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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1 19: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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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莎士比亚

出版社:知识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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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白林

辛白林试读:

出版说明

威廉·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1564—1616),英国文艺复兴时期伟大的剧作家、诗人,西方文艺史上最杰出的作家之一,全世界最卓越的文学家之一。他流传下来的作品包括37部戏剧、154首十四行诗、2首长篇叙事诗和其他诗歌。他的戏剧被翻译成所有现在使用着的主要语言,并且表演次数远远超过其他任何戏剧家。马克思将他和古希腊的埃斯库罗斯并称为“人类最伟大的戏剧天才”。

莎士比亚的作品从20世纪初首次出现在中国戏剧舞台上开始,就成为中国人心目中的戏剧经典。后来,在胡适的组织下,众多翻译家们,如梁实秋、闻一多、徐志摩等人一起翻译了莎士比亚戏剧全集。在此期间,取得翻译成就最大的是朱生豪。

朱生豪(1912—1944),著名的莎士比亚戏剧翻译家、诗人,浙江嘉兴人。曾就读于杭州之江大学中国文学系和英文系。1933年毕业后在上海世界书局任英文编辑。他从24岁起,以宏大的气魄、坚韧的毅力,经数年呕心沥血,译稿3次被毁,翻译出版了《莎士比亚戏剧全集》,共31部剧。他打破了英国牛津版按写作年代编排的次序,将莎剧分为喜剧、悲剧、史剧、杂剧4类,自成体系,从而更加方便中国读者阅读。迄今,他所译的《莎士比亚戏剧全集》是中国莎士比亚翻译作品中最完整的、质量较好的译本。唯一遗憾的是,朱生豪未能完成莎士比亚全部作品的翻译。

本套“莎士比亚经典作品集”以1947年世界书局出版的朱生豪译本为底本,分8卷对其进行编辑整理,共收录了包括莎士比亚四大喜剧、四大悲剧在内的31部经典作品。编辑过程中,编者仅对个别字词、标点符号及原稿中的剧名、人名、地名进行修正,最大限度地保持了朱生豪译本的原貌。如有不当之处,敬请读者朋友指正。编者

译者自序

于世界文学史中,足以笼罩一世,凌越千古,卓然为词坛之宗匠,诗人之冠冕者,其唯希腊之荷马,意大利之但丁,英之莎士比亚,德之歌德乎。此四子者,各于其不同之时代及环境中,发为不朽之歌声。然荷马史诗中之英雄,既与吾人之现实生活相去过远,但丁之天堂地狱,复与近代思想诸多抵牾;歌德去吾人较近,彼实为近代精神之卓越的代表。然以超脱时空限制一点而论,则莎士比亚之成就,实远在三子之上。盖莎翁笔下之人物,虽多为古代之贵族阶级,然彼所发掘者,实为古今中外贵贱贫富人人所同具之人性。故虽经三百余年以后,不仅其书为全世界文学之士所耽读,其剧本且在各国舞台与银幕上历久搬演而弗衰,盖由其作品中具有永久性与普遍性,故能深入人心如此耳。

中国读者闻莎翁大名已久,文坛知名之士,亦尝将其作品译出多种,然历观坊间各译本,失之于粗疏草率者尚少,失之于拘泥生硬者实繁有徒。拘泥字句之结果,不仅原作神味荡焉无存,甚且艰深晦涩,有若天书,令人不能卒读,此则译者之过,莎翁不能任其咎者也。

余笃嗜莎剧,尝首尾研诵全集至十余遍,于原作精神,自觉颇有会心。廿四年春,得前辈同事詹文浒先生之鼓励,始着手为翻译全集之尝试。越年战事发生,历年来辛苦搜集之各种莎集版本,及诸家注释考证批评之书,不下一二百册,悉数毁于炮火,仓促中唯携出牛津版全集一册,及译稿数本而已,厥后转辗流徙,为生活而奔波,更无暇晷,以续未竟之志。及三十一年春,目睹世变日亟,闭户家居,摈绝外务,始得专心一志,致力译事。虽贫穷疾病,交相煎迫,而埋头伏案,握管不辍。凡前后历十年而全稿完成(按译者撰此文时,原拟在半年后可以译竟。讵意体力不支,厥功未就,而因病重辍笔),夫以译莎工作之艰巨,十年之功,不可云久,然毕生精力,殆已尽注于兹矣。

余译此书之宗旨,第一在求于最大可能之范围内,保持原作之神韵,必不得已而求其次,亦必以明白晓畅之字句,忠实传达原文之意趣;而于逐字逐句对照式之硬译,则未敢赞同。凡遇原文中与中国语法不合之处,往往再四咀嚼,不惜全部更易原文之结构,务使作者之命意豁然呈露,不为晦涩之字句所掩蔽。每译一段竟,必先自拟为读者,察阅译文中有无暧昧不明之处。又必自拟为舞台上之演员,审辨语调之是否顺口,音节之是否调和,一字一句之未惬,往往苦思累日。然才力所限,未能尽符思想,乡居僻陋,既无参考之书籍,又鲜质疑之师友。谬误之处,自知不免。所望海内学人,惠予纠正,幸甚幸甚!

原文全集在编次方面,不甚惬当,兹特依据各剧性质,分为喜剧、悲剧、杂剧、史剧四辑,每辑各自成一系统。读者循是以求,不难获见莎翁作品之全貌。昔卡莱尔尝云:“吾人宁失百印度,不愿失一莎士比亚。”夫莎士比亚为世界的诗人,固非一国所独占;倘因此集之出版,使此大诗人之作品,得以普及中国读者之间,则译者之劳力,庶几不为虚掷矣。知我罪我,唯在读者。生豪书于三十三年四月

暴风雨

有一类游戏是很吃力的,但兴趣会使人忘记辛苦;有一类卑微的工作是用坚苦卓绝的精神忍受着的,最低陋的事情往往指向最崇高的目标。

导读

《暴风雨》是莎士比亚最后一部戏剧,于1611年上演,一如既往地穿插爱情、阴谋、魔幻和大段大段的台词。这部剧对我们来说尚且陌生,古式英语的拗口更让人担心,但在剧开演的瞬间,所有的担心都烟消云散。故事描写巫师普洛斯彼罗统治着一个小岛,之后不幸被人谋取篡位,在经过一番努力之后,最后终于恢复其统治者地位的故事。《暴风雨》是莎翁的经典文学名作,它有《仲夏夜之梦》的精灵童话,有《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故事,加上全剧弥漫在优美的歌谣音乐当中,是莎翁戏剧中较特殊的例子,此剧也是莎士比亚最后的艺术创作。

1608年以后,莎士比亚进入创作的最后时期。这时的莎士比亚已看到人文主义的理想在现实社会中无法实现,便从写悲剧转为写杂剧,从揭露、批判现实社会的黑暗转向写梦幻世界。因此,这一时期又称为莎士比亚的杂剧时期。这时期,他的作品往往通过神话式的幻想,借助超自然的力量来解决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作品贯串着宽恕、和解的精神,没有前期的欢乐,也没有中期的阴郁,而是充满美丽的生活幻想,充满浓郁的浪漫情调。《暴风雨》(1611)最能代表这一时期的风格,被称为“用诗歌写的遗嘱”。

剧中人物

阿隆佐 那不勒斯王西巴斯辛 阿隆佐之弟普洛斯彼罗 旧米兰公爵安东尼奥 普洛斯彼罗之弟,篡位者腓迪南那不勒斯王子贡柴罗 正直的老大臣凯列班 野性而丑怪的奴隶特林鸠罗 弄臣斯丹法诺 酗酒的管家船长水手长众水手米兰达 普洛斯彼罗之女爱丽儿 缥缈的精灵其他侍候普洛斯彼罗的精灵们地点

海船上,岛上

第一幕

第一场 在海中的一只船上。暴风雨和雷电【船长及水手长上。

船长 老大!

