有天使才敢梦想不犯错误。而人呢,只能尽量少犯错误;错误就像地心引力,尘世的一切都免不了犯错误。”

看见大家动怒,他就笑着劝解说:“假面具被揭穿因而急于申明和掩饰,就是我们大家常犯的罪过。”

他总是对于人类社会压迫下的妇女和穷人显得很宽厚。他说:“凡是妇女、孩子、仆役、没有力量的、贫困的和没有知识的人的过失,统统都是丈夫、父亲、主人、豪强、有钱的和有学问的人造成的。”

他还说:“我们当尽可能地给没有知识的人创造接受教育的机会;不办义务教育是社会的罪过。一个人心中充满黑暗,罪恶便在那里滋生。有罪的并不是犯罪的,而是制造黑暗的社会。”

主教有一套奇特和独到的评判事物的见解。

迪涅曾经有一个人因为谋财害命而被判处死刑。那个不幸的人曾在集市上卖过艺,摆过书信摊。他并不是什么读书人,但也不是个文盲。在行刑的前一天,驻狱神甫忽然病倒了。有人去找本堂神甫。但他有意拒绝,说:“这苦差事和那个卖艺人都与我无关,我正病着。再说,那地方不属于我该管的范围。”这话传到了主教耳朵里。主教说:“本堂神甫没说错。那不属他的范围,是属于我的。”说罢,他跑到监狱去,在那个“卖艺人”的牢房里,呼唤着他的名字,挽着他的手,和他谈起来。他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在那个“卖艺人”的身旁足足呆了一天一夜。他为那囚犯的灵魂向上帝祈祷,也要那囚犯祈祷,来拯救自己的灵魂。他给他讲最善的、也是简单的真理;他安慰他,把一切都教给了他。那人原本因为要面对死亡而悲痛绝望。因为,死,对他来说就像堕入万丈深渊。他正站在那阴惨世界的边缘,一边战栗,一边向后退缩。他没有到对死活无所谓的地步。他似乎正从一个无法补救的缺口,不停地张望着外面的世界,但他所能见到的,只有一片黑暗。而如今,主教却让他望见到了丝丝光明。

第二天,行刑人来的时候,主教仍然在他的身旁。他披上紫披肩,悬着十字架,跟着那被缚在绳索中的临难人走完一段路,然后并肩站在大众的面前。

他又和他一起上了囚车,一同上了断头台。那受刑者昨天还是那样愁惨,现在,他却异样的兴奋和舒展。他觉得,他的灵魂得救了。他在期待着上帝。从断头台上下来的时候,那个主教的目光令在场的人个个肃然起敬。在回到他一向戏称做“宫殿”的那所破屋子里的时候,他对他的妹妹说:“我刚刚进行了一场盛大隆重的典礼。”

城里有许多人对主教刑场上的举动议论纷纷,上层阶级客厅里的人说主教的举动是矫揉造作,而人民却被感动了,并且对主教更加钦佩。

断头台行刑确实也让主教本人受到了震动;很久以后,他才镇定下来。断头台,的确具有一种让人感到晕眩、惶惑的力量;假如我们亲眼见到了一座断头台,我们会发现,所受到的那种惊骇就如此的强烈。断头台,它不是中立的,也不许人中立,它的别名叫“镇压”。它是法律的体现。见到它的人都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战栗。断头台不是由木条、铁器和绳索搭成的没有生气的机械。它像是一种让人产生无可名状的阴森逼迫感觉的生物。那机械能了解,那木条铁件和绳索全都具有意识。断头台,是刽子手的同伙,它在吞噬,在吃肉饮血。断头台,是一种鬼怪,它以制造的死亡维持着自己的生命。

人们可以随时把主教叫到病人或者临死的人的床边。他会主动到寡妇和孤女的家中去。他常常会在失去爱妻的男子和失去孩子的母亲的身旁静静地坐上几个钟头。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该缄默。他从不会拿遗忘来消除苦痛。他说:“不要惧怕死亡。”他总是想方设法用信仰去慰藉失望的人,让他们能在逆境之中把俯视墓穴的悲痛转化为仰望星空的感情。五 主教的住宅

我们已经提到过主教的房子:二层楼房,楼下三间,楼上三间,屋顶上有一间气楼。楼后面有一个园子,1/4亩大小。两个女人住楼上,主教住楼下。楼下,一间是临街的餐室,一间是卧室,一间是经堂。餐室在最外,经堂在最里。经堂附有半间仅容一张床的小暖房,主教常让那些来处理辖区事务的乡村神甫们睡在这张床上。

花园里还有一间小房子与正屋相通,是作为厨房和食品贮藏室来使用的。园子里还有一个牲口棚,里面养着两头母牛。主教每天早起总是分一半母牛产的奶给医院的病人。他说这是他在付“什一税”。

他的房间很大,为了节省冬季取暖的木柴,他在牛棚里用板壁隔出个小房间。这里成了他在严冬夜间生活的地方。他称它为“冬斋”。

冬斋十分简陋,只有一张没有上过漆的木方桌和四把麦秸心椅子。餐室里有一个涂了淡红漆的旧碗橱,是这里唯一一件奢侈品。主教还有一个罩着白布帷并弄上假花边的碗橱,顺便做经堂的祭坛。

迪涅一些有钱的女忏悔者和虔诚的妇女,多次凑钱要给主教的经堂修一座像样的新祭坛,但每次他把钱收下后,都分给了穷人。

主教说:“最美丽的祭坛,是一个由于得到了安慰而感谢上帝的受苦人的灵魂。”

