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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8 18:4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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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爱尔兰)叶芝(Yeats,W.B.)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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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特的薄暮

凯尔特的薄暮试读:

仙军出征

大军自诺科纳雷策马而来,扫过克鲁斯-娜-贝尔的坟墓,克伍特甩动流火的发丝,尼亚芙呼喊道:“冲啊,向前冲!”抛空你心中那凡俗之梦。狂风唤醒,林叶旋动,我们面颊苍白,发丝飞散,我们胸膛起伏,目光闪亮,双臂挥舞,颤唇呐喊。假若有谁凝视我们冲锋的战队,那我们便会来到他与他手中的劳作当中。来到他与他满怀的希望当中,大军日夜兼程,奔赴向前,何处有希望如许,何处存正义如此?克伍特甩动流火的发丝,尼亚芙呼喊道:“冲啊,向前冲!”

关于此书

(一)

我曾像任何艺术家一样,期望通过种种美好愉快而意义非凡的事物,在这个创伤而笨拙的世间构筑一个小天地,并以自己的洞察力,向任何听到我的呼喊而看过来的同胞,展现一个真正的爱尔兰。因此我忠实坦诚地记录下了自己的所见所闻,除了发些感慨之词,绝没有妄加臆想。尽管我一直不遗余力地想将自己的思想从农民阶层中抽离出来,这却反而容易让我故乡的男男女女、鬼魂或精灵们因我的观点而承受褒贬。一个人的所见所闻会构成他生命的丝线,假如能从繁复的记忆线轴上将这丝线细心扯下,任谁都可以用它随意编织出自己满意无比的信仰之袍。我也跟别人一样编织着自己的袍子,然而我只试图用它保暖,即使难以合身我也同样怡然自得。

希望与记忆育有一女,名为艺术,她远居于荒野,在这里,男人们将战袍悬挂于树杈上,当作战旗。啊,可爱的希望与信念之女,请与我相伴,哪怕片刻。1893年(二)

我在旧版书上多加了几个章节,本该再多添上些其他内容,但往往随着年龄的累积,人的梦想便会渐渐褪去光泽;人开始将生活中执于双手之中,重视果实胜于花朵,这也许无可厚非,也并不算是什么损失。在这些新章节中,我跟之前一样,并无杜撰,除了一些评论之词,偶尔的一两句假话也是为那些不太擅长讲故事的人同内心的恶魔与天使做交易。或者诸如此类的,让它在邻里间变得小有名气。过一阵子我会发表一部大部头的书,在其中描述幻想中的联邦,我会尽力把书做得系统而精深,好向赞助人购买这一大把的梦想。W.B.叶芝1902年

说书人

一个叫帕迪·弗林的老人为我讲述了本书的大部分奇闻异事。他个子矮小,目光炯炯,住在巴利索代尔村一间透风漏雨的小屋里,他总是说:“这儿是斯莱戈郡最优雅——他的意思是如仙境一般的——地方。”然而在其他人看来,这里还是逊色于德兰克里伏和德兰姆海尔。我初次见到他时,他正在煮蘑菇,再次见面时,他正躺在篱笆下睡觉,睡梦中还挂着微笑。他确实一向乐观快活,可是我透过他的眼睛(当那双眼透过布满皱纹的眼窝向外望时,就如兔子般迅捷)似乎能看到一份几乎与快乐相当的忧郁,那是一种极富远见的忧郁,与生俱来般纯粹,是动物们才会显露出的目光。

而其实他的生活中有太多沮丧了,年老、古怪和耳聋让他越发孤独,也时时处处免不了小孩子们的烦扰。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那么执着于欢笑与希望。比如说,他总乐于讲述圣科隆巴安慰母亲的故事。“母亲大人,您今天过得怎样?”圣人问道。“感觉更糟了。”母亲如此回答。“那么愿您明天更糟糕。”圣人答道。第二天圣科隆巴再来时,两人又进行了如出一辙的对话,但到第三天时,母亲的回答是:“感谢上帝,感觉更好了。”而圣人回答她说:“那么愿您明天会更好。”他也热衷于讲述神之审判在末日同样微笑着奖励善良和谴责堕落,将堕落者抛入燃烧不尽的烈焰中这个故事。他有不少让自己或悲或喜的奇妙见闻。我曾问他是否看到过仙子,他这么回答:“我还没叫它们给烦够吗?”我又问他是否见过死神女妖,“见过的,”他回答,“就在河边,她还用两手拍打河水呢。”

短暂拜访过帕迪·弗林之后,我的笔记本几乎记满了他讲的故事和谚语,上面这段对话就是我从中摘取的,并做了一点言语上的改动。现在望着这本笔记,想到那最后的空白页再也无法填满,不免懊恼。帕迪·弗林已经去世,起因是我的一位朋友送给他一大瓶威士忌,老人尽管一向从不醉酒,看到这么多好酒兴奋不已,一连几天喝得酩酊大醉,之后便长眠不醒。因为年事已高又生活艰辛,他的身体脆弱不堪,也不像年轻时那么经得住酒精的考验。老人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并不像一般人那么爱讲传奇故事,有关天堂和地狱、炼狱和仙境以及人间的故事他都能悉数向人道尽。他并非生活在狭隘的世界里,掌握的知识也毫不逊于荷马。也许盖尔人正应该经由他这类存在来复苏那古朴丰富的想象力。假如人们只借助符号和事件表达感情,那么何为文学?假如除了满目疮痍的人间,没有天堂和地狱、炼狱和仙境的存在,情感该如何传达?假如没有人敢于将天堂与地狱,炼狱与仙境相提并论,乃至将兽头安置于人身,或将人之灵魂锁进顽石之中,情绪又该如何表达?讲故事的人啊,让我们出发吧,捕获心灵所向往的一切猎物,再无所畏惧。万物皆存在,万物皆真实,而人间只不过是我们脚下的一粒微尘。

