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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7 19:0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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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查尔斯·狄更斯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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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都孤儿

雾都孤儿试读:

译者的话

查尔斯·狄更斯(1812—1870)是英国19世纪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他出生于英国朴茨茅斯的一个海军职员家庭,自幼家境贫困,先后当过鞋油厂学徒、律师事务所小职员和新闻记者,目睹了下层人民的疾苦。他22岁时开始从事创作,以无限的同情描写了纯洁善良和备受凌辱的劳动人民,以讽刺、夸张和幽默的手法抨击了虚伪卑鄙和冷酷残暴的资产阶级,30年间写出了30多部小说。他的作品生动地表现了当时英国的社会生活,不仅在英国文学史上占有光辉一页,也是世界文学的宝贵遗产。《雾都孤儿》是狄更斯的不朽名著之一。尽管这部小说发表于1838年,距今已160余年,但奥利弗在晨曦中只身逃往伦敦的画面,奥利弗喝完一碗稀粥后饿得直喊“我还要”的声音,至今令人感慨万分。

从“雾都”传出的这种声音与当时的英国国情是极不协调的。英国从18世纪60年代开始实现从工场手工业向机器大工业的转变,到本小说问世之时差不多率先在世界上完成了工业革命。它国力雄厚,经济繁荣,到处称王称霸,疯狂掠夺殖民地的财富。但是,除了资产阶级、贵族、大商人从中获利以外,这一切显然没有给底层人民带来任何好处,他们依然过着贫困不堪的生活。小主人公奥利弗·特威斯特出生在贫民教养所,在这个世界上举目无亲,是个“教区的孩子”,“半饥半饱的苦命人”,“在吃拳头、挨耳光中过日子的人”,“众人鄙视、无人同情的人”。他在教养所受尽保育员的欺凌,在棺材店吃足老板娘的苦头,后来还落入盗贼之手,被迫干起违背自己良心的勾当,险些送了性命。

奥利弗是个性格鲜明的人物。一方面,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和困境,故而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甚至自暴自弃;另一方面,他不甘听从命运安排,始终与命运进行不屈不挠的抗争。这种反抗精神在跟棺材店老板娘及其亲信诺厄的斗争中表现得尤为明显,连不可一世的教区干事都大吃一惊。这也是小说写得最精彩的地方之一。

奥利弗聪明、善良,对受压迫的人充满了同情心,对给他恩惠的人怀有感激之情。他处境改变以后最先想到的就是在教养所里同甘共苦的迪克。“我们要带他离开这个地方,给他衣服穿,叫他去念书,还要把他送到哪个安静的乡下去,让他把身体养得又结实,又健康……”他说。可是,小迪克没有这等福气,他在教养所的摧残下早已命归黄泉了。

围绕奥利弗陆续登场的有各色各样的人物,其中有伪善虚荣的教区干事,装腔作势、胡乱断案的地方法官,贪得无厌、奸诈狡猾而又终究难逃法网的犹太老头儿,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赛克斯,心怀叵测、行踪诡秘的蒙克斯,身陷贼窝而又心地不坏的南希。当然还有正面人物,如布朗洛先生、洛斯本大夫、格里姆威格先生、梅利夫人、罗丝小姐等。他们都从某个侧面代表了英国社会。这些人物在狄更斯的笔下有血有肉,栩栩如生,在他们之间,展开了爱恨情仇的激烈斗争。

小说情节惊险离奇,人物命运大起大落,扣人心弦,但结尾未免落入俗套:作者怀着对好人的同情,给奥利弗安排了一个圆满的结局,让他过起了小绅士的生活。就像中国古典戏剧中许多穷书生最终中了状元一样,这种“大团圆”式的结局迎合了读者的善良意愿,读起来心情是很舒畅的。但事实上,好比中国穷书生考中状元的只是凤毛麟角,英国当年教养所里的儿童也是不可能都像奥利弗那样好运气的。

善与恶的斗争是文学永恒的主题,“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人类善良的愿望。这部作品能让我们感受到作者对人类苦难的深切同情和仁爱精神。这种仁爱精神将永远烛照人心。译者2001年4月于上海莘城

作者序

有人一度认为,本书的某些人物是从伦敦居民中最恶劣、最下等的人里挑出来的,这是一种有伤大雅的做法。

在本书的写作过程中,我发现这种看法毫无道理,生活渣滓和社会精英同样可以起到教育人的作用,只要他们的谈吐听上去不那么刺耳。于是,我胆敢相信,“一度”的看法不见得“永久”或者“长远”站得住脚。我有充分理由走自己的路。我读过几十本描写盗贼的书,他们都是一些富有魅力的人(往往还是和蔼可亲的人),衣着考究,钱囊鼓鼓,坐骑膘壮,敢作敢为,情场得意,放歌纵酒,斗牌掷色,不愧为盖世英雄。然而,除了贺加斯的作品以外,我还从没有见过哪本书里描写现实生活中的可怜虫。我觉得,刻画一群实际存在的罪犯,淋漓尽致地揭露他们丑恶的嘴脸、可耻的行径和堕落的生活,展示他们怎样提心吊胆地走过最肮脏的人生道路,怎样转身都望得见前面阴森可怕的巨大绞架;我觉得,这是一种很有必要的、对社会有益的尝试。于是,我竭尽全力办这件事。

在描写这类人物的书里,凡是我知道的,都给他们抹上一层迷人的色彩,让读者向往不已。连《乞丐的歌剧》也把盗贼描绘成过着一种令人妒羡的生活;麦克希思具有指挥一切的魔力,博得全剧唯一纯洁无瑕的人物——那位最美丽的姑娘的欢心;意志薄弱的读者羡慕他,把他作为学习的榜样,仿佛他是一位——用伏尔泰的话来说——买得权力来统领千军万马向死神开战的戎装豪杰。约翰逊提出,会不会有谁因为麦克希思被准予缓期受刑而去做贼?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我的问题是,会不会有谁因为麦克希思被判死刑、世上存在皮丘姆和洛基特而不敢去做贼。我没有忘记那个首领放荡的一生,潇洒的风度,巨大的成功,以及明显的好处;我确信,凡是有那方面倾向的人,不会把他当做前车之鉴,只会看到一条铺满鲜花、其乐融融的生活道路,并着手实现其光荣的梦想,然而到头来总被送上泰伯恩刑场的绞架。

其实,盖伊那妙趣横生的剧本有个讽刺社会的总目的,还收到别的更加广泛的效果,全然没有料到会在这方面产生副作用。爱德华·布尔沃那令人钦佩、影响很大的小说《保罗·克利福德》也是一样;说句公道话,不能认为该书跟这个问题有什么关系,也不能认为作者本来就有这种意图。

本书描写盗贼的日常生活;可是,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它对有不良倾向的年轻人哪里会有诱惑力?它对笨头笨脑的少年哪里会有吸引力?这里没有月夜策马荒原的情景,没有在最惬意的巢穴里狂饮滥喝的场面,没有光彩夺目的衣着,没有锦绣,没有饰边,没有长筒马靴,没有猩红色的外套和褶裥,没有自古以来“那条道路”上的豪杰所具有的风流倜傥的本色。有的只是那寒冷潮湿、夜间无处藏身的伦敦街头,那被邪恶挤得都转不过身的肮脏窝点,那饥饿和疾病的出没之地,那几乎连不成片的破烂衣裳——这一切哪里会有什么吸引力?

