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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30 00:3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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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申赋渔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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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历史:君子的春秋

中国人的历史:君子的春秋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中国人的历史:君子的春秋作者:申赋渔出版社:新星出版社出版日期:2018-05-01ISBN:9787513330152本书由新经典文化股份有限公司提供授权版权所有·侵权必究序言

神话是历史的开始,神话阶段是一段极其漫长的时光。那时的历史是许多碎片,它们分散于不同的典籍之间,流传于人们的口耳之上,或者深埋在地下的文物之中。人们在讲述历史的过程中,因为夸张和演绎,形成了神话。神话时代就是一出糅合着现实与想象的大剧。到了西周末年的“共和元年”,人们开始用文字确切地记载历史,想象的空间被挤压,于是诸神退位,英雄登场,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春秋”时代。

那么,这样一个时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在什么候结束的呢?

鲁国的史官把当时天下的史事,按照一年之中春、夏、秋、冬的顺序记录在册。孔子把这些史料整理成中国最早的编年体史书,书名为《春秋》。人们就把这段历史称为“春秋”。

一般来说,人们把周平王东迁洛阳的公元前七七〇年,作为春秋的开端。

对于春秋的结束,说法很多,本书选择的时间节点是公元前四五三年。这一年,韩、赵、魏三家灭智,战国争雄的局面开始形成。

本书选了十个人,作为春秋的坐标系。他们的人生,是一条蜿蜒向前的时间之线。十个人,十条线,连缀起春秋三百多年的历史。而每个人的人生,与成百上千的其他人相互交织,又编起一幅纷繁复杂的图画。十个人,就是十幅相对独立的图画。十幅画拼起来,就是一个风云激荡的“春秋时代”。

春秋之时,仅《左传》上记载的盟会就有一百余次,战争有三百多场。大小诸侯国见诸经传的有一百七十多个。其中有三十六名君主被杀,五十二个诸侯国被灭,涉及的人物成百上千,用哪些人来串起这段历史,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他们不只是人生要相互衔接,在时间上贯穿起整个春秋,本身还要是历史节点上的关键人物,甚至可以说是左右历史的人物。同时,我还希望能写出他们身上人性的光辉。

在仔细梳理之后,我选择了郑庄公、齐桓公、延陵季子、孔子等十个人。他们当中,有威震天下的霸主,有上下求索的哲人,有气吞山河的勇士,也有长袖善舞的文人。他们就像一座座山峰,把春秋连成了绵延起伏的广阔山脉。这山脉不仅壮观,而且壮美。壮观在于他们的霸气,壮美在于他们的优雅。

春秋之世,天子失去权柄,诸侯相互侵伐,彼此征战不休。这时,就需要“方伯”,也就是霸主来主持公道,保持一种相对的稳定与和平。怎么保持?首先要有实力,有“霸气”,另外还要讲礼。无礼不能称霸,天下之人也不会臣服。所以《春秋》中常常出现“礼也”“非礼也”“君子曰”等言辞,来对一个人或者一件事进行评论。只有优雅的君子,才能赢得广泛的尊重。可以说,春秋既是霸主的时代,也是君子的时代。

所谓君子,必须有着人性的优雅。为了这优雅,他们甚至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那是个以优雅为美、为追求、为人生使命的时代。几乎每一段故事,包括每一场战争,都会涉及礼。婚丧嫁娶、迎宾送别,祭祀盟会,节日庆典,都离不开礼乐。歌之舞之,钟鼓而食。行礼、奏乐、吟诗,是他们的日常生活。那时的中原大地,是真正的“礼义之邦”。而礼乐,只是外在的形式。孔子说:“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只有形式,并不是真正的优雅。所有这些形式,都要服从于内在的“仁”。没有仁德,算不上君子。

春秋之时,周天子的权威不再,可是他所象征的礼乐尚存。信奉礼乐的就是中华之人,否则就是蛮夷戎狄之人。礼乐也成为中国文化绵延千年的力量之源。春秋结束了,礼乐的余音渐渐远去,然而君子之风却从远古一直吹拂到今天。每个时代都有人不时地穿越时光,回溯到春秋,去那里汲取智慧、优雅和力量,它们从不枯竭,弥久常新。引子

两千八百多年前,两个相隔万里、彼此一无所知的国家,各自点燃了一支火炬。谁也不会想到,这两支火炬将点亮世界上两个完全不同却又同样灿烂闪耀的文明。

公元前七七六年,古希腊伊利斯城邦的一个小村子里人声鼎沸,人们从四面八方相拥而来观看一场激动人心的比赛。二十多个壮美的小伙子肌肉紧绷地站在起跑线上,他们面前的跑道只有一百九十二米,跑道的终端是神的祭坛。

比赛开始了。跑在最前面的是厨师科罗巴斯,他是历史上记载的第一个奥林匹克冠军。当这名年轻的厨师到达终点的时候,人们把橄榄枝编成的花环戴在他的头上,朝他欢呼。他在祭坛前面点燃了象征着光明、和平与正义的火炬,几百年郁积的厚重黑暗,终于开始慢慢消退。

在这支火炬点燃之前,荷马歌颂的英雄们早已随风而逝。城镇破碎,人烟稀少,文脉断流,艺术凋零,曾经风流遍地的巴尔干半岛贫瘠而死寂。有人说是特洛伊战争让希腊损失惨重,最终在多利安人的进攻之下彻底崩溃;有人说由于干旱引起了可怕的饥荒,致使诸神的舞台退回到了刀耕火种的蛮荒时代。不管什么原因,那个在史诗中令人荡气回肠的希腊像是突然从世界上消失了。人们把这段沉没在黑夜当中的三百多年的时光,叫作“黑暗时代”。

西方漫长的黑夜,终于被一支火炬照亮。这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场运动会,也是古希腊文明兴盛的开端。从这个时候开始,雅典、底比斯、斯巴达、科林斯……一个个希腊城邦从地中海的岸边不断向着远方延伸。然后,随着苏格拉底的雄辩、亚历山大的远征、古罗马的接力、欧洲大地上的文艺复兴,古希腊将成为一种文明的代名词,其光芒从远古一直照进现代。

头戴橄榄花环、手举火炬的英俊青年们,奔跑在战火纷飞的城邦和原野上,呼唤人们停止战争,因为奥林匹克竞技会即将开始。希腊各地的人们暂时放下武器,汇聚到伯罗奔尼撒半岛,等待着区区数日的狂欢。

而同一时期,遥远的东方,西周帝国的都城也点燃了一支火炬。这支火炬点燃的不是和平之光,而是象征着战争与死亡的烽火。

西周最后一个君主周幽王,原本也想用火炬点燃一场狂欢。他希望用烽火召唤各地诸侯,制造一场闹剧,赢得他宠爱的王后一次如花的笑靥。他用火炬开了一个玩笑,换来的却是帝国的崩塌。

循着烽火而来的是残暴可怕的犬戎。他们杀了周幽王,掳走了王后褒姒。西周的灭亡距第一次奥林匹克竞技会的召开,只相隔五年。

周幽王的火炬,烧毁的是一个“郁郁乎文哉”的西周。

从周武王灭商建周,到周幽王被犬戎攻杀,将近三百年的时光中,西周建起了中国文明的框架。西周建立并日渐繁荣的这三百年,正是希腊沉入蛮荒的“黑暗时代”。奥林匹克的火炬慢慢唤醒了沉睡的古希腊,西周文明也没有化为灰烬,而是从废墟中幸运地诞生了更深邃、更立体、更具思辨性的东方文明,尽管文明诞生的同时伴随着战争带来的血与泪。

