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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9 06:3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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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华文庸

出版社:中国华侨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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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獒笔记(套装全2册)

藏獒笔记(套装全2册)试读:

总目录

CONTENTS

藏獒笔记

藏獒笔记之反盗猎可可西里目录CONTENTS

第一章 这才是真正的獒

一 初遇高贵冷漠的纯种藏獒大黑

二 一只受伤后被抛弃的母狼

三 仁慈大黑救下天敌的幼崽

四 獒王大黑很愤怒

五 与七只恶狼对决

六 当大黑遇见另一只猛獒毛毛

七 大黑今天心情不太好

八 出行路上遭遇意外情况

九 救,还是不救?

十 这才是真正的獒

第二章 搏杀狼群

十一 风,真他妈的大

十二 大黑怀孕了

十三 危险在悄悄地降临

十四 我绝不能这样被狼群吃掉

十五 大黑赶到,狼群大败

十六 大草原的神兽

十七 狼很狡猾

十八 一只绝望的母狼

十九 母狼生了,大黑也生了

二十 残断的无线电求救信号

第三章 狼杀狼

二十一 一场暴风雪就要来临

二十二 稍不留心就要送命

二十三 只听到一声惨叫

二十四 格格被狼给叼走了

二十五 落魄的狼王

二十六 本地狼群与入迁狼群的巅峰之战

二十七 老狼王复仇,杀死爱妻

二十八 母狼送回小獒格格

二十九 可怕的暴风雪又来了

三十 风雪中遭遇饥肠辘辘的狼群

第四章 大黑浴血战狼群

三十一 是大黑,真的是大黑

三十二 我被大黑误伤

三十三 大黑彻底地发狂了

三十四 大黑真的很委屈

三十五 雪谷遇狼

三十六 最神奇的狼的会议

三十七 大黑挣断铁链救主人

三十八 大黑浴血战狼群

三十九 一只能获得狼群尊重的獒

四十 再见,大黑

后记 大黑现在还好吗?返回总目录第一章这才是真正的獒一 初遇高贵冷漠的纯种藏獒大黑

我是一名退役特种兵,本想在服役期满后申请再留两年,但是因为身体上的伤痛,不得不提前退役了。走的那天,队里接到上级任务,时间很紧迫,战友们不能来送我。只有黑子——我最要好的铁哥们儿,申请了十分钟的假,来为我送行。其实行李很简单,除了从军营里带走的一点儿留恋,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我像所有要离开部队的兵一样,很惆怅,仿佛世界末日就在眼前,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虽然在很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个叫作“家”的地方在等着我。

黑子已经全副武装,脸上涂了花花绿绿的迷彩,右肩上挎着他那把心爱的黑色狙击步枪,左手提着我的行李。黑子总爱把他的枪擦得油光水亮。我和黑子一样,爱枪如命。我们都是狙击手,都在比武大赛中拿过奖,毫不厚脸皮地说,我们的狙击枪法可以算得上一流。但现在,黑子还可以拥有那份独特的殊荣,而我却要远离这个地方,再也摸不着我心爱的狙击步枪了。我的心在痛!

黑子不愧是铁哥们儿,大大咧咧地拍拍我的肩,说:“别回家了,去我老家逛逛,我保证你会喜欢那个地方,给你介绍个好朋友,女的,也叫黑子!”黑子是藏族人,后迁居到北京,去年回老家探亲,从青藏高原下来之后,一到部队就和战友们滔滔不绝地讲起他的见闻,还有那只被黑子称为“哥们儿”的狗——确切地讲,不能说是狗,而应该称之为獒。

獒名黑子,母性,她的主人也叫她大黑。黑子说的那个“好朋友,女的”,就是这只母獒。在黑子的心里,这只母獒有着一种朝圣般的神秘感,我现在还无法理解,希望将来会。“好了,不能再送你了!真舍不得你走!”黑子把包递给我,我接过来,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互相拍了拍背。黑子的眼里有泪,虽然我看不到,但能感觉到他的手在轻轻地擦拭眼角。

我流不出泪来,只有喉头在动。我亲爱的战友,再见了!

树木快速地从窗外飞过,火车在加速,我的脑子里很乱,想了很多事情,但心却出奇地平静。我默默地盯着窗外,身边拥挤的人群和嘈杂的声音都仿佛被隔在另一个世界。

转车的时候,我站在站台上,忽然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喂……”一声“喂”之后,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我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只会把最深沉的感情融进那份执拗的固执中。“是兵兵吗?到哪儿啦?几点下车?我和你爸去接你,对了,吃午饭了吗?带的东西多不多……”母亲永远是唠叨的,充满爱的唠叨让我觉得很愧疚,我更不敢说话,只有静静地听。

父亲在阳台上和王大爷下棋,我听到他在喊:“将军!”“妈……”顿了一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嗯,我在听!”母亲提醒我接着往下说。“我……我想先不回家,去看一位战友。”我撒了个谎,就当是个善意的谎言吧。我不想让我的家人看到我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更不想我的家人为我担心为我操心。

的确,刚从部队里下来,我还不能立刻适应这个喧闹的城市,也许黑子说得对,去他的家乡看看。那里有一个他的好朋友,女的,也叫黑子,或许,那个神圣的、带着神秘感的黑子姑娘可以疗我的伤,疗我无谓的失落和迷茫。“哦……”母亲有些失望。父亲在电话那边喊:“让他去吧,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没等母亲拒绝我的提议,我心虚地匆匆挂断了电话。也许,父亲说得更有道理,的确,我是个大人了,可以对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了。

黑子的老家在靠近日喀则山区边界的一个小村落里,那个地方的草场并不大,不像西藏北部地区,一望无际的都是草原。居住的人家也不多,我叫不出那个地方的名字,很拗口。黑子说,进了村,听见谁家的獒第一个叫,走进去,就是多吉大叔的家。

草原上的路一马平川,司机知道我是新来的远方客人,车开得并不快,因为怕我有高原反应。在草原上,即使说靠近某个地方,但到达那里也要大半天的时间,草原上计算路程的方式和大城市里没法比。到了村口,付清剩下的一半车费,我从车上提下那个孤独的旅行包。车子一溜烟地开走了,把孤独的我抛弃在荒凉的大草原上。

这是个看起来似乎有些荒凉的小村落,土砖块,泥巴墙,低矮的房屋,几株老树,埋藏着藏族同胞们最原始的热情和渴望。沉寂,在下午即将斜落的太阳下,一切都变得毫无生机。我开始怀疑黑子的话,在我面前的这个地方,沉默得就像是一座雕塑。提着包,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向村落中走去。“嗷——”一声雄壮而气韵悠长的獒的吼叫声乍然响起。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在部队里这么多年,虽然打造了一副钢铁般的骨骼,练就了一身的胆识,但我还是被这声虎胆龙威般的獒吼声震得哆嗦了一下。

这一声獒吼之后,村子里其他人家的獒才跟着吼叫起来,显然,领头吼的獒是村子里这些獒的王,也或者是后,因为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这只獒是公是母。

按黑子的指示,顺着第一声獒吼的方向寻去,我找到了一座宽大的院落,院门敞开着,一只狮子般雄武的獒正气势汹汹地站在院门之内,面南背北地占据了主位,鄙视着呆立在院门外的我。

在这只目空一切、气势高昂的獒面前,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枪口下的一只猎物,或许这只獒也正像当年的我——从狙击步枪瞄准镜里守望自己的猎物,它正牢牢地盯着我,或者是嘲笑着我。