经堂里有两把麦秸心的祈祷椅。卧室里有一把扶手椅,也是麦秸心的。有时客人超过七个,就得到牛棚的冬斋去搬椅子,到经堂里搬祈祷椅,到卧室里去搬扶手椅。这样,他们可以集中起11把待客的坐具。每次有客来,总得搬空一间屋子。

如果来的是12个人,在冬天,主教便自己立在壁炉边;在夏天,他就领客人到园里去。

巴迪斯婷姑娘做梦都想在客厅里摆上一套荷兰产的黄地团花图案丝绒的天鹅颈式紫檀座架的家具,最好再配上长长的沙发。但这至少需500法郎。她省吃俭用,五年也只攒下42个法郎10个苏,于是,她就此打消买家具的念头。

窗上挂着一条已经破旧不堪的古老的粗毛呢窗帷。玛格丽特大娘在正中缝补的补丁恰成十字形。主教对此十分满意,时常指给人看,并说:“缝得多好!”

楼里所有的房间,都是刷过灰浆的。后来,玛格丽特大娘在巴迪斯婷姑娘的房间的裱墙纸下发现了一些壁画。原来,这所房子曾经是一些绅士的聚会场所。

每间房子的地面都铺上了红砖。床前铺上了麦秸席。经过两位妇人的照料,这房子变得十分整洁,主教对此深感满意。

主教留有六套银餐具和一只银的大汤勺。这是他以前就有的。每天,玛格丽特大娘望着这些银器在白色的粗纹台布上放射灿烂的光辉,乐在心头。这位主教也确实曾几次说过:“我不用银器吃不下东西。”

除这些银器外,主教还有两个粗重的银烛台。它们是他的一个姑祖母的传下来的。那对银烛台经常陈设于主教的壁炉之上,各插着一支蜡烛。每当他留客进餐时,玛格丽特大娘就把它们摆在餐桌之上,点燃烛台上的那两支蜡烛。

主教卧室的床头上方有一个壁橱。每天晚上玛格丽特大娘都要把六套银器和汤勺锁在壁橱里,但钥匙却总是留在锁上。

建筑物的园子里有四条小径,小径隔出了四块方地,边沿种了黄杨。玛格丽特大娘在三块地上种了蔬菜,第四块地,主教种上了花草。

有一次,玛格丽特大娘打趣主教说:“您处处盘算,这儿有一块地偏偏没有被利用起来:种些蔬菜,我感觉比种花好”“玛格丽特大娘,”主教说,“您弄错了,美和实用没有什么界限。”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也许美更有用些。”

主教在方地上所花的劳力与他花在书本上的一样多。他经常在这上面费去一两个钟头,修枝、除草。

他住处的门从不上锁。我们说过,餐室的门打开就是天主堂前面的广场。在他来以前,这门是装了锁并上了铁闩的。主教入住的时候叫人把那些拆除了。于是,那扇门,无论什么时候都只用一个活销扣着。任何过路的人,随时都可以把门推开。起初,那两位妇女还对此有些抗拒,到后来,她们见主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也放宽了心,至少装出了放心的样子。反正玛格丽特大娘还是一直放心不下。

有一天,一个大名鼎鼎的教士冷不防来到主教家。他来问主教先生,让大门日夜开着,人人都可进来,主教是否十分有把握在防范如此松懈的家里,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主教听了,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严肃而温和地说:“除非上帝要保护他,否则上锁也不济于事。”

他喜欢这样的话:“龙骑队长有龙骑队长的勇敢,教士有教士的勇敢。”随后,他又加了一句:“但是,教士的勇敢应该是内在的。”六 克拉沃尔特

这里,我还要向您讲述另外一件事情。

在阿柳尔峡一带曾一度有一个叫做加斯帕尔·白的匪帮横行。他们被击溃后,部将克拉沃尔特隐于山林,率领着加斯帕尔。白的残部出没于法国境内的巴塞隆内特。他在鹰轭山洞里藏身,出来后,在玉碑和小玉碑峡谷一带的村落和乡镇活动。后来,他竟然进逼昂布伦,夜侵天主堂,还洗劫了圣衣库。警察对此束手无策。那一带的百姓也因此深感惶恐不安。他真是个胆大包天的恶汉,不但屡次逃脱,有时还公然抵抗。就在人们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主教巡视到了这个地方。乡长赶到沙斯特拉找到他,劝他返回。克拉沃尔特占领了前面的一座山,他的势力已经扩张到了阿什一带,甚至更远。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派卫队护送,也难保主教的安全。“您怎么可以不带卫兵,我的主教?”乡长说。“我主意已定,绝对不带一个卫兵,而且,一个钟头之内我就要出发。”“出发?”“是的。”“一个人去?”“一个人。”“主教,听我说,您不能那样。”“在那儿,”主教说,“有个小小的穷村子,我有三年没有去了。那里的乡亲都是我的好朋友,他们是些和蔼诚实的牧人。他们牧羊,30头母羊中只有一头是自己的。他们会做各色的十分漂亮的羊毛绳。他们会用一种六孔小笛吹奏好多优美的山歌。需要有人经常和他们谈一谈慈悲的上帝。假如连主教也怕匪徒,不去那里,他们会怎么想呢?”“可是,主教,万一您遇见了强盗怎么办?”“噢,”主教说,“对,您说对了,我会遇上他们。假如那样,我可以和他们谈谈慈悲的上帝,我想他们也需要这个。”“可是我的主教,那是一伙土匪呀,是群狼呀!”“乡长先生,你怎么不这么想想,也许耶稣正要我去放牧那群狼呢。”“主教,他们会把您抢劫一空的。”“我可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抢的。”“他们也许会杀害您。”“杀一个念着消食经从那儿过路的老年教士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唉!我的上帝!想想看,万一碰上他们呢?”“那我就请他们为我的穷人们捐上几文。”“主教,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冒着生命危险去那儿!”“乡长先生,”主教说,“我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活着,我是为拯救世人的心灵才活着的。”