水手长 有,船长。什么事?

船长 好,对水手们说:出力,手脚麻利点儿,否则我们要触礁啦。出力,出力!(下)【众水手上。

水手长 喂,弟兄们!出力,出力,弟兄们!赶快,赶快!把中桅帆收起!留心着船长的哨子。——风,你尽管吹吧,只要船儿掉得转头,就让你去吹吧!【阿隆佐、西巴斯辛、安东尼奥、腓迪南、贡柴罗及余人等上。

阿隆佐 好水手长,小心哪。船长在哪里?拿出勇气来!

水手长 我劳驾你们,请到下面去。

安东尼奥 老大,船长在哪里?

水手长 你没听见他吗?你们妨碍了我们的工作。好好地待在舱里吧,你们简直是跟风浪一起来和我们作对。

贡柴罗 哎,大哥,别发脾气呀!

水手长 你叫这个海不要发脾气吧。走开!这些波涛哪里管得了什么国王不国王?到舱里去,安静些!别给我们添麻烦。

贡柴罗 好,但是请记住这船上载的是什么人。

水手长 随便什么人我都不放在心上,我只管我自个儿。你是个堂堂枢密大臣,要是你有本事命令风浪静下来,叫眼前大家都平安,那么我们愿意从此不再干这拉帆收缆的营生了。把你的威权用出来吧!要是你不能,那么还是谢谢天老爷让你活得这么长久,赶快钻进你的舱里去,等待着万一会来的厄运吧!——出力啊,好弟兄们!——快给我走开!(下)

贡柴罗 这家伙给我很大的安慰。我觉得他脸上一点没有命该淹死的记号,他的相貌活是一副要上绞架的神气。慈悲的命运之神啊,不要放过了他的绞刑啊!让绞死他的绳索作为我们的锚缆,因为我们的锚缆全然抵不住风暴!如果他不是命该绞死的,那么我们就倒霉了!(与众人同下)【水手长重上。

水手长 把中桅放下来!赶快!再低些,再低些!把大桅横帆张起来试试看。(内呼声)遭瘟的,喊得这么响!连风暴的声音和我们的号令都被压得听不见了。——【西巴斯辛、安东尼奥、贡柴罗重上。

水手长 又来了?你们到这儿来干吗?我们大家放了手,一起淹死了好不好?你们想要淹死是不是?

西巴斯辛 愿你喉咙里长起个痘疮来吧,你这大喊大叫、出口伤人、没有心肝的狗东西!

水手长 那么你来干,好不好?

安东尼奥 该死的贱狗!你这下流的、骄横的、喧哗的东西,我们才不像你那样害怕被淹死哩!

贡柴罗 我担保他一定不会被淹死。虽然这船不比果壳更坚牢,水漏得像一个浪狂的娘儿们一样。

水手长 紧紧靠着风行驶!扯起两面大帆来!把船向海洋中间开过去,避开陆地。【众水手浑身淋湿上。

众水手 完了!完了!求求上天吧!求求上天吧!什么都完了!(下)

水手长 怎么,我们非淹死不可吗?

贡柴罗 王上和王子在那里祈祷了。让我们跟着他们一起祈祷吧,大家的情形都一样。

西巴斯辛 我真按捺不住我的怒火。

安东尼奥 我们的生命全然被醉汉们在捉弄着。——这个大嘴巴的恶徒!倘使你被淹死的话,十次的波涛冲打你的尸体!

贡柴罗 他总要被绞死的,即使每一滴水都发誓不同意,而是气势汹汹地要把他一口吞下去。【幕内嘈杂的呼声:——“可怜我们吧!”——“我们遭难了!我们遭难了!”——“再会吧,我的妻子!我的孩儿!”——“再会吧,兄弟!”——“我们遭难了!我们遭难了!我们遭难了!”——

安东尼奥 让我们大家跟王上一起沉没吧!(下)

西巴斯辛 让我们去和他告别一下。(下)

贡柴罗 现在我真愿意用千顷的海水来换得一亩荒地,草莽荆棘,什么都好。照上天的旨意行事吧!但是我倒宁愿死在陆地上。(下)第二场 岛上。普洛斯彼罗所居洞室之前【普洛斯彼罗及米兰达上。

米兰达 亲爱的父亲,假如你曾经用你的法术使狂暴的海水兴起这场风浪,请你使它们平息了吧!天空似乎要倒下发臭的沥青来,但海水腾涌到天的脸上,把火焰浇熄了。唉!我瞧着那些受难的人们,我也和他们同样受难:这样一只华丽的船,里面一定载着好些尊贵的人,一下子便撞得粉碎!啊,那呼号的声音一直打进我的心坎。可怜的人们,他们死了!要是我是一个有权力的神,我一定要叫海沉进地中,不让它把这只好船和它所载着的人们一起这样吞没了。

普洛斯彼罗 安静些,不要惊慌!告诉你那仁慈的心,一点灾祸都不会发生。

米兰达 唉,不幸的日子!

普洛斯彼罗 不要紧的。凡我所做的事,无非是为你打算,我的宝贝!我的女儿!你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我从什么地方来。你也不会想到我是一个比普洛斯彼罗——一所十分寒碜的洞窟的主人,你的微贱的父亲——更出色的人物。

米兰达 我从来不曾想到要知道得更多一些。

普洛斯彼罗 现在是我该更详细地告诉你一些事情的时候了。帮我把我的法衣脱去。好,(放下法衣)躺在那里吧,我的法术!——揩干你的眼睛,安心吧!这场凄惨的沉舟的景象使你的同情心如此激动。我曾经借着我的法术的力量非常妥善地预先安排好:你听见他们呼号,看见他们的船沉没,但这船里没有一个人会送命,即使随便什么人的一根头发也不会损失。坐下来,你必须知道得更详细一些。

米兰达 你总是刚要开始告诉我我是什么人,便突然住了口,对于我的徒然的探问的回答,只是一句“且慢,时机还没有到”。

普洛斯彼罗 现在时机已经到了,就在这一分钟它要叫你撑开你的耳朵。乖乖地听着吧。你能不能记得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的那段时间?我想你不会记得,因为那时你还不过三岁。

米兰达 我当然记得,父亲。

普洛斯彼罗 你怎么会记得?什么房屋?或是什么人?把留在你脑中的随便什么印象告诉我吧。

米兰达 那是很遥远的事了,它不像是记忆所证明的事实,倒更像是一个梦。不是曾经有四五个妇人服侍过我吗?

普洛斯彼罗 是的,而且还不止此数呢,米兰达。但是这怎么会留在你的脑中呢?你在过去时光的幽暗的深渊里,还看不看得见其余的影子?要是你记得在你来这里以前的情形,也许你也能记得你怎样到这里来的。

米兰达 但是我不记得了。

普洛斯彼罗 十二年之前,米兰达,十二年之前,你的父亲是米兰的公爵,并且是一个有权有势的国君。

米兰达 父亲,您不是我的父亲吗?

普洛斯彼罗 你的母亲是一位贤德的妇人,她说你是我的女儿。你的父亲是米兰的公爵,他的唯一的嗣息就是你,一位堂堂的郡主。

米兰达 天啊!我们是遭到了什么样的奸谋才离开那里的呢?还是这算是一桩幸运的事呢?