可是,有那么一些人,他们生来过于高雅,过于脆弱,吃不消那种恐怖的场面。倒不是他们本能地对罪恶怀有抵触情绪,而是非得把罪犯精心地乔装打扮才配他们的胃口。就像他们吃肉要加作料一样。穿绿色丝绒的马萨罗尼是个迷人的人物,而穿斜纹粗布衣服的赛克斯是令人难以忍受的。马萨罗尼太太是一位穿着短裙和时髦服装的贵妇,因而成了造型剧的模仿对象,还可以印在漂亮的歌本上,而穿棉布长袍、系廉价披肩的南希是不堪设想的。“美”一见肮脏的长袜就反感,“恶”用缎带和艳丽的服饰一打扮,如同已婚妇女改了姓氏,马上成为“浪漫”的化身,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但是,本书的宗旨之一是反映严酷的现实生活,甚至包括这帮(在许多小说里)被捧上了天的人的服饰。因此,我没有为了迎合这些人的口味而漏掉机灵鬼衣服上的一个窟窿,也没有省去南希乱蓬蓬的头发上的一片卷发纸。我不相信他们真会脆弱到吃不消的地步。我不想改变这些读者的信条。我不看重他们的评价,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评价;我不指望得到他们的嘉许,我写书不是为了取悦他们。

有人觉得,南希死心塌地跟着那个残酷无情的盗贼好像不合常情。他们对赛克斯这个人物也同样提出非议——我胆敢认为,这可有点自相矛盾——他们一方面感到赛克斯身上好像毫无他的情妇的悔罪迹象,认为作者无疑把他夸张过了头,另一方面又对南希身上的悔改迹象持有异议,觉得不合常情。关于对赛克斯提出的非议,我只想指出,世界上恐怕就有那么一些人,他们麻木不仁,顽固不化,已经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不管这是否符合实际,有一点我敢肯定:确有赛克斯那样的人,他们始终生活在同一时间和同一环境之中,不会由于一时的外界作用而表现出一丁点人性。究竟是人性已经在他们身上死亡,还是那根可以触动的心弦已经生锈,因此难以找着,我不想假装知道;但是我上面说的情况确实存在,这点我很有把握。

至于那个姑娘的行为和性格合乎还是不合乎常情,可能还是不可能,正确还是错误,争论这个问题是毫无意义的。事实总是事实。凡是观察过生活中这些阴暗面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不假。从那可怜的姑娘一出场,到她把血淋淋的头偎依在那盗贼的胸脯上,没有一句话是夸大其词的或者言过其实的。上帝可以作证,这是千真万确的。这是上帝留在这种堕落而又不幸的人心中的真实情感,是残剩在那里的一线希望,是杂草丛生的井底下的最后一滴清水。里面包含着我们本性里最好和最坏的两个方面,既有许多最丑的东西,又有一些最美的东西。这是一个矛盾,一种反常,一种表面看来是不可能的现象,但它是确确实实的。我很高兴有人对此提出疑问,那样我就获得了充分的信心(如果我本来还缺乏信心的话),认定确有必要把它说说清楚。

1850年,一位高级市政官公然在伦敦宣布,雅各布岛并不存在,而且从来没有存在过,这实在令人惊诧。1867年,雅各布岛(竟然如此不懂规矩)依然存在,尽管那里的情况已经有所改善,而且发生了很大变化。1867年 第1章奥利弗·特威斯特出世

英格兰某镇,由于种种原因,具体名字不便明说,我也不想给它起个假名。镇上有许多公共设施,其中之一是旧时多数市镇——无论是大的市镇还是小的市镇——普遍设立的,那就是贫民教养所。某年某月某日——确切的日期无须赘述,反正在故事的目前阶段对读者也是无关紧要的——这家教养所里添了一条小生命,他的名字已经在本章的标题里出现过。

接生的是一名教区大夫。孩子来到这充满苦难的世界上以后,究竟能不能存活到拥有一个名字,在很长时间里是一件令人怀疑的事。倘若他活不到那个时候,这部传记很可能根本不会问世,即便问世也只有两三页篇幅。要是那样,它倒能具有无可比拟的优点,成为古今英外的文学作品中最简短、最忠实的传记精品。

我无意认为,生在教养所这件事本身,是一个人所能碰上的最让人妒羡的好运气;然而,我确实觉得,对奥利弗·特威斯特这个特定人物来说,这真是一件大好事。事实上,为了让奥利弗运用自己的呼吸器官,大家可是费了一番工夫——呼吸是一件很累赘的事情,可是为了轻松自如地活下去,我们又非呼吸不可。在一段时间里,他躺在一块小垫子上,吁吁地喘着气,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都想把他夺到手,而优势显然是在后者。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倘若奥利弗身边围满细心照料的姥姥奶奶,心急如焚的姑姑姨姨,经验丰富的护士,医术高明的大夫,那么他势必顷刻丧命,这是毫无疑问的。幸好他的身边没有这类人物,只有一个穷苦的老婆子和一名教区大夫。而老婆子又难得配给到一点啤酒,喝得迷迷糊糊的;大夫也仅仅根据合同才来例行公事。奥利弗跟大自然进行了生死搏斗。经过几番拼搏以后,结果明朗了:奥利弗吸一口气,打个喷嚏,哇地哭出声来,张开嘴巴向教养所里的人们宣布,教区又背上了一个新的包袱。他哭得很响,这是估计得到的,也是合情合理的,因为过了远远不止三分十五秒工夫,这男婴才好不容易拥有声音这个最有用的工具。

当奥利弗第一次证明他具备自如而正常的肺部功能的时候,胡乱盖在铁床上的破烂被子下面窸窸窣窣地动了一下。一个年轻女人勉强从枕头上仰起苍白的脸,以有气无力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出这样一句话:“让我看一眼这孩子,我死也瞑目了。”

大夫面朝火炉坐着,一会儿把手烤一烤,一会儿把手搓一搓。听到年轻女人开口说话,他站起来走到床前,以料想不到的温和口气说:“哦,千万别说这种话。”“愿上帝保佑她,别让她现在就死去!”接生婆急忙把一个绿玻璃瓶放进口袋,插话说。她一直躲在角落里品尝瓶里的东西,显然觉得心满意足。“愿上帝保佑她,她要是活到我这把年纪,先生,生上十三个孩子,除了两个以外别的都死掉,活着的两个也跟我待在教养所里,她就不会这样大惊小怪了。愿上帝保佑她!想想做妈妈是什么滋味,瞧瞧这可爱的小宝宝。想一想吧。”

然而,尽管接生婆那样安慰她,让她看到做妈妈的美好前景,她的话看来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产妇摇了摇头,朝孩子伸过手去。

大夫把婴儿放到她的怀里。她用冰凉、苍白的嘴唇热烈地吻了几下婴儿的前额,然后两只手抹了抹自己的脸部,瞪大眼睛四下里望一眼,打个哆嗦,身体往后一仰——死了。他们揉她的胸口,搓她的两只手,按她的太阳穴;但是血液已经永远停止流动。他们又说了几句鼓励和安慰她的话,他们说得太迟了。“她走了,辛古米太太!”大夫最后开口说。“啊,可怜的人儿,她走了!”接生婆说着,拾起绿玻璃瓶上的软木塞;她刚才俯身抱孩子的时候,把瓶塞掉在枕头上了,“可怜的人儿!”“要是孩子哭得厉害,请别介意派人来叫我,婆婆,”医生一面说,一面慢悠悠地戴上手套,“这孩子说不定不大好带。要是他哭得厉害,你给他喂一点稀粥。”他戴上帽子朝门口走去,然后在床边停下来补充说,“这姑娘长得倒挺漂亮,她是从哪儿来的?”“是昨天夜里教区的济贫助理让送到这儿来的,”老婆子答道,“有人发现她倒在街头。看样子她走了好远的路,鞋子也磨破了。不过,她打哪儿来,上哪儿去,谁也说不清楚。”大夫朝尸体俯下身去,拉起她的左手。“还是老一套,”他摇着头说,“没有结婚戒指。唉!晚安!”