周幽王死后,他的儿子继位为君,是为周平王。都城被战火焚烧得残破不堪,戎狄狼虎环伺,丰镐二京已经无法容身。公元前七七〇年,周平王迁都洛邑,人们把这一年称作“东周”的开始。东周是一段漫长的时光,又分“春秋”“战国”前后两段。

西周从天真淳朴渐渐变得僵化而衰弱,一个戏剧化的事件竟使它灭亡了。然而朝代的灭亡并不是文明的终结,中国反而由此进入了一个生机勃勃、充满激情的全新时代。中华民族的性格将在此后春秋与战国的数百年间,经过血与火的淬炼,变得成熟,变得智慧,变得充满活力,变得强大而自信。

千百年来,东西方文明的火种就这么各具姿态地熊熊燃烧着,一旦相遇,便是文明的冲突。然而,今天人类共同面临的环境问题、资源问题、生存与发展的难题,想要找到美好的解决之道,需要的不是冲突,而是碰撞之后的交融。

这是艰难的时刻,或许也是人类期待已久的新的文明诞生的时刻。第一章 郑庄公

他不为已甚,从容自如,用一种高明的手腕,挑战了原本天经地义的道德与秩序。

当春秋的帷幕缓缓拉开之时,舞台上只有一些匆匆过客,主角没有出现。舞台的背景是一幅宽阔的长卷,长卷是写意的,在时光之风的吹拂下,充满了动感。高山、城池、兵车、烽火,被一种紧张的氛围浓浓地笼罩着。

周王朝的都城已经迁到了成周洛邑。从周公姬旦营建,到周平王迁都于此,周朝在洛邑经营了二百八十年。此时的洛邑,宫阙壮丽,车水马龙,一派繁华。从镐京逃奔至此的君臣百姓,脸上的惊惶也开始慢慢褪去。

平王东迁的这一年,是公元前七七〇年。周王这一迁都,失去了本可扼控天下的宗周都城,丢弃了千里沃野,从此只能偏安在无险可守的洛邑了。周朝再也无法振作,周国自身的安危,也要靠四周的诸侯拱卫。

周天子栖身的洛邑,开始了歌舞升平。而周的发祥地岐山一带,却是血雨腥风。数百里的大地上,血战一场接着一场。驿马不断地把战报送到周平王的案头,他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这个地方,他已经不去想了,他已经把它拱手相让。

一年多前,犬戎杀了周幽王,把京城抢掠一空,盘踞不去。诸侯国的晋文侯、卫武公、郑武公、秦襄公等率兵赶来,合力驱逐犬戎,拥立周平王登基。秦襄公又派出兵马,一路把周平王护送到洛邑。平王于是封秦襄公为诸侯,让他去攻打犬戎,并且许诺他赶走戎族之后,就把岐山以西的地方赏赐给他。秦襄公回国之后,立即对西戎发动攻击。周平王无奈的东迁,却成为后来的大秦帝国崛起的起点。

秦国与西戎连绵血战,仍然不能让周平王放心。他又让虢(guó)国替他牢牢守着函谷关。西戎完全被挡在外面,悬在周平王心上最大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北方的赤狄、白狄、长狄等,都凶狠残暴,时不时就冲进周王朝境内,烧杀抢掠。周平王就以晋国在北方防卫。晋国是大国,实力雄厚,可以抵挡北狄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南方就有点让他操心了。南方的屏障是申国和吕国。这两国都是小国,荆蛮楚国的逼迫让他们喘不过气来。平王只得加派部队,去协助他们守卫。

替周守护东方的是郑国。郑国地方不大,建国不久,却变得越来越强大。《春秋》这部波澜壮阔的大剧,便是从郑国拉开序幕的。

在这部横跨三百多年的长剧当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司马迁说,有国者、为人臣者,不可不知《春秋》,不可不通《春秋》。不通,必定国破家亡。

郑国的大旗在风中猎猎展开,隆隆的鼓声由远而近。春秋的第一个主角终于登上了舞台。

这是一个面容沉郁的中年人,他一言不发,看上去仿佛满腹心事,却又在尽力压抑着。当他略略抬起头时,眼睛里立即透出刀锋一样的寒光。寒光稍纵即逝,他的面容又恢复平静,变得深不可测。这个谜一般的人,就是郑国的国君郑庄公。

孔子著《春秋》,第一篇里就说到他,“郑伯克段于鄢”。郑伯就是郑庄公,“段”是他的弟弟。春秋之事,便是从兄弟相残开始。

春秋不只“五霸”,霸主很多。郑庄公是第一个。

郑庄公是郑国的第三代君主。他的父亲是郑武公,爷爷是郑桓公。

郑国的建立,源于一个大预言。

郑桓公是周厉王的小儿子、周宣王的弟弟,名叫姬友。周宣王把他封在郑这个地方,当时的郑在如今陕西的华县。到了周幽王的时候,郑桓公被任命为周王室的司徒。

郑桓公极有才干和德行,是王室当中难得的一个深得民心之人。也许是身在其中,他对周朝的危机看得格外清晰。这让他恐惧,他害怕会随着这艘大船一起沉没。

郑桓公找到了太史伯阳。伯阳是满朝之中最有智慧的人,他是周王朝的史官,又是一个哲学家、预言家。早在周幽王二年,西周的泾水、渭水、洛水等地发生了地震,三川枯竭,岐山崩塌,他就预言道:“周将亡矣!”许多人都听过这个预言,也听到了周幽王自掘坟墓的声音,可是他们束手无策,只能绝望地等待着大灾难的来临。

郑桓公希望伯阳能给他指条生路。

伯阳说,到东虢国与郐(kuài)国去吧,去那里建一个新国家。“能不能寄居到南方呢?”郑桓公不想去东方。

伯阳说:“不能。”“为什么?”

伯阳说:“夫成天地之大功者,其子孙未尝不章。”“章”是彰显的意思。为天地立下大功的人,其子孙一定能够发迹显达,这个理论影响了中国两千年。伯阳说,夏、商、周之所以立国,是因为他们的祖上为天下百姓立下了大功。南方的楚国祖上是祝融。祝融是火神,给人民带来了光明与温暖,能“昭显天地之光明”。他的后代一直没有显达,现在周朝即将衰亡,楚国就要兴盛了,南方不会有郑桓公的立足之地。“那么,周朝的衰亡是不可避免了?”

伯阳说,周王违背了“和而不同”,周朝必定衰亡。“和而不同”是凝聚着中国智慧的一个哲学命题。“和”能生万物,“同”则难以为继。如果用土来“和”金、木、水、火,就能创造出一个丰富的世界;如果以五味“调和”,就能形成美妙的滋味;如果用五音“调和”,就能形成优美的旋律;如果以忠信来“和”万民,百姓就会和顺快乐,亲如家人。仅仅强调“同”呢?一种音符不能谱成乐曲,一种颜色无法形成缤纷的色彩。周王刚愎(bì)自用,只任用谄媚鄙陋的人,远离贤人,听不得不同的意见。他摈弃“和”,而专用“同”,完全丧失了理性,国家怎么会不亡呢?