普洛斯彼罗 都是,都是,我的孩儿。如你所说的,因为遭到了奸谋,我们才离开了那里,因为幸运,我们才漂流到此。

米兰达 唉!想到我给你的种种劳心焦虑,真使我心里难过得很,只是我记不得了——请再讲下去吧。

普洛斯彼罗 我的弟弟,就是你的叔父,名叫安东尼奥。听好,世上真有这样奸恶的兄弟!除了你之外,他就是我在世上最爱的人了,我把国事都托付他管理。那时候米兰在列邦中称雄,普洛斯彼罗也是最出名的公爵,威名远播,在学问艺术上更是一时无双。我因为专心研究,便把政治放到我弟弟的肩上,对于自己的国事不闻不问。你那坏心肠的叔父——你在不在听我?

米兰达 我在聚精会神地听着,父亲。

普洛斯彼罗 学会了怎样接受或驳斥臣民的诉愿,谁应当拔擢,谁因为升迁太快而应当贬抑。把我手下的人重新封叙,迁调的迁调,改用的改用。大权在握,使国中所有的人心都要听从他的喜恶。他简直成为一株常春藤,掩蔽了我参天的巨干,并吸收去我的精华。——你不在听吗?

米兰达 啊,好父亲!我在听着。

普洛斯彼罗 听好。我这样遗弃了俗务,在幽居生活中修养我的德行。除了生活过于孤寂之外,我这门学问真可说胜过世上所称道的一切事业。谁知这却引起了我那恶弟的毒心。我给予他的无限大的信托,正像善良的父母生出刁顽的儿女来一样,得到的酬报只是他的同样无限大的欺诈。他这样做了一国之主,不但握有我的岁入的财源,更僭用我的权力从事搜括。像一个说谎的人自己相信自己的欺骗一样,他俨然以为自己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公爵。处于代理者的位置上,他用一切的威权铺张着外表上的庄严:他的野心于是逐渐膨胀起来——你在不在听我?

米兰达 您的故事,父亲,能把聋子都治好呢。

普洛斯彼罗 作为代理公爵的他,和他所代理的公爵之间,还横隔着一重屏障。他自然希望撤除这重屏障,使自己成为米兰大权独揽的主人翁。我呢,一个可怜的人,书斋便是我广大的公国,他以为我已没有能力处理政事。因为一心觊觎着大位,他便和那不勒斯王协谋,甘愿每年进贡臣服,把他自己的冠冕俯伏在他人的王冠之前。唉,可怜的米兰!一个从来不曾向别人低首下心过的邦国,这回却遭到了可耻的卑屈!

米兰达 天哪!

普洛斯彼罗 听我告诉你他所缔结的条款,以及此后发生的事情,然后再告诉我那算不算得是一个好兄弟。

米兰达 我实在不敢冒渎我的可敬的祖母,然而美德的娘亲有时会生出不肖的儿子来。

普洛斯彼罗 现在要说到这条约了。这位那不勒斯王因为跟我有根深蒂固的仇恨,答应了我弟弟的要求。那就是说,以称臣纳贡——我也不知要纳多少贡金——作为交换的条件,他当立刻把我和属于我的人撵出国境,而把大好的米兰和一切荣衔权益全部赏给我的弟弟。因此在命中注定的某夜,不义之师被召集起来,安东尼奥打开了米兰的国门。在寂静的深宵,阴谋的执行者便把我和哭泣着的你赶了出来。

米兰达 唉,可叹!我已记不起那时我是怎样哭的,但我现在愿意再哭泣一番。这是一件想起来太叫人伤心的事。

普洛斯彼罗 你再听我讲下去,我便要叫你明白眼前这一回事情。否则这故事便是一点不相干的了。

米兰达 为什么那时他们不杀害我们呢?

普洛斯彼罗 问得不错,孩子,谁听了我的故事都会产生这个疑问。亲爱的,他们没有这胆量,因为我的人民十分爱戴我,而且他们也不敢在这事情上留下太重大的污迹。他们希图用比较清白的颜色去掩饰他们的毒心。一句话,他们把我们押上船,驶出了十几英里以外的海面。在那边他们已经预备好一只腐朽的破船,帆篷、缆索、桅樯——什么都没有,就是老鼠一见也会自然而然地退缩开去。他们把我们推到这破船上,听任我们向着周围的怒海呼号,望着迎面的狂风悲叹。那同情的风陪着我们发出叹息,却反而增添了我们的危险。

米兰达 唉,那时您是怎样受我的烦累呢!

普洛斯彼罗 啊,你是个小天使,幸亏有你我才不致绝望而死!上天赋予你一种坚忍,当我把热泪向大海挥洒、因心头的怨苦而呻吟的时候,你却向我微笑。为了这我才生出忍耐的力量,准备抵御一切接踵而来的祸患。

米兰达 我们是怎样上岸的呢?

普洛斯彼罗 靠着上天的保佑,我们有一些食物和清水,那是一个那不勒斯的贵人贡柴罗——那时他被任命为参与这件阴谋的使臣——出于善心而给我们的。另外还有一些好衣裳、毛织品和各种需用的东西,使我们受惠不少。他又知道我爱好书籍,特意从我的书斋里把那些我看得比一个公国更宝贵的书给我带了来。

米兰达 我多么希望能见一见这位好人!

普洛斯彼罗 现在我要起来了。(把法衣重新穿上)静静地坐着,听我讲完我们海上的惨史。后来我们到达了这个岛上,就在这里,我亲自做你的教师,使你得到比别的公主小姐们更丰富的知识,因为她们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无聊的事情上,而且她们的师傅也绝对不会这样认真。

米兰达 真感谢您啊!现在请告诉我,父亲,为什么您要兴起这场风浪?因为我的心中仍惊疑不定。

普洛斯彼罗 听我说下去!现在由于奇怪的偶然,慈悲的上天眷宠着我,已经把我的仇人们引到这岛岸上来了。我借着预知术料知福星正在临近我命运的顶点,要是现在轻易放过了这机会,以后我的一生将再没有出头的希望。别再多问啦,你已经倦得都瞌睡了。很好,放心睡吧!我知道你身不由主。(米兰达睡)出来,仆人,出来!我已经预备好了。来啊,我的爱丽儿,来吧!【爱丽儿上。

爱丽儿 万福,尊贵的主人!威严的主人,万福!我来听候你的旨意。无论在空中飞也好,在水里游也好,向火里钻也好,腾云驾雾也好,凡是你有力的吩咐,爱丽儿愿意用全副的精神奉行。

普洛斯彼罗 精灵,你有没有完全按照我的命令指挥那场风波?

爱丽儿 桩桩件件都没有忘失。我跃登到了国王的船上,变作一团滚滚的火球,一会儿在船头上,一会儿在船腰上,一会儿在甲板上,一会儿在每一间船舱中,我扇起了恐慌。有时我分身在各处烧起火来,中桅上,帆桁上,斜桅上——都同时燃烧起来。然后我再把一团团火焰合拢来,即使是天神的闪电,那可怕的震雷的先驱者,也没有这样迅速而炫人眼目。硫磺的火光和轰炸声似乎在围攻那威风凛凛的海神,使他的怒涛不禁颤抖,使他手里可怕的三叉戟不禁摇晃。

普洛斯彼罗 我的能干的精灵!谁能这样坚定、镇静,在这样的骚乱中不曾惊慌失措呢?

爱丽儿 没有一个人不是发疯似的干着一些不顾死活的勾当。除了水手们之外,所有的人都逃出火光融融的船而跳入泡沫腾涌的海水中。王子腓迪南头发像海草似的乱成一团,第一个跳入水中。他高呼着:“地狱开了门,所有的魔鬼都出来了!”

普洛斯彼罗 啊,那真是我的好精灵啊!但是这回乱子是不是就在靠近海岸的地方呢?

爱丽儿 就在海岸附近,主人。

普洛斯彼罗 但是他们都没有送命吗,爱丽儿?