这只獒竟然没有拴链子,自由得就像是这个家的主人。我后退了两步,重新打量它。

这是只全身乌黑的獒,如果我没摸错院子的话,这只獒应该就是大黑。它全身黑得没有一根杂毛,像是刚从黑色染缸里跳出来,根根毛发蓬松着,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正在冲我龇牙咧嘴。

藏獒力大如虎、凶狠劲斗,是世界上唯一敢与猛兽搏斗的犬类,有“神犬”的美誉。关于藏獒体格、毛色、神态的资料像电脑扫描图层一样从我的脑中一一闪过,然后过滤、核对,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一只绝对纯种的獒!“你是肖兵吧?”听见獒的吼叫声,多吉大叔从屋里走了出来,不用多问,这一身军装就证明了我的身份。我是黑子在多吉大叔面前唯一一个提起过的部队里的战友。

黑子是个苦命的人,父母离异,从小跟着外婆生活,外婆死后,便随着母亲迁居到北京。在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中,多吉大叔成了黑子最亲最近的亲人。多吉大叔把黑子当自己的亲侄子一样看待,所以对我也就格外亲切,很热情地招呼我进屋。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虽然现在藏族同胞都自己盖房子了,许多人已经脱离了随牧草而迁徙的帐篷生活,但还是保留了不少藏族人民独有的生活习惯。

我在宽大的地毡上盘膝坐下。黑子曾经告诉过我,藏族群众有许多忌讳和规矩,坐的时候,要盘腿而坐,不能把你的两只脚底板对着别人。

多吉大叔笑了一下,给我端来手抓羊肉和酥油茶,还有藏族朋友们特制的烤饼。早上没吃什么东西,现在感觉到很饿,我大把地抓着鲜嫩的羊肉,美美地吃起来。看着我吃得狼吞虎咽,多吉大叔笑呵呵的。在藏族朋友们面前,狼吞虎咽并不算失礼,反而是粗放豪迈的一种体现。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黑站在门口要用一种极端鄙视的目光看我,她是那样高傲,像一个皇后,我却仿佛成了在她面前乞食的奴才。我有一种受伤的感觉,在大黑那咄咄逼人却又十分冷漠的目光之下。

多吉大叔自言自语起来,在我听起来,却仿佛是对我的一种安慰,他吸着一袋旱烟,说:“大黑是我一手养大的,抱回来的时候,她还在吃奶,家里没有别的獒,只能喂羊奶给她喝。大黑很喜欢和羊亲近,家里的那群羊也都喜欢围着大黑跑。”

我不得不承认,大黑有一个肥硕而强健的屁股,我想把她推开,但是又不敢。摸了驴屁股,驴还要尥蹶子呢,何况是一只凶猛的獒。

大黑像尊雕塑一样矗立在门口,令我可望而不可即,我似乎很不招大黑待见,她根本连再看我一眼都不屑。然而,黑子所说的话一直在我的头脑中保留着深刻的印象,大黑对我这样带着歧视的冷漠,更激起了我想了解她的冲动。

天色慢慢地暗下来,落霞像姑娘头上的彩色丝帕,被草原上的一阵风吹走了。大黑欣赏完美丽的夕阳,终于缓缓掉转过她的头,迈着步子,走到多吉大叔身边,在不远处的一块红地毡上卧下。

那是一块为她特制的精美的红地毡,很漂亮。这令大黑更有一种无比的优越感——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

多吉大叔最小的儿子格桑放羊回来了,本来格桑是要带大黑去的,因为多吉大叔早听说我要来,所以就把大黑留了下来。格桑还小,才十三四岁,脸蛋子上两团高原红,淳朴得可爱。二 一只受伤后被抛弃的母狼

我把格桑叫过来,捏捏他的小脸蛋儿。他憨厚地笑着,从头到脚地打量我,怯怯地用藏语问:“叔叔会使枪吗?会打狼吗?”

问过多吉大叔之后,我才听明白。我笑起来,让多吉大叔帮我翻译,告诉他:“我管你爸爸叫叔叔,你应该叫我大哥才对。大哥以后会教你打枪,但是,你有枪吗?”

格桑听明白之后,忽然跑开了。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格桑从哪里翻出一支土制的猎枪来,紧紧地抱在怀里,跑到我面前,递给我看,枪杆子几乎要高过他的头。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我和多吉大叔都大笑起来。多吉大叔告诉我,这支猎枪是他很久以前的东西了,那时家里还没有养獒,因为穷,养不起,仅有的几只羊是家里最值钱的财富,为了保卫自己的财富,就从一个猎人手里买下了这支枪。现在,这支枪都已经生锈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我笑着把格桑搂在怀里,捏了捏他通红的小脸蛋儿。看见我这个没有丝毫地位的陌生人和格桑亲近,大黑有些不悦,她低低地吼了两声,提醒我,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有一种时刻要被她驱逐出境的感觉。毕竟,我现在是待在她的地盘上,我不得不看着她那阴沉的脸色。格桑似乎也有点儿怕大黑,不大和她亲近,反而更愿意偎在我身边,听我讲部队里的故事。多吉大叔坐在旁边,一边卷他的烟叶,一边当翻译。

天晚了,格桑一直在擦那支生了锈的枪,擦得很仔细。也不知道多吉大

叔是怎么和他翻译的,他擦了一遍又一遍,连饭也忘了吃。

我看见大黑坐在她独享的红地毡上,威风凛凛地看着我们用餐。为了讨好她,我把手上的一块嫩羊肉递了过去。大黑很不屑地从鼻孔里喷出两股粗气,然后冲我龇了龇牙,意思是要我缩回自己的手。

多吉大叔只得告诉我:“大黑不吃生人给的食物,而且,她从来不吃熟食。因为在獒的眼里,它们天生就是大草原的宠儿,你给它们吃熟食,它们就会认为你这是对它们的一种鄙视,凶猛的獒还会认为你这是在向它挑衅,但大黑不会,因为她有良好的教养。”

教养?我很吃惊。

多吉大叔笑了一下,解释说:“这是天生的,纯种的獒并不是人们所理解的那样凶蛮而没有理性,相反,它们很高贵,有气质,根本就不屑于理会那些不知所谓的挑逗。”我讪讪地缩回了手。大黑很鄙夷地盯着我,抬了抬下巴。相反,我现在倒有一种被獒挑衅的感觉,我又一次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

多吉大叔咽喉不太好,睡到半夜常常咳醒,为了不打扰我休息,多吉大叔让我和格桑睡在一起。格桑不懂汉语,我稍微懂点儿藏语,但并不熟练,两个人只好边讲边猜,用手指在半空或是床上乱比画。所以,常常说得是驴唇不对马嘴,格桑有些泄气,便翻过身睡觉去了。

我睡不着,仰头看屋顶,屋顶上的椽子一根一根的。我在想:如果以前没有汉藏间的交流和融合,没有两个民族间文化的传播,现在的西藏人民是否仍然在随着牧草而迁徙?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当初的一点点改变,在数百年后,竟会有意想不到的大变化。

格桑叹了口气,又翻过身来,他也睡不着,他想了半天,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一句话:“你,教,汉语,我!”