伯阳的一番话,让郑桓公五体投地。他当即让儿子掘突带领宗族迁往东方。之后形势的发展,一一应验了伯阳的剖析。西周很快走到了终点,掘突在虢、郐之地建了新的郑国,都城就叫新郑。

伯阳的忠告挽救了郑国,却没能救得了郑桓公的性命。西周灭亡之时,郑桓公与周幽王一起死于乱军之中。

继位为郑武公的掘突听到父亲的死讯,立即率领兵马赶来镐京,与众诸侯杀退犬戎,拥立周平王为天子。周平王于是封他为卿士,协助王室管理天下大事。

郑武公的儿子,就是郑庄公,名叫寤(wù)生。“寤生”是逆生、难产的意思,他出生的时候是脚先出来,母亲武姜受了惊吓。生小儿子段的时候是顺产,武姜喜欢小的,厌恶大的。两个孩子慢慢长大,武姜总在郑武公面前说寤生的坏话,要他把国君之位传给段。郑武公不理。

武公一死,这位生来就不讨母亲欢心的寤生,继位为郑庄公。武姜替段索要封地。要哪里呢?要制邑。郑庄公不肯,说除了此处,其他地方都可以。这个地方为什么不能给呢?据说周穆王曾在这里关押猛虎,后来人们在此处建了一个城池,叫虎牢关。这里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是悬在郑国头顶的一把利剑。数百年后,韩国便是由此进兵灭了郑国。

武姜又要京。京是人工筑成的高丘,是比都城新郑还大的城邑,大臣祭仲反对给段。郑庄公说:“母亲索要,我有什么办法呢?”祭仲说:“这是祸害啊。”郑庄公说:“多行不义必自毙,由他去吧。”

段到了封地京之后,不断地扩充地盘,修缮兵甲,人称“京城大叔”。郑庄公一忍再忍。到了后来,段与武姜商量好日期,打算里应外合,偷袭都城新郑。郑庄公把情况打听确实,派出二百乘兵车杀奔京城。段不堪一击,从京城逃到了鄢,又被郑庄公的追兵打败。段又逃到了共国。

这件事,就是孔子所说的“郑伯克段于鄢”。孔子的这一句,隐含了许多情感与态度。“克”是杀的意思,这是批评郑庄公追杀自己的弟弟。称庄公的弟弟为“段”,不称他为“弟”,也不称他为“公子”,是对他背叛兄长与国家的批评。又强调郑伯克段的地方是“鄢”,是批评郑庄公不应该相煎太急,既然弟弟跑了,就不应该狠命追杀。所以,这句话既说弟弟不该背叛兄长,也批评哥哥不顾手足之情。这两个人都背离了“亲亲”之道。孔子在《春秋》一书里,时时都会含蓄地透露出诸如此类的“微言大义”。他希望用他的批评使乱臣贼子有所恐惧,挽回日渐败坏的世道人心。《左传》里说,郑庄公只是驱逐了段,并没有杀他。郑庄公对既偏心眼又挑拨离间的母亲十分怨恨,把她送到城颍,并且发下毒誓:“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城颍有个叫颍叔考的人,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之后,就带了礼物来见郑庄公。郑庄公赐给他酒食,和他叙谈。颍叔考一边说话,一边把上等的肉细心地放在一旁,一口也不吃。庄公很奇怪,问他原因。颍叔考说:“我有老母亲在家,她吃过我所有的食物,可是国君赏赐的肉,她还从来没尝过。请您允许我带回去给她尝一尝。”

郑庄公虽然老谋深算,下手狠辣,可是对母亲也还有情感。他叹了口气说:“你有母亲可以赠送,我却没有啊。”

郑庄公对颍叔考解说了前因后果,十分后悔自己立下的毒誓。

颍叔考说,这样吧,你往地下挖一个隧道,挖到泉水了,就在那里跟你母亲见面,这就不算违背誓言了。郑庄公一听很高兴,立即派人去办。如此一来,庄公与母亲武姜也就恢复了关系。

对于郑庄公与母亲的会面,《左传》的描述充满诗意与温馨。隧道挖通了,郑庄公从外面进入,母亲从里面迎出。郑庄公说:“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母亲武姜在隧道之中应道:“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融”字的本意是热气蒸腾向上,而“泄”则是由上而下。和畅快乐之情,上下交汇,温暖而真切。

郑庄公虽然与母亲和好了,可是由于从小生活在母亲的厌恶与排斥当中,性格已经变得叛逆而强悍。他受不了束缚,也看不惯权威。世人的伦理道德对他不成为约束。驱逐弟弟、惩罚母亲,只是郑庄公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击。这一击如石子投进湖面,水波荡漾开来,然后在远方形成了巨大的旋涡。

京城大叔段的儿子公孙滑逃到了卫国。卫国认为郑庄公攻击弟弟是一件不仁之事,就协助公孙滑攻打郑国,并且夺下了禀延这个城邑。

郑庄公自然不肯吃这个亏,他利用周室卿士的身份,集合周军与虢军,一直打到卫国南部的边境。卫国不甘失败,不久之后,又联合了宋国、陈国和蔡国,一直攻打到新郑的东门。围了五天,才罢兵而去。

郑国地势不好,几乎被这几个国家包围了。它的北边是卫国,东边是宋国,东南边是陈、蔡二国。郑国要么在战争中强大,要么在战争中灭亡。已经与儿子和好的武姜哪里知道,正是由于她固执的偏心,竟把国家置于这样的危机之中。

主攻郑国的卫国,先祖是周武王的弟弟康叔姬封。周公平定了商纣王儿子武庚的叛乱之后,把殷商的故地余民封给康叔,建立卫国,定都朝歌。

郑庄公时,卫国的国君是卫桓公。

卫桓公是卫庄公的儿子。卫庄公有个宠妾,生了一个儿子叫州吁。庄公对他百般溺爱。大臣石碏(què)劝谏卫庄公说:“您如果要立州吁为太子,就早点定下来。如果不立他,就不能再这样宠爱。受到宠爱而不骄傲,骄傲而能安心于地位的下降,地位下降了而无怨恨,怨恨而能自我克制的人,是很少的。”卫庄公不听。石碏的儿子石厚与州吁整天混在一起,石碏阻拦他,石厚索性躲到州吁家不出来,石碏也无可奈何。卫庄公去世,卫桓公即位,石碏就告老退休了。

州吁因为骄奢受到卫桓公的斥责,一怒之下,逃出国去,在外游荡之时结交了从郑国逃出来的京城大叔段。卫桓公十六年,州吁集结逃亡在外的卫国人,袭杀了卫桓公,自立为君。然而卫国人都不拥护他。他决定向郑国开战。说是为段讨公道,其实是想通过战争建立自己的权威。

宋国为什么会跟随卫国进攻郑国呢?

宋国是商朝的后裔。商灭之后,本是由纣王之子武庚为君,依旧在殷地统领商朝余民。武庚作乱,被周公杀死,商的余民就交给纣王的哥哥微子来管理。微子定都在商丘,封地就是宋国。一代代传下来,到了郑庄公之时,宋国的国君是宋穆公。

宋穆公的国君之位是从哥哥宋宣公那里继承的。穆公重病时,召来大司马孔父嘉,吩咐自己死后国君之位要还给哥哥的儿子与夷,并让自己的儿子冯避到郑国去。穆公死后,与夷即位,这就是宋殇公。

州吁要进攻郑国,就派人跟宋殇公说,公子冯在郑国总是一个祸患,不如一起出兵把他杀了,你从此就高枕无忧了。宋殇公一听,觉得有道理,就派出兵马,与州吁一同杀奔郑国。至于陈、蔡两国,因为一向与宋、卫两国交好,也派了些兵马随行。

四国兵马打到郑国的东门,围了五天才回去。到了秋天,又纠合了鲁国,再次攻打郑国。郑国的步兵被打败,几个国家割了郑国一些谷子,也就回去了。

对于这两次战争,郑庄公一直隐忍不发。他知道州吁不得人心,于是静静地等待着卫国的内乱。

果然,这年九月,州吁就被卫国人杀死了。

州吁本想通过一次次的战争,对外树立权威,在内赢得拥护。谁知道卫国的民众依然排斥他。州吁就让石厚回家向父亲石碏请教,如何才能稳定他的地位。石碏说,要建立权威,只有去朝见周天子。石厚又问,怎么才能得到周天子召见?石碏说,陈国的国君陈桓公正得周天子宠幸,陈国刚刚还派兵协助我们进攻郑国,你们如果请陈桓公向天子请求,就能朝见了。