爱丽儿 一根头发都没有损失,他们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一点斑迹,反而比以前更干净了。照着你的命令,我把他们一队一队地分散在这岛上。国王的儿子我叫他独个儿上岸,把他遗留在岛上一个隐僻的所在,让他悲伤地抱着双臂,坐在那儿望着天空长吁短叹,把空气都吹凉了。

普洛斯彼罗 告诉我你怎样处置国王的船上的水手们和其余的船舶?

爱丽儿 国王的船安全地停泊在一个幽静的所在,你曾经某次在半夜里把我从那里叫醒前去采集永远为波涛冲打的百慕大群岛上的露珠,船便藏在那个地方。那些水手们在精疲力竭之后,我已经用魔术使他们昏睡过去,现今都躺在舱口底下。其余的船舶我把它们分散之后,已经重又会合,现今在地中海上。他们以为他们看见国王的船已经沉没,国王已经溺死,都失魂落魄地驶回那不勒斯去了。

普洛斯彼罗 爱丽儿,你的差事干得一事不差。但是还有些事情要你做。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爱丽儿 中午已经过去。

普洛斯彼罗 至少已经过去了两个钟头了。从此刻起到六点钟之间的时间,我们两人必须好好利用,不要让它白白地过去。

爱丽儿 还有繁重的工作吗?你既然这样麻烦我,我不得不向你提醒你所承诺我而还没有履行的诺言。

普洛斯彼罗 怎么啦!生起气来了?你要求些什么?

爱丽儿 我的自由。

普洛斯彼罗 在限期未满之前吗?别再说了吧!

爱丽儿 请你想想我曾经为你怎样尽力服务过。我不曾对你撒过一次谎,不曾犯过一次过失,侍候你的时候,不曾发过一句怨言。你曾经答应过我缩短一年的期限的。

普洛斯彼罗 你忘记了我从怎样的苦难里把你救出来吗?

爱丽儿 不曾。

普洛斯彼罗 你一定忘记了,而以为踏着海底的软泥,穿过凛冽的北风,当寒霜冻结的时候在地下水道中为我奔走,便算是了不得的辛苦了。

爱丽儿 我不曾忘记,主人。

普洛斯彼罗 你说谎,你这坏蛋!那个恶女巫西考拉克斯——她因为年老和心肠恶毒,全身伛偻得都像一个环了——你已经把她忘了吗?你把她忘了吗?

爱丽儿 不曾,主人。

普洛斯彼罗 你一定已经忘了。她是在什么地方出生的?对我说来。

爱丽儿 在阿尔及尔,主人。

普洛斯彼罗 噢!是在阿尔及尔吗?我必须每个月向你复述一次你的来历,因为你一下子便要忘记。这个万恶的女巫西考拉克斯,因为作恶多端,她的妖法没人听见了不害怕,所以被逐出阿尔及尔。他们因为她曾经行过某件好事,因此不曾杀死她。是不是?

爱丽儿 是的,主人。

普洛斯彼罗 这个眼圈发青的妖妇被押到这儿来的时候,正怀着孕,水手们把她丢弃在这座岛上。你,我的奴隶,据你自己说那时是她的仆人,因为你是个太柔善的精灵,不能奉行她的粗暴的、邪恶的命令,因此违拗了她的意志。她在一阵暴怒中借着她的强有力的妖法的帮助,把你幽禁在一株坼裂的松树中。在那松树的裂缝里你挨过了十二年痛苦的岁月。后来她死了,你便一直留在那儿,像水车轮拍水那样急速地、不断地发出你的呻吟来。那时这岛上除了她所生产下来的那个儿子,一个浑身斑痣的妖妇贱种之外,就没有一个人了。

爱丽儿 不错,那是她的儿子凯列班。

普洛斯彼罗 那个凯列班是一个蠢物,现在被我收留着做苦役。你当然知道得十分清楚,那时我发现你处在怎样的苦难中,你的呻吟使得豺狼长嗥,哀鸣刺透了怒熊的心胸。那是一种沦于永劫的苦恼,就是西考拉克斯也没有法子让你解脱。后来我到了这岛上,听见了你的呼号,才用我的法术使那株松树张开裂口,把你放了出来。

爱丽儿 我感谢你,主人。

普洛斯彼罗 假如你再要叽里咕噜的话,我要劈开一株橡树,把你钉在它多节的内心,让你再呻吟十二个冬天。

爱丽儿 饶恕我,主人,我愿意听从命令,好好地执行你的差事。

普洛斯彼罗 好吧,你倘若好好办事,两天之后我就释放你。

爱丽儿 那真是我的好主人!你要吩咐我做什么事?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事!

普洛斯彼罗 去把你自己变成一个海中的仙女,除了我之外不要让别人的眼睛看见你。去,装扮好了再来。去吧,用心一点!(爱丽儿下)醒来,心肝,醒来!你睡得这么熟,醒来吧!

米兰达 (醒)您的奇异的故事使我昏沉睡去。

普洛斯彼罗 清醒一下。来,我们要去访问访问我的奴隶凯列班,他是从来不曾有过一句好话回答我们的。

米兰达 那是一个恶人,父亲,我不高兴看见他。

普洛斯彼罗 虽然这样说,我们也缺不了他:他给我们生火,给我们捡柴,也为我们做有用的工作。——喂,奴才!凯列班!你这泥块!哑了吗?

凯列班 (在内)里面木头已经尽够了。

普洛斯彼罗 跑出来,跟你说,还有事情要你做呢。出来,你这乌龟!还不来吗?【爱丽儿重上,做水中仙女的形状。

普洛斯彼罗 出色的精灵!我的伶俐的爱丽儿,过来我对你讲话。(耳语)

爱丽儿 主人,一切依照你的吩咐。(下)

普洛斯彼罗 你这恶毒的奴才,魔鬼和你那万恶的老娘合生下来的,你给我滚出来吧!【凯列班上。

凯列班 但愿我那老娘用乌鸦毛从不洁的沼泽上刮下来的毒露一齐倒在你们两人身上!但愿一阵西南的恶风把你们吹得浑身都起水疱!

普洛斯彼罗 记住吧,为着你的出言不逊,今夜要叫你抽筋,叫你的腰像有针在刺,使你喘得透不过气来。所有的刺猬们将在漫漫的长夜里折磨你,你将要被刺得遍身像蜜蜂窠一般,每刺一下都要比蜂刺难受得多。

凯列班 我必须吃饭。这岛是我老娘西考拉克斯传给我而被你夺了去的。你刚来的时候,抚拍我,待我好,还给我有浆果的水喝,教给我白天亮着的大的光叫什么名字,晚上亮着的小的光叫什么名字。因此我以为你是个好人,把这岛上一切的富源都指点给你知道,什么地方是清泉、盐井,什么地方是荒地和肥田。我真该死让你知道这一切!但愿西考拉克斯一切的符咒、癞蛤蟆、甲虫、蝙蝠,都咒在你身上!本来我可以自称为王,现在却要做你的唯一的奴仆。你把我禁锢在这堆岩石的中间,而把整个岛给你自己受用。

普洛斯彼罗 满嘴扯谎的贱奴!好心肠不能使你感恩,只有鞭打才能教训你!虽然你这样下流,我也曾用心好好对待你,让你住在我自己的洞里,谁叫你胆敢想要破坏我孩子的贞操!