相信与怀疑

即便在西部的村庄,也有好些怀疑论者。去年圣诞,就有个女人跟我说她既不相信地狱的存在也不相信有鬼魂。她认为地狱不过是牧师为达到人心向善而编造出来的东西,而鬼魂也不会被允许随心所欲地“在人间到处游荡”;“但精灵是有的,”她又说,“还有小矮妖啦,水马啦,堕天使之类的。”我还遇到过一个手臂上刺着莫霍克土著文身的男人,这个人在两种想法上跟那个女人几乎如出一辙。不管人们怀疑多少东西,只有精灵的存在从不会被怀疑,因为那个手臂刺着莫霍克文身的男人对我说:“它们理所当然地存在。”对此即便官方也如此深信不疑。

大约三年前,在本布尔本山临海的格兰奇村里,有个当用人的小姑娘一夜之间突然不知所终。事情很快在邻里间引起了骚动,因为有传言说她是让精灵掳走了。据说一位村民费尽力气想救回小姑娘,而最终精灵们占了上风,消失而去后让他手中空空如也,只剩一支扫把。当地治安官参与调查,立即下令逐户搜查,同时奉劝村民们烧掉女孩儿失踪那块地的全部豚草,因为豚草一向被精灵们视为神物。村民们整夜焚烧豚草,治安官则在一旁不停地重复咒语。故事还说,女孩儿在翌日清晨时终于被发现,当时她正在田野里来回游荡。据她本人的描述,精灵们带着她骑着一匹仙马走了很远距离,最后她看到一条大河,当时竭力要救她回来的人正乘着小船顺流而下——这就是精灵们令人眼花缭乱的魔力。一路上,精灵们还提到村子里几个不久于人世的人的名字。

也许治安官的做法是对的。对于某些非理性和仅有一点真实性的事物,比起为了否定而一并否定真理和谬误,更应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为照此行事之时,我们没有一盏烛火来引路,甚至没有一团微弱的鬼火在面前的沼泽起舞,只能在各类鬼魂栖息的荒芜之地蹒跚前行。除此之外,加入我们在壁炉里和灵魂中点燃一小簇长明之火,并张开双臂来欢迎一切优秀生灵来取暖,无论面对恶魔还是幽灵甚至是恶魔本身,都不愿言辞激烈地呵斥“你走开”,那我们是否还会遭到巨大不幸呢?我们在言行上中规中矩,如何知道自己身上的非理性就不比别人的真理更胜一筹呢?因为那非理性早已在壁炉和灵魂里获取了温暖并随时准备迎接真理的野蜂前来筑巢,酿造甜蜜的蜂浆。野蜂啊野蜂,请再度降临人间吧!

凡人相助

我们所耳闻的古诗中常有凡人被掳去协助神明作战。比如库丘林在希望之乡帮助女神芳德的妹妹和妹夫推翻另一个族群,从而一度赢得女神的芳心。我还听说,如果没有凡人在一方相助,甚至打不成曲棍球,而被精灵占据肉身的人或器物,就像讲故事的人所说的,本人则在家中酣然大睡。没有人身相助他们也只不过是影子,甚至没法击球。有一天我和一位朋友在戈尔韦郡的湿地散步时,看到一位容貌严肃的老人正忙着挖沟渠。朋友听说这老人曾亲眼目睹过一桩怪事,我们两人最终还是让他道出了整个故事。老人童年时候,有一天跟三十来个男女老少一起干活,那地方远离蒂厄姆镇,在诺科纳格附近。没干多久,大家都注意到了大约半英里之外站着约150个精灵。据他描述,其中有两个身着当时人们穿着的深色衣服,相隔大概有100码。其他的精灵则都身着各色衣服,有的是弧形花纹,有的是格子上衣,还有一些穿着红色马甲。

他看不清精灵们到底在做些什么,说不定都在打曲棍球,因为“他们看似是那样”。精灵们时而会消失不见,这时候他就敢打赌他们会从那两个穿深色衣服的精灵身体里再钻出来。这两个人身材和常人相当,其他人却略显矮小。看了大概半个小时,他和同伴的雇主就挥起鞭子吼了起来:“加紧,加紧,要不然完不成了!”我问他,这个人是不是也瞧见了精灵,“哦,对,不过他可不希望付了工钱活儿却干不完。”他急催着大家加紧干活,以至于没人注意后来精灵们到底怎么样了。