石厚随着州吁来到陈国。此时,陈国已经收到石碏的书信。石碏在信中说:“这两人杀害了我们的国君,请求你们把他们抓起来杀掉。”

在当时,自周天子以下,君臣的等级依然森严。州吁以下犯上,杀害国君,这样的乱臣贼子是每个国君都厌恶的。陈国知道石碏是个足智多谋、安邦定国之人,协助他对卫、陈两国都有大利,于是在国中布下罗网。

石厚与州吁刚到陈国,就被捕了。石碏听到消息,派人到陈国把他们分别处死。“大义灭亲”这个词,最早说的就是石碏。史书上赞扬他是一个忠贞不贰的“纯臣”。作乱的州吁死了,石碏立卫桓公的弟弟晋为国君。这就是卫宣公。

郑庄公看到卫国内乱,趁机发动攻击。卫国毫无还手之力。在打败卫国之后,郑国又降服了陈国,然后把目光紧紧盯在宋国身上。

前两次对郑国的进攻,宋国都尽了全力,可是仍然没有抓到公子冯。现在,轮到宋国付出代价了。

郑国没有急着动手,而是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先与鲁国、齐国修好结盟,然后厉兵秣马,蓄势待发。

公元前七一三年的夏天,郑国联合鲁国、齐国,号称奉周天子之命,为了惩罚宋国的“不朝之罪”,进攻宋国。

三国兵马攻势凌厉。郑兵相继夺取了宋国的郜邑、防邑。危急之中,宋国联合卫国、蔡国,趁郑国大兵在外,出兵袭击郑国。

郑庄公接到都城发来的警报,毫不慌乱。他不动声色地把齐、鲁两国的统帅请来,说惩罚宋国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以收兵了。为了感谢二国相助,他把攻下的两个城邑送给他们。齐国谢绝了,于是郑庄公就把两个城邑全部送给了鲁国。

对于郑庄公的做法,齐、鲁两国既赞叹又感动。

郑庄公把齐、鲁两个同盟国安顿好,立即率兵飞奔回国。

郑军在戴国与宋、卫、蔡三国之兵相遇。一场血战之后,郑军完胜,三国兵马全军覆没。郑庄公顺手灭掉了挡在郑、宋之间的戴国。然后,郑军一鼓作气,攻进了宋国。

在郑国的打击之下,宋国政权摇摇欲坠,终于发生了内乱。

宋国的太宰华督,路遇大司马孔父嘉的妻子,被她的美色惊倒。《左传》上说他“目逆而送之,曰:‘美而艳’”,对华督失魂落魄之态的描述,可谓传神之至。

几个月后,华督就对孔父嘉下了毒手。他四处扬言,自从宋殇公即位为君之后,十年十一战,老百姓已经无法承受了,而这一切都是大司马孔父嘉造成的。华督煽动士兵杀死孔父嘉,夺了他的妻子。这位孔父嘉,就是孔子的先祖。孔父嘉一死,其族人赶紧逃亡去了鲁国。

宋殇公得知孔父嘉被杀,勃然大怒。华督于是连他也一起杀了,然后派人去郑国,接公子冯回国继位。这是希望与郑国和好。冯回到宋国,是为宋庄公。如此一来,血战了将近十年的宋、郑二国,终于停战修好。

此时,天下的大国之中,晋国内乱不已,根本无暇他顾。秦国在与西戎激战,几乎不闻声息。楚国正默默地在南方扩大势力,尚未逼近中原。齐国、鲁国、宋国、卫国、陈国、蔡国等,因为郑庄公的文韬武略,此时都已经唯郑国马首是瞻,郑国俨然成了中原的霸主。

对此,周天子很不高兴。

当初,郑庄公接替父亲郑武公,也在周王室担任卿士之职,可是因为担心弟弟段的叛乱,一直不敢离开郑国到洛邑去。周平王偏信虢国国君,想把权力分给他。郑庄公闻讯,星夜兼程赶到洛邑责问周平王。周平王解释说:“没有这样的事。”为了彼此取信,周平王把王子狐送到郑国为质,郑国把公子忽送到周王室为质。周、郑交质,极大地损害了周天子的威严。

周平王去世后,太子泄父早逝,郑庄公把王子狐送回洛邑继位。没想到王子狐由于伤心过度,刚到洛邑就死了。群臣于是立泄父的儿子姬林为王。这就是周桓王。

周桓王早就看郑庄公不顺眼,即位后决定任命虢国国君为卿士,以削弱郑庄公卿士的权力。郑庄公恼怒之下,派兵抢割了成周的麦子。周桓王在大臣的劝说下,忍下这口气。郑庄公再来朝见的时候,周桓王就不以礼相待,给他难看。到这时,双方面子上还没有撕破。过了两年,周桓王又用自己管理不了的几块地,跟郑国换四个邑的田。郑庄公虽然跟他换了,心里当然很不高兴。周桓王后来索性罢免了郑庄公的卿士之职,不再让他参与朝政。郑庄公一怒之下,从此不再入周朝觐(jìn)——这是公然不把周天子放在眼里了。

周桓王越想越气,公元前七〇七年,亲自率领王师及虢、卫、蔡、陈四国的军队,攻打郑国。

两军在郑国的繻(xū)葛相遇。

繻葛之战规模并不大,然而影响却极为深远。

郑国以“鱼丽之阵”出战。这个阵法,是以二十五辆战车组成倒品字形,向前猛攻。每辆车后跟随五个步兵。战车之上,御者驾车冲锋,车左放箭,车右砍劈。车上有人受伤,后面的士兵立即补上,持续不断地进攻。另外,由于有步兵守护战车,车与车之间不再有大的空隙,不会被分割围歼,所以突击力非常强大。

此外,在开战之前,郑国就确立了先猛攻对方左右二军、然后合围周天子中军的战术。

郑军击鼓舞旗,首先向虢、蔡、卫、陈左右两军发动攻击,两队人马很快溃败。郑军从三面围攻王军。乱军之中,郑国大将祝聃(dān)一箭射中周桓王的肩膀。王军大败而逃,祝聃请求追击。郑庄公说:“君子不会过分占人上风,何况是侵凌天子。我们能挽救自己、使国家免于灭亡就足够了。”于是鸣金收兵。到了晚上,郑庄公又派大臣带着牛羊酒食,去慰问周桓王。两国虽然交战,但对方毕竟是周天子,礼数不能缺。当时的战争,主要也是为了争一个“礼”。周桓王又气又愧,退兵回朝。

自此之后,周天子威权尽失,再也没有能力出兵征伐诸侯了。

如果周桓王不是遇到郑庄公这个对手,大概还不至于闹成这样的局面。“寤生”,这个挟带着生母嫌恶的名字,对于郑庄公却似乎有着一种象征意味,命运促使他去突破所有的障碍。少小时的恨,经过岁月,成为不露声色的强悍与刚烈,不仅力道十足,而且沉稳、找不出破绽。这样的性格,成就了一代枭雄。在他的眼里是没有权威的,越是权威,他越是要掀翻。他先是凶狠无情地驱逐了弟弟段,彻底击垮了一直欺侮他、压制他,试图毁灭他的母亲武姜。其后卫国、宋国大兵压境,逼迫于他,郑庄公经过多年血战,终于又使得他们臣服。此时的郑庄公,已经是事实上的东方诸侯国的首领了。在他之上,只剩下一个周天子。对于郑庄公而言,任何人都不可以凌驾于他,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让他恭顺的权威。这是他的天性。周天子对他的无礼,已经让他忍无可忍。周天子对他的征伐,终于给了他一个发泄愤怒的机会。于是,原本虽然陈旧僵化却依然在维持的秩序,被他硬生生地撕开了一条裂缝。