大夫出门吃晚饭去了,接生婆又从绿瓶子里喝了几口,然后在壁炉跟前一把矮椅子上坐下来,着手替婴儿穿衣服。

衣服的威力是多么大呀!小奥利弗·特威斯特为此提供了一个卓越的例子。到这个时候,他还一直裹着毯子;裹在毯子里,谁也看不出他究竟是贵族的孩子,还是乞丐的孩子;哪个聪明绝顶的旁人也很难断定他确切的社会地位。而现在,他被套上那件因反复派同样用场而发了黄的白布衣服,还做上标记,挂上标签,他的身份顿时一清二楚——他是一个教区的孩子——一个贫民教养所的孤儿——一个半饥半饱的苦命人——一个要在吃拳头、挨耳光中过日子的人——一个众人鄙视、无人同情的人。

奥利弗起劲地哭啊。他要是知道自己是个孤儿,一生的命运掌握在教区干事和济贫助理的手中,说不定哭得还要响一点。 第2章在苦难和饥饿中长大

在随后的八到十个月时间里,奥利弗成了一系列背信弃义和欺诈行为的受害者。他是用奶瓶子喂大的。教养所当局及时把这孤儿受饥挨饿和一无所有的情况报告教区当局。教区当局郑重其事地询问教养所当局,“所里”有没有女人能给奥利弗·特威斯特所必需的抚慰和营养。教养所当局谦卑地回答说没有。在这种情况下,教区当局慷慨而又仁慈地作出决定,把奥利弗寄养出去,换句话说,把他送往约摸三英里外的一家教养分所,那里还有二三十个违反贫民救济法的小犯人。在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慈母般的照看之下,他们整天在地上打滚,丝毫不存在吃得太饱、穿得太暖而带来的麻烦事。她是冲着每个孩子每星期七个半便士生活费才接收这批小犯人的。就一个孩子而言,每星期七个半便士是一笔相当可观的伙食费。七个半便士买得着许许多多的东西,足以撑饱他的肚皮,让他的肚皮不舒服。这位上了年纪的妇女足智多谋,经验丰富,知道怎么做对孩子们有好处,更知道怎么做对她自己有好处。于是,她把每星期的大部分经费挪为己用,留出远远低于标准的份额来抚养教区成长中的下一代。结果,她发现最低限度之下还有更低的限度,证明自己是个顶呱呱的实验哲学家。

大家都知道另一位实验哲学家的故事。他发明了一种关于马儿不吃草也能活下来的伟大理论,并且拿自己的马做实验。他开头相当成功,已经达到一天只给它吃一根草的地步。毫无疑问,再过二十四小时,它可以成为一匹完全不吃草也精神抖擞、欢蹦乱跳的骏马,只可惜没等到完全享用美味的空气的阶段它就一命呜呼了。不幸的是,那位受托抚养奥利弗·特威斯特的妇女在实验她那一套哲学理论的过程中,通常也取得十分相似的结果。每当一名孩子想靠最少数量、最无营养的食物存活下来,十之八九会出现相反的结局;他要么饥寒交迫而病倒,要么因无人照看而跌进火堆,要么不巧被闷个半死。无论哪种情况,可怜的小家伙往往会被召进另一个世界,跟他在这个世界从未见过的亲人团聚去了。

要是在翻床架子的时候因为疏忽把哪个孩子压死,或者在洗澡的时候由于粗心烫掉哪个孩子的小命——后一类事故是很少发生的,寄养所里极少有洗澡之类的事儿——那么偶尔会进行一次特别有趣的验尸,或者陪审团忽然会问一些非常讨厌的问题,或者教区居民会公然联名提出抗议。不过,教区大夫就会拿出证据,教区干事就会提供证词,马上制止这种无礼行为。尸体总是由前者打开的,他发现肚子里空无一物(这倒是非常可能的);后者总是一口咬定,一切都是按照教区规定办事的,而且口气相当恳切。另外,管委会的先生们还定期视察寄养所,并提前一天派干事去通知关于他们要去的消息。等他们到来的时候,孩子们一个个看上去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人家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这种寄养制度结不出什么出色或丰硕的果实,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奥利弗·特威斯特九岁生日的时候,这孩子长得脸色苍白,骨瘦如柴,个子偏矮,腰围绝对太细。但是,天性或者遗传因子倒赋予奥利弗一种非常倔犟的性格。多亏那个机构采取节衣缩食的政策,这种性格还很有发展余地。也许正是由于这种政策,他才活得到第九个生日。不管怎么说,他这天确确实实满了九岁;此刻,他正在煤窖里跟两位精心挑选的小客人一起过他的生日。他们三个人穷凶极恶,竟敢假装肚子饿,结果挨了一顿痛打,被关在那里。这时候,教区干事邦布尔先生突然光临,死劲推着菜园大门上的耳门,倒把善良的女主人曼恩太太吓了一大跳。“天哪!这不是邦布尔先生吗?”曼恩太太把头伸出窗子,装出惊喜万分的样子说,“苏珊,快把奥利弗和两个捣蛋鬼带上楼去洗一洗。哎呀!说真的,邦布尔先生,见到你真高兴!”

邦布尔先生是个胖子,脾气很暴躁。他对这种热情的招呼非但没有作出相应的回答,反而恶狠狠地把耳门摇了几下,还朝它踢了一脚;这一脚,只有教区干事才踢得出来。“我的老天爷,真对不起,”曼恩太太一边说,一边跑出屋去——这时候三个孩子已经被放出来——“真对不起!我竟忘了门是从里面闩着的,还不是为了这些可爱的孩子呀!请进,先生;请进,邦布尔先生,请吧,先生。”

曼恩太太边说边行个屈膝礼,别的教区官员见了兴许会心肠软下来,邦布尔先生的火气却没有因此平息下去。“教区官员为了教区孤儿的公务上这儿来,你却让人家等在门外面,”邦布尔先生握了一握藤杖质问道,“你觉得这种做法是很礼貌,很合适的,对吗,曼恩太太?你难道忘了,曼恩太太,你是教区委派的人,我可以这么说,还是个拿薪金的人。”“邦布尔先生,我刚才去了几个可爱的孩子那儿,对他们说你来了,他们是非常喜欢你的。”曼恩太太低声下气地答道。