劝说无效,乡长只好让他走了。他带着一个自愿作向导的小孩子走了。乡人对他的执拗劲儿议论纷纷,每个人都替他捏着一把汗。

他没有带他的妹妹和玛格丽特大娘。一个人骑在骡背上,踏上了山路。结果,没有碰见任何人,平安地到了他的“好朋友”——牧人的家里。他在那里住了两个星期,每天传道、行圣礼、教育、感化人。快要离开时,他打算以主教的身份做一场大弥撒。并且和本堂神甫商量好了。没有主教的服饰,他只好打简陋的乡间圣衣库的主意了:在那里还有几件破旧的、装着假金线的锦缎祭服可以穿。“别发愁!”主教说,“神甫先生,下次礼拜的时候,我们可以把做大弥撒的事说给大家听。会有办法的。”

附近的几个天主教堂已倾其所有。但是就算这样,凑起来的东西仍不足以装扮一个大天主堂里的唱诗班。

就在众人犯愁的时候,有两个骑马的陌生人带了一口大箱子,出现在本堂神甫的家中。骑马人明确了要把箱子交给主教先生后,就走了。箱子里装着一件金线呢披氅、一顶装有金刚钻的主教法冠、一个大主教十字架、一条华美的法杖,这些都是一个月之前昂布伦圣母堂丢失的东西。里面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呈奉卞福汝主教。克拉沃尔特。”“你看,我说过总有办法的吧!”主教说,“我们原以神甫的白衣自足,现在,蒙上帝眷顾,有了大主教的披氅了。”“主教,”神甫低声说,“这赠赐者不是上帝便是魔鬼。”

主教严肃而又一本正经地说:“上帝!”

人们对他的行动赞叹不已。他的妹妹和玛格丽特大娘望眼欲穿地盼他回家。当他回到神甫家中的时候,他对他的妹妹说:“怎么样,我的主意不错吧?一个穷教士,两手空空地走,却满载而归。出发的时候,我带着的只有一片信仰上帝的诚心,现在,却把整个天主堂的宝库都带回了家。”

晚上临睡前他说:“永远不要惧怕盗贼和杀人凶犯。其实值得怕的,只有我们自己。偏见是盗贼,恶习是杀人凶犯。重大的危险其实发生在我们的心里。危害灵魂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脑袋,钱袋,都是身外之物。”

他又对他妹妹说:“我的妹妹,教士是永远不能提防邻人的。就算到了危急关头,我们也只有祈祷上帝,不要让我们的兄弟因为我们而犯下罪孽。”七 酒肉哲学

我们曾经提到过一个帝国时代的上院议员。这是一个非常精明果断的人。在他的一生中做任何事情都很直截了当。对于人生中遇到的任何难题,比如良心、信仰、誓言、公道、天职之类的,他从不在意;在个人发展和夺取利益的道路上,他绝不动摇。总是一往无前地奔向目标。在生活中他总能审慎地抓住那些好的机会和财源。对于儿子、女婿、亲戚,甚至朋友,他也尽力帮些小忙。他幽默诙谐,又知书达理,因而自认为是伊壁鸠鲁的信徒,实际上他也许与比戈·勒白朗是一路货色。有时,他会带着和蔼而高傲的气派当面对莫里哀先生加以嘲笑,而莫里哀先生对此却总是不予理会。