格桑想当兵,就必须学会说汉语。本来现在藏族学校里也教汉语这门课,但在这个偏僻的地方,穷苦的孩子们大多不上学,他们每天放羊放牛,仍然过着类似远古牧民的生活。多吉大叔虽然会些汉语,但也不精通,平时更不会和格桑用汉语交谈。

我很诧异格桑这句汉语是怎么说出口的,他看见我脸上又惊奇又欢喜的表情,知道是他那句汉语的功劳,就又生硬地说:“爸,教我,晚上。”

我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学他的话:“哥,教你,以后;你,也教我。”

格桑笑了,露出两排小牙,一头钻到我怀里。

半夜,忽然听到村落里的獒们一齐嚎叫起来,我和格桑都被惊醒了。格桑从被窝里爬出来,跳到床中央,冲我龇牙咧嘴,又摇头又摆屁股,做了个大灰狼的样子,然后披上衣服就往院子里跑去。

狼来了?

我脑子里一热,血就往头顶上冲,脑子里闪过凶残的狼撕咬猎物的场景。

狼这种动物,我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真正的狼还没有亲眼见过,不知道会是一种什么样子。

我一个翻身跳起来,连衣服也没披,就光着脚丫子冲到了院子里。

多吉大叔不在家,獒吼第一声的时候,他就提着油灯出去了。我和格桑跑到院门口向外张望。格桑和我一样,也很兴奋,不知什么时候,他怀里已经抱着那支枪,枪杆子被他一个晚上就给擦得锃亮,在微薄的月光下闪闪发光。

多吉大叔回来了,格桑接过他手里的油灯,兴奋地用藏语喊:“狼呢?来了吗?多不多?有几条?”

多吉大叔咳了两声,告诉我们说:“是只被狼群抛弃的老狼,这只狼以前可能是头狼,现在受了伤,没有吃的,就跑到了村子里,听到獒的叫声,又吓跑了。”

大黑站在门口,一声也没叫。不用多吉大叔解释我也知道,大黑是不屑于对这样一只可怜的狼吼叫的,她是一只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尊贵的獒,根本就没把那只被狼群抛弃的小混混放在眼里,只有那些车前小卒才会在风吹草动的时候吠叫不止。

格桑兴奋的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他抱着那支枪,在院子里做冲刺状。

大黑慢慢地走到院门口,一边仰头呼吸半夜清新的空气,一边欣赏天上的月亮。她的神情专注而且庄重,就像是虔诚的教徒在一条坚苦而漫长的道路上,远远地凝望圣地。

格桑练了一会儿突刺,忽然说:“阿爸,我今天放羊的时候遇到狼了。”“哦,几条?”多吉大叔一边抽他的旱烟,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草原上的孩子迟早会遇到狼,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格桑坐了下来,把枪紧紧地搂在怀里,眨着眼睛说:“一条,是母的,左后腿断了,带着两只没睁眼的小狼。”

格桑说这些话的时候,语声里没有对狼的仇恨,我反倒听出了几分怜悯。

草原上的孩子淳朴而天真,这个时候的他们还不知道仇恨,他们或许也不愿意去区分谁是他们牧民的仇人,谁又不是。

多吉大叔没有说话,他抽着自己的旱烟,抽得津津有味,一袋旱烟很快抽完,他敲了敲烟袋锅子,才缓缓地说:“好几年前了,雪天,我赶着羊到村里的牧场上吃草,一群狼大概是饿疯了,冲进了牧场。那时候,有两家养了獒,还有几支猎枪。狼群围住了一头待产的母羊,咬住了,死命往外拖,枪在响,獒也在叫,狼群只好撤退,有一只狼被獒咬断了腿,跑不快,拖得雪地上到处是血,头狼走过去,在它的咽喉上咬了一口……”“阿爸,都是狼,头狼为啥要咬同类?”格桑瞪大了眼睛,他还不明白什么叫“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他更不明白,要保存一个团队的战斗力和至高荣誉,有时候,团队的首领必须要残忍而果断地作出选择。这是狼的生存法则。格桑不是狼,更不会像狼那样残忍而绝情,他不能体会,所以也就无法明白。

多吉大叔知道我是听明白了,就冲我点了点头,转头问格桑:“要是你的羊群被狼袭击了,后来狼跑了,但很快又会回来。有一头羊受了重伤,快死了,你又必须赶快回到村里。你说,你是要那头快死的羊,还是要保住整个羊群?”格桑眨了眨眼,毅然地说:“都要,咱们牧民的衣食住行都在羊身上,咋能放弃呢?”

多吉大叔笑了,摸着格桑的头,说:“傻孩子,都要?你保得住吗?人啊,有时候就要学会放弃,到了那个时候,你不想放弃也不行。你看,狼都懂得这一点,咱们是人,两条腿的还能比四条腿的笨吗?”

不知道大黑是否听得懂,她一直站在门口看月亮,我不知道,对于一只獒来说,太阳、月亮又有什么好看的。或许,用獒眼来看人,人才是一种可笑的动物,整天忙忙碌碌,忘记了大自然的美,也不懂得欣赏大自然的美,就像一头拉磨的驴,就知道整天转啊转啊……

我认定大黑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我终于看见大黑回了一次头,而且是用一种嘲笑的眼神盯了我两秒钟。我真的很怀疑,这只巨大的獒是不是能猜透人类的想法,她是不是知道了我脑子里在想的东西,所以要用这样嘲笑的目光看我。

大黑很快转过了头,又往院子外望去,村落里稀稀落落地坐落着牧民的土房子。这个村落的人不多,最多也就十几户,当天刚黑开始点灯的时候,村落里的灯就像棋盘上的棋子,东一颗,西一颗,寥寥几盏。边境的夜晚有些寒意,格桑眨着眼,静静地听多吉大叔说着,怀里的枪越抱越紧。

多吉大叔又往烟袋锅子里续了一撮烟叶,但是没有点,拿在手里,想了一想,说:“格桑啊,在狼的家族里,为了保存一个狼群的实力,初生的小狼就像掌上明珠一样金贵。你今天看到的那只母狼,可能是被狼群抛弃了,母狼后腿有伤,这是它致命的地方,它捕不了食,狼崽很快会饿死。”我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多吉大叔要救下那两只狼崽。

对于牧民来说,对狼的仇恨是世世不息的,他为什么要救狼?听说要去救狼,格桑很是奇怪,他问多吉大叔:“阿爸,为什么要救狼?狼吃我们的羊,伤我们的人,救了狼,村子里的人会骂我们的。”

多吉大叔皱了皱眉,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咱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儿,咱们的羊群也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儿。如果牧草没了,草原荒了,变成了一片沙漠,羊群也就没了,羊群没了,咱们还靠啥活命?这就是老一辈传下来的食物链啊!有时候选择就是放弃,放弃也是选择。”我突然觉得这个没有读过多少书的藏族老牧民,竟然有着哲学家一样的思想和头脑,虽然他不会说那些多么伟大辉煌的话,但却能用自己的语言来表达这些意思。这不是从书本上得来的,而是从世世代代无穷尽的苦难生活中淬炼出来的人生法则。在这个老牧民面前,我觉得很惭愧,一个藏族的老牧民都懂得的道理,而我却没有体会到,至少,在此刻之前还没有。

狼少了,兔多了,草荒了,羊没了,这就是草原上不同物种之间的联系。选择等于放弃,放弃等于选择!那么我现在到底是在放弃还是在选择?