叛逆的郑庄公却又处处显示出君子之风。他放逐了母亲,之后又满怀深情地把她迎接了回来。他一番血战占领了城邑,又颇有风度地送给了盟友。他战败了天子,之后又恭敬地加以慰问。无论是内政还是外交,他都不为已甚,显得从容不迫。他用一种极其高明的手腕,挑战了原本天经地义的道德与秩序。

挑战引起冲突,冲突改变历史。

周桓王回到都城,默默地休养创伤之时,北方的山戎突然对齐国发动了进攻。齐国招架不住,急忙向已然成为领袖的郑国求援。

郑庄公立即派公子忽领兵驰援。郑国兵强马壮,只一战就擒获了北戎的两名主帅,斩杀甲兵三百余人。戎兵大败而逃。

东方诸侯既振奋,又震撼。

环顾天下,郑国已成霸主。

然而这还是小霸。因为郑国的势力只有中原这么一小块。

并且这番霸业的建立,仅仅是因为霸气的郑庄公。

郑庄公只是给郑国打下了霸业的台基。如果后继无人,它将很快衰弱,不仅建不成壮丽的大厦,还会在诸强的抢夺之中,成为废墟。郑庄公垂垂老去,环绕着郑国的齐、楚、晋、秦却在日渐强大。郑庄公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切,却已经无能为力。

公元前七〇一年,郑庄公病逝。“风起于青蘋之末”。郑庄公对周桓王的重重一击,使得周天子从此剩了一个空名。天子威权一失,天下诸侯失去了节制,于是各自为政,相互攻伐,终致天下大乱。郑庄公吹起的微风,即将掀起一场痛苦而血腥的巨大风暴。但在这场风暴之中,诸多文化将不断涌现,多个民族开始了碰撞与融合,国家的疆域也在向四方扩张。

一切都在破碎,一切又都在重生。第二章 齐桓公

仁义是一种力量。远国民众仰望他如父母,近国民众跟从他如流水。

公元前七〇一年,郑庄公去世。此时,距离另一个霸主齐桓公登上历史舞台,还有十六年。

这是血雨腥风的十六年。旧的规则已经破坏,新的规则还没有建立。诸侯国你争我夺,陷入黑暗的丛林之中。

郑庄公在世的时候,就预见到郑国会乱,可是他束手无策。他的长子公子忽,勇武有力,却傲慢自负。次子公子突,满腹韬略,阴鸷深沉,跟他倒十分相似。可是君位应该传给长子,这是礼制。不守礼制,国将大乱。郑庄公担心自己死后心有不甘的公子突会争夺君位,他想了又想,只能把突送出国去。因为公子突的母亲是宋国人,就把他送到了宋国。

郑庄公下葬才两个月,突就在宋国的支持下,回国赶走了忽,即位为君,这便是郑厉公。

宋国因为协助郑厉公夺了君位,就不断向郑国索要贿赂。郑厉公忍无可忍,联合鲁国,向宋国开战。宋国也联合了齐、卫等国发兵迎战。这一仗,借着郑庄公的余威,郑国打败了宋国。

宋国愤怒之至,第二年,又联合齐、蔡、卫、陈四国反攻,这一次,郑国被打得一败涂地。宋军焚烧了郑国都城的渠门,一直打到城里的大街上,甚至把郑国太庙闩门的木杠拆下来,带回去做了宋城的“卢门之椽”。这对郑国是极大的侮辱,表明郑国太庙的大门将随时敞开,国家不保,祖先受辱。

外部的压力导致了内乱。大臣祭仲逼走了郑厉公,重又迎回了公子忽。谁知道忽刚回来两年,又被大臣高渠弥杀了,改立公子亹(wěi)为君。

此时,齐国的国君是齐襄公。齐襄公是一个不顾后果、任意胡为的骄横之人。他带了军队,在首止召集诸侯会盟。公子亹害怕齐国进攻,硬着头皮赴会,一到就被齐襄公抓起来杀了。郑国又立郑庄公的另一个儿子公子仪为君。这个公子仪,后来又被郑厉公反攻回国杀死。短短十多年,因为争位,郑庄公的三个儿子公子忽、公子亹、公子仪接连死去,郑国国势从此一蹶不振。

齐襄公杀公子亹,《史记》上说是因为公子亹在齐襄公尚未继位的时候,两人争斗,结下了私仇。史学家童书业认为是齐襄公想摆一摆大国的架子。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齐国是为了给公子忽报仇。

当初,齐襄公的父亲齐僖(xī)公在世时,想把女儿嫁给公子忽。大臣祭仲劝公子忽说:“你应当娶。如果没有强大的外援,你很难被立为国君。”公子忽高傲地拒绝了。后来北戎入侵齐国,郑国派公子忽前来救护。公子忽大败北戎,齐僖公重提婚姻之事,公子忽又婉言谢绝。尽管如此,齐国对公子忽仍然怀有好感,看他死得可怜,便愤然出手,杀了公子亹,车裂了杀害公子忽的凶手高渠弥。

那位齐僖公想许配给公子忽的女儿是谁?就是有名的美女文姜,后来嫁给了鲁国的国君鲁桓公。《诗经》里,《载驱》《敝笱(gǒu)》《南山》等诗篇,都是写她的。不过这几首诗美则美矣,却充满了嘲讽。受到嘲讽的除了文姜,还有鲁桓公和齐襄公。

创建齐国的是周朝的开国功臣吕尚,也就是姜太公姜子牙。创建鲁国的是周武王的弟弟周公姬旦。两国相邻,为了各自利益,时而交好,时而交战。到了齐僖公之时,彼此都打得精疲力竭。齐僖公一死,齐襄公想要化干戈为玉帛,鲁桓公求之不得,于是带着妻子文姜到齐国谈和修好。没想到,文姜竟与她的异母哥哥齐襄公通奸。鲁桓公发现后,怒不可遏,当面斥责文姜。文姜心中恐惧,悄悄将此事告诉了齐襄公。

齐襄公宴请鲁桓公喝酒。等鲁桓公喝醉了,让大力士彭生抱他上车,在车上把他杀死了。鲁国要求惩罚凶手,齐襄公就把彭生杀死,向鲁国交差。

齐襄公有一个弟弟叫纠,还有一个弟弟叫小白。两人见他荒淫无耻、政令无常,担心遭殃,就奔逃出国。公子纠因母亲是鲁国人,就逃到了鲁国。公子小白逃到了莒(jǔ)国。

灾祸很快就发生了。

齐襄公派大夫连称和管至父去守卫葵丘。出发时,两人问齐襄公何时派人替换他们。齐襄公拿着一块瓜正吃着,就随口说“下次瓜熟时吧”。第二年瓜熟之时,连称、管至父等不到替换之人,派人来问,齐襄公理也不理。两人见齐襄公毫无信义,心生怨怒,暗中联络公孙无知,图谋作乱。

公孙无知是齐襄公叔叔的儿子,早已对齐襄公不满。

齐襄公根本不在意这一切,依旧纵情游乐。这一天,他带了大队人马来到贝丘打猎,丛林之中突然蹿出一头大野猪。随从们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这野猪长了一张人脸,活脱脱一个彭生,就是那个杀死鲁桓公、又被齐襄公所杀的替死鬼。众人不由得乱喊乱叫起来。