有一次,那位伯爵(就是那位上院议员)和莫里哀先生都应邀出席了一场在省长公馆的宴会。到了用甜品的时候,这位议员已经微醺,但态度还算庄重,他大声说:“一个议员碰上一个主教,就免不了彼此挤眉弄眼,狼狈行事,心照不宣。主教先生,我想和您推心置腹地聊聊。其实你知道,我有我自己的一套哲学。”“您讲得很没错,”主教回答,“哲学是在人睡下之后搞的事情,更何况您睡的还是金屋玉堂,议员先生。”“主教,您听我说,”议员说,“阿尔让斯侯爵、皮隆、霍布斯、内戎先生这些人都不是吃白饭的。在我的图书室里,收藏了好多这些哲学家烫了金的书。”“和您本人一模一样,议员先生。”主教说。“可我讨厌狄德罗,他是个大言不惭的空想家,还妄图搞什么革命哩,其实啊,他信上帝,比伏尔泰还要虔诚。我觉得伏尔泰不该嘲笑尼登,因为尼登的鳝鱼论证明了上帝的无用。一匙面糊加上一滴醋酸,就可以替代圣灵。而如果把那一滴弄得再大些,把那一匙也弄得再大一点,那便代替世界了。人就是鳝鱼。又何必要什么永生之父?主教先生,依我的观点,万物之主——令人讨嫌。打倒万物之主!虚空万岁!虚空才能让人安心。说句心里话,我想痛痛快快地说,我告诉您,我观点鲜明。您那位不是劝人谦让、就是劝人牺牲的耶稣骗不了我。他那套啊,那是吝啬鬼对穷鬼的说教。为什么要谦让?又凭什么要牺牲?一只狼会为另一只狼的幸福而牺牲它自己?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人生在世,还是应该及时行乐。人才是万物之灵。我们的哲学才是高明的。让我们嘻嘻哈哈地过活,了此一生吧。人生,就是一切。说在别的什么地方,什么天上、地下,什么什么的,人还有另外一个来生,那全是些骗人的鬼话,但骗不了我。哼!有人叫我谦让,并做出牺牲,可假如我要那样做,那我得为善恶、曲直等问题伤透脑筋。为什么要这样?据说人们应该对自己的行为有个说法。可在我死了之后,这些都是狗屁。您去吩咐一只鬼手抓把灰来给我瞧一眼!我们都是过来人,还是让我们说老实话吧。这世上只有生物,既无所谓善,也无所谓恶。我们应当过得实际一点,这样,你会看到,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于真理,我们要对事物追究到底,把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那样你才会感觉到快乐。那样你才会仰天大笑。对此,我没有一点疑问。您那永生之说只能哄小孩子。哈!多中听!其实那全然是空头支票,骗鬼用的。人是灵魂。人可以成为天使,在肩胛骨上生出一对蓝色的翅膀。运气好的还能从这个星球飘到另一个星球。这是不是德尔图良的话?请您告诉我这是真的吗?我们会变成宇宙间的蝗虫,还会看见上帝?还有,什么天堂?一派胡言!当然,我不会在政府公报里说这种话。不过,在我们朋友之间,却不妨悄悄地谈上一谈。酒后醉话。为了天堂而牺牲人生纯属捕风捉影!人会那么蠢?我叫做一无所有伯爵,上院议员。在我出生之前,我存在着吗?没有。在我死亡之后,我存在着吗?那也不可能。我只不过是一粒有机尘土而已。在这世界之上我只能选择:受苦或者享乐。受苦,那会把我引到一无所有。我得苦一辈子。享乐也会把我引到一无所有。但我可以享乐终生。不吃就得被吃——做牙齿总比做草料好些。所以我选择了享乐。这正是我比别人高明的地方。剩下的,就只有听其自然,掘坟坑的人会不请自来的。最终一切都落在那个大洞之内。尘归尘,土归土。完事大吉。一切皆空。请相信我,说什么还有一个什么人在等着我去谈话,那简直笑死人。都是奶妈发明来吓唬人的,她用妖怪来吓唬孩子,也发明耶和华来吓唬大人。不,我们的明天是漆黑一片。坟墓之后,一无所有。对任何人来说全都一样。哪怕你做过萨尔达尼拔,即使你做过味增爵,结果都一样归于乌有。这是我的心里话,主教先生。因此,享乐高于一切。老实说,我告诉您,主教先生,我有自己的一套哲学,我也有我自己的同道。我绝不会被那些无稽之谈牵着鼻子走。当然了,对于那些下等人,那些赤脚鬼、穷光蛋,却应当有另外一种东西。我们不妨让他们享以种种传说、幻想、灵魂、永生、天堂等等。让他们把这些拿去涂在他们的干面包上大嚼特嚼吧。他们两手空空,可总还捧着一位慈悲的上帝呢。其实那也没有什么过分的。慈悲的上帝对于平民来说,倘属必要。”

主教听罢,鼓掌并高声说道:“真是一篇精彩至极的唯物主义绝妙赞美诗。哈哈!谁要是掌握了它,就不会上当了,也不会再傻头傻脑,像卡托那样任人放逐,像殉教者艾蒂安那样任人用石头打死,像贞德那样任人活活烧死了。不管是谁,一旦获得这种宝贵的唯物主义见识,就可以认为自己能够心安理得地霸占一切,地盘、恩俸、荣誉以及正当的和暧昧的权力,还可以为了金钱而背弃信义,为了功利而出卖朋友。做尽了昧良心的事情,还自鸣得意,等享受完酒肉之后,便往坟墓里一钻了事。那是多么舒服的事情啊!议员先生,我这些话并不是针对您的。你们那些贵人,正如您说的,有一套自己的哲学。它巧妙而又高明,对于任何人都适用。这种哲学是被特殊钻探家从地底下极深之处发掘得来的。至于一般平民只配信仰上帝,就像您觉得穷人拿栗子烧鹅肉当作蘑菇煨火鸡没有什么不好一样。您确是一位忠厚的长者,议员先生。”八 主教和哲人

主教还做过一件在迪涅人的心目中,比上次他在强人出没的山中进行的那次旅行更显得冒失的事情。在离迪涅不远的一个乡村,住着一个曾经当过国民公会代表的与世隔绝的人。他姓G.。

在迪涅一提起那位国民公会的G.代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们谈到他就像谈瘟疫。那个人无疑是魔怪一个。虽然他没有投票赞成判处国王死刑,但他也是个类似弑君的人物,肯定横暴骇人无疑。正统的王爷们回国之后,为什么没有人把他告到特别法庭,砍掉他的脑袋呢?我们是应当宽大为怀,但是给他来个终身放逐,也不算过分吧?人们就这样议论着。

他的住处离迪涅城有三刻钟的路程,远离村落和道路,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荒山野谷的角落。据说他在那里有一块园地和一个土洞。他没有邻居,甚至没有一个人愿意从他那里走过。提到他那住处,就好像谈到刽子手的家。于是,那条小路上渐渐长出荒草。

可是主教的心中一直没有把他忘记。他不时眺望一下这位老代表的住处,他说:“那儿有一个孤独的灵魂。”他心里还说:“迟早我得去看他一趟。”

老实说,他也具有普通人的那种观念,对那位国民公会代表有一种近似仇恨的恶感,我想,用“格格不入”四个字表达那种恶感最为合适。

可是他转念再想:难道牧羊人会因为羔羊有癣疥就却步吗?不!