看着格桑还不太明白的表情,多吉大叔细心地向他解释道:“孩子啊,现在草原上的狼在一天一天地减少,野兔子在一天一天地增多,咱们的牧场眼看就要荒了,如果牧场荒了,又拿什么来喂咱们的羊?咱们是牧民,为了喂壮咱们的羊,咱们打狼杀狼,但有时候,也必须救狼保护狼。”

格桑听懂了,点点头。

夜里,我开始修那支老枪,格桑一直在边上陪着我。

天亮的时候,终于把枪修好了。喝完一碗酥油茶后,我们就出发了。

多吉大叔准备了一些干粮,还有一袋水。今天,可以说是全家出动,格桑要去牧场放羊,而那个草坡离牧场也不远。我和多吉大叔要去看那只受了伤的母狼。大黑就走在队伍的前面,她领着格桑,领着羊群,领着全家出动了。

清晨的风吹过来,把大黑的颈毛吹得更加威武,她就像一座大山一样,挡在我们和整个羊群的前面,慢慢地走着,不时地回过头来看一眼自己的主人,顺便鄙视一下我。

第一次在草原上漫步,我兴奋的心情难以言表,左看右看,不时地向多吉大叔询问。

格桑跟在羊群屁股后面,而羊群又跟在大黑屁股后面,我和多吉大叔则跟在格桑的屁股后面,慢慢地走着,说着。

辽阔的大草原像一块碧绿无边的大毡子,远处起伏着一个个山包,蓝天、白云、一个藏族老人、一个年轻孩子、一个穿着绿军装的我、一群白羊、一只黑獒在一片汪洋般的绿色中向前移动。你想象不出,那有多么美,美得让人心醉,连草原上的风和空气都带着一种抚慰人的温柔。三 仁慈大黑救下天敌的幼崽

牧场不算近,我问多吉大叔:“家门前就有许多草,为什么不在最近的地方放羊?”

多吉大叔笑着回答:“家门前才更要养草啊!我们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草,就是我们的命。”

我在沉思:草是牧民的命,而像我这样的人呢?像我这样生活在喧闹大都市里的人,什么又是我们的命?我找不到答案,多吉大叔也不可能给我答案。我希望,当我离开这片绿色之海的时候,能得到一个圆满的答案。

到牧场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多吉大叔把水壶递给我,取下肩上的干粮袋子,我们开始吃东西。我真的有些饿了,藏族人的羊肉干真好吃,不知道是怎么做的,有一种从未尝过的鲜美。我一边吃,一边望着远处的美景,心里想:如果我离开了大草原,以后就再也吃不到这样美味的东西了——带着古老村落乡土味的羊肉干。草原上没有什么遮挡物,羊肉干的香气被风吹送得很远。

此时,格桑也发现了对面的山包上有个黑点在缓慢地移动,他小声地喊起来:“瞧,是那只母狼。”它的左后腿断了,骨头戳在外面,只能用三条腿往前蹦跶。

那只母狼好像也发现了我们,它有点儿犹豫不决,想后退,但是肚子又饿得厉害,就向前伸了伸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吸空气中的香味,仿佛那一缕缕的香味也可以暂时填补一下空瘪的肚皮。

大黑已经赶着羊群到牧场里吃草去了。她很聪明,围着羊群转,把老羊、小羊还有待产的母羊及一些体质稍弱的赶到羊群中间,让强壮的羊站在外围吃草。这样,危险来临的时候,羊群就可以更加团结起来快速撤退,不至于把老弱病残给落下。

獒也懂兵法?打死我也不相信。

格桑留下来看守羊群,我和多吉大叔向那个草坡走去。母狼发现我们在它的领地上移动,警戒性提高,立即转过身,拖着那条断腿,一瘸一拐地走下了山坡,消失在融融的草色中。

我们到了草坡下面,母狼的窝可能在草坡的另一边,反正我是没有发现什么特殊情况。多吉大叔在草坡上趴了下来,他在思考什么,停了一会儿,说:“小狼就是狼群里的宝贝,狼把小狼当命根子看,没道理会被狼抛弃。这只母狼应该是在还没生产的时候就被抛弃了,它受了重伤,走不了。头狼可能是它的丈夫,还算是仁慈,没有咬断它的咽喉。”停了一会儿,多吉大叔又说,“小狼应该还不算大,说不定还没睁眼呢!”“狼崽出生后几天睁眼?”我问多吉大叔。大叔说:“应该跟狗差不多,10天左右吧,听老一辈人说,现代的狗也就是从最远古的狼进化来的。”

母狼的确是饿了,它竟然不顾危险大着胆子又从草坡后面爬了上来,缩着那条断了的后腿,远远地望着我们。它很瘦,肩骨高高地耸着,目光中已经没有了狼的血性和残忍,而仅仅像一个可怜的母亲一样,哀戚地望着我们,我仿佛能听到它肚子里传出的咕噜咕噜的肠鸣声。

母狼见我们没有伤害它的意思,就大着胆子,又向前蹦跶了一步。我看见它肚皮下的乳房空瘪地悬挂在那里,它的左后腿断了,半截白森森的骨头戳在血淋淋的皮肉外面,皮毛上的血迹已经风干。估计它每蹦跶一次,伤口就会牵起一阵钻心的痛,因为我看见母狼的另外三条腿在打哆嗦。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还没吃完的羊肉干,准备扔给母狼。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疑惑。狼,是一种凶残的动物,当它们因为没有食物而叼走人类的孩子时,从来没有手软过。我这样做,对还是不对?

多吉大叔按住了我的手,有动静,草坡后面传来几声狼崽揪心的哀鸣,像狗崽子一样,咿咿嗯嗯的,它们用最大的力气嚎叫着,呼喊着自己的母亲。

母狼的耳朵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根本顾不上自己的那条断腿,它疯了一样往回跑,几乎是滚下草坡去的。我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在母爱面前,没有贵贱,也不分物种。我想起我在站台挂掉母亲电话时的决然,心里疼痛了一下。“草原上,虽然长的是草,但吃肉的动物却多,幼小的狼崽随时有被其他动物吃掉的危险,母狼一般是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孩子的,食物都是公狼从外面带回来。现在这只母狼被抛弃了,只有自己出去找吃的,在我们没来之前,小狼崽说不定早就已经死了几只了。”多吉大叔说着,站起身来,往草坡上走去,我也跟了过去,我的一身绿军装在大草原上是天然的伪装,而多吉大叔的藏族服装却是那样显眼。

一只草原熊袭击了狼窝。动物之间的联系真是很奇妙,熊虽然视力有限,但大多时候却总能如愿地找到它们想要的东西。

熊也饿了,它的半截身子钻进一个洞里,肥大的屁股和两条短粗的后腿露在外面,正一点一点地倒退出洞。狼崽的哀嚎又一次清晰地响了起来,却在熊蠕动着两片嘴唇开始咀嚼的时候,戛然而止。

看着自己的宝贝被一头熊吃掉,母狼歇斯底里地哀嚎起来。它决定放弃自己的性命来保住它的孩子,它拖着一条断腿,开始向熊发起并不能构成多大威胁的攻击。母狼连续不断的攻击惹毛了饥饿中的熊,熊退出身来,和母狼搏斗。我和多吉大叔就像是坐在罗马角斗场上的两个观众,看着场中一强一弱两个对手在拼命厮杀,一个是为了食物,一个是为了孩子。

其实,多吉大叔应该也像我一样,他不知道是应该向熊开枪,还是向狼开枪,或者两个都不帮,任其自生自灭。自生自灭,也许就是大自然对待弱者最好的生存法则。

突然,多吉大叔开了枪,是向天鸣枪,他的目的是要惊走熊,保住母狼。

熊视力不好,听力也不怎么样,但它的嗅觉却十分灵敏,它也许没发现我,但发现了多吉大叔,一个孤零零的影子在熊模糊的视线中晃动。被母狼挑起战斗欲的熊冲上了草坡,迈动着两条粗壮的腿,向多吉大叔站的方向冲来。“嗷——”一声洪钟般震耳的獒吼声传来,我惊讶地回头,看见大黑像一股黑色的旋风,闪电般从斜对面的草场冲了过来。我没有想到,大黑那看起来粗壮结实宽大的身体,竟然也能像兔子一样灵敏纵跃,惊得我目瞪口呆。