邦布尔先生知道自己口才出众,地位重要。现在他的口才已经充分发挥,身份也已得到确认,态度随和下来。“算了,算了,曼恩太太,”他以比较温和的口气说,“也许就是你说的情况,也许就是。带我进屋吧,曼恩太太,我是为公务来的,我有话要对你说。”

曼恩太太领着干事走进一间砖头地面的小客厅,替他搬过一张凳子,殷勤地把他的三角帽和藤杖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邦布尔先生走得一身臭汗;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朝那顶三角帽瞥了一眼,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是啊,他露出笑容了。教区干事毕竟是人呀,邦布尔先生也会露出笑容。“我要说一句话,你听了也别见怪,”曼恩太太妩媚动人、嘴巴甜甜地说,“你走了老远的路,否则我也不会提出来。嗯,你是不是先喝一口儿什么的,邦布尔先生?”“一口儿也不喝,一口儿也不喝。”邦布尔先生威严而又温和地挥着右手说。“我劝你还是喝一口儿。”曼恩太太说。她已经注意到他拒绝的口气,以及说话的姿势,“就一小口儿,加点凉水,加一块糖。”

邦布尔先生咳了一声。“怎么样,就一小口儿。”曼恩太太劝着说。“这是什么呀?”干事问。“哎呀,这东西我不得不在家里备着一点;要是哪个有福的孩子身体不舒服,我加一点在达菲糖浆里给他喝,邦布尔先生,”曼恩太太一边回答,一边打开墙角边的食橱,取出一个瓶子和一只杯子,“这是杜松子酒。我不骗你,邦布尔先生。这真的是杜松子酒。”“你果真给孩子们喝达菲糖浆,曼恩太太?”邦布尔先生问,眼睛注视着调酒的有趣过程。“啊,愿上帝保佑他们,真的,尽管价钱贵一点,”那位抚养人答道,“我不忍心看着他们受苦,你是知道的,先生。”“是的,”邦布尔先生赞赏地说,“你的确是不忍心的。你是个好心肠的女人,曼恩太太。”(这时,她放下酒杯)“我一有机会就要把这事儿向管委会汇报,曼恩太太。”(他拿过酒杯)“你有一颗慈母的心,曼恩太太。”(他搅着加了凉水的杜松子酒)“我——我很高兴为你的健康干杯。”说着,他一口气喝了半杯。“好吧,我们来谈谈公事,”干事说着,掏出一个皮夹子,“那个眼下叫奥利弗·特威斯特的孩子今天满九岁了。”“愿上帝保佑他!”曼恩太太插嘴说,还撩起围裙角把左眼擦红。“尽管悬赏十镑,后来又增加到二十镑——尽管这个教区作了最大的,我要说,最超常的努力,”邦布尔说,“我们还是搞不清谁是他的父亲,查不出他母亲的住处,姓名,身——份。”

曼恩太太吃惊地抬起两只手,寻思片刻以后接着说:“那么,他怎么会有姓氏的?”

干事扬扬得意地挺了挺身子说:“还不是我给他起的!”“是你起的,邦布尔先生!”“是呀,曼恩太太。我按字母顺序来给我们的孩子起名字。上个孩子轮到S开头——我管他叫斯沃布尔(Swubble)。这个孩子轮到T开头,我管他叫特威斯特(Twist)。下个孩子该叫昂温(Unwin),再下一个该叫维尔金斯(Vilkins)。我已经想出好多姓氏,直到最后一个字母;到Z以后,再从头开始。”“哎呀,你这个人还挺有文采的呢,先生!”曼恩太太说。“啊,啊,”干事听了这番恭维话,心里显然很高兴,就说,“也许是的,也许是的,曼恩太太。”他喝干了加水的杜松子酒,接着说,“奥利弗已经大了,留在这儿不大合适。管委会决定把他领回所里去,我是亲自来接他去那儿的。所以,你马上叫他过来见我。”“我这就去把他叫来。”曼恩太太说着,走出去叫奥利弗。这时候,奥利弗脸上和手上已经给擦去一层污垢,一次洗脸也只能擦到这种地步。他由好心肠的女保护人领着走进客厅。“朝这位先生鞠个躬,奥利弗。”曼恩太太说。

奥利弗一半朝着坐在椅子上的干事,一半对着放在桌子上的帽子鞠了一躬。“你愿意跟我走吗,奥利弗?”邦布尔先生威严地说。

奥利弗本来想说,他很乐意跟任何人走,但是他抬起头一看,只见曼恩太太站在干事坐的椅子后面,恶狠狠地在朝他挥舞拳头。他马上领会意思,因为那个拳头经常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不可能不在他的脑子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她跟我一块儿去吗?”可怜的奥利弗问。“不,她走不开,”邦布尔先生答道,“不过,她有时候会去看望你的。”

这对这孩子来说根本算不上是个很大的安慰。然而,他年纪虽小,却知道应当装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挤出几滴眼泪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你想哭,只要听一听肚皮里咕噜噜的叫声,想一想近来受到的虐待,这些都是帮得上大忙的;奥利弗哭得的确很自然。曼恩太太把他搂在怀里亲热了一千次,还给了奥利弗一点更加实惠的东西,那就是一片黄油面包,免得他到贫民教养所时露出一副饿死鬼的样子。然后,奥利弗手拿面包,头戴教区发的灰布小帽,由邦布尔先生领出了那个讨厌的家。他在这儿度过了凄惨的童年,没有听到过一句亲切的话语,没有看到过一次和悦的脸色。然而,他到底是个孩子,当那房子的大门在他身后关上的时候,他禁不住伤心地哭起来。他跟受苦受难的小伙伴们从此分手,他们虽然无足轻重,毕竟是他生活中仅有的朋友。这孩子心里第一次深深感到,在这茫茫的大千世界里,自己很孤独。

邦布尔先生大步往前走着,小奥利弗紧紧抓住他的金边衣袖,快步跟在他的身边,每走过四分之一英里路就问一声“是不是快到了”。邦布尔先生对这些问话回答得又干脆,又生硬。他喝完加水杜松子酒以后一度变得很温和,而这时候那劲儿已经过去,他又摆出教区干事的架子。

邦布尔先生把孩子交给一个老婆子。奥利弗踏进教养所的围墙不到一刻钟,还来不及吃完另一片面包,邦布尔先生就回来了。他对他说,今天晚上管委会正好在开会,委员们让他马上去进见。

奥利弗搞不清“委员们”是什么东西,而且还是活的,因此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直发愣,拿不准究竟应当笑还是应当哭。然而,他没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邦布尔先生举起藤杖在他头上敲一下让他清醒过来,又在他背上敲一下使他振作精神,然后命令他跟在后面,把他带进一间刷得雪白的大屋子。那里有八到十位胖胖的绅士围坐在一张桌子跟前。桌子上手有一把扶手椅,比别的椅子高出一截,上面坐着一位面孔圆鼓鼓、红彤彤的,长得特别胖的绅士。“朝委员们鞠个躬。”邦布尔说。奥利弗抹去滞留在眼睛里的两三滴眼泪,没有见到什么“门”,只看见一张桌子,便朝桌子鞠了个躬,幸好这还过得去。“你叫什么名字,孩子?”坐在高椅子里的绅士问。