慈祥的主教就这样犹豫不决着。

一天,在那窑洞里伺候那位G.代表的少年牧人来到城里找医生,说G.患了瘫痪症,恐怕活不到明天了。听了这话,全城许多人都在说:“感谢上帝。”

主教听后立即抄起拐杖,披上外衣,上了路。当他走到那没有人愿意去的地方的时候,太阳正搁在西方的地平线之上。他知道自己距那兽穴已经很近了。他跨过一条沟,越过一道篱,打开栅门,走进了一个荒芜的菜圃。他又大着胆子赶了几步,在那荒地的尽头,他发现了那个窝巢。

这所木屋十分矮小、简陋,但又很整洁。屋前有一个葡萄架。一个白发老人坐在门前的一张有小轮子的旧椅子,他面向西方,正冲着太阳微笑。

那位进城的牧童正站在老人身边,他手里托着一罐牛奶,服侍着老人。

正在主教张望的时候,那老人对着孩子高声说:“谢谢,我不再需要什么了。”

主教继续向前走。老人听见了脚步声,转过头来,脸上显出极度惊讶之色。“自从我在这里住下,”他说,“您是第一个客人,先生,您是谁?”“我叫卞福汝?莫里哀。”主教答道。“卞福汝?莫里哀!我听人说过这个名字。您就是被老乡们称为卞福汝主教的人了?”“正是在下。”“那么,您是我的主教了?”那老人面露微笑。“是的。”“那么欢迎您,我的主教。”

国民公会代表把手伸向了他的主教,但主教没有去握他的手,嘴里道:“我很高兴您并没有病。”“实际上,先生,”那老人回答,“我快好了。”

停了一会儿,他又说:“我想不会太久了,大约还有三个钟头的光景。”

随后他又说道:“我稍微懂一点医道,知道临终的时候是怎样的。昨天,我只感到脚冷;今天,膝头开始冷了;现在,那冷已经到了腰际,我知道一旦我的心头感到冷,我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您赶来看一个临终者,值得称赞。在这样的时刻,能有一两个人在场,其实是十分难得的。在这一刻,我多希望能够看到初升的太阳。但我知道,我的时间,过不了三个钟头。到那时,是夜晚。所以我再也看不到初升的太阳了。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死在什么时候都差不多。也只能这样了,我将披星戴月而去。”

然后,老人转向那牧童:“你去睡吧。昨晚守了一夜,也该累了。”

于是那孩子回到木屋里去了。

老人目送他,自言自语道:“他入睡,我长眠。同是梦中人,正好相依伴。”

这一切没有感动那个主教。因为他觉得就这样死掉是不会被上帝允许的,人们称他为“我的主教”,他感到很自然,可现在这老人称他为“我的主教”,他却感到唐突。但是在反感之中,他突然涌起一种爱怜般的亲情。这种心情常见于医生和神甫身上。不管怎么说,在这个国民公会代表,这位人民的喉舌,这位昔日的风云人物面前,主教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情忽然严峻起来。

而这位国民公会代表却正用一种谦虚的、诚挚的眼神看着他。

主教在他身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他们开始交谈。“我很高兴一点,”主教表现了一种谴责的语气,“您没有投票赞成判处国王的死刑。”

国民公会代表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但那不是事实,先生。我投票表决了暴君的末日。”

他的语气完全是针对主教严肃的口吻而发的。“为什么这么说?”“我说的是蒙昧,我表决了这个人类暴君的末日。王权是一种伪造的权力,是滋生暴君的温床。只有知识才是真正的力量。知识应该统治人类。”“那么,良心呢,你怎么看?”主教问。“那是另一回事。不过说到底,良心也是存在于我们心中的一种知识。”

主教对这种论调感到非常新奇,也有些诧异。

国民公会代表继续说:“我对处决路易十六表示了反对意见。因为我觉得我没有处死别人的权力,但却有消除恶势力的责任。表决了暴君的末日,也就是为妇女消除卖身制,为男子消除奴役制度,为幼童消除生活中的不幸。对于共和制度,我投了赞成票。而这也赞助了博爱、自由、曙光!我奋力打破了邪说和谬见。我们推翻了旧世界。那是一个苦难的瓶,但是一旦把它打翻在地,它就成了一把人间欢乐的壶。”“是混乱的欢乐。”主教说。“您还可以说是多灾多难的欢乐。而在那倒霉的1814年之后,这种欢乐就昙花一现了。可惜!那次的事业并不全面,我承认我们摧毁了旧的制度,但在思想领域,却没能把它完全铲除干净。我知道的,彻底消灭恶习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可以逐渐地改变它。”“您的摧毁可能没错。但我不赞成夹裹着怒气的摧毁。”“正义的愤怒之具有进步意义的,主教先生!不管世人如何评说,有一个事实是改变不了的:法兰西革命是自从基督出世以来人类向前走得最得力的一步。纵使它不全面,但它万分卓绝。人们的习气被涤荡了,社会上的一切黑幕统被揭穿。它把文化的洪流推向了世界。法兰西革命是全人类的无上光荣。”

主教表示不敢苟同:“是吗?九三年!”

听了这话,国民公会代表表情严峻,声音悲壮,尽他瞑目之前的全身气力,站起来大声喊道:“呀呀!不错!我等九三这个字许久了。1500年的时间,天空布满了乌云!15个世纪过去,一声霹雳,乌云散了,而您却要加罪于雷霆!”