大黑风驰电掣地冲到了草坡上,目露凶光,龇着满嘴匕首般锋利的牙齿,怒吼着,毫不犹豫地向熊猛扑上去。那一声响彻长空的獒吼吓住了熊,在近距离的对视中,熊可能感觉到自己面前的大家伙更像是一只雄壮威武的狮子,饥饿中的熊为了保存实力,掉转屁股,慌不择路地撤退了。

谁侵犯了獒的主人,也就和獒结下了深仇大恨。大黑愤愤不平地朝熊逃跑的方向吼了几嗓子,然后威风凛凛地站到她主人的身边,用耳朵蹭了蹭多吉大叔的衣服。

母狼已经没救了,后腿断了不说,肚子上被熊豁开了一个大洞,内脏血淋淋地洒在草地上。对于狼,我说不清是爱还是恨,只是觉得面前的这只母狼很可怜,也很委屈。

大黑跟了过来,守在主人的身边。

母狼还没断气,嘴巴大张着,舌头耷拉在外面,拼命地喘息,看见大黑走过来,母狼低低地哀嚎了几声,然后死死地盯住洞里。多吉大叔说:“母狼让我们救它的孩子,里面可能还有一只小狼。你听,还有动静,狼崽可能是吓坏了,都叫不出声了。”

大黑没有像别的獒那样围住一头快死的狼兴奋地奔跑,像是自己毫不费力打到了一只猎物,相反,大黑很安静,她用一种宁静的眼神端详着快要死去的母狼。

阳光直射下来,大黑被一层金色的光芒笼罩着,我忽然有一种从内心发出的感动,除了感到忠诚、勇猛之外,还有——仁慈。也许,獒的那种目空一切又高高在上的神情,正是源自于它们内心深处的仁慈。

母狼死了。大黑仰头嚎叫,似是在向一个遇难的母亲致礼。

我撅着屁股钻进狼洞,从里面掏出了最后一只幸存的幼崽。这是只出生才几天的狼崽,还没睁眼,灰不溜丢的,一点儿也不好看,抓在手里软绵绵的,像个肉球。小家伙晃动着四条柔弱的腿,张着嘴巴,它的确是吓坏了,几乎已经叫不出声音,却仍在努力地寻找它的妈妈。

我不知道大黑原来对幼小的东西是如此感兴趣。她凑上来,闻了闻狼崽,然后,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大黑竟然伸出舌头,轻轻地舔小狼崽的毛!嗅到了陌生的气味,小狼崽示威似的从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四只小爪子拼命地抓动,然而大黑毫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地继续舔小狼崽的毛。“回去吧,看看牧场里的羊。”多吉大叔说。

看见我们回来,格桑远远地站在牧场边上招手。他跑过来,从我的手里接过小狼崽,然后叫着:“哟,真小,长得好丑,皱巴巴的。”

休息的时候,多吉大叔告诉我:“去年的时候,大黑怀过一次崽,也是怪我自己,没照顾好她,后来没生下来,难产……”

我同情地望向大黑,大黑正用嘴拱格桑的手,然后把小狼崽叼过来,自己卧在草地上,把小狼崽放在怀里,轻轻地舔着小狼崽的毛,从头舔到尾巴,好像怀里的这个就是她失散了许久的孩子。小狼崽却还不适应,那种凶猛的獒的气味令它不安,它只是感到恐慌,在拼命地爬啊抓啊,努力想摆脱大黑的束缚,去寻找它的妈妈。小狼崽又怎么知道,它的妈妈刚刚为了救它,拖着一条断腿和一头饥饿的熊搏斗,最后永远地躺在了这片无疆的大草原上,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草原上的野兽分解得不剩一根骨头。

格桑不太喜欢这只小狼崽,他觉得它长得太丑,又不可爱,很招人烦,极不安分,于是就很不待见它。

看看天色不早,羊群也都喂饱了,多吉大叔说:“回去。”

看着大黑对小狼崽那种慈爱的神情,这次,我没有去抱小狼崽,我担心大黑会咬我。被獒咬上一口,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大黑的尖齿可以直接穿透你的大腿骨头。

多吉大叔拿过小狼崽,我接过来。大黑这才站起身,跑到羊群的前面,开始领路。她依然是那样雄赳赳、气昂昂,只是回头的频率多了些,她不停地回头看我手中捧着的狼崽。

快到村口的时候,遇到了村里的扎西木大叔,他盛情邀请我去他们家吃晚饭,而且还邀请多吉大叔和格桑一起去。听说,他的儿子从大城市里回来了,还带了个漂亮的女朋友。

忽然,他发现了我手里捧着的小狼崽,很吃惊,试探性地问:“这是啥?灰不溜丢的,像是个狼崽。”

其实,扎西木大叔早就瞧出来了,这就是个狼崽,而不是像。他一直就盯着我的手看,包括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离开过我的手,这让人觉得有点儿虚伪。

多吉大叔回答说:“母狼死了,就剩下这只狼崽,看着挺可怜的。”“啥?你要养狼?你们家羊多啦?疯子!”扎西木大叔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对于狼,扎西木大叔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仇恨。

几年前的一个风雪天,扎西木大叔赶着自家的羊群到背风的草场里去放的时候,遭到了一队小狼群的袭击。他的命是捡回来了,但是羊群却被冲得七零八散,死伤过半。“没疯。”多吉大叔只说了两个字,他不想解释太多,把烟袋锅子随手在旁边的一株老树干上磕了磕,烟灰扑出来,模糊了扎西木大叔的视线。扎西木大叔有些不高兴,嘴里嘀咕着什么,转身走了,快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他又回过头来,换上了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再次招呼我道:“晚上一定要来啊!”

回到家,多吉大叔望着小狼崽犯愁:怎么养呢?家里有羊,当然不能由着狼崽四处转。拴起来?狼是自由欲极强的动物,你拴着它,迟早会出大事,就算你给它吃的,它也不会对你感恩,狼和獒不同。

多吉大叔又往烟袋锅子里续烟叶,我劝他少抽一点,他笑了一下,说:“唉,格桑他娘死得早,我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在大都市里做生意,一年也难得回来一趟。你说这大草原上,啥也没有,除了羊就是草,我这个孤老头子不抽点烟,还能干什么呢?”