齐襄公又惊又怒,朝野猪一箭射去。哪知道那野猪竟然像人一样站了起来,朝他发出凄惨的号叫。齐襄公心里一慌,从车上跌下来,脚摔伤了,一只鞋子也掉了。

回到宫中,齐襄公脚痛难忍,又责怪侍从费没有捡回鞋子,就用鞭子狠狠地抽他。费忍痛含泪退下,刚出宫门,就碰到手持利剑直扑而来的连称,后面跟着一大队叛兵。

连称、管至父和公孙无知听说齐襄公打猎受伤,觉得机不可失,立即领兵杀来。

费跟他们说:不要往里冲,会惊跑他们,我到里面去给你们开门。说着,把背上鲜血淋漓的伤痕露给他们看。

费进去后,赶忙告知齐襄公,并把他藏好,然后返身出来搏斗,被叛兵杀死在门口。另一个侍从装作齐襄公的样子躲在被子里,期望叛军砍杀他之后就会离开。谁知道叛军乱刀砍过之后,翻过尸体一看,不是齐襄公。他们又四处搜寻,从门后搜出齐襄公,一刀了结。

齐襄公死了,公孙无知即位为君。

公孙无知做君主没几天,去雍林游玩,也被杀死了。多年之前,雍林人曾与他结怨,这次以替齐襄公报仇为名,把他杀了。

公孙无知一死,国中无主。在鲁国的公子纠和在莒国的公子小白闻讯急忙飞奔回国,抢夺君位。

辅佐公子纠的是管仲。辅佐公子小白的,是鲍叔牙。

管仲与鲍叔牙本是好朋友。两人年轻的时候,曾经合伙做买卖。每次赚了钱,管仲都要多分一点。鲍叔牙的随从很不平,鲍叔牙说:“管仲不是贪心,是因为他家里贫困。”管仲随军出战,几次都逃了回来。别人都说他胆小无用,鲍叔牙却说:“管仲不是胆怯,是因为他要奉养家中的老母亲。”管仲也曾经几次到朝廷求职,都失败而回。鲍叔牙又说,不是管仲无用,只是他的时机未到。管仲叹息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两人于是成为生死之交。

后来两人从政,一个辅佐公子纠,一个辅佐公子小白。

鲁国派了部队护送公子纠回国。管仲听说公子小白也在赶往齐国,就带了三十乘兵车赶去截击。远远看到小白,管仲张弓搭箭,一箭射过去,小白应声而倒,口吐鲜血,伏在车上一动不动。

管仲回去报信,公子纠放下心来,也就不急着赶路,六天才到齐国。没想到公子小白已经在临淄即位为君。原来,管仲那一箭射中的是小白衣带上的铜钩。小白咬破舌尖,吐血装死,骗过了管仲。

小白便是齐桓公。

齐桓公发兵阻止鲁军,两军在乾时相遇,一场血战,鲁军大败。其后不久,齐军又大兵压境,夺取了鲁国的汶阳之地,逼着鲁君交出公子纠与管仲。

齐桓公差点被管仲一箭射死,对他恨之入骨,一心想把他杀了。鲍叔牙说,你如果只是想把齐国治理好,有我鲍叔牙就可以了;但若想成为天下霸主,就一定要用管仲。管仲是天下奇才,他在哪个国家辅政,哪个国家就会强盛。

齐桓公一听,就让鲁国杀死公子纠,又假言说要亲自处死管仲,让他们把管仲活着送回来。鲁国国君心惊胆战,只好一一遵从。

管仲披头散发,戴着手铐脚镣,坐着用木栅栏锁得死死的槛(jiàn)车回到齐国。

鲍叔牙远远就迎了出来,打开囚车,去掉刑具,请他沐浴更衣。

据《管子》上记载,齐桓公亲自来郊外迎接,用车子载他回朝,然后“三酌(zhuó)而问为政焉”——先替管仲酌了三次酒,然后开始谈军国大事。

齐桓公与管仲的相见,不只是齐国称霸的开端,也是中国历史的重要节点。

此时礼坏乐崩,天子徒有其名,天下成了一盘散沙。诸侯彼此混战,夷狄不断入侵。《公羊传》上说:“南夷北狄交,中国不绝如线。”自夏、商、周以来积累的中华文化,真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

孔子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rèn)矣。”“被发左衽”,是说披头散发,衣服前襟往左掩,是北方戎狄的装束。孔子以着装为象征,意思是说,如果不是管仲,中华文脉也许早就断绝了。

齐桓公把国事交给管仲,管仲的改革大刀阔斧、雷厉风行。

他把齐国划成二十一乡,其中六个工商之乡,十五个士乡。设立三卿管理群臣,三虞管理川泽,三衡主管山林,三族主管工匠,三乡主管商人。每个乡都有乡长。每年的正月,国君会亲自向他们询问,要他们举荐好学之人、孝慈之人、贤明之人、勇武之人,隐瞒不报的,要受严惩。同时,对于骄淫暴虐的坏人,也要报告。朝廷对被推荐的贤人进行考核任用,对邪恶之人进行惩处。如此一来,官员敬业勤勉,百姓纷纷向善。

管仲同时把军令寄寓在内政之中。十五个士乡的百姓,每乡两千户人家,每家出一人为兵。五乡为一军,每军一万人。齐国于是就有三军,齐桓公亲自担任其中一军的统帅。三军通过每年春季和夏季的狩猎来训练。因为士兵们都是左右乡邻,彼此熟识亲近,这样在战时就能相互帮扶,同仇敌忾。夜里开战,听到彼此的声音不会混乱;白天开战,抬眼一看,相互认识。这样一个“居同乐,行同和,死同哀”的军队,战斗力是惊人的。所以管仲自豪地说:君主如果有此三万之众,就可以横行天下了。

大军有了,缺少兵器怎么办?管仲的办法是让有罪之人用兵器来赎罪。重刑可用犀皮铠甲和一杆长戟赎罪,小罪交十二支箭就可以了。

财政方面,管仲根据田地的好坏征收赋税。提倡捕鱼、煮盐,大力发展农业和商业。铸造钱币,由国家统治经济。

对于管仲的计划,齐桓公一一支持。可是改革见效要好几年,齐桓公等不得,他急于向诸侯立威,于是选中曾经支持公子纠、一败再败的鲁国开战。

对于这场战争,管仲是不赞同的。他的三万大军还没有练成。

然而战争还是爆发了。齐桓公即位第二年,齐军杀奔鲁国,两军在长勺相遇。

鲁庄公亲自率兵应战。和他同乘一辆战车的,是一个叫曹刿(guì)的人。

曹刿本是乡间平民,听说鲁国将与齐国开战,就想求见鲁庄公。同乡的人就说他:“军国大事,有那些当官吃肉的人去管,你何必去操心呢?”

曹刿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曹刿说当官的人“鄙”,就是鄙薄,目光短浅。

曹刿见到鲁庄公,一番交谈后,鲁庄公对他大为钦佩,就带了他出兵迎战。

按照春秋之时的交战规则,两军排好阵形之后,擂鼓交战。一方阵形未成,另一方不能进攻,这就是所谓的“不鼓不成列”。两军对垒,齐军擂起鼓来。照例,鲁军也要擂鼓,两军同往前冲,相互砍杀撕打。曹刿说:“不要擂鼓。”鼓不响,鲁军一动不动。这时齐军已经开始进攻,战马长嘶,兵车前行,士兵冲锋。可是刚刚冲出去,看到对面鲁军不动,鼓也不响。齐军以为鲁军没有准备好,于是停了下来,退回去重新整队。齐军再次擂鼓冲锋,可鲁军还是不动。如此三次,齐军被折腾得阵形大乱。

这时,曹刿一看时机已到,吩咐一声:“擂鼓!”