这时,主教感觉自己被击中了,他嘴上虽然没有肯于承认,但心里却明白,表面仍然镇静,回答道:“法官是法律的声音,神甫是慈悲的声音。而且慈悲是更高一级的法律。我想,雷霆总不至于击错目标吧!”

他又加上一句:“路易十七呢?”

听到这里,国民公会代表伸手抓住了主教的胳膊:“路易十七!哈,您在替谁流泪?是替那无辜的孩子吗?好吧,我陪着您一块哭。但是假如是替那年幼的王子,那我得多想一会。在我看来,路易十五的这位孙子是个无辜的孩子,他唯一的罪名是路易十五的孙子;卡图什的兄弟也是一个无辜的孩子,他唯一的罪名就是是卡图什的兄弟,所以最后被人捆吊在格雷沃广场,直到气绝。难道这个孩子有什么错?”“先生,”主教说,“这两个名字不能放在一起,不合适。”“卡图什和路易十五?总可以比一比吧。相比之下,您更同情哪一个?”

主教一时无话。几乎有点后悔来到这里了。不过,他也隐隐觉得自己不寻常地被他动摇了。这个时候,国民公会代表又说:“咳!主教先生,看来您对真理的辛辣味儿有点不感冒。从前基督可和您不一样。他喊‘孩子们到我这里来!’他这样喊,对于那些孩子,是没有亲疏之分的。他对巴拉巴的长子和希律的储君能平等对待。先生,要记得,无论是穿着破衣烂衫的穷孩子,还是公子王孙,总是同样的尊贵的。”“这倒没错。”主教轻轻地说。“我要坚持到底,”G.说,“您提起了路易十七。这一点我们两个人看法差不多。不过,我们必须得考虑九三年以前的状况。我们假如流泪,那就应该从九三年以前流起。假如您和我同哭平民的幼童,那我一定与您同哭王室的孩子。”“我关心的是所有的人。”主教说。“你确信分量相等吗?”G.大声说,“如若天平倾斜,也应该偏向一点平民吧!平民受苦的年代总比富人长,遭受的苦难总比富人多得多。”

一阵沉寂之后,那个国民公会代表直起腰来,把身子倚在一只肘上,看着主教,那目光中凝集着他临终前的全部气力。“先生,您来到这里,问长问短,和我谈路易十七,有什么目的呢?我们素不相识。自从我孤零零地住在这个地方,就从未迈出大门半步,我从不同除了那个帮我的小厮之外的任何人交往。我听说过您的好名声,但这说明不了什么,聪明人哄骗忠厚老实的平民,是有办法的。我并不认识您,您是一名主教,但这并不能证明您的人品究竟如何。您是什么样的人?您是一个主教,也就是一个教门里的王爷。是那些披金戴银、坐吃利息的人中的一个。你有正式年薪15000法郎,还有10000法郎的特别费用,一共25000法郎……厨子、侍从应有尽有,吃的是美味佳肴,喝的是上等美酒,住高楼大厦,前呼后拥,趾高气扬,举着耶稣基督当幌子。所以你也毫不例外,人生所有的享受,你都享受过了。您来敝处,也许是因为要以圣教引导我,但是您要这样做,就得让我充分了解您真正的品质。我想知道我是在和一个怎样的人谈话。”

主教低下头说:“我是一个可怜虫。”“好一条坐轿车的可怜虫!”国民公会代表咬牙切齿地说。

主教不得不和颜悦色:“先生,就算这样吧。但我还是要说清楚:我享受的那些东西,可不能证明慈悲不是一种美德,同样不能证明,九三年不是伤天害理的!”“在回答您之前,”他说,“我先向您道歉,先生。您是在我的家里,是我的客人。但您评论到我的思想,我只批判您的论点足矣。我固然可以将您的享乐和您的富贵当作反击的一种武器,但毕竟有伤忠厚,不这样最好。我不再提这类事了。”“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我们刚才谈到哪儿了?您刚才说的是……您说伤天害理的九三年吗?”“对,伤天害理,”主教说,“请问,您对马拉向着断头台叫好鼓掌怎么看?”“那我问:您对博须埃高唱圣诗着残害新教徒时,持何种态度呢?”

异常尖锐的问题,一针见血,就像利剑。主教为之一震。他想不出一句回驳的话了。但如此提到博须埃,使他感到非常不快。谁都有自己崇拜的偶像。有时,人们内心隐隐作痛是由于别人不尊重逻辑导致的。

气力不济的国民公会代表,加上临终之前呼吸不畅,便气喘不停,讲起话来更是断断续续了。可他的眼睛表现出他的神志完全清醒。

国民公会代表不知道,刚才他不停地出击,已经攻破了主教心中的壁垒,但他的攻击点留了一处,那是卞福汝主教最后的一道防御屏障,卞福汝主教道出了这样一句话,几乎把舌战开始时的激烈态度又全部表露出来:“进步,应当信仰上帝。善,不能由不信上帝的人来体现。无神论者乃是人类的丑恶的开路人。”

对此,那年迈的人没有回答。他想了想望着天空,泪水充满了眼眶,然后,眼泪顺着他面颊流了下来。他对自己低语着,几乎泣不成声,目光投向苍穹:“啊你!唯有你存在着!理想的境界!”