幻视者

一天晚上,有位年轻人来到我的住处看我,跟我聊起了关于人间与天堂的创造之类的话题。我询问了他的生活和工作状况。我们上次见面之后他写了不少诗,也画了好些神秘图案,近来却既不写诗也不作画了,他担心艺术家这种情绪化的生活会对自己不利,因此全身心都投入到塑造自己的心智上了,希望变得坚强有力,精力充沛而沉着稳重。不过他会兴致勃勃地吟诵起自己的诗篇,而那些全然刻印在他脑中的诗句,其中有些事实上从没记录下来过。那些诗句带着狂野的律动,如狂风扫过芦苇一般(这句话我很久之前便写了下来。现在看来,这份悲伤似乎属于这世间所有保有远古情怀的人们。我不再像过去那么迷恋于种族神话,但仍然原封不动地留下了这句以及其他类似的话。我们曾经深信的那些话,也许并没有让我们变得更睿智),在我看来正如内心的哀伤在呼喊,如凯尔特人所憧憬的这世间从未目睹的无穷之物。我猛然发觉他似乎正热切地注视着周围。“你看见什么了吗,×?”我问他。“是一个闪闪发光长着双翅的女人,身子让长头发盖住了,她就站在门口附近。”他这样回答我。“是不是某些活着的人想到了我们,这些想法产生了作用,就以这种形式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这么问道,因为我很清楚通灵的方法以及通灵者的交流方式。“不对,”他回答说,“要是某个活人的想法我就该感觉到他施加在我身上真切的影响,我会心跳加速,还会呼吸无力。所以说这是个灵魂,属于某个死去或不曾活过的人的灵魂。”

我问起他的工作,得知他在一家大商铺做店员。不过他的兴趣却是漫步山间,跟那些半疯癫又通灵的农民聊聊天,有时又去规劝古怪并受良心谴责的人向他倾诉烦恼。一天晚上,我在他家拜访时,来了好几个人谈起他们的信仰与疑惑,而他的思维似乎带着屡屡光芒照亮了。他跟这些人对话时,时而眼前会出现幻象,有传言还说他会解读形形色色的人过去的经历,而且熟悉他们远方的朋友。因此面对这位古怪的老师,他们便会战战兢兢,噤若寒蝉。他看似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却比他们中最年长的人还要敏锐高深。

他对我吟诵的诗篇里尽显自己的天性和幻想。他相信自己有前世,时而向我讲述自己前几世的生活,时而又讲起自己交谈过的人,揭开他们的内心世界。我对他说我要写一篇关于他和这首诗的文章,他答复我说,如果其中不提及他的名字便好,因为他希望永远保持“默默无闻而客观超然”的状态。隔天他送来一捆诗集,还附上这么一段话:“这些都是你说过喜欢的诗篇的副本。我想我不会继续动笔写诗或者作画了,我准备投入到另一种人生的轮回之中。我要让自己拥有坚强的根枝,而现在还不到我长叶开花之时。”

这些诗句都竭力在朦胧的幻影中捕捉某种高深而难以触摸的情绪。总体而言,诗集中不乏优美的篇章,但都镶嵌在一种对他而言显然具有特殊价值的思想之中,但对他人而言不过是一堆不名一文的铸币。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些黄铜或者紫铜,最好也不过是生锈的银子。有时候其中透露的思想的美感会被他漫不经心的文字所掩盖,似乎猛然间开始怀疑写作是否是件愚蠢的工作。他经常用插图来为诗篇作注解,那些不算完美的剖析却不会全然掩盖其中极致的美感。他所相信的精灵们带给自己不少题材,特别是厄尔赛多恩的托马斯,他静坐在暮光之中,年轻美丽的精灵从暗处轻轻倚靠过来,对他轻声耳语。色彩带来的强烈冲击令他欣喜不已:精灵们头上长的不是头发而是孔雀的彩羽,幽灵从火焰的旋涡中伸出手去触摸星辰,一位精灵手捧一只斑斓的水晶球经过,那是象征灵魂的水晶球。然而在这份慷慨的色彩之下,始终隐藏着他致予人类的温柔训诫。他那种心灵上的渴切深深吸引了那些与他类似的人,他们一样或寻求着启示,或哀悼着旧日欢愉。这其中一位尤其令人印象深刻。那是在一两年前的一个冬天,这个人大半夜都穿梭在山间,只为了跟一位老农攀谈,老农虽然对大多数人都保持沉默,对他却格外有兴趣。两人显得郁郁寡欢:对×来说,是因为他当时刚发现艺术和诗歌不适合自己,而老农则是因为自己年迈无成加之希望无存。可见两人都是多么像典型的凯尔特人!都在全力追求那些言行永远难以诠释的存在!老农带着绵长的哀伤沉浸在思绪之中。时而他会脱口而出“上帝掌管天堂——上帝掌管天堂——但他却垂涎人间”;时而又会哀叹自己的老邻居一个个撒手西去,全都遗忘了自己,而过去每到一户人家,就有人拉着椅子邀他坐到炉火前,如今他们却会问“那个老家伙是谁?”“我的末日要来了。”他不断念叨,接着又谈起上帝和天堂的话题。他不止一次朝大山挥动手臂说着,“只有我才清楚四十年前那棵荆棘树下发生的事”;每当此时,他脸上就有泪珠就在月光下熠熠闪动。