鼓声骤响,鲁军如弦上利箭,直冲过来。齐军还没明白过来,就被冲得七零八落,全军溃败。

鲁庄公大喜,立即命令追击。鲁刿说,不要急。他跳下战车,细细察看了齐军战车逃跑的痕迹,又登上战车,远眺齐军的旗帜与队形,然后说,可以追了。这一仗,鲁军大胜。

鲁庄公打了胜仗,可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于是就问曹刿。

曹刿说:“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曹刿又说,齐国是大国,要防止他们诈败设伏,我看到他们的车轮印迹乱了,旗帜也倒了,说明是真败,这才可以放心追赶。

曹刿第一次提出勇气对于战争的意义。自此之后,勇气不只是为军事家重视,还受到哲学家的重视。勇气是人对自身的一个新认识。

然而有勇还不够,还要有谋,要细心周到。后人认为曹刿懂兵法,然而这个人在历史上却是昙花一现。之后鲁国对外还有许多次战争,却完全不见他的踪影。这是为什么?因为他破坏了战争规则,不符合当时的道义与礼节。他利用了别人的守礼,获得了战争的胜利。这种手段,不可一而再,再而三。

春秋时的战争,不只是战场上兵戎相见,还要符合礼仪。军礼是礼的一部分。失去了礼,就会失去道义,就是不敬天。礼,是君子的立身之本,也是一个国家的立国之本。曹刿因为是平民,没有礼的约束,也没有礼的顾忌。后来的人们只知道他打了胜仗,却不知道他因此失了名声。关于曹刿的不守礼,还有另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里,主人公的名字写成曹沫,其实曹沫就是曹刿。

长勺之战后三年,齐国灭了谭国,接着又灭了鲁国的邻国遂国。鲁国在长勺小胜一仗,但因为前面几个败仗被齐国抢去了不少土地,遂国一灭,更是感到极大的威胁,于是请求献地,与齐国会盟和谈。

会盟的地方在齐国的柯。

齐桓公志得意满地在高台上等候鲁庄公。一切准备就绪,二人正要盟誓,鲁庄公身后走出一个人,一把揪住齐桓公,手里紧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这个人就是曹刿。曹刿大声说道:“请您返还侵占鲁国的全部土地!”齐桓公命悬一线,只得答应。曹刿于是松开手,退回原来的位置,脸色平静,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回过神来的齐桓公勃然大怒,下令杀掉曹刿,一寸土地也不还给鲁国。

管仲说:“不行。人家本来就没打算与您订盟,而是要劫持您,您没有防备,这是‘不智’。面对危难,您不得不受胁迫,这是‘不勇’。答应人家,却不肯还土地,这是‘不信’。‘不智’‘不勇’‘不信’,就不能建立功业。如果给他们土地,至少还能得到诚信的名声。用四百里土地在天下人面前彰显诚信,这是值得的。”

信,礼也。

齐桓公想了想,默默地把鲁国的土地退还了回去。果然,齐国因此得到了诸侯们的信任,各国都愿意听命于它。卫国、曹国很快派了使者来请求与齐国结盟。以“力”不能得到的,以“礼”却轻易做到了。齐桓公大喜过望。

事实上,两国会盟,以诚相待,是不能动刀动枪的。而曹刿又一次打破了规则。齐国作为大国、强国,吃了亏,却极力守礼,以德服人,这才赢得天下诸侯的尊重。

虽然后人对曹刿一时的成功赞美有加,可是他得到了小利,却失去了大义。这样的行为在春秋之时很难得到认同。

由于齐国的极力忍让,齐、鲁两国就此和好了。原先与鲁国为敌的宋国很不高兴,与齐国翻了脸。

起因是这样的。

长勺之战后,齐国不甘吃亏,当年就联合了宋国再次进攻鲁国。两军相遇,鲁国大夫公子偃对鲁庄公说:“宋国军队不整,突然进攻可以打败他们。他们一败,齐国军队就会撤回去。”鲁庄公不听。公子偃就偷偷带部队出了城门,用虎皮蒙在马身上,向宋军发起冲锋,鲁庄公只好率领大军出击。追到乘丘,宋军大败,鲁庄公用金仆姑箭射中宋国大将南宫长万,把对方活捉了。宋军一败,齐兵果然撤退回国了。

南宫长万是宋国第一勇将,宋国请求鲁国将其放回。鲁国也就放了回去。宋闵公羞辱南宫长万说:“以前我是很敬重你的。现在你是鲁国的囚犯,我就不能敬重你了。”南宫长万怀恨在心,设局杀了宋闵公,还杀了那个好色的华督。宋国人追击南宫长万,南宫长万用一辆大车载着年迈的母亲逃往陈国。因为走得匆忙,没有找到拉车的马,南宫长万就自己拉着车奔逃,一天行走了一百里,真是力大无穷。宋国立御为君,就是宋桓公。后来,宋国贿赂陈国送回南宫长万,把他剁成了肉酱。

这一切的起因,就是那场乘丘之战,宋国与鲁国有此深仇,见齐国又与鲁国和好了,十分愤怒,就背弃了与齐国的盟约。

齐桓公向周天子请示之后,联合陈、曹两国出兵攻打宋国。周天子派了单伯率军助战。

据说就是在此战之前,齐桓公得到了一个重要大臣,名叫宁戚。

宁戚是卫国人,听说齐桓公任人唯贤,不拘一格,就前来投奔。因为穷困潦倒,也没人举荐,他只得帮商人赶着装货的牛车来到临淄。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城门也关了,就歇宿在城门外。半夜的时候,宁戚正在喂牛,忽然城门大开,许多人打着火把簇拥而出。原来是齐桓公到城外迎客。宁戚远远看到,不禁悲从中来,敲着牛角唱起了歌。齐桓公听到歌声,情不自禁地拍着车夫的手说:“这个唱歌的不是一般人!”就命人用车子把宁戚载了回来,当晚还派人给他送了衣物。

第二天两人一谈,齐桓公发现宁戚果然是治国之才,于是就要重用他。大臣们说:“这是卫国人,卫国离得也不远,不如差人去打听一下,如果真有才学,再用也不晚。”齐桓公说:“不用。如果问到他有什么小毛病,就会失掉他的大美。杰出的人才常常就是这么丢失的。”

宁戚受到重用,跟随齐桓公攻打宋国。交战之前,他请求孤身一人前往宋国说降。宁戚一去,宋国即降,果然是一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厉害角色。

管仲对齐桓公说:“开垦田地,扩大城邑,种植谷物,利用地力,我不如宁戚,请让他担任大司田。”

宁戚擅长养牛,在齐国大力推行牛耕,并著有《相牛经》一卷。在他的精心治理下,齐国很快就丰衣足食。四方百姓,纷纷来归。

齐桓公用人不拘一格,而且知人善任,齐国朝廷之上,一时人才济济。

除了管仲、鲍叔牙、大司田宁戚之外,还有还有大司行隰(xí)朋、大司马王子成父、大司理宾须无、大谏东郭牙。

隰朋做事举重若轻,尊上爱下,仁义友善。管仲曾说,举动讲究规范、进退合乎礼节、言辞刚柔相济,我不如隰朋。所以请他负责外交,齐国之后尊王的种种措施,多由隰朋落实。在管仲去世之后,也由隰朋接替了相位。

王子成父是齐桓公手下第一大将,能让三军之士“车不结辙,士不旋蹬,视死如归”。由他带兵冲锋陷阵,几乎战无不胜。司马迁更是将他与军事家姜太公、孙武、吴起并提。

宾须无断案如神,不杀无辜,不诬无罪,性格刚正。甚至在管仲不能进谏齐桓公的情况下,他也敢直言冒犯。

大谏东郭牙也是一位奇人。齐桓公想攻伐莒国,这本是机密之事,只有齐桓公和管仲两人知道。可是军队没有出动,外面许多人都已经知道了。经过一番调查,管仲发现是一个叫东郭牙的人传出的,就问他是如何得知的。

东郭牙说:“人有三色。欢欣愉悦,是钟鼓之色;忧愁哀伤,是衰绖(dié)之色;猛厉充实,是兵革之色。你们站在高台之上,脸上的神情一看便知是要打仗了。”管仲又问他:“那你怎么知道是攻打莒国呢?”