一种莫名的东西感动着主教。

沉寂过后,那老人用手指着天说:“无极存在着。它在那里。假如无极之中没有我,那它就有了止境。这样,它也不成其为无极了,它就不存在了。毫无疑问地只有我,无极之中的我,便是上帝。”

他用爽朗的声音说了最后几句话。这声音,带有灵魂行将离开肉体时那种至乐的颤动。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什么人。随着声音的停止他闭上了眼睛。最后的精力被一时的兴奋耗尽了。剩下的几个钟头,已在顷刻之中度过。他刚刚说出的几句话,已经使他靠近了那位生死的主宰。他的时刻到了。

主教清楚现在时间紧迫,他是以神甫身份来到此地的。他经历了从极端的冷淡步入极端的冲动的过程。他望着那双闭合了的眼睛,伸手抬起那只枯皱冰冷的手,弯下腰去,向那临终的人说:“上帝这个时刻属于你。假如我们白白地聚首一场,您不觉得遗憾吗?”

听罢,国民公会代表睁开眼睛,一种严肃而阴郁的神情出现在眉宇间。“主教先生,”也许是他力气不济的缘故,他说得很慢,我被驱逐、被搜捕、被通缉、被迫害、被诬蔑、被讥诮、被侮辱、被咒骂,还被剥夺了公民的权利。多年来,白发苍苍的一个我,看到很多人自以为有权就蔑视我。他们是些可怜愚昧的人,认为我面目可憎。我不恨任何人,但我很高兴避开这种恨。现在,我86岁了,快不行了。您还想知道我的什么呢?“我是来为您祝福的。”主教说。

他跪了下来。

等到主教抬起头时,那个国民公会代表已经神色庄严地死去了。

主教回家后,感到被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包围着。他祈祷直到天明。次日,几个胆大好奇的人,一个劲儿地向他打听那个G.代表的事,他除了指指天,什么也不说。我们只知道,从此以后,对有痛苦的人和小孩他更加仁慈、更关怀了。

人们的言谈中,只要涉及“G.老贼”,一种异样不安就必然围绕着他。谁能说清楚,那颗心对他这颗心的昭示,良心在他的意识上引起的反应,对于他的日趋完善的精神境界不会产生某些影响呢!

那次“乡村访问”,避免不了给本地那些小集团提供了饶舌的机会:

一天,有个总是自作聪明的阔寡妇,属于冒失鬼一类的人,对主教说了一句俏皮话:“我的主教,有人打听,问一顶红帽子什么时候可以戴在大人头上?”“啊!啊!多么高贵的颜色呀!”主教回答,“多亏红色帽子的鄙视者也还崇拜红色法冠!”九 保留

假如我们判定卞福汝主教是一位“爱国的神甫”“哲学家的主教”,那也许就错了。他和国民公会G.代表几乎可以说是一种的结合,留下了一种使他变得更加温良的令他惊叹的回忆。

完全算不上一个政治人物的卞福汝主教大人,我们或许还是应该简单地说一说他对当时国家大事所持的态度。

我们不妨先回顾一下几年前的事。

升任主教不久的莫里哀先生,被皇上奉为帝国的男爵。其他个别的主教也同时得到了这一封号。我们知道,1809年7月5日至6日的夜晚教皇被拘禁。为此事莫里哀先生被召至巴黎,参加了拿破仑在圣母院举行策划的法兰西和意大利主教会议。1811年6月15日,第一次会议由红衣主教斐许主持。95位主教参加了会议,莫里哀先生也在其中。不过,他只参加了一次大会,三四次特别会。他是一位山区教士,终日过着僻陋贫困的生活,他觉得他给那些达官贵人带来了一种改变会场气氛的见解。他忙着赶到迪涅去了。当人们问他为何来去如此匆匆时,他回答说:“他们看不惯我。外面的空气老是跟着我,我一进会议室,它就钻到他们的当中去。我对他们,就像一扇关不住的门。”

另一次他还说:“我是一个乡下穷主教!那些大人先生全是王子王孙。你想怎么办?”

他的确有令人讨厌之处。有一个晚上,他在一个最有地位的同道家里说出了这样的话:“这许许多多的漂亮挂钟!漂亮地毯!漂亮服装!不过,这些漂亮东西却让人烦恼!我可不愿意在看着这些东西时,还听着它们一个劲地喊:‘好多人在挨饿!在挨冻!穷人多着呢!穷人多着呢!’”

他遇到棘手问题时绝不去迎合那种所谓的“时代的思潮”。他对神学争辩不感兴趣,对政教的纠纷问题也从不说三道四;但是,他也不是没有自己的见解。假如他被追问,人们就会发现,他的回答好像是偏向罗马派而不属于法国派。我们必须补充说明一个人不愿回避什么,对于拿破仑,他的态度是冷淡的。1813年以后,他参与了各种反抗活动,鼓动反抗者进行斗争。拿破仑从厄尔巴岛返回时,主教连欢迎他的仪式也是不愿意参加的。在“百日帝政”期间,他也没有为皇上安排公祭。

除了妹妹巴迪斯婷姑娘以外,卞福汝主教还有两个亲兄弟,一个是将军一个是省长。他们频繁的通信。但有一个时期,他对其中作将军的那个兄弟颇为冷淡。那个兄弟原来镇守普罗旺斯。戛纳登陆时,他的那位兄弟截击拿破仑,但他有意放走了他。另外那个兄弟,后来隐居于巴黎卡塞特街,为人忠厚,在给这个兄弟写信时,流露出来深厚的手足之情。

这说明,卞福汝主教也有自己的隐情,苦衷,偶尔也表露出自己的政见这说明他那颗温和宽厚、追求永恒事物的心弦,被爱憎的指尖拨动时,也会发出不同的声调。当然,像他那样政见的人。我们所说的“政治见解”,不光指对进步抱有的热情,也并非指对构成我们真诚团结的那种卓越的爱国主义、民主主义和人道主义思想抱何种态度。我们只能说,即使卞福汝主教不是保王党,宁静的景仰点从来不离开他特有的目光。假如他能超然于尘世风云变幻之外,从景仰之中看明白真理、公正和慈善这三道圣光放射的情景,那自然就越发完美了。