看着大黑躺在地毡上,狼崽已经慢慢熟悉了她的气味,开始在她的肚皮下面拱来拱去,找奶吃。多吉大叔说:“先养几天吧,等狼崽大一些,差不多能自立了,就放到远一点儿的地方,让它自生自灭。狼大了,咱们不管不算绝情,可一个没睁眼的小东西,咱们要是见死不救,也就太没良心了。”

我认同多吉大叔的话,找了个小碗,跑到羊圈里,找到那只待产的母羊,挤了些奶,然后端给小狼崽喝。

大黑没有奶,干巴巴的奶头被小狼崽吸得通红,大黑也感觉到被吸得很不舒服。看到小狼崽跑到羊奶碗边去舔,大黑抬头看了我一眼,可能是我对小狼崽这种关爱的举动博得了大黑的好感,大黑不再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看我了。她第二次再看我的时候,目光中充满了另一种深深的东西,像深井一般,深不见底,我感觉,那种眼神像极了人类在思索时的目光。

多吉大叔很宠爱大黑,很少让大黑自己出去捕食,他端来了大黑的食物——一盆新鲜的羊肉和碎骨。我在从日喀则带来的那篓鸡蛋中拿出两个,打碎,倒进羊肉里,拌匀。大黑这次没有拒绝我的讨好,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虽然对我还是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但至少不再冲我龇牙了。

晚上,去扎西木大叔家吃饭,屋子里很热闹,人挤得满满的。我见到了扎西木大叔的儿子,他刚从北京回来,听说是读北大,全国的名牌大学之一。在扎西木大叔眼里,儿子读名牌大学,人自然也就跟着变成名牌了,他拉着自己的儿子在人堆里四处转,到处炫耀。

扎西木大叔的儿子名叫宗哲,在藏语里是一种佛教术语,就是“精进”的意思。多吉大叔一早就告诉我,扎西木大叔家以前也很穷,生下宗哲后,本打算把宗哲送去当阿卡(藏族朋友对僧人的一种敬称),后来还是留了下来。如今儿子上了名牌大学,扎西木大叔更不愿提起以前的事了,所以多吉大叔就特意嘱咐我,别问这些事情。

宗哲在人群里看到了我,可能是我的一身绿军装离开了大草原的掩护,就变得十分刺眼。他从人堆里挤过来,主动和我打招呼。

我的长相“出卖”了我,宗哲张口和我说的就是汉语,他问我:“从哪里来?当兵的?为什么要来这个穷乡僻壤?”

从宗哲的口气中,我听出他似乎对自己的家乡并不十分热爱,我回答他:“刚从部队下来,听一个战友说这里很美,所以就来了。”

宗哲冷笑了一下,说:“美什么?不就是一片大草原吗?没有公交,没有大厦,没有网吧,也没有酒楼。人生下来又不是就该受苦的,你怎么不待在大城市里,却跑来这里自找苦吃?”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说我是为了看一只狗,所以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宗哲一定会以为我是个疯子,因为我一早就发现,宗哲对自己家的那只獒一点儿都不待见,也懒得理一下,而那只獒却不识趣地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我只好回答他:“从小家就在大城市,我也是北京人啊,看惯了灯红酒绿,人的骨子里就冒出点犯贱的思想来了!”

宗哲笑了一下,他似乎觉得有些尴尬,也许,他可能以为我在说他犯贱,脸上有些讪讪的,说:“哦,这样啊,那很好嘛!”四 獒王大黑很愤怒

宗哲的女朋友很漂亮,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优雅的气质,像是从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虽然宗哲的女朋友十分懂礼貌,而且神情举止都极为优雅,但我还是不大和她讲话。从一个军人的角度来说,我觉得她虚伪,甚至还不如宗哲,至少宗哲还可以毫不避讳地对自己的家乡说“NO”。

交谈中才知道,宗哲的女朋友叫宁丽,她的英语很好,认识许多外国朋友,她笑着说:“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些外国朋友来这里参观呢!”“参观什么?”我惊问,这里什么也没有,就像宗哲所说,这里就是一个穷乡僻壤,再说难听点儿,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宁丽适时地住了口,岔开话题,气氛缓和了一些。宗哲说,宁丽给他取了个汉名,叫成阳,意思就是成为她的太阳。我感觉到有点恶心,没办法,我是名军人,“军人”这两个字已经深深地刻进了我的骨子里,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和黑子、簸箕(我在部队时的队长)那样的朋友待在一起。

吃饭的场面很盛大,宁丽小心翼翼地坐在宗哲身边,窃窃私语,有点儿见不得人的感觉。人们都吃得很开心,但多吉大叔却阴郁着脸,我的心也开始有些惶惶,总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说酒过三巡、菜罢五味,扎西木大叔在介绍完自己的儿子和未来那个有才学又美丽的儿媳妇之后,开始和村民们闲聊。扎西木大叔说:“现在咱们这个村子,是越来越落后了,瞧瞧人家大城市的人,那过的是怎么样豪华的日子?咱们却在这里脸朝草地背朝天,除了每天放羊放牛,还能干啥?钱赚得不多,罪受得不少,再加上个天灾人祸的,不好受啊!”

扎西木大叔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看到村里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些反应,就又接着说:“想赚钱很容易嘛!其实,咱们现在就守着一堆堆的钱啊。”扎西木大叔冲自家的獒瞟了一眼,喝道,“巴顿,过来!”

那只獒一点儿也没有“巴顿”的风度和威严,在讨好了自己的主人半天却始终没有得到一句夸奖之后,那只獒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瞧瞧,这就是钱!”扎西木大叔抓着獒项上的毛,继续说,“你们知道这獒能卖多少钱吗?吓死你们!你们知道不知道,现在好多外国人跋山涉水,千辛万苦来到中国,就为了买一头纯种的獒。为了买一只纯种的獒,他们可以倾家荡产。你们知道一只好的獒能卖多少钱吗?少的几万,多的几十万、上百万,不是人民币,是美元!”

说到这里,扎西木大叔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就像是从一只贪婪的狗嘴巴里流出来的哈喇子。我感觉到恶心,有点想吐。

这时,人群像油锅里滴进了一滴水,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我看见宗哲和宁丽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甜美的笑容,有了钱,他们就可以全家搬到大城市过好日子了,也可以办一场完美的婚礼,还可以买房、买车,买一切他们想要的东西。我知道,这个主意绝不是扎西木大叔想出来的,他一定是受到了这两个人的唆使,或者说是某一个聪明的人。

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大草原上,藏族同胞的淳朴和憨厚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要出卖自己生死不离的朋友——獒,来满足自己贪婪的欲望。在战场上,抛弃自己的战友是个罪;在草原上,抛弃自己的朋友也是个罪,哪怕那不过是只獒。只有大城市来的人才会具有这种发家致富的“眼光”。

一说起要卖獒,而且可以赚大钱,人们就全部把目光投到了多吉大叔的身上,因为多吉大叔的獒是全村最纯种的獒,那是獒王。别人来买獒,自然第一个要买多吉大叔家的,然后再是别人。如果多吉大叔不肯卖,有可能全村的獒都会卖不掉。

多吉,也译作多杰,在藏语中是“金刚”的意思。多吉大叔坐在众人面前,脸上坚硬得像一块铁,吧嗒吧嗒地抽自己的烟。

扎西木大叔沉不住气了,焦急地问:“多吉,你倒是说句话呀!”“想让我卖大黑,除非你把我全家人都杀死!”多吉大叔阴沉着脸,站起来,抖了抖衣服,好像身上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扎西木大叔不高兴了,反问:“咋说是我呢?卖獒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全村人都想卖啊!有了钱,咱们就可以搬到大城市里去住了,再也不用在这里受苦,也不用担心羊群会被狼吃了,多好!”“谁想卖谁卖,我不卖!”多吉大叔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扎西木大叔的家。

当有人愿意出几万,或者几十万,甚至有可能上百万美元买你们家的一条狗,你会卖吗?我敢说绝大部分人都会卖,至少我会。

我不虚伪,我是想卖,因为,我和大黑的感情还不深,我那个时候还没有真正地去理解大黑。直到后来那次雪谷之旅,大黑舍弃自己的性命从狼群中救下了我的命,我才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已经和她结下了生死不离的情谊,那个时候,就算有人出几十亿美元的天价,我也要断然地说:“不!”