凯列班 啊哈哈哈!要是那时上了手才真好!你倘然不曾妨碍我的事,我早已使这岛上住满大大小小的凯列班了。

普洛斯彼罗 可恶的贱奴,不学一点好,坏的事情样样都来得!我因为看你的样子可怜,才辛辛苦苦地教你讲话,每时每刻教导你这样那样。那时你这野鬼连自己说的什么也不懂,只会像一只野东西一样咕噜咕噜。我教你怎样用说话来表达你的意思,但是像你这种下流胚,即使受了教化,天性中的顽劣仍是改不过来,因此你才活该被禁锢在这堆岩石的中间。其实单单把你囚禁起来也还是宽待了你。

凯列班 你教我讲话,我从这上面得到的益处只是知道怎样骂人,但愿血瘟病瘟死了你,因为你要教我说你的那种话!

普洛斯彼罗 妖妇的贱种,滚开去!去把柴搬进来。懂事的话,赶快些,因为还有别的事要你做。你在耸肩吗,恶鬼?要是你不好好做我吩咐你做的事,或是心中不情愿,我要叫你浑身抽搐。叫你每个骨节里都痛起来。叫你在地上打滚咆哮,连野兽听见你的呼号都会吓得发抖。

凯列班 啊,不要,我求求你!(旁白)我不得不服从,因为他的法术有很大的力量,就是我老娘所礼拜的神明塞提柏斯也得听他指挥,做他的仆人。

普洛斯彼罗 贱奴,去吧!(凯列班下)【爱丽儿隐形重上,弹琴唱歌;腓迪南随后。

爱丽儿 (唱)

来吧,来到黄沙的海滨,

把手儿牵得牢牢,

深深地展拜细吻轻轻,

叫海水奠起波涛——

柔舞翩翩在水面飘扬。

可爱的精灵,伴我歌唱。

听!听!(和声)

汪!汪!汪!(散乱地)

看门狗儿的叫声,(和声)

汪!汪!汪!(散乱地)

听!听!我听见雄鸡

昂起了颈儿长啼,(啼声)

喔喔喔!

腓迪南 这音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在天上,还是在地上?现在已经静止了。一定的,它是为这岛上的神灵而弹唱的。当我正坐在海滨,思念我的父王的惨死而重又痛哭起来的时候,这音乐便从水面掠了过来,飘到我的身旁,它的甜柔的乐曲平静了海水的怒涛,也安定了我激荡的感情。因此我跟随着它,或者不如说是它吸引了我,——但它现在已经静止了。啊,又唱起来了。

爱丽儿 (唱)

五的水深处躺着你的父亲,

他的骨骼已化成珊瑚。

他眼睛是耀眼的明珠。

他消失的全身没有一处不曾

受到海水神奇的变幻,

化成瑰宝,富丽而珍怪。

海的女神时时摇起他的丧钟,(和声)

叮!咚!

听!我现在听到了叮咚的丧钟。

腓迪南 这支歌在纪念我的溺毙的父亲。这一定不是凡间的音乐,也不是地上来的声音。我现在听出来它是在我的头上。

普洛斯彼罗 抬起你的被睫毛深掩的眼睛来,看一看那边有什么东西。

米兰达 那是什么?一个精灵吗?啊,上帝,它是怎样向着四周瞧望啊!相信我的话,父亲,它生得这样美!但那一定是一个精灵。

普洛斯彼罗 不是,女儿,他会吃也会睡,和我们一样有各种知觉。你所看见的这个年轻汉子就是遭到船难的其中一人。要不是因为忧伤损害了他的美貌——美貌最怕忧伤来损害——你确实可以称他为一个美男子。他因为失去了他的同伴,正在四处徘徊着寻找他们呢。

米兰达 我简直要说他是个神,因为我从来不曾见过宇宙中有这样出色的人物。

普洛斯彼罗 (旁白)哈!有几分意思了,这正是我中心所愿望的。好精灵!为了你这次功劳,我要在两天之内恢复你的自由。

腓迪南 再不用疑惑,这一定是这些乐曲所奏奉的女神了!——请你俯允我的祈求,告诉我你是否属于这个岛上。指点我怎样在这里安身。我的最后的最大的一个请求是你——神奇的女郎啊!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位凡间的女子?

米兰达 并没什么神奇,先生,不过我确实是一个凡间的女子。

腓迪南 天啊!她说着和我同样的言语!唉!要是我在我的本国,在说这种言语的人们中间,我要算是最尊贵的人。

普洛斯彼罗 什么!最尊贵的?假如给那不勒斯的国王听见了,他将怎么说呢?请问你将成为何等样的人?

腓迪南 我是一个孤独的人,如同你现在所看见的,但听你说起那不勒斯,我感到惊异。我的话,那不勒斯的国王已经听见了,就因为给他听见了,我才要哭。因为我正是那不勒斯的国王,亲眼看见我的父亲随船覆溺,我的眼泪到现在还不曾干过。

米兰达 唉,可怜!

腓迪南 是的,溺死的还有他的一切大臣,其中有两人是米兰的公爵和他的卓越的儿子。

普洛斯彼罗 (旁白)假如现在是适当的时机,米兰的公爵和他的更卓越的女儿就可以把你驳倒了。才第一次见面他们便已在眉目传情了。可爱的爱丽儿!为着这我要使你自由。(向腓迪南)且慢,老兄,我觉得你有些转错了念头!我有话跟你说。

米兰达 (旁白)为什么我的父亲说得这样暴戾?这是我一生中所见到的第三个人。而且是第一个我为他叹息的人。但愿怜悯激动我父亲的心,使他也和我抱同样的感觉才好!

腓迪南 (旁白)啊!假如你是个还没有爱上别人的闺女,我愿意立你做那不勒斯的王后。

普洛斯彼罗 且慢,老兄,有话跟你讲。(旁白)他们已经彼此情丝互缚了。但是这样顺利的事儿我需要给他们一点障碍,因为恐怕太不费力的获得会使人看不起他的追求的对象。(向腓迪南)一句话,我命令你用心听好。你在这里僭窃着不属于你的名号,到这岛上来做密探,想要从我——这海岛的主人——手里盗取海岛,是不是?

腓迪南 凭着堂堂男子的名义,我否认。

米兰达 这样一座殿堂里是不会容留邪恶的,要是邪恶的精神占有这么美好的一所宅屋,善良的美德也必定会努力住进去的。

普洛斯彼罗 (向腓迪南)跟我来。(向米兰达)不许帮他说话。他是个奸细。(向腓迪南)来,我要把你的头颈和脚枷锁在一起,给你喝海水,拿淡水河中的贝蛤、干枯的树根和橡果的皮壳给你做食物。跟我来。

腓迪南 不,我要抗拒这样的待遇,除非我的敌人有更大的威力。(拔剑,但为魔法所制不能动)

米兰达 亲爱的父亲啊,不要太折磨他,因为他很和蔼,并不可怕!

普洛斯彼罗 什么!小孩子倒管教起老人家来了不成?——放下你的剑,奸细!你只会装腔作势,但是不敢动手,因为你的良心中充满了罪恶。来,不要再装出那副斗剑的架式了,因为我能用这根杖的力量叫你的武器落地。

米兰达 我请求您,父亲!

普洛斯彼罗 走开,不要拉住我的衣服!

米兰达 父亲,发发慈悲吧!我愿意做他的保人。

普洛斯彼罗 不许说话!再多嘴,我不恨你也要骂你了。什么!帮一个骗子说话吗?嘘!你以为世上没有和他一样的人,因为你除了他和凯列班之外不曾见过别的人。傻丫头!和大部分人比较起来,他不过是个凯列班,他们都是天使哩!