奥利弗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绅士,吓得直发抖。干事又从背后给了他一藤杖,他干脆哭开了。他又是怕,又是痛,因此答话的时候结结巴巴,声音很轻。一位穿白背心的绅士马上说他是个小傻瓜。那是这位绅士提精神、舒心情的好办法。“孩子,”坐在高椅子上的绅士说,“听我说,你也许知道自己是个孤儿。”“什么叫孤儿呀,先生?”可怜的奥利弗问。“这孩子确实是个小傻瓜——我早料到了。”穿白背心的绅士说。“嘘!”最先开口的绅士说,“你知道,你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是教区把你养大的。”“知道,先生。”奥利弗答道,哭得很伤心。“你哭什么?”穿白背心的绅士问。这确实是不可思议的。这孩子有什么可哭的呢?“我想,你每天晚上都做祷告的,”另一位绅士用粗哑的声音说,“为养大你的人祷告,为照看你的人祷告——像个基督徒那样。”“是的,先生。”孩子结结巴巴地说。最后开口的绅士无意之中说对了话。奥利弗要是真的为养大和照看他的人做祷告,本来会很像个基督徒,一个非常出色的基督徒。可惜他没有这么做,因为没有人教过他。“啊!你来这儿接受教育,学一门有用的手艺。”坐在高椅子上的红脸绅士说。“明天,你从早晨六点钟开始剥麻絮。”穿白背心的绅士粗声粗气地接着说。

奥利弗在干事的授意下深深地鞠了个躬,感谢他们让他干剥麻絮这么简单的活儿,既可受教育,又能学手艺。然后,他被匆匆带进一间大屋子,在一张硬邦邦的床上躺下来,抽抽噎噎地睡着了。这真是仁慈的英格兰法律的绝妙写照啊!法律居然还让贫民睡觉!

可怜的奥利弗!他幸好睡在那里,对周围的一切浑然无知;他丝毫没有想到,就在那一天,管委会作出了关系到他一生命运的重要决定。事情是这样的:

管委会的全体委员都是些深谋远虑,富有哲学头脑的贤人。当他们把注意力转向贫民教养所的时候,立即发现普通人永远也发现不了的事——贫民喜欢这个地方!它成了一个贫苦阶级的公共娱乐场所;一家什么都用不着花钱的,一年四季免费供应早餐、中餐、茶点和晚餐的客店;一个只有玩耍、不用干活的砖头和灰泥结构的人间天堂。“啊嗬!”委员们露出很精明的样子,说道,“我们要把这种情况纠正过来;我们必须立即通通加以制止。”于是,他们立下规矩,所有的贫民都可以自行作出选择(因为他们不会强迫任何人,绝不会的),要么在教养所里面慢慢地挨饿,要么在教养所外面快快地饿死。于是,他们跟水厂签订无限制供水的合同,又跟面粉商订立定期供应少量燕麦粒的协议;一天提供三顿稀粥,一周两次增加一点洋葱,星期日发给半个面包卷儿。他们还作出许许多多别的英明而又仁慈的规定,都跟妇女们有关系,这里不一一细述了。考虑到去伦敦民事律师公会打官司费用巨大,他们好心好意地帮助已婚的贫民办理离婚手续;他们过去强迫男人赡养自己的家眷,如今拆散他们的家庭,让他们变成光棍!最后两条规定可惜只对教养所的居民适用,否则全社会各阶层真不知会有多少人来请求帮忙解脱包袱呢;然而,管委会里都是些有先见之明的人,他们早已设置重重障碍。那种解脱非得与教养所和稀粥连在一起,这就让人望而却步了。

奥利弗·特威斯特回教养所之后的最初六个月里,正是这项制度得到充分实施的时候。开始,这是相当花钱的事儿,办丧事的费用增加不少,贫民的衣服通通需要改小。喝了一两个星期稀粥以后,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衣服飘飘荡荡的很不合身。不过,教养所里的贫民数目也像体重那样减下去,委员们无不感到心花怒放。

男孩子们吃饭的地方,是一间很大的石屋子,一端放着一口大铜锅。到了开饭的时候,大师傅系着围裙,在两名妇女的协助之下从锅里舀出稀粥。每个孩子可以分得一小碗这种美味佳肴,吃完不能再要——只有在盛大的节日里才外加二又四分之一盎司面包。碗是从来用不着洗的。孩子们用匙子把碗刮得干干净净,重新闪闪发亮;刮完以后(这也无须花费很长时间,因为匙子差不多跟碗一样大小),他们坐在那里,一面眼巴巴地盯着大锅,恨不得把砌锅台的砖头吞下肚去,一面不停地吮着指头,把偶尔溅在手上的零星稀粥抢救回来。男孩子们一般胃口很大。有三个月光景,奥利弗和他的伙伴们受尽了慢性饥饿的折磨;他们终日饥肠辘辘,饿得快要发狂。有一个论年纪个子算高的、还没有过惯这种日子的孩子(他的父亲开过一家小餐馆),向伙伴们发出不祥的暗示:他要是不能每天再来一碗稀粥,说不定哪天夜里会吃掉睡在他身边的孩子,而睡在他身边的恰好是一个幼弱的小家伙。他露出狂野的目光,一副饥不择食的样子,对他的话大家都深信不疑。他们开了会,抽了签,决定当天晚饭以后由谁去问大师傅再要一碗;中签的是奥利弗·特威斯特。

晚上到了,孩子们各就各位。大师傅系着厨师的围裙站在大锅跟前,替他当助手的两名贫妇分别站在他的后面。稀粥逐碗盛出,大家做了一个很长的祷告,然后动手吃掉很少一点晚饭。稀粥很快吃个精光。孩子们开始交头接耳,朝奥利弗眨眨眼睛,坐在他身边的人还用胳膊肘推他。他虽然是个孩子,但已经饿得不顾一切,痛苦得敢于铤而走险。他从餐桌旁站起来,拿着碗和匙子走到大师傅跟前,心里对自己的胆量有点吃惊。他说了一声:“对不起,先生,我还要。”

大师傅是个身强力壮的人,可是顿时脸色苍白。他呆若木鸡,以惊愕的目光朝那个小逆种凝视片刻,然后扶着大锅稳住身子。两名助手吃惊得不能动弹,孩子们都吓得魂不附体。“什么!”大师傅终于有气无力地开口说话。“对不起,先生,”奥利弗答道,“我还要。”

大师傅拿起勺子朝奥利弗头上猛击一下,用胳膊将他紧紧按住,尖声呼喊,把干事叫过来。

管委会正在庄严的气氛中开秘密会议,突然间邦布尔先生慌慌张张地冲进屋子。他对坐在高椅子上的绅士说:“利姆金斯先生,请原谅,先生!奥利弗·特威斯特吃完还要!”