看到多吉大叔离去,我和格桑也站起身来,从宗哲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我听到宁丽小声地在嘀咕:“这死老头怎么这么顽固?不就是一条狗嘛!”

回到多吉大叔家,多吉大叔正在看羊圈里的羊,隔壁扎西木大叔家仍然很热闹,鼎沸的人声不断传来。人们在讨论自家的獒能卖多少钱,互相攀比着,仿佛此时此刻他们就已经把獒都卖出去了,而怀里搂着的是满满的票子,堆成山的票子!

多吉大叔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心里堵得慌,开始大声地咳嗽。格桑憨憨地笑,说:“阿爸,你瞧,小狼崽好像长大点儿了。”

多吉大叔瞧了两眼,点点头,说:“只要够吃,狼崽长得很快,等大一点儿了,就送回大草原上去。”格桑又问:“大黑肯吗?”多吉大叔说:“不肯?那咋办?把狼留在村上祸害咱们的羊群?”

我插了句话,说:“大叔放心,大黑会答应的。她是只聪明的獒,她肯定明白这些道理。”

多吉大叔点点头,摸了摸大黑的脑袋。反正格桑是听不懂我说的话,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闭着眼睛的大黑在听到这句话后,猛然抬头看了我一眼,用一种很深沉的目光。在那一刻,我的心突然有一种悸动,我突然感觉到,大黑可以听得懂我的话,但又觉得不可能,她是藏族人养的獒啊,又怎么可能听得懂汉语?

隔壁的喧闹声渐渐散去,村民们在经过多吉大叔家门前的时候,都有意无意地伸进头来望一眼。我听到有人在嘀咕什么,我问多吉大叔:“他们在说什么?”

多吉大叔没吭声,吧嗒吧嗒地抽烟,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他们说,多吉家是村里的祸害。”“为什么?”我吃惊地问,“就因为大叔你不肯卖獒?”多吉大叔点点头,说:“他们说村里太穷了,多吉家有钱不赚,还养了头狼,是疯子,唉!”

说到这里,多吉大叔叹了口气,默默地望着小狼崽。

可能是我们的说话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小狼崽,它又开始四处爬动找妈妈了。我找了点儿羊奶喂它,可怜的小家伙的确是饿了,它慌不择路地在奶碗里乱扒,两只小爪子紧紧地扣着奶碗。当我的手触碰到它的头时,它张着没牙的肉乎乎的嘴漫无目的地示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突然院子里有脚步声传来,我探头望去,是宁丽和宗哲,两个人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一进屋,宁丽就夸张地惊叫起来:“哟,好漂亮的獒呀!我喜欢!我喜欢!”

是的,从宁丽的表情看得出来,她的确很喜欢大黑,因为用大黑可以换回成堆的钞票。也许,獒的第六感远远比人要灵敏得多。大黑站了起来,龇开满嘴的利齿,鼻子皱成了一团疙瘩,喉咙里低吼着,做出一种准备扑击的姿势,全身的每一根毛都像电打了一样直立起来。

我到多吉大叔家这两天,从来没见过大黑这样愤怒过,此时她的表现就像早上在草坡上遇到了那只袭击她主人的熊一样,愤怒而且凶恶,像一个恶魔或是一个嗜血的杀手。看到大黑这种仿佛要吃人的表情,我没有上前拉,也不想去拉,像宁丽那样的人就应该给她点儿教训。

格桑也吓着了,拉了拉多吉大叔的衣袖。多吉大叔没有要上前阻拦大黑的意思,他知道他不下命令大黑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大黑只不过是不喜欢这两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而已。

宁丽尖声惊叫起来,宗哲也被吓到了,我劝他们道:“走吧,大黑在发飙!”

宗哲毫不客气地大喊:“多吉,看好你家的狗!”

多吉大叔没理他们,自顾自地卷着烟叶,像是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大黑还在吼叫,把扎西木大叔也引来了。扎西木大叔一进院子,就不高兴地喊:“走走走,都回家去。他不肯卖就算啦,劝也没用,死脑筋的老家伙,尽做些不是人做的事,竟然还养狼!”

宁丽被大黑吼了一顿,此时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装模作样地哭起来。宗哲搂着她的肩,心疼地说:“走,咱们回家去,他不卖,咱们卖……”

憨厚的多吉大叔包容了扎西木一家的刻薄,他没有辩解什么,只是默默地往烟袋锅子里塞烟叶。就连格桑都看不下去了,愤怒地喊:“你们家才尽做些不是人做的事,卖獒?你们是在卖咱们牧民的命!”

宗哲冲上来要揍格桑,我哪里能容忍自己的弟弟被人欺负。宗哲冲上来揪住了格桑的衣领子,挥拳就要去砸格桑的脸,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扭住了宗哲的手腕子。

扎西木大叔一开始并没有劝宗哲住手,现在见自己儿子吃了亏,才嚷嚷起来:“打什么打?还大城市来的呢!宗哲,我们回去。人家不懂礼数,你还不懂啦?”说完,几个人愤愤地离开了。

第二天仍然要去放羊,多吉大叔可能是昨天憋了一肚子闷气,烟抽得多,又咳了一晚,一直在想心事,晚上小狼崽又闹腾。他本来白天身子就不大舒服,似乎病了。在格桑的指导下,我做了馅饼和酥油茶,味道还可以,反正自己还比较满意,毕竟是第一次动手做饭。

我和格桑吃了一点儿,带足了白天的干粮。多吉大叔还在睡,我们给他留了饭,准备去放羊。

大黑好像不大肯出去,格桑说:“她一直搂着小狼崽。”“把小狼崽一起带去吧。大叔病了,留它在家里,闹腾。”我说。

赶到牧场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小狼崽又饿了,开始叽叽哇哇地叫,在包里乱爬,努力地想往外钻。我把它拿出来的时候,它突然尿了,尿在我的手上,臊臊的,很难闻。我有些气愤,小东西真难侍候。我一边皱眉,一边费力地用结巴的藏语说给格桑听。格桑听了,仰躺在草地上,放开肚皮笑,我就把小狼崽的尿往他袖子上蹭。格桑急忙一个翻身,可草坡是斜的,这一翻,就咕噜咕噜地往羊群堆里滚了下去。羊看见草坡上滚下个人来,一下子都散开了。

大黑也不嫌累,总是一会儿坡上一会儿坡下地跑。她把羊群重新聚拢起来,一抬头,看见我提着小狼崽的脖子,就飞快地向我冲来。

出来的时候忘记了带瓶奶,狼崽饿了,咬住我的一根手指头死命地吸,它的力气很大。我冲草坡下喊:“格桑,牵头母羊上来,喂奶。”

大黑第一个冲上来给小狼崽舔尿,她闻到我的手上有尿味,就伸舌头舔了一下,热热的,带着一股獒的体温。真应该感谢小狼崽,让我和大黑有了一次如此亲密接触的机会。

大黑的舌头软绵绵的,好像有些砂砂的感觉,可能她平时吃那些生肉,就要靠这砂砂的舌头来抓住猎物。我趁热打铁,趁大黑全神贯注地舔小狼崽的时候,我摸了摸她的头,大黑竟然没有冲我龇牙,我的心里一阵狂喜,又得寸进尺地抚摸了几下。