每次想到×,老人便会浮现在我眼前。这两人都有所追寻,一个是在散漫的字里行间,一个是在带有象征意义的图画和敏感而寓意深刻的诗句之中,两人都想传达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而且他们——愿×允许我这么说——都保有一份凯尔特人心底特有的无边而朦胧的肆意。爱幻想的农人,决斗的地主们,所有繁杂的神话传说都无一例外——库丘林在海上奋战两天两夜,直到被巨浪吞噬而死,克伍特突袭众神官邸,奥辛贪得无厌,觊觎仙境的快乐,苦寻三百年无果而终。这两位神秘人物上下游走于群上之间,用同样不失梦幻的言辞畅谈他们灵魂深处的梦想,这些思想全都属于凯尔特的宏伟幻景,无论人类还是天使都不曾揭开它的真正意义。

乡间幽魂

在大城市里我们看到的世界太过狭小,不知不觉陷入自己的小圈子。而在狭小的小镇和乡间却从没有小圈子,因为那里并没有太多人群,在那里你必定能看到真实的世界。每个人本身就是一个阶级,每个时辰都带来新的挑战。每当你经过村尾的小酒馆,就会将自己热衷的怪念头抛诸脑后,因为在这儿你碰不到能跟你共享的人。我们,读书或写作,以此来安排世间的各类事物。沉默寡言的乡民们则继续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无论我们如何评价,铁锹在手的感觉从未改变;好节气与坏节气一如既往地相伴相随。沉默的乡民们看我们,就如乡间马厩里的老马透过生锈的栅栏向外凝视般淡漠。古时候的地图绘制者在未探明的地区写着,“此处有狮群出没”。而在渔夫和农人的村落与我们的截然不同,因此我们只能写下这句确定的话,“此处幽灵出没”。

我所说的幽灵栖息在伦斯特省的H村。这个古老村庄在历史上名不见经传,这里的小巷曲曲折折,陈旧的修道院墓地里杂草飞长,村后长满青绿的冷杉树,码头上横着几条渔船。可在昆虫编年史上这个村庄还算名气在外。这是因为村子靠西边一点的地方有个小海湾,在那里连续几夜注视海湾的人便会看到一种极为罕见的蛾子,它们只在夜晚将近或者破晓时分才会出现,并沿着潮水边缘扑扇翅膀。这种虫子一百年前曾跟随走私者从意大利偷运来的丝绸帛锦而来。捕蛾者们要是扔掉手中的网,转而去猎取鬼魂奇谈,精灵传说以及莉莉斯的孩子们这类故事的话,也就远不必费去那么大耐心了。

个性胆怯的人要想在夜间走过这个村子,还得需要完备的对策。曾听到有人抱怨说:“主啊!我该怎么过去?要是从邓巴尔山走,老船长伯尼会发现我。要是绕过河边走上台阶,就会在码头上遇到一个个无头鬼,老教堂的墙脚下也会有。要是我直接向右绕其他路走,斯图尔特夫人会出现在山坡大门前,还会有魔鬼等在医院路上呢。”“我没听说他到底遇到了哪种鬼魂,但我确信那绝不是医院路上的鬼。霍乱时期那里曾建过急救站来接收病患,等到需求终止的时候就拆除了,但自此之后这块地便常有妖魔鬼怪和精灵出没。在H村有位叫帕迪·贝的农夫,这个人力大无比,滴酒不沾。他的妻子跟小姨子总是好奇地思索,这个人力气这么大,要是喝醉了酒会干出些什么事。一天傍晚经过医院路时,农夫看到个什么东西,第一眼以为是只兔子,再一细看觉得是只猫。等走近了再细看,那东西便开始慢慢涨大,随着它越来越大农夫感到自己身上的力气也在不断减退,就像被吸走了一样。他随即转身仓皇而逃。

医院路旁边有条“精灵道”。每天夜晚,精灵们都辗转往返于山海之间。这条海边小路的尽头有间小屋。一天晚上,住在附近的阿布纳西妇人敞开家门,准备迎接儿子归来。她丈夫正熟睡在炉火边,这时候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坐到他旁边,坐了一会儿之后,女人开口问:“上帝啊,你到底是谁?”男人站起身来走出屋子,一边说道:“这个时候别敞着家门,不然魔鬼会来找你的。”女人叫醒丈夫后跟他说了这件事,“有个好人跟我们在一起啊!”丈夫感叹道。