每个人都大吃一惊。每一张脸上都露出惊愕的神色。“还要!”利姆金斯先生说,“你镇静点儿,邦布尔,一字一句地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在说,他吃完规定的一份晚饭以后还想再要?”“没错儿,先生。”邦布尔说。“这孩子将来肯定上绞架,”穿白背心的绅士说道,“我知道,这孩子将来肯定上绞架。”

谁也没有对这位绅士的预言提出不同看法。大家进行了热烈的讨论,立即下令把奥利弗禁闭起来。次日上午,大门外贴出一张布告:谁愿意把奥利弗从教区领走,谁就可以得到五镑酬金。换言之,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无论从事什么手艺,什么生意,什么行业,如果想要一名学徒,都可以领走奥利弗·特威斯特和五镑钱。“这是我今生今世最有把握的事,”次日上午,穿白背心的绅士一边叩着大门,一边看着告示说,“这是我今生今世最有把握的事,这孩子将来肯定上绞架。”

这位穿白背心的绅士的话能不能得到应验,我打算在下文交代清楚;倘若我现在贸然暗示奥利弗·特威斯特会还是不会落到如此可怕的下场,那么势必会损害这篇故事的趣味性(如果它有什么趣味性的话)。 第3章险些成为烟囱清扫工

奥利弗犯下“吃完还要”的滔天罪行之后,一个星期来一直被英明而又仁慈的管委会单独关在一间黑洞洞的屋子里。你或许认为,他要是对穿白背心的绅士的预言怀有恰当的敬意,不如干脆把手绢的一头挂在墙壁的钩子上,把另一头套在自己的脖子里,从此一劳永逸地确立那位贤明的预言家的声望。乍一看来,这种看法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然而,有一件事妨碍了他完成这一宏图大业,那就是:手绢被认定是一种奢侈品,已经奉管委会之特别命令从贫民们的鼻子上永世万代取下来。这项命令是由管委会开会决定,经委员们签名盖章后庄严颁布的。还有一个更大的障碍:奥利弗还是个年幼无知的孩子。白天他只是哭个不停;当可怕的长夜来临之时,他张开两只小手蒙住眼睛,把黑暗挡开。他蜷缩在角落里想要睡着,哆嗦着不时惊醒过来,身体往墙边越靠越紧;在那阴暗孤独的环境里,连又冷又硬的墙壁也仿佛能起保护作用。

反对“那种制度”的人不要以为,在孤单单的关禁闭期间,奥利弗被剥夺了有益的体育运动、快活的社交生活和大有好处的宗教抚慰活动。就体育运动而言,这时候正逢严寒天气,每天早晨,他被准许到石铺院子里的水泵底下洗澡,邦布尔先生还总是在场。他不停地动用他的藤杖,给奥利弗一种浑身火辣辣的感觉,免得他得了感冒。至于社交生活,他每隔一天被带到男孩子吃饭的大屋子去当众挨鞭子,作为对大家的警告和榜样。大有好处的宗教抚慰活动更不缺少。每天晚上到了做祷告的时刻,他就被踢进原先住过的屋子,准许听男孩子们集体祈祷,并以此来抚慰自己的灵魂。祷词里包含一段话,那是奉管委会之命专门加进去的;他们在这段话里祈求当个高尚、知足、听话的好孩子,免得重犯奥利弗·特威斯特的那种罪孽,干出他干出的那种坏事。祷文明确提到奥利弗是在邪恶势力的绝对庇护之下,是魔王亲手制造的产物。

正当奥利弗红运亨通,过着这种舒心日子的时候,有一天上午烟囱清扫工甘菲尔德先生恰巧沿着大街走来。他心里正在盘算有什么法子支付欠下的房租,因为房东对这笔租金已经催得很紧。甘菲尔德先生对自己的财政状况作了最乐观的估计,但还是凑不够所需要的整整五镑钱;他被数字弄得焦头烂额,一会儿敲敲自己的脑袋,一会儿用棍子敲敲他的驴子。他经过贫民教养所的时候,目光突然落在大门口的布告上。“哦——呼!”甘菲尔德先生朝驴子吆喝一声。

驴子在沉思默想中走了神。它很可能在考虑,它把车上的两袋烟灰拉到目的地以后,到底能不能吃到一两根菜帮子;因此,它没有留意主人发出的命令,继续慢吞吞地往前走。

甘菲尔德先生冲着驴子,更是冲着它的眼睛怒喝一声;他从后面追上去,在它的脑袋上敲一棍子。幸好那是驴子脑袋,要是换成任何别的脑袋,这一下势必给敲个稀巴烂。接着,他抓住缰绳,狠狠一抽,客气地提醒它不得自行其是,还以同样的办法让它转过身来。接着,他又在它的头上敲一棍子,让驴子在他回来之前无法清醒。做好这些安排以后,他走到大门口去看布告。

穿白背心的绅士刚在管委会会议室里发表完一通高见,这时候恰好背着手站在大门口。他目睹了发生在甘菲尔德先生和驴子之间的那场小小风波,现在看见那人过来看告示,高兴得眉开眼笑;他立即看出,他正是奥利弗·特威斯特所需要的那种主人。甘菲尔德先生看完告示也露出笑容;五镑刚好是他需要的数目。至于作为搭配条件的孩子,甘菲尔德先生了解教养所里的伙食状况,深知必定是个可爱的小东西,用来清扫带挡板的炉子正合适。他又把布告从头至尾看一遍;接着,他用手触触他的皮帽子行个礼,同穿白背心的绅士攀谈起来。“这儿提到的那个孩子,先生,教区是不是打算让他去当学徒?”甘菲尔德先生问。“没错儿,我的伙计,”穿白背心的绅士屈尊地笑着说,“你有什么想法?”“要是教区乐意让他学一门轻松愉快的手艺,扫烟囱倒是个体面的好职业,”甘菲尔德先生说,“我正需要一名徒弟,我愿意收下他。”“进来说吧。”穿白背心的绅士说。甘菲尔德先生在后面滞留片刻,又在驴子的脑袋上敲一棍子,把缰绳狠狠一抽,免得它趁主人不在的时候开了小差,然后跟着穿白背心的绅士走进奥利弗跟他初次见面的大屋子。“这是个龌龊的职业。”甘菲尔德重复自己的愿望以后,利姆金斯先生说。“以前发生过多起孩子闷死在烟囱里的事儿。”另一位绅士说。“为了把孩子叫下来,你得往烟囱里烧一把草;可是他们先把草弄湿,问题就出在这儿,”甘菲尔德说,“那样的话,光冒烟,不着火;烟怎么能把孩子赶下来呢?这压根儿不管用。烟只能让他睡着,那正中他的下怀哩。孩子们不听话,很懒惰,诸位先生,要让他们赶快下来,非得烧起一把旺旺的火。这也是很人道的。诸位先生,他们即使卡在烟囱里,烤着脚以后也会拼命脱出身来。”

穿白背心的绅士听了这番解释好像饶有趣味,但是利姆金斯先生朝他瞪了一眼,立即制止了他的兴头。接着,委员们内部磋商了几分钟。然而,他们的说话声音很轻,只听得见“省了开支”、“账面上比较好看”、“公布一份书面报告”等只言片语。事实上,这些只言片语所以碰巧听得见,只是因为反复使用,还特别强调。

最后,低声细语停了,委员们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又露出神气活现的样子。利姆金斯先生说:“我们已经考虑过你的要求,我们不同意。”“绝对不同意。”穿白背心的绅士说。“坚决不同意。”别的委员接着说。