东郭牙说:“眼睛是心的符号,言语是行动的指示。君主用手指着东南,张口不闭,举舌不下,一看就知道在说莒啊。”

齐桓公一听,觉得他很有才干。经过考察,管仲说他“进谏必忠,不避死亡,不挠富贵”,于是立他为大谏之官。

有这许多贤臣为辅,齐国很快强盛起来。

齐桓公七年,齐、宋、陈、卫、郑的国君在鄄(juàn)地会盟。鲁国夫人文姜也来与齐国修好。《左传》与《史记》,都把这次诸侯会盟,称为齐桓公霸业的开始。

这一年,是公元前六七九年。

此时,晋武侯杀死晋侯姬缗(mín),结束了晋国长达六十七年的分裂。齐桓公称霸之时,晋国也站到了一个新的起点,他们还急不得,因为国家虽然统一了,内乱却没有停歇,还要乱很多年。晋国的强大,要等到重耳出现。

那位被赶出郑国已经十七年的郑厉公,几个月前也反攻回国,杀了弟弟子仪,重登君位。郑国内部这才算安定下来。不过外部又有了忧患,南方的楚国正对它虎视眈眈。

齐国乘机崛起。

管仲给齐桓公制定的称霸中原的国策是“尊王攘夷”。“尊王”是内合诸侯,匡扶周室,是以德服人。“攘夷”,就要靠强大的武力了。

夷是什么人?中国四周,只要不用中华的礼义,无礼或不守礼,都算夷,就是野蛮、不开化之人。如果细分,东方的称“夷”,西方的称“戎”,南方的称“蛮”,北方的叫作“狄”。这都是笼统的称呼,其中又分许多不同的种族部落。此时,西方的戎,秦国正跟他们厮杀,用不着齐桓公去管。东方的夷,有的已经在学习礼义,有的在互相兼并,还不成气候。南方呢,蛮族楚国正在横扫。楚文王已经兼并了三十多个国家,并且灭了中原的息国、申国和邓国,接着又攻破蔡国。虽说楚王也是黄帝之后,但因为混杂在南方太久,中原人就称他们为“荆蛮”。他们是齐桓公要对付的,不过现在还顾不上,因为北方的狄已经打上门来了。

北方的燕国派来使者,向齐桓公紧急求救。

燕国是召公奭(shì)的封国。在周朝开国时,召公位居三公,曾与周公分陕而治。陕西由召公治理,陕东由周公治理。

此时燕国国君为燕庄公。自召公至庄公,燕国一直远离中原诸侯,几乎没掺和过诸侯之间的纷争。燕庄公二十七年,山戎猛烈进攻燕国。燕国摇摇欲坠。

山戎曾经几次攻打齐国,齐国还曾因此向郑庄公求救,本来就有仇怨。现在齐桓公兵强马壮,攘外又是他的国策,于是决定倾全国之力,去与北戎决一雌雄。

齐桓公亲自率领大军,向北进发。

关于这场战争,《史记》上的记载只有简单的一句话:“齐桓公救燕,遂伐山戎,至于孤竹而还。”事实上,这是一场艰苦的血战。

山戎在这一场大战中国破家亡,全军覆没。其同盟国孤竹也被灭了。这个孤竹国,就是周武王时“义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的母国,商朝初年立国,到这时已有将近千年的历史。

齐军虽然得胜,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最后差点回不了国。据《韩非子》记载,齐军在回程的路上,在大山里迷路了,怎么走也走不出来。万般无奈之下,管仲说,用老马试试看。于是选了几匹老马走在前面,让士兵们跟在后面。老马果然认得回家的路。这就是“老马识途”的来历。

齐军虽然走出了迷谷,大山里又找不到水源,数万大军又饥又渴,眼看难以支撑了。大臣隰朋跟齐桓公说:“蚂蚁冬天生活在大山朝阳一面,夏天居于背阴一面。蚂蚁的习性是近水而居,如果顺着蚁穴挖下去,应该能挖到水源。”兵士们四散开来,纷纷寻找蚁穴挖掘,果然找到了水源,大军终于得救。

齐桓公得胜归来,攻取北戎的大片土地全部送给了燕国。燕国自此一跃成为大国。燕庄公感激涕零,一路相送,不知不觉竟然送到了齐国境内。等齐桓公发觉,已经入境五十余里,立即吩咐停车。齐桓公说:“除了天子,诸侯之间相送不出国境,我不可以对燕国无礼。”随后下令把这五十余里的土地全部割让给了燕国。《榖(gǔ)梁传》上说齐桓公仅凭自己一国的军队,没有诸侯接应,孤军深入,跋涉千里,为了燕国而讨伐山戎,这是值得夸赞的。而燕国也从此开始向周天子朝贡。诸侯之国见齐桓公如此仁义,无不心悦诚服。《史记》上写道:“诸侯闻之,皆从齐。”

大战之后,疲倦的齐桓公正想好好休整放松一番,邢国又来求救。

邢国是周公姬旦第四子的封国,历来是中原抗击狄人的门户。这一次,狄人来势凶猛,邢国抵挡不住。

齐桓公还在犹豫,管仲说:“安乐就像毒酒,不能依恋。狄人就像豺狼,永远也不会满足。中原诸侯相互亲近,千万不能丢弃,应该救邢国。”

邢国之事还没有了结,狄人又如潮水一般攻进了卫国。

此时,卫国的国君就是那位好鹤的卫懿公。

卫懿公的父亲是卫惠公,卫惠公的父亲是卫宣公。

卫宣公的太子名叫急子。急子长到十四五岁,卫宣公为他选了一门好亲事。对方是谁呢?齐国的大美女宣姜。齐国自古多美女,宣姜就是齐国著名的文姜的姐姐。宣姜来到卫国,还没有跟急子成亲,卫宣公见她貌美如花,就自己娶了。

宣姜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寿,一个叫朔。这位公子寿,跟太子急子相处得很好,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感情深厚。这就冷落了公子朔。这位公子朔不是好人,心胸狭隘,阴险毒辣,时常在宣姜面前编造谎话,诬陷太子。宣姜自然希望卫宣公废了太子,改立自己的儿子,于是不断在卫宣公面前说急子的坏话。时间一长,昏了头的卫宣公听信了谗言。他实在找不到废太子的理由,就派急子出使齐国,让人装成强盗在半路上截杀他。

公子寿听到消息,心忧如焚,赶紧去阻止急子出发。远远就看到旄(máo)旗高悬在旗杆之上,这是出国使者的标志白旄——急子已经上船了。公子寿把情况告诉急子,让他逃走,急子却拒绝了,他说:“我不能违反父亲的命令而求生。”公子寿无论如何苦劝,急子也不醒悟。公子寿就说,那好吧,我们再畅饮一场,算我最后给你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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