那个胆怯的人也许选择了斯图尔特夫人所在的山坡大门。斯图尔特夫人生前曾是某位新教牧师的妻子。“她的鬼魂据说不会伤害任何人,”有村民这么说,“她只是来人间赎罪而已。”在她盘旋不去的山坡大门附近,也一度出现过另一个更为显眼的鬼魂。她常出没于村庄西头一个叫博根的杂草丛生的小巷。我详细地记述了它的始末:一个典型的乡村悲剧。村头那小巷里有一间小屋,住着一个名叫吉姆·蒙哥马利的粉刷匠和他的妻子,两人育有几个儿女。男人相对于邻里们出身高贵些,带着几分纨绔子弟习气。他的妻子长得人高马大。有一天,男人因为酗酒而被村里的唱诗班开除,回去之后就把妻子痛打了一顿。妻子的妹妹生得也像姐姐一般高大强壮,她听说之后,随即赶来摘下一扇百叶窗(蒙哥马利凡事都做得精细,还在每扇窗外都安装了百叶窗)痛揍了他一顿。男人便威胁说要告她,妻妹回答说,他要是敢这么做就打断他身上每根骨头。她气姐姐竟然叫这么个小个子男人给打了,再也不跟姐姐说半句话。吉姆·蒙哥马利的生活一日不如一日,没过多久妻子就吃不饱饭了。但要强的她对谁都没说。她甚至常常在寒冷的夜晚生不起火,要是有邻居过来她就会说,要准备睡觉了于是熄了火。附近的人总会听到她遭受丈夫毒打,她却还是一声不吭,人也变得越来越瘦。终于到了某个周六,家里没了吃的,自己和孩子都无以为继。女人再也没法忍受,于是跑去牧师那里借钱,讨到了三十先令。丈夫见了她,一把夺过钱又把她打了一顿。隔天的周一,女人变得异常虚弱,人们叫来凯利夫人来看她,凯利夫人一见到她便说:“天啊,夫人,你快不行了。”于是叫人请来了医生和牧师。女人不到一个钟头就死了。女人死后,因为蒙哥马利对孩子们疏于照顾,房东就把他们送到了救济院。孩子被送走几天之后的一个夜晚,凯利夫人经过那条小巷回家,蒙哥马利太太的鬼魂便出现了,尾随着她直到她进了自家屋子。凯利夫人把这件事告诉了牧师R神父,他是位颇有名气的古玩家,却怎么也不相信她的说法。这之后过了几天,凯利夫人又在同一个地方遇见了那个鬼魂,吓得她胆战心惊,不敢再走完整段路,只好停在中途一户邻居门前,求他们让她进屋。邻居回答说已经快就寝了,她便尖叫道:“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进去吧,要不我就砸门闯进去。”门打开了,她这才逃开了鬼魂的追逐。隔天她又去向牧师诉说,这回牧师终于信了,还告诉她,除非她开口跟鬼魂讲话,不然就会一直叫她缠着。

第三次在博根小巷见到那个鬼魂时,凯利夫人便问,到底是什么让她难以安息。鬼魂回答说,除非能把自己的孩子从救济院接回来,因为她没有一个亲人在那里生活过。另外还要做三次弥撒,才能让她的灵魂安歇。“要是我丈夫不相信你的话,”鬼魂说道,“就给他看这个。”说着她便用三根指头碰了碰凯利夫人的手腕,被碰过的地方立即肿胀起来,变得又青又紫。鬼魂随即消失而去。蒙哥马利起初并不相信妻子显了形,“她不会出现在凯利夫人面前的,”他说,“她只会出现在高贵的人面前。”看了那三个标记,他这才信了,把孩子从救济院接了回来。神父做了弥撒,自此那鬼魂便没再现身,想必是得到了安息。在此之后不久,因为酗酒而变得穷困不堪的蒙哥马利最终死在了救济院。

我认识一些声称在码头亲眼见过无头鬼的人,还有个人,半夜经过旧公墓的围墙,见到一个头戴白色饰边帽子(我很好奇为什么这个女人帽子上带着白色饰边。梅奥郡的老太太曾给我讲过不少奇闻异事,她还讲过自己丈夫的弟弟“见到一个头戴白色饰边帽子的女人绕着垛子晃荡,不久他就意外受伤,六个月后便死了”)的女人爬出墓穴并紧跟着他。直到他回到自家门前时,那幽灵才离开。村民们认为这女人是来报复某些恶行的。“变成鬼魂之后我会缠着你”这无疑是很多人喜欢用的威胁。这个人的妻子就因为把一只狗当成魔鬼的伪装而吓个半死。

这些都是室外的鬼魂,而它们更多恋家的同类都聚集在室内,数量多得像南边屋檐下的燕子。

一天夜里,弗拉迪巷的一位诺兰夫人看护在她正要咽气的孩子身边,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她担心敲门的是不知名的生物,就没去开。敲门声停了下来,不一会儿前门和后门都相继被撞开,之后又关上了。她丈夫跑去看发生了什么,却发现两边的门都闩了起来。孩子断了气,门又像之前一样开了又关上了。诺兰夫人这才想起,按习俗来说,本来应该开一扇窗户或者门好让鬼魂离开的,可她忘了这件事。这些古怪的开关门声和敲门声怕是照料垂死者的神明们给出的警告跟提醒吧。

家中存在的鬼魂通常无害而心地善良,我们要尽可能包容它们,而它们也会为共同生活的人带来好运。我记得有一户人家,两个孩子跟母亲挤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这屋里还住着个幽灵,一家人在都柏林的街头卖鲱鱼,他们并不那么介意鬼魂的存在,因为他们明白正是住在这间鬼屋里,一家人总能毫不费力地把鱼卖出去。

我认识一些西边的村子里的幽灵预言者。康诺特省的奇闻异事与伦斯特省的截然不同。H村的幽灵们都忧郁而实事求是,它们宣告死亡,履行职责,洗雪冤情,甚至支付账单——比如某天一个渔夫的女儿做的——然后匆忙回去安息。