米兰达 真是这样的话,我的爱情的愿望是极其卑微的,我并不想看见一个更美好的人。

普洛斯彼罗 (向腓迪南)来,来,服从吧!你已经软弱得完全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腓迪南 正是这样,我的精神好像在梦里似的,全然被束缚住了。我的父亲的死亡,我自己所感觉到的软弱无力,我的一切朋友们的丧失,以及这个将我屈服的人对我的恫吓,对于我全然不算什么,只要我能在我的囚牢中每天看见一次这位女郎。这地球的每个角落让自由的人们去受用吧,我在这样一个牢狱中已经觉得很宽广的了。

普洛斯彼罗 (旁白)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向腓迪南)走来!——你干得很好,好爱丽儿!(向腓迪南)跟我来!(向爱丽儿)听我吩咐你此外应该做的工作。

米兰达 宽心吧,先生!我父亲的性格不像他的说话那样坏,他向来不是这样的。

普洛斯彼罗 你将像山上的风一样自由,但你必须先执行我所吩咐你的一切。

爱丽儿 一个字都不会弄错。

普洛斯彼罗 (向腓迪南)来,跟着我。(向米兰达)不要为他说情。(同下)

第二幕

第一场 岛上的另一处【阿隆佐、西巴斯辛、安东尼奥、贡柴罗、阿德里安、弗兰西斯科及余人等上。

贡柴罗 大王,请不要悲伤了吧!您跟我们大家都有应该高兴的理由,因为把我们的脱险和我们的损失较量起来,我们是十分幸运的。我们所逢的不幸是极平常的事,每天都有一些航海者的妻子、商船的主人和托运货物的商人,遭到和我们同样的逆运,但是像我们这次安然无恙的奇迹,却是一百万个人中间也难得有一个人碰到过的。所以,陛下,请您平心静气地把我们的一悲一喜称量一下吧。

阿隆佐 请你不要讲话。

西巴斯辛 他厌弃安慰好像厌弃一碗冷粥一样。

安东尼奥 可是那位善心的人不肯就此甘休。

西巴斯辛 瞧吧,他在旋转着他那嘴巴里的发条,不久他那口钟又要敲起来啦。

贡柴罗 大王——

西巴斯辛 钟鸣一下,数好。

贡柴罗 人如果把每一种降临到他身上的忧愁都容纳进他的心里,那他可就大大地——

西巴斯辛 大大地有赏。

贡柴罗 大大地把身子伤了。可不,你讲的比你想的更有道理些。

西巴斯辛 想不到你一接口,我的话也就聪明起来了。

贡柴罗 所以,大王——

安东尼奥 咄!他多么浪费他的唇舌!

阿隆佐 请你把你的言语节省点儿吧。

贡柴罗 好,我已经说完了,不过——

西巴斯辛 他还要讲下去。

安东尼奥 我们来打赌一下,他跟阿德里安两个人,这回谁先开口?

西巴斯辛 那只老公鸡。

安东尼奥 我说是那只小鸡儿。

西巴斯辛 好,赌些什么?

安东尼奥 输者大笑三声。

西巴斯辛 算数。

阿德里安虽然这岛上似乎很荒凉——

西巴斯辛 哈!哈!哈!你赢了。

阿德里安不能居住,而且差不多无路可通——

西巴斯辛 然而——

阿德里安然而——

安东尼奥 这两个字是他缺少不了的口头禅。

阿德里安然而气候一定是很美好、很温和、很可爱的。

安东尼奥 气候是一个可爱的姑娘。

西巴斯辛 而且很温和哩——照他那样文质彬彬的说法。

阿德里安吹气如兰的香风飘拂到我们的脸上。

西巴斯辛 仿佛风也有呼吸器官,而且还是腐烂的呼吸器官。

安东尼奥 也可能是让沼泽地给熏臭了。

贡柴罗 这里具有一切对人生有益的条件。

安东尼奥 不错,除了生活的必需品之外。

西巴斯辛 那简直是没有,或者非常之少。

贡柴罗 草儿望上去多么茂盛而蓬勃,多么青葱!

安东尼奥 地面实在只是一片黄土色。

西巴斯辛 加上一点点的绿。

安东尼奥 他的话说得不算十分错。

西巴斯辛 错是不算十分错,只不过完全不对而已。

贡柴罗 但最奇怪的是,那简直叫人不敢相信——

西巴斯辛 无论是谁夸张起来总是这么说。

贡柴罗 我们的衣服在水里浸过之后,却是照旧干净而有光彩。不但没有留下盐水斑痕,反而像是新染过的一样。

安东尼奥 假如他有一只衣袋会说话,它会不会说他撒谎呢?

西巴斯辛 嗯,但也许会很不老实地把他的谣言包得好好的。

贡柴罗 克拉莉贝尔公主跟突尼斯王大婚的时候,我们在非洲第一次穿上这身衣服,我觉得它们现在正和那时一样新。

西巴斯辛 那真是一桩美满的婚姻,我们的归航也顺利得很呢。

阿德里安突尼斯从来没有娶过这样一位绝世的王后。

贡柴罗 自从狄多寡妇之后,他们的确不曾有过这样一位王后。

安东尼奥 寡妇!该死!怎样掺进一个寡妇来了呢?狄多寡妇,嘿!

西巴斯辛 也许他还要说出鳏夫埃涅阿斯来了呢。大王,您能够容忍他这样胡说八道吗?

阿德里安你说狄多寡妇吗?照我观察看来,她是迦太基的,不是突尼斯的。

贡柴罗 这个突尼斯,足下,就是迦太基。

阿德里安 迦太基?

贡柴罗 确实告诉你,它便是迦太基。

安东尼奥 他的说话简直比神话中所说的竖琴还神奇。

西巴斯辛 居然把城墙跟房子一起搬了地方啦。

安东尼奥 他还要行些什么不可能的奇迹呢?

西巴斯辛 我想他也许想要把这个岛装在口袋里,带回家去赏给他的儿子,就像赏给他一只苹果一样。

安东尼奥 再把这苹果核种在海里,于是又有许多岛长起来啦。

贡柴罗 呃?

安东尼奥 呃,不消多少时候。

贡柴罗 (向阿隆佐)大人,我们刚才说的是我们现在穿着的衣服新得跟我们在突尼斯参加公主的婚礼时一样,公主现在已经是一位王后了。

安东尼奥 而且是那里从来不曾有过的第一位出色的王后。

西巴斯辛 除了狄多寡妇之外,我得请你记住。

安东尼奥 啊,狄多寡妇!对了,还有狄多寡妇。

贡柴罗 我的紧身衣,大人,不是跟第一天穿上去的时候一样新吗?我的意思是说有几分差不多新。

安东尼奥 那“几分”你补充得很周到。

贡柴罗 不是吗,当我在公主大婚时穿着它的时候?

阿隆佐 你唠唠叨叨地把这种话塞进我的耳朵里,把我的胃口都倒尽了。我真希望我不曾把女儿嫁到那里!因为从那边动身回来,我的儿子便失去了。在我的感觉中,她也同样已经失去,因为她离意大利这么远,我将永远不能再见她一面。唉,我的儿子,那不勒斯和米兰的储君!你到底葬身在哪一条鱼的腹中呢?