甘菲尔德先生确实顶着个坏名声。有谣传说,他已经将三四个孩子毒打致死。因此,他想到,委员们也许一时间心血来潮,认为那个不相干的情况足以影响这笔交易。这可跟他们平常的办事作风不大一样。不过,他无意再听那些流言飞语,于是拧一拧手里的帽子,慢吞吞地离开会议桌。“这么说来,你们不让我收他做徒弟,诸位先生?”甘菲尔德先生在门口停下脚步说。“没错儿,”利姆金斯先生说,“考虑到这是一个龌龊的职业,我们认为,你起码应当少收点钱。”

甘菲尔德先生脸上露出喜色,一个箭步回到桌子跟前,说:“你们愿意给多少,诸位先生?快说!别对一个穷人太苛刻。你们愿意给多少?”“我看,三镑十先令已经不算少。”利姆金斯先生说。“还得去掉十先令。”穿白背心的绅士说。“得啦!”甘菲尔德说,“给四镑吧,诸位先生。给我四镑,这孩子可以一劳永逸地脱手了。怎么样!”“三镑十先令。”利姆金斯先生重复说,口气很坚定。“得啦!我来个折中,诸位先生,”甘菲尔德提议说,“三镑十五先令。”“一个子儿也不能多。”利姆金斯先生坚定地答道。“你们对我也太苛刻了,诸位先生。”甘菲尔德有点犹豫,就说。“呸!呸!简直是胡说八道!”穿白背心的绅士说,“哪怕一个子儿也不贴补,他也是个便宜货。收下他吧,你这傻瓜蛋!这孩子当你的徒弟正合适。不时给他几棍子,这对他有好处。他吃饭花不了多少钱,打出生那天起,他还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呢。哈!哈!哈!”

甘菲尔德先生以狡黠的目光扫视桌子四周的脸,只见每张脸上都挂着笑容,于是自己也渐渐笑出来。交易做成了。管委会立即指示邦布尔先生,当天下午把奥利弗·特威斯特和他们的师徒契约送交地方官,并在那里办理签字批准手续。

为了贯彻这项决定,小奥利弗被放了出来,还奉命换上一件干净衬衣,这使他感到吃惊不小。他还来不及完成这套非同寻常的体操动作,邦布尔先生已经亲自给他端来一碗稀粥,外加只有在节假日才吃得上的二又四分之一盎司面包。看到这么丰盛的饭食,奥利弗竟然动情地哭起来。他很自然地以为,管委会准是为了派什么用场,已经决定把他杀掉,否则绝不会这样把他喂得肥肥胖胖的。“别把眼睛哭红,奥利弗,只管吃你的饭,别忘恩负义就是了,”邦布尔先生煞有介事地说,“你要去当学徒了,奥利弗。”“当学徒,先生!”孩子哆嗦着说。“没错儿,奥利弗,”邦布尔先生说,“你没有爸爸妈妈,奥利弗,可是那些慈悲心肠的绅士这么关心你,如同你的许多亲爸爸。现在,他们要送你去当学徒,让你自食其力,像个人样,尽管这要花去教区三镑十先令钱!——三镑十先令啊,奥利弗!——七十先令——一百四十六枚分币啊!——花这么多钱都是为了一个谁也不喜欢的顽劣孤儿。”

邦布尔先生以令人敬畏的语调说完这番话,吸了一口气。这时候,泪水已经顺着那可怜的孩子的脸落下来;他哭得很伤心。“好啦。”邦布尔先生说,口气不再那么煞有介事;他注意到自己的口才业已产生效果,感情也已得到满足,“好啦,奥利弗!用你的上衣袖子把眼睛擦干,别让眼泪掉进粥里;那可是一件蠢事,奥利弗。”当然是的,因为粥里的水本来已经够多了。

在去见地方官的途中,邦布尔先生嘱咐奥利弗,他该做的就是露出高高兴兴的样子;要是老爷问他愿不愿意当学徒,他就说愿意极了。这两条指示奥利弗都答应照办,尤其因为邦布尔先生还婉言相告,要是他在哪方面捅了娄子,谁也说不准他会给自己招来什么麻烦。他们到达官府以后,奥利弗被独自关在一间小屋里;邦布尔先生吩咐他待在里面,等着他回来叫他。这孩子在那里提心吊胆地等了半小时。半小时以后,邦布尔先生把脱掉三角帽的脑袋伸进来,大声说:“快,奥利弗,亲爱的,快跟我去见老爷。”邦布尔先生说这话的时候,板着面孔,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接着,他又压低嗓门说,“别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你这小坏蛋!”

奥利弗听了这前后矛盾的口气,望着邦布尔先生的脸,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干事先生没有等他开口说话,领着他进了隔壁房间。门开着。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窗户也大。办公桌后面坐着两位头套上敷着白粉的老绅士,一位在看报,另一位戴着玳瑁边眼镜,正阅读放在面前的一小张羊皮纸。办公桌前面,一边站着利姆金斯先生,另一边立着脸还没有洗干净的甘菲尔德先生;周围还有两三个穿长筒靴、满脸横肉的人在晃来晃去。

戴眼镜的老绅士看着羊皮纸,看着看着就打起盹儿来;邦布尔先生把奥利弗带到办公桌前面,接着出现了短时的冷场。“就是这个孩子,阁下。”邦布尔先生说。

看报纸的老绅士抬起头瞥了一眼,拉了拉另一位老绅士的袖子。接着,戴眼镜的老绅士醒过来了。“哦,就是这个孩子吗?”老绅士问。“就是他,老爷,”邦布尔先生说,“朝老爷鞠躬呀,我亲爱的。”

奥利弗打起精神,深深地鞠了一躬。他刚才一直用眼睛盯着两位长官头套上的白粉,心里在想,老爷是不是生来头上就有那种白玩意儿,因此后来当上老爷了。“嗯,”老绅士说,“我想,他是喜欢扫烟囱的吧?”“他喜欢得要命,阁下。”邦布尔先生答道。他偷偷地拧了奥利弗一把,提醒他最好别说不喜欢。“那么,他是愿意当烟囱清扫工的,对吗?”老绅士问。“要是我们明天送他去学任何别的手艺,他准会马上逃跑,阁下。”邦布尔先生答道。“这位就是他未来的师傅——是在说你,先生——你会好好待他,给他饭吃,干诸如此类的事情,对吗?”老绅士说。“我说会的,就肯定会的,”甘菲尔德先生硬撅撅地答道,“你说话很粗鲁,我的朋友,不过你看上去倒是个忠厚率直的人。”老绅士说着,把眼睛转向那个想要得到附加于奥利弗的补贴金的人;他面目狰狞,一眼就看得出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可是,那位长官视力不佳,还带点孩子气,因此你不能指望他觉察别人觉察得到的事情。“但愿我是这样的人,先生。”甘菲尔德先生说着,朝斜里瞥了一眼,露出一副丑恶的神态。“你毫无疑问是这样的人,我的朋友。”老绅士答道。他把鼻梁上的眼镜按紧,四下里寻找墨水台。