他们凡事都处理得光明正大,有条不紊。只有魔鬼才会把自己变成白猫或黑狗的形象,鬼魂并不会。讲述这些故事的都是些穷苦却个性严谨的渔民,他们总会从鬼魂的所为中发现那令人敬畏的魅力。而西边村庄的故事则带着古怪的优雅,离奇的华丽。讲故事的人都生活在荒野,那里风景秀丽,天空永远布满奇幻的浮云。他们都是些农民和劳工,时不时去捕点鱼。他们并不会太畏惧幽灵,也能感受到幽灵行为中透露出的艺术和幽默气息。而幽灵们也乐于分享自己的古怪兴趣。有一个西部小镇,废弃的码头上杂草丛生,这儿的幽灵极其有活力,我听说,要是有不信幽灵的人胆敢住进鬼屋,它们就会把他丢出窗外,再把床也扔出去。周边的村庄里,幽灵们会采用最古怪的伪装。有位老乡绅死后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兔子,偷了自家园子里的卷心菜。而有个坏心眼儿的船长,死后变成了一只鹬,好几年都待在屋墙的灰泥之中,不断发出极为凄厉的叫声。直到墙倒塌的时候,他才得以释放,出了坚固的灰泥墙,这只鹬就尖叫着仓皇飞走。

灰尘迷朦海伦之眼

(一)

最近我去了戈尔韦郡的基尔塔坦分区,那里有个叫巴里丽的庄园,在整个爱尔兰西部都闻名遐迩。这里附近的房屋稀疏,根本称不上是个村庄;这儿还有个叫巴里丽的方形古堡,里面住着一位农夫和他的妻子,旁边有一间小屋,住着两人的女儿和女婿;紧挨着还有一座小磨坊,住着位老磨坊主;周围古老的白蜡树将绿荫投向流经的小河和大石阶上。去年我到这里来过两三次,跟老磨坊主谈过比蒂·厄尔利的事,这个女人多年前曾在克莱尔郡住过,十分聪明,她常说的一句话是,“在巴里丽磨坊那两个水车轮之间,隐藏着驱除一切邪恶的秘方”,因此我想从老人那里打听,她指的到底是流水间的苔藓还是其他药草。今年夏天我已经去过那里了,而且秋天之前打算再去一趟,不过这次是为了玛丽·海因斯。玛丽是个貌美的女人,尽管六十年前已经死在那里,时至今日,她的芳名还是炉火边的绝妙话题;我们的双脚总会徘徊在美人忧伤的栖居之地,从而让我们确信这美并不属于人世间。一位老人领着我从磨坊和古堡向外走了一小段路,又沿着一条几乎掩埋在树莓和野李灌木丛中的狭长小道向下走,走到路尽头的时候对我说:“那就是她家房子的老地基,大部分都叫人挖走砌墙用了,山羊吃掉了上边长的灌木,也就变得东倒西歪的,杂草再也不长了。人们都说她是爱尔兰最美丽的姑娘,她的皮肤就像滴落的雪花一样——也许他指的是吹飞的积雪——脸颊上总带着红晕。”她还有五个英俊不凡的兄弟,不过全都去世了。我跟他讲起一首为她而作的爱尔兰诗歌,来自一位叫拉夫特里的著名诗人,诗中写道:“巴里丽有一座坚固的酒窖。”老人说那个坚固的酒窖就是河水渗入地下的大洞。接着他把我带到一个深水池边,一只水獭从灰色鹅卵石地下迅速游过,老人说,清晨的时候会有很多鱼从水里的暗处钻出来,“为的是品尝山上流下的清新泉水”。

这首诗我是从一位老妇人那里听来的,老人住在两英里之外的河流上游,她还记得拉夫特里和玛丽·海因斯。她说:“我从没见过像她那么标致的美人了,到死也见不到咯。”她还说拉夫特里几乎双眼失明,而且“没法谋生,除了四处逛逛,标记下要去的地方,周围的邻里都会聚过来听他说话。要是你对他好,他就会赞美你,不然的话就会用爱尔兰话挑你毛病。他是爱尔兰最伟大的诗人了,即使碰巧站到了灌木丛下,他也会随即作出一首有关灌木的诗歌来。为了避雨而躲到灌木丛下,他就会作诗歌颂灌木,被雨淋湿时却又会作诗斥责它”。老人用爱尔兰语为我和一位朋友唱起那首献给海因斯的诗,字字清晰流畅,感人至深,在我看来,当音乐作为文字的外衣大抢风头时,歌中的词句常常会随着音乐力度的流动和变化而相应变化。这首诗并不像上世纪(19世纪)那些最经典的爱尔兰诗歌那么自然,因为诗中思想的表达形式过于传统,让这样一个凄惨而近乎失明的老人,带着富农般的口吻,期望把一切美好之物献给自己倾慕的女人,但其中又不乏纯真温柔的片段。跟我同行的朋友翻译了其中一部分,还有一些是当地农人自己译出的,我认为,比起大多数译作,后者更能体现爱尔兰诗歌的质朴精练。遵从上帝的意旨,前去做弥撒,天气潮湿,风儿喧嚣;在基尔塔坦的岔路口,我邂逅玛丽·海因斯,当时当地,我坠入爱河。我对她倾诉,温和有礼,据说她待人亦如斯;她对我说:“拉夫特里,我心静如水,今日你便可前来巴里丽。”听到她的邀请,我未停留片刻,听到她的回应,我心驰荡漾。我们只需跨过三块农田,巴里丽的日光便与我们同在。杯盘珍馐,置于桌上,她发丝靓丽,坐于身侧;然后她说:“喝吧,拉夫特里,无限欢迎,巴里丽有一座坚固的酒窖。”啊,灿烂的星辰,啊,丰收时节的阳光,啊,金色秀发,啊,我独有的世界,可否与我共渡礼拜,直到我们在众人面前结为眷侣?每个周日傍晚,我都将不吝为你吟诵赞歌,摆上潘趣酒,只要你愿意,还有葡萄酒,可是,荣耀的君王啊,请为我清干前方的道路,直到我找到通向巴里丽的所在。当你俯瞰巴里丽,山坡的香甜空气便扑面而来,当你漫步山间,摘取坚果与黑莓,就会有悦耳鸟鸣,仙乐飘飘。若拥有身侧枝头鲜花的光彩,名望又值几何?神明从不会去否认,也不试图隐藏,她如天堂的阳光,灼伤我心,这一事实,就算神明也无法否认与掩盖。我的足迹遍布爱尔兰的每寸土地,从河流到山尖,还到过入口深藏的格雷恩湖畔,却从未见过美人如斯。她金发流光溢彩,眉头熠熠闪动;面如本人般端庄,双唇满含喜悦甜美。我为她的骄傲奉上花枝,她便是巴里丽的绚烂之花。正是玛丽·海因斯,这位平静温和的女人,拥有心灵与面容之美。即使一百位文书会集于此,也难以描述出她的半分之美。