弗兰西斯科 大王,他也许还活着。我看见他击着波浪,将身体耸出在水面上,不顾浪涛怎样和他作对,他凌波而前,尽力抵御着迎面而来的最大的巨浪。他的勇敢的头总是探出在怒潮的上面,而把他那壮健的臂膊以有力的姿势将自己划近岸边。海岸的岸脚已被浪潮侵蚀空了,那倒挂的岩顶似乎在俯向着他,要把他援救起来。我确信他是平安地到了岸上。

阿隆佐 不,不,他已经死了。

西巴斯辛 大王,您给自己带来这一重大的损失,倒是应该感谢您自己,因为您不把您的女儿留着赐福给欧洲人,却宁愿把她捐弃给一个非洲人,至少她从此远离了您的眼前,难怪您要伤心掉泪了。

阿隆佐 请你别再说了吧。

西巴斯辛 我们大家都曾经跪求着您改变您的意志。她自己也处于怨恨和服从之间,犹豫不决应当迁就哪一个方面。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您的儿子,恐怕再没有看见他的希望了。因为这一回的举动,米兰和那不勒斯又加添了许多寡妇,我们带回家乡去安慰她们的男人却没有几个。一切过失全在您的身上。

阿隆佐 这确是最严重的损失。

贡柴罗 西巴斯辛大人,您说的自然是真话,但是太苛酷了点儿,而且现在也不该说这种话。应当敷膏药的时候,你却去触动痛处。

西巴斯辛 说得很好。

安东尼奥 而且真像一位大夫的样子。

贡柴罗 当您为愁云笼罩的时候,大王,我们也都一样处于阴沉的天气中。

西巴斯辛 阴沉的天气?

安东尼奥 阴沉得很。

贡柴罗 如果这一个岛归我所有,大王——

安东尼奥 他一定要把它种满了荨麻。

西巴斯辛 或是酸模草,或是锦葵。

贡柴罗 而且我要是这岛上的王的话,请猜我将做些什么事?

西巴斯辛 使你自己不致喝醉,因为无酒可饮。

贡柴罗 在这共和国中我要实行一切与众不同的措施:我要禁止一切的贸易。没有地方官的设立。没有文学。富有、贫穷和雇佣都要废止。契约、承袭、疆界、区域、耕种、葡萄园都没有。金属、谷物、酒、油都没有用处。废除职业,所有的人都不做事。妇女也这样,但她们天真而纯洁。没有君主——

西巴斯辛 但是他说他是这岛上的王。

安东尼奥 他的共和国的后面的部分把开头的部分忘了。

贡柴罗 大自然中一切的产物都不用血汗劳力而获得。叛逆、重罪、剑、戟、刀、枪、炮以及一切武器的使用,一律杜绝。但是大自然会自己产生出一切丰饶的东西,养育我那些纯朴的人民。

西巴斯辛 他的人民中间没有结婚这一件事吗?

安东尼奥 没有的,老兄,大家闲荡着,尽是些娼妓和无赖。

贡柴罗 我要照着这样的理想统治,足以媲美以往的黄金时代。

西巴斯辛 上帝保佑吾王!

安东尼奥 贡柴罗万岁!

贡柴罗 而且——您在不在听我,大王?

阿隆佐 算了,请你别再说下去了吧!你对我尽说些没意思的话。

贡柴罗 我很相信陛下的话。我的本意原是要让这两位贵人把我取笑取笑,他们的天性是这样敏感而伶俐,常常会无缘无故发笑。

安东尼奥 我们笑的是你。

贡柴罗 在这种取笑讥讽的事情上,我在你们的眼中简直不算什么名堂,那么你们只管笑吧。

安东尼奥 好一句厉害的话!

西巴斯辛 可惜不中要害。

贡柴罗 你们是血气奋发的贵人们,假使月亮连续五个星期不生变化,你们也会把她撵走。【爱丽儿隐形上,奏庄严的音乐。

西巴斯辛 对啦,我们一定会把她撵走,然后在黑夜里捉鸟去。

安东尼奥 呦,好大人,别生气呀!

贡柴罗 放心吧,我不会的,我不会这样不知自检。我觉得疲倦得很,你们肯不肯让我笑得睡去?

安东尼奥 好,你睡吧,听我们笑你。(除阿隆佐、西巴斯辛、安东尼奥外余皆睡去)

阿隆佐 怎么!大家一会儿都睡熟了!我希望我的眼睛安安静静地合拢,把我的思潮关闭起来。我觉得它们确实要合拢了。

西巴斯辛 大王,请您不要拒绝睡神的好意。他不大会降临到忧愁者的身上,但他倘使来了,那是一个安慰。

安东尼奥 我们两个人,大王,会在您休息的时候护卫着您,留意着您的安全。

阿隆佐 谢谢你们。倦得很。(阿隆佐睡;爱丽儿下)

西巴斯辛 真奇怪,大家都这样倦!

安东尼奥 那是因为气候的关系。

西巴斯辛 那么为什么我们的眼皮不垂下来呢?我觉得我自己一点不想睡。

安东尼奥 我也不想睡。我的精神很兴奋。他们一个一个倒下来,好像预先约定好似的,又像受了电击一般。可尊敬的西巴斯辛,什么事情也许会……啊!什么事情也许会……算了,不说了,但是我总觉得我能从你的脸上看出你应当成为什么样的人。时机全然于你有利,我在强烈的想象里似乎看见一顶王冠降到你的头上了。

西巴斯辛 什么!你是醒着还是睡着?

安东尼奥 你听不见我说话吗?

西巴斯辛 我听见的,但那一定是你睡梦中说出来的呓语。你在说些什么?这是一种奇怪的睡状,一面睡着,一面却睁大了眼睛。站立着,讲着话,行动着,然而睡得这样熟。

安东尼奥 尊贵的西巴斯辛,你徒然让你的幸运睡去,竟或是让它死去。你虽然醒着,却闭上了眼睛。

西巴斯辛 你清清楚楚在打鼾,你的鼾声里却蕴藏着意义。

安东尼奥 我在一本正经地说话,你不要以为我跟平常一样。你要是愿意听我的话,也必须一本正经。听了我的话之后,你的尊荣将要增加三倍。

西巴斯辛 哦,你知道我是心如止水的。

安东尼奥 我可以教你怎样让止水激涨起来。

西巴斯辛 你试试看吧,但习惯的惰性只会教我退落下去。

安东尼奥 啊,但愿你知道你心中也在转这念头,虽然你表面上这样拿这件事取笑!越是排斥这思想,这思想越是牢固在你的心里。向后退的人,为了他们自己的胆小和懒惰,总是出不出头来。

西巴斯辛 请你说下去吧,瞧你的眼睛和面颊的神气,好像心中藏着什么话,而且像是产妇难产似的,很吃力地要把它说出来。

安东尼奥 我要说的是,大人,我们那位记性不好的大爷——这个人要是去世之后,别人也会把他淡然忘却的——他虽然已经把王上劝说得几乎使他相信他的儿子还活着——因为这个人唯一的本领就是向人家唠叨劝说,——但王子不曾死这一回事是绝对不可能的,正像在这里睡着的人不会游泳一样。

西巴斯辛 我对于他不曾溺死这一句话是不抱一点希望的。

安东尼奥 哎,不要说什么不抱希望啦,你自己的希望大着呢!从那方面说是没有希望,反过来说却正是最大不过的希望,野心所能企及而无可再进的极点。你同意不同意我说:腓迪南已经溺死了?

西巴斯辛 他一定已经送命了。

安东尼奥 那么告诉我,除了他,应该轮到谁承继那不勒斯的王位?

西巴斯辛 克拉莉贝尔。

安东尼奥 她是突尼斯的王后,她住的地区那么遥远,一个人赶一辈子路,可还差五六十英里才到得了她的家。她和那不勒斯没有通信的可能:月亮里的使者是太慢了,除非叫太阳给她捎信,那么直到新生婴孩柔滑的脸上长满胡须的时候也许可以送到。我们从她的地方出发而遭到了海浪的吞噬,一部分人幸得生还,这是命中注定的,因为他们将有所作为。以往的一切都只是个开场的引子,以后的正文该由我们来干一番。

西巴斯辛 这是什么话!你怎么说的?不错,我的哥哥的女儿是突尼斯的王后,她也是那不勒斯的嗣君。两地之间相隔着好多路程。

安东尼奥 这路程是这么长,每一步的距离都似乎在喊着,“克拉莉贝尔怎么还能回头走,回到那不勒斯去呢?不要离开突尼斯,让西巴斯辛快清醒过来吧!”瞧,他们睡得像死去一般。真的,就是死了也不过如此。这儿有一个人治理起那不勒斯来,也绝对不亚于睡着的这一个。也总不会缺少像这位贡柴罗一样善于唠叨说空话的大臣——就是乌鸦我也能教它讲得比他有意思一点哩。啊,要是你也跟我有一样的想法就好了!这样的昏睡对于你的高升真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西巴斯辛 我想我懂得。

安东尼奥 那么你对于你自己的好运气有什么意见呢?