大黑终于不耐烦了,她甩开我的手,又往草坡下跑去照看那群羊,真是不辞辛苦。

格桑把快生产的母羊牵上来。小狼崽终于吃上了奶。我用手托着小狼崽的屁股。小狼崽一边吃,一边用两只前爪使劲地抓母羊的奶头,它怕别人抢,于是就想把这个奶头据为己有。狼是残忍的,也是自私的、无情的,不然又怎么会有“白眼狼”这个说法?我坚信,这头小狼崽要不了几天就会显露出它的本性来,或者再大一点的时候,它和大黑就会很难相处下去了,至少和圈里的羊是过不到一块儿去。

忘了交代一下,这头小狼崽是公的,将来它长大了,不可能像大黑那样具有母性的慈爱,它会忘本,忘记它以前是怎么从灾难中存活下来的。然后,它可能会袭击自家的羊群,或者再跟大黑发生冲突。

我不能猜想,那时的大黑会怎样地悲伤——一个自己养大的孩子,到头来却要和自己站在对立面上。我正在胡思乱想,母羊可能是被小狼崽抓痛了,开始甩头扭屁股,终于挣脱了格桑的手,跑下了山坡。

小狼崽意犹未尽,还在不住地咂着嘴巴。我发现小狼崽的两只眼睛都露出了一条缝,那条缝在慢慢地扩大,它可以看见东西了。

大黑又飞快地跑上来,再次确认小狼崽是否安全。我把小狼崽递到大黑的面前,说:“瞧瞧吧,你的小命就是大黑救下来的。好好地看,记住了,将来别忘了本!”小狼崽不可能听懂,它只知道睁着模糊的眼睛,把脑袋四处乱转。狼的本性迫使它要迅速了解周围的生存环境。狼就是这样,哪怕你把它养在家里,有吃有喝,它也不会相信那个家是绝对安全的。

看见小狼崽睁开了眼,大黑也很兴奋,但她没有表现出迫不及待的样子,也没有要把小狼崽从我手里夺下去的意思。她似乎也隐隐地感觉到这个小东西不属于獒的家族,她有一种兴奋感,同时也显露出一点失望。

大黑突然竖起了耳朵,开始警戒起来,然后她箭一样跑下了山坡,围着羊群打转,打转的节奏不同寻常,一种紧张的气氛降临。大黑在通知羊群,有危险。

羊群紧张起来,停止了吃草,一只只竖起耳朵,四面环望。大黑又冲上了山坡,格桑说:“可能有狼来了,不是独狼,是一群。羊也差不多吃饱了,咱们快走吧。”

大黑的预感没错,她可能是闻到了空气中狼的气味,所以才会如此紧张。她四下里张望,又围着格桑和我绕圈,这是一种护主的意思。

虽然知道是狼群来了,开始的时候心里有一点紧张,但自从上次见到那条断腿又发狂的母狼之后,我对狼就有了一种真真实实的认知感。

虽然有些担心,但看到大黑围着我和格桑跑,我心里还是蛮激动、蛮开心的。大黑也开始把我当作是这个家里的一分子了,我要好好表现,博取大黑的好感。

人的鼻子远没有动物灵敏,就连小狼崽也从空气中嗅到了本族狼的气味,它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四只爪子在半空中乱蹬,像腾云驾雾一样。我毫不留情地将它一把塞进包里,然后说:“回去。”

就在我们赶着羊群离开牧场的时候,我远远地发现了一群狼。我的嗅觉比不上大黑,可视力不差,我一边走一边回头数:“一只、两只、三只……一共七只狼!”

我知道,一只獒可以打退一只豹或是三只狼,可现在是七只狼,而且还有羊群和两个手无寸铁的大活人。一只狼的攻击力是有限的,可当七只狼协同作战的时候,那就像是一个特种小队,集团火力远比分散火力要强大得多。五 与七只恶狼对决

狼是一种凶残的动物,只要发现了自己想要的猎物,就是损兵折将,也要千方百计地把猎物搞到手。我想:大黑可能也计算出了这些不利的因素,她要分身保护羊群,要保护我们两个大活人,还要应付七只凶残的狼。她预感到大事不妙,所以就领着我们迅速地撤退。很奇怪,不知为什么那些狼不快速地追上来,反而却走走停停,不住地向我们这儿张望,然后东闻西闻,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草原上的孩子就是聪明,格桑突然叫起来:“啊!它们是来找小狼崽的。

刚才小狼崽撒了泡尿,狼一定是闻到尿味追过来的!”

狼一步一步地紧跟在后面,慢慢地,快跟到了村口。大黑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她可能是预感到这些狼会一直跟进村子,而自己的主人就住在村子里。大黑护主,她准备首先发动攻击。我把挂包递给格桑说:“你先赶羊群回去,然后我再走,这样好一点儿,狼不敢很快跟上来。”

格桑被我骗了,善意的欺骗。他赶着羊群飞快地往村口方向跑去。我留了下来,和大黑并肩作战。我明白协同作战的力量远比一个人孤军奋斗要强得多,哪怕是獒和狼的搏斗。虽然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大活人基本上帮不了什么忙,但至少也可以给大黑打打气,壮壮威。

我从路边的树杈上扭断一根树枝,把树枝的前端折得很尖,用来当作武器。别看是一截小小的树枝,但拿在我这个当过兵的人手里,那就是一件足以近距离防身的武器。

从大黑的表情来看,她似乎并不屑于我留下来给她帮忙,也许在她的眼里,两条腿的动物基本上就算是半个废物,当然她的主人除外。她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什么感激的意思,只是把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准备战斗。

我把树枝紧紧地握在右手中,左手铁拳紧捏得像块石头。我再次看了看大黑,她的神情很专注,除了紧盯着前面的七只狼,对别的东西根本就目不斜视。时间是静止的,周围的一切仿佛成了真空,而现实中,只有她和七只恶狼。

狼不敢妄动,毕竟这是一只狮子般威猛的獒,它们也知道先比较敌我双方的实力,因为我的加入,明显这一方的优势又壮大了一些。几头狼开始窃窃私语,有两只狼向旁边迂回。我知道狼是懂战术的,它们从实战中悟出了不少的捕猎方法,迂回包抄是一个不错的计策,而且据说狼也是因此屡屡得手。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两只狼的迂回行为更激起另外五只狼的斗志,五只狼有些跃跃欲试,准备在适时的时候发起攻击。我不太清楚这些狼为何会这样大胆,一般的狼见到了獒,常常都是吓得绕边走。

时机被大黑抢先了。大黑突然向前猛蹿了一大步,仰头向着狼群,疯狂地吼叫起来,树枝上的树叶被震得稀里哗啦地一通响,草原上的草都伏倒了一大片!

为了助威,也为了压住阵脚,我也怒吼着,跟着大黑冲了出去。我准备先打最外边的那只看起来稍瘦一点的狼,我要卡断它的脖子,然后用尖利的树枝插穿它的心脏。听说,狼最怕铁器敲击的声音,因为它们知道铁器的锋锐可以令它们致命。

在狼面前,你弱它便强,你强它便弱。没有铁器的时候,吼声也很奏效,我的吼声和大黑的吼声混合在一起,产生了不错的混响效果,在大草原上久久回荡。

听说有狼群,村子里的几户牧民在格桑的带领下,领着自家的獒赶来了。

本来就心虚的狼更加害怕起来,开始飞快地撤退。大黑趁势追击,她猛扑上去,一口咬住了一只狼的后半截屁股。我还没有瞧清楚大黑那闪电般的动作,就听“咔嚓”一声响,狼的血液像喷泉一样从大黑锋利的牙齿下溅射出来。

獒的牙齿也许没有虎牙或是豹牙那样尖而长,但是,牙齿长得长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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