有位老织工,据说他儿子某天晚上让精灵掳走了,他说:“玛丽·海因斯是有史以来世上最美的人了。我母亲过去常常跟我提起她,每次打曲棍球她都会参加,不论到哪儿都穿着白衣裳。有一次一天之内竟然有十一个男人向她求婚,她却谁也没答应。一天夜里,一大群男人聚集在基尔伯坎喝酒,一边讨论着玛丽,之后其中有个人站起身来,准备赶去巴里丽见她;这时,科伦沼泽忽然裂开一个大口,这个人随即跌了进去,第二天清晨人们便发现他死在了那里。大饥荒之前,玛丽就患了热病死了。”而据另外一位老人讲,他刚见到玛丽的时候还是个孩子,不过他记得“我们之中有个体格最健壮的男人,名叫约翰·马登,他因为玛丽丧了命,当时他在夜里蹚水赶去巴里丽,结果得了伤寒。”也许这是其他人记忆中的同一个男人,因为历史总是赋予一件事物多个版本。还有一位老妇人也记得她,老人住在艾奇格山区的德利布莱恩镇,那一带广阔荒凉,从古诗中的描述来看,数年来几乎没有变化,诗中提到,“艾奇格冰冷的山尖上,雄鹿听到狼群的嚎叫”,老人一如既往地执着于诗歌以及古语的庄重。她说:“我也给她守过灵——她早已经看破红尘了。她为人也很善良。有一天我穿过那边的田地往家赶,累得不行,这时候能跑出来的除了那朵绚烂的鲜花还会有谁呢,她递给了我一杯新鲜的牛奶。”这位老妇人觉得这世间没有比银白色更加美丽光彩的颜色了。尽管如此,我认识的一位老汉——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他因此而认为那位老妇可能知道精灵们才清楚的“驱逐人间一切罪恶的妙方”,而她可能只是见到的金色太少,因而无法了解它的色彩。不过金瓦拉海岸边有个男人,太过年轻而记不起玛丽·海因斯,据他所说:“人人都说现在已经看不见那么标致的美人了;听说她还有一头金色的美丽秀发。虽然清贫,可她每天的衣裳都穿得像礼拜天那么庄重整洁。要是去参加什么聚会,人们都会为了一睹她的风采而争得不可开交,很多人都爱慕着她,可她那么年纪轻轻就死了。据说,没有哪个被写进诗歌里的人能够活得长久。”

还听说,那些对她崇拜至极的人都被鬼魂带走了,鬼魂为一己之私会使用不受约束的感情,因此,一位老草药师曾对我说,有的父亲可能会把孩子交到它们手里,还有丈夫会把妻子交给它们。崇拜者和被带走的人只要直视它们的眼睛,一边说着“愿上帝保佑它们”,就会安全了。那位唱起诗歌的老妇也认为,玛丽·海因斯是“被带走了”,就像那句俗话所说的,“既然它们带走那么多并不美丽的人,为何又要带走她?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看她,可能也有人不曾说过,‘愿上帝保佑她’”。而一位住在都拉斯海边的老人也同样确信她是被带走了,“因为现在有些在世的人还记得她曾出现在远处的守护神祭奠节上(祭奠,或者祭典,是纪念某位圣人的节日),大家称她为爱尔兰最美丽的姑娘”。她早逝是因为神明爱慕她,而山脚神人就是神明。也许我们忽略了那句古老谚语的字面含义,那其中其实早就暗示了她的死亡。比起我们当中博学多才的人,贫穷的乡村男女们的所信与所感却更接近古希腊的世界,他们将美与万物的根源并列看待。说她“已看破红尘”;但这些老人说起她的故事时,责备的只是他人,而并不去苛责她,即使略显苛刻,他们所表现的温柔正如特洛伊城中的老人那样,见到海伦走过城墙时,心都变得柔软了。