西巴斯辛 我记得你曾经篡夺过你哥哥普洛斯彼罗的位置。

安东尼奥 是的,你瞧我穿着这身衣服多么称身,比从前神气得多了!本来我的哥哥的仆人和我处在同等的地位,现在他们都在我的手下了。

西巴斯辛 但是你的良心上——

安东尼奥 哎,大人,良心在什么地方呢?假如它像一块冻疮,那么也许会害我穿不上鞋子,但是我并不觉得在我的胸头有这么一位神明。即使有二十颗冻结起来的良心梗在我和米兰之间,那么不等它们作梗起来,也早就融化了。这儿躺着你的兄长,跟泥土也不差多少——假如他真像他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就像死了一般,我用这柄称心如意的剑,只要轻轻刺进三英寸那么深,就可以叫他永远安静。同时你照着我的样子,也可以叫这个老头子,这位老成持重的老臣,从此长眠不醒,再也不会来指责我们。至于其余的人,只要用好处引诱他们,就会像猫儿舔牛奶似的流连不去,假如我们说是黄昏,他们也不敢说是早晨。

西巴斯辛 好朋友,我将把你的情形作为我的榜样,如同你得到米兰一样,我也要得到我的那不勒斯。举起你的剑来吧,只要这么一下,便可以免却你以后的纳贡,我做了国王之后,一定十分眷宠你。

安东尼奥 我们一起举剑吧,当我举起手来的时候,你也照样把你的剑对准贡柴罗的胸口。

西巴斯辛 啊!且慢。(二人往一旁密议)【音乐;爱丽儿隐形复上。

爱丽儿 我的主人凭他的法术,预知你,他的朋友,所陷入的危险,因此差我来保全你的性命,因为若不如此他的计划就要失败。(在贡柴罗耳边唱)

当你酣然熟睡的时候,

眼睛睁得大大的“阴谋”,

正在施展着毒手。

假如你重视你的生命,

不要再睡了,你得留神。

快快醒醒吧,醒醒!

安东尼奥 那么让我们赶快下手吧。

贡柴罗 天使保佑王上啊!(众醒)

阿隆佐 什么?怎么啦?喂,醒来!你们为什么拔剑?为什么脸无人色?

贡柴罗 什么事?

西巴斯辛 我们正站在这儿守护您的安息,就在这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阵大声的狂吼,好像公牛,不,像狮子一样。你们不是也被那声音惊醒的吗?我听了害怕极了。

阿隆佐 我什么都没听见。

安东尼奥 啊!那是一种怪兽听了也会害怕的咆哮,大地都给它震动起来。那一定是一大群狮子的吼声。

阿隆佐 你听见这声音吗,贡柴罗?

贡柴罗 凭着我的名誉起誓,大王,我只听见一种很奇怪的蜜蜂似的声音,它使我惊醒过来。我摇着您的身体,喊醒了您。我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他们的剑拔出鞘外。有一个声音,那是真的。最好我们留心提防着,否则赶快离开这地方。让我们把武器预备好。

阿隆佐 带领我们离开这地方,让我们再去找寻一下我那可怜的孩子。

贡柴罗 上天保佑他不要给这些野兽害了,我相信他一定在这岛上。

阿隆佐 领路走吧。(率众人下)

爱丽儿 我要把我的工作回去报告我的主人。国王呀,安心着前去把你的孩子找寻。(下)第二场 岛上的另一处【凯列班荷柴上,雷声。

凯列班 愿太阳从一切沼泽、平原上吸起来的瘴气都降在普洛斯彼罗身上,让他的全身没有一处不生恶病!他的精灵会听见我的话,但我非把他咒一下不可。他们要是没有他的吩咐,绝对不会拧我,显出各种怪相吓我,把我推到烂泥里,或是在黑暗中化作一团磷火诱我迷路。但是只要我有点儿什么,他们便想出种种的恶作剧来摆布我:有时变成猴子,向我咧着牙齿扮鬼脸,然后再咬我。一下子又变成刺猬,在路上滚作一团,我的赤脚一踏上去,便把针刺竖了起来。有时我的周身围绕着几条毒蛇,吐出分叉的舌头来,那咝咝的声音吓得我发狂。【特林鸠罗上。

凯列班 瞧!瞧!又有一个他的精灵来了!因为我柴捡得慢,要来给我吃苦头。让我把身体横躺下来,也许他就不会注意到我了。

特林鸠罗 这儿没有丛林也没有灌木可以抵御任何风雨。又有一阵大雷雨要来啦,我听见风在呼啸,那边那堆大的乌云像是一只臭皮袋就要把袋里的酒倒下来的样子。要是这回再像不久以前那么响着大雷,我不晓得我该把我的头藏到什么地方去好。那块云准要整桶整桶地倒下水来。咦!这是什么东西?是一个人还是一条鱼?死的还是活的?一定是一条鱼。他的气味像一条鱼,有些隔宿发霉的鱼腥气,不是新腌的鱼。奇怪的鱼!我从前曾经到过英国,要是我现在还在英国,只要把这条鱼画出来,挂在帐篷外面,包管那边无论哪一个节日里没事做的傻瓜都会掏出整块的银洋来瞧一瞧。在那边很可以靠这条鱼发一笔财。随便什么稀奇古怪的畜生在那边都可以让你发一笔财,他们不愿意丢一个铜子给跛脚的叫花子,却愿意拿出一角钱来看一个死了的印第安红种人。嘿,他像人一样生着腿呢!他的翼鳍多么像是一对臂膀!他的身体还是暖的!我说我弄错了,我放弃原来的意见了,这不是鱼,是一个岛上的土人,刚才被天雷轰得那样子。(雷声)唉!雷雨又来了,我只得躲到他的衫子底下去,再没有别的躲避的地方了。一个人倒起霉来,就要跟妖怪一起睡觉。让我躲在这儿,直到云消雨散。【斯丹法诺唱歌上,手持酒瓶。

斯丹法诺 (唱)

我将不再到海上去,到海上去,

我要老死在岸上——

这是一支送葬时唱的难听的曲子。好,这儿是我的安慰。(饮酒;唱)

船长,船老大,咱小子和打扫甲板的,

还有炮手和他的助理,

爱上了毛儿、梅哥、玛利痕和玛葛丽,

但凯德可没有人欢喜。

因为她有一副绝顶响喉咙,

见了水手就要嚷:“送你的终!”

焦油和沥青的气味熏得她满心烦躁,

可是裁缝把她浑身瘙痒就呵呵乱笑:

海上去吧,弟兄们,让她自个儿去上吊!

这也是一支难听的曲子,但这儿是我的安慰。(饮酒)

凯列班 不要折磨我,喔!

斯丹法诺 什么事?这儿有鬼吗?叫野人和印第安人来跟我们捣乱吗?哈!海水都淹不死我,我还怕四只脚的东西不成?古话说得好,一个人神气得竟然用四条腿走路,就绝对不能叫人望而生畏:只要斯丹法诺鼻孔里还透着气,这句话还是照样要说下去。

凯列班 精灵在折磨我了,喔!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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