决定奥利弗命运的关键时刻到了。要是墨水台就在老绅士认为的地方,他会把笔伸进去蘸上墨水,在契约上签字,奥利弗马上会给带走。不过,说来也巧,墨水台就在他的鼻子底下,他却在桌子上到处乱找,这样找当然是找不着的。就在他朝正前方找墨水台的过程中,目光恰好落在奥利弗·特威斯特那张吓得惨白的脸上。尽管邦布尔先生在一旁递眼色呀,拧一把呀,不停地向他发出警告,但奥利弗还是以又恐惧、又害怕的目光望着他未来的师傅那张凶恶的脸;这是显而易见的,不可能搞错的,连视力不佳的地方官也看得一清二楚。

老绅士不再找墨水台,放下了笔,望望奥利弗,又看着利姆金斯先生;利姆金斯先生吸着鼻烟,力图装出一副高高兴兴、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的孩子!”老绅士俯过身来说。奥利弗闻声吓了一跳。他吓这一跳也许是情有可原的,因为老绅士说那四个字的语气非常亲切,一个人听到陌生的语气往往会感到很害怕。奥利弗浑身发抖,突然放声大哭。“我的孩子!”老绅士说,“你看上去脸色苍白,神色慌张。你是怎么啦?”“你离他远一点,干事。”另一位长官说。他放下手里的报纸,俯过身来,脸上露出饶有兴趣的神情,“好吧,孩子,告诉我们,你到底是怎么啦?别怕。”

奥利弗扑通跪在地上,合起双手,求他们下令把自己送回黑屋子里去——他们可以饿他——打他——只要他们高兴,还可以杀他——只是千万别让那个可怕的人把他带走。“啊呀呀!”邦布尔先生举起双手,抬起眼睛,气急败坏地说,“啊呀呀!我见过好多好多诡诈狡猾的孤儿,奥利弗,你是其中最不要脸的。”“住口,干事。”另一位老绅士听到邦布尔先生气呼呼地说出最后那个形容词,连忙喝道。“请求阁下原谅,”邦布尔先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说,“阁下是在对我说话吗?”“没错儿,你给我住口。”

邦布尔先生惊呆了。竟然命令一位教区干事住口!这简直是纲常大乱啊!

戴玳瑁边眼镜的老绅士朝他的伙伴看一眼,后者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们不批准这份契约。”老绅士说着,把羊皮纸扔到一边。“我希望,”利姆金斯先生结结巴巴地说,“我希望,两位长官不会听信一个孩子缺乏根据的证词,认为教养所当局有不正当的行为。”“地方长官没有必要就这事儿发表看法,”另一位老绅士厉声说,“把孩子带回教养所,要好好待他。现在看来待他不好。”

当天晚上,穿白背心的绅士斩钉截铁地断言,奥利弗将来不但肯定上绞架,而且还会被拖出去五马分尸。邦布尔先生阴郁而又神秘地摇着头说,他倒希望奥利弗有个好下场;甘菲尔德先生听了这话之后说,还是希望把那孩子弄到手——他在多数问题上赞成干事的看法,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的愿望好像跟干事的截然相反。

次日上午,公众再次获悉,奥利弗·特威斯特又供“出让”,谁愿意把他领出去,谁就可以得到五镑钱。 第4章初次踏入社会

在大户人家,倘若一名子弟快要长大而又不能获得一个优越的位置,无论是实际拥有的,复归享有的,残留继承的,还是有望得到的位置,他都会被送到海上去当水手,这是一种非常流行的习俗。管委会决定仿效这一明智而又有益的榜样,一起磋商是不是物色一条驶往哪个危险港口的小商船,把奥利弗·特威斯特送到船上去。看来这是把奥利弗打发走的最佳途径。这是因为,哪天饭后,船长说不定会乘着酒兴用鞭子把他打死,或者用铁棍砸扁他的脑袋。众所周知,两者都是那个阶层的绅士们最心爱的,很普通的娱乐活动。管委会越从这个角度去探讨问题,越觉得这个办法的优点很多。于是,他们得出结论,刻不容缓地送他去当水手,这是唯一能为奥利弗提供生计的有效办法。

邦布尔先生已被派去做各种摸底调查,旨在发现哪位船长想要一名无牵无挂的小厮。此刻,他正返回教养所汇报他执行使命的结果,忽然在大门口碰见一个人。他是教区的丧事承办人索尔贝里先生。

索尔贝里先生个子很高,骨瘦如柴,手粗脚大,身上穿一套很旧的黑色长礼服,脚上穿一双打满补丁、也是黑色的棉长袜,以及一双与之配套的鞋子。他长着一张生来不宜含笑的脸。不过,总的来说,他是个颇有职业风趣的人。他迈着轻快的步子,脸上露出内心的高兴劲儿,走到邦布尔先生跟前,同他热情地握手。“我已经替昨晚死去的两个女人量过尺寸,邦布尔先生。”丧事承办人说。“你要发财了,索尔贝里先生。”干事一边说,一边把拇指和食指伸进丧事承办人递过来的鼻烟盒;那玩意儿是个小巧玲珑的专卖棺材的模型,“我说,你要发财了,索尔贝里先生。”邦布尔先生重复说,同时用藤杖友好地敲敲丧事承办人的肩膀。“你是这么觉得的吗?”丧事承办人不大相信,以半信半疑的口气说,“管委会定的价钱是很低的,邦布尔先生。”“棺材也不大呀。”干事脸带笑容地答道,不过他笑得很有分寸,不失一位要员的身份。

索尔贝里先生听见这话乐了,他乐当然是有道理的;他笑了很长时间才停下来。“嗯,嗯,邦布尔先生,”他最后说,“不可否认,自从采用新的伙食制度以来,棺材做得确实比过去窄了一点,浅了一点;不过,我总得赚点钱呀,邦布尔先生。干透的木料价钱很贵,先生;再说,铁把手是通过运河从伯明翰运来的。”“没错儿,没错儿,”邦布尔先生说,“行行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赚点合理的钱当然是无可非议的。”“那当然,那当然,”丧事承办人答道,“要是我在这笔或那笔生意上赚不到钱,哎呀,我迟早也要把它捞回来,你明白——嘻!嘻!嘻!”“一点不错。”邦布尔先生说。“不过,我要说,”丧事承办人回到被干事打断的思路,接着说,“不过,我要说,邦布尔先生,我不得不对付一种十分不利的情况,那就是,胖子们倒个个走得特别早。那些过惯好日子的人,多年不欠税款的人,一旦进了教养所,老是最先垮下来。我告诉你吧,邦布尔先生,只要多用三四英寸料,你就赚不到钱,出现大亏空。对我这样要养家糊口的人来说,这更是不得了的事儿,先生。”

索尔贝里觉得自己吃了亏,因此说这番话的时候带有一点火气,这是情有可原的。而邦布尔先生觉得这有损于教区的声誉,认为最好换个话题。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奥利弗·特威斯特,于是谈起关于他的事来。“顺便问一声,”邦布尔先生说,“你知不知道谁想要个学徒?教区有个孩子,他眼下是套在教区脖子上的一块石头——一块磨石,我要说。条件很优厚,索尔贝里先生,条件很优厚!”邦布尔先生一边说,一边举起藤杖指着大门上的布告,在以特号正体大写字母书写的“五镑”两个字上咚咚咚地敲了三下。“我的天哪!”丧事承办人拉住邦布尔先生公服上的金边翻领说道,“我正想找你谈这件事呢。你知道——啊呀,这扣子真漂亮呀,邦布尔先生!我还从没有注意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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