我们承认,卞福汝主教被上帝创造,绝没有什么政治目的。我们能够理解且佩服他为人权和自由进行的抗议行动,具体说,理解和钦佩他对不可一世的拿破仑所持的高傲的对立态度,理解和钦佩他追求公正。当然,轻视一个人,毕竟不如藐视一个得势的人那样足以令人快慰。我们偏爱具有危险的斗争,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唯有最初参加斗争的战士才有庆祝最后胜利的权利。谁不曾对敌人进行过抗争,谁就没有对敌人垮台时的发言权。对于我们这些人,上天不保佑、降下大祸时,只能听之任之。1812年开始,我们被解除了武装。1813年,那个素来默不作声的立法机构,在国难临头之际,却神勇百倍,大放厥词,对此,我们只有愤慨的份儿;1814年,元帅们出卖祖国,先是尊之如神,然后横加辱骂,先崇拜偶像,而后置于脚下,所以,我们只能更加反感;1815年,最后的灾难出现,瑟瑟战栗的法兰西面对险象的进逼,拿破仑面前展现了滑铁卢的惨景,军士和人民惨烈的欢呼举动丝毫没有什么令人惊叹。而且,先不管这个专制魔王是怎样人,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这伟大的人杰和这伟大的民族之间的那种紧密团结的场面,总是庄严动人的。对此,迪涅主教这样的一个人,似乎不能熟视无睹。

此外,不论什么事,他都是正直、诚实、公平对待的。他聪明、持重、谦虚、关心他人,乐善好施,这是他的一种品德。他是个神甫,一个圣贤之士,也是一个男子汉。我们刚才已经评论过了他,我们还可以严厉地批评他。应当指出的是,他抱有那种见解,比起我们这些眼下在此处谈话的人也许显得更实在。市政府的一个门房,是当初皇上安置的。他原是御林军的一名下级军官,奥斯特里茨战役勋章的荣获者。他是拿破仑的信徒。可这个倒霉鬼常常会说出一些被当时视为大逆不道的牢骚话。勋章取消了皇帝侧面像。按他说的,他就不再“遵照规定”。那枚十字勋章是拿破仑亲自挂在他胸前的。这时,他亲自取下拿破仑的御影,却绝不带其他饰物。他常说:“我死也不愿把三个癞蛤蟆!挂在胸前”他有意对路易十八加大挖苦。他最憎恨普鲁士和英格兰,常常骂“裹英国腿套的老烂脚鬼”他对自己能用一句话骂了他感到得意。他骂得太起劲了,太得意了,结果,丢掉了政府看门人的差事。妻子儿女和他流浪街头。主教知道后把他叫来,批评了几句,安置他做天主堂持戟士的差事。

在他的教区里,莫里哀先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神甫,大众的朋友。

九年来,由于卞福汝主教行为圣洁,作风和蔼,使整个教区上下都对他产生了一种崇拜。人们接受了他对拿破仑的态度。人们原是一群善良温顺的牛羊,他们既崇拜自己的皇上,也敬爱自己的主教。十 门庭冷落车马稀

将军的周围常聚着成群的年轻军官;主教的周围,小教士也全是成群结队——他们是可爱的圣方济各·撒肋地方所说的那种“白口教士”。任何事业都有追求者,他们追随着成功者。人世间,不存在无追随的势力,不存在无臣仆的尊荣。指望前程远大者都围绕着目前的显贵,左右逢迎在他们身边。每个主教大院都有自己的幕僚。天使般的小修士都围绕在有势力的主教周围。他们在院里守卫,巡逻、伺奉主教,以图博取主教大人的欢心。主教的赏识,恰似福星高照,于是,他就有希望充当五品修士了。追求上进人之常情。上帝的宗徒也不例外。

社会上有高大的帽子,巍峨的法冠同样在教堂里。这戴法冠的就是主教们。他们有势,有钱,手段高明,坐享其成,受到社会上层宠信。他们也善于使人善于求人,指使着整个教区的教民登门拜谒,同时也是教会与外界间的桥梁。这些人不配称神甫而称教士,不配称主教而配称教廷执事。亲近他们的人个个喜形于色!地位优越的那些人,把富有的教区,家人的赡养费,教区督察官的职位,随军教士肥缺,天主堂里的差事,送给那些不断向他们献媚、博得了他们欢心的人。这些人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赢得主教的尊贵。总之,他们自己高升,同时也带着卫星升腾。他们构成了一个行进中的太阳系!他们的光辉照着周身发紫的卫星们。一人得志,鸡犬升天。老板的教区越广,宠幸者升迁的地盘也越大,况且罗马还给撑腰。从主教升为总主教,由总主教升为红衣主教的人,可以提拔你为红衣主教的随员,从而进入宗教裁判所,披上绣有黑十字的白呢飘带,神气十足地做起陪审官来。这以后,成为内廷机要秘书,再进而为主教,之后,只要再向前迈出一步,就由主教升为红衣主教了,而红衣主教到教皇,只要越过一则选举的虚文就行。但凡头戴教士小帽者,都在梦想着教皇的三重冕。如今,按部就班升上王位的人只有神甫了。并且那是何等的王位啊!至高无上的王位!同时,教士培养所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它不是别的,它是培植野心的温床!千百个唱诗童子,千百个年轻的教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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