那位让她的故事传为佳话的诗人,本人在整个爱尔兰西部也是名声斐然。有人认为拉夫特里是半盲的,“我见过拉夫特里,他虽然视力很差,但足以看清楚她了”,诸如此类的说法。但也有人认为他是完全失明的,他临死前似乎就是那样。传说令所有事物都各得其所,传说中失明的人从不会见到这世界与日光。有一天,我去寻找一个据说有女精灵出没的河塘时,遇到一个男人,便问他,如果拉夫特里真的完全失明,又怎么会如此倾慕玛丽·海因斯呢?他回答说:“我觉得拉夫特里是完全失明的,但那些盲人自有他们看东西的方式,而且比起视力正常的人,更有能力了解更多感受更多,还能做得更多猜测更多,他们天生就被赋予了一种特定的智慧与才能。”事实上,每个人都会跟你说他十分睿智,难道因为他不仅失明还是位诗人?我之前提到的那位谈起玛丽·海因斯的织工说:“他作的诗都是上帝的恩赐,因为上帝赐予人类三种东西——诗歌、舞蹈与信条。这就是为何古时候山里的粗人比起如今你遇到的受过教育的人表现得更加礼貌,显得更博学,这些都是上帝所赐。”库尔有位男人说:“当他用手指摸到头上某处时,他便一切都了然了,就像全都记载在书中一样”;基尔塔坦的一位老侍从则说:“有一回他站在灌木下跟树说起了话,树也用爱尔兰语回答了他。有人说灌木在说话,但必定是有某种魔力般的声音附在树上,并带给了他世间万物的一切知识。之后那棵灌木就枯萎了,不过现在还能见到,就在这里通向拉赫西恩的路边。”拉夫特里还写过一首关于灌木的诗,我从没见过,也许那首诗正是由这个传说改编而来。

我的一位朋友见过他死前曾陪在他身边的男人,可据人们说他是孤独死去的,有个叫摩尔提恩·古兰的人告诉海德医生,他彻夜看到一束光从拉夫特里躺着的小屋的屋顶倾泻而上,一直通向天空,而且“有天使陪在他身边”;整夜小屋都充满了强烈光线,“那是天使们在为他守灵,他们向他致敬,为他作为如此优秀的诗人,吟唱过那么多虔诚的圣歌”。也许多年之后,那足以在自己的大熔炉中将凡人变得不朽的传说,会将玛丽·海因斯和拉夫特里塑造成为忧伤之美和梦想之富丽堂皇与贫瘠凄楚的完美象征。(二)

不久之前我曾去过北部一个小镇,在那里跟一位儿时曾在邻村住过的男人促膝长谈。他对我说,每当有漂亮的女孩儿降生在长相平凡的家庭时,人们就认为她的美是山脚神人带来的,因而伴随着灾祸。他罗列了几个自己认识的女孩儿的名字,还说美貌从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幸福;他认为,美貌是一种既令人骄傲又令人畏惧的东西。要是我能记下他当时的原话就好了,因为那些话比我回忆起来的部分更显生动。

羊骑士

在本布尔山和科普斯山以北住着位“体格健壮的农夫”,要是在盖尔时代,人们应该会称他为羊骑士。他是中世纪最英勇善战的一支部族的后裔,并以此为傲,在言行上他也同样强势。在骂人方面,能够跟他匹敌的只有一个人,那人住在远处的高山上。“圣父啊,我到底做了什么要遭到这种报应?”每次丢了烟斗时,他就会这么说;赶集的日子,只有住在山上的那个人才有与他讨价还价的本事。他性格暴躁,行事鲁莽,一生气就用左手乱扯自己的络腮白胡子。

有一天,我在他家吃饭时,女仆传话说有位奥唐奈先生来访。顿时农夫和他的两个女儿都沉默了下来,最后,大女儿口气严厉地对父亲说:“去叫他过来一起吃饭吧。”老人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又如释重负,说道:“他说他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快去,”女儿又说,“请他进后屋,给他倒些威士忌。”她父亲刚好吃完了饭,闷闷不乐地照做了,随后我听到了后屋的关门声——那是夜间女儿们坐着缝纫的房间。之后他的女儿面向我说道:“奥唐奈先生是收税的,去年他到我们家来收税,父亲气极了,每次他过来就把他带去牛奶场,给送奶女工捎个信,再咒骂他一顿。奥唐奈回答说,‘先生,我警告你,法律可是保护官员的’,但我父亲提醒他说又没有人为他做证。父亲终于骂累了,也觉得有些抱歉,就说要给他指一条近道回家。他们朝大路的方向走到一半就遇到了一个我父亲的熟人,是个耕田的,他这会儿才想起自己有错的地方。他打发走那个人,又开始咒骂起收税人了。我听说后真是厌恶极了,他竟然会操心奥唐奈那可怜的东西;不过几周前我听说奥唐奈的独子死了,他伤心欲绝,所以我打定主意,下次他再来要让父亲对他亲切一点。”

不一会儿大女儿去邻居家串门了,我便朝后屋漫步而去。走到后屋门前时,听到屋里传来怒气满满的吵架声。两个人显然又在为收税的事闹得不愉快,因为我听见他们来回不停地争论数字。我开了门,农夫一见到我就想到了自己平和的原意,就问我威士忌放在哪儿了。我之前见过他把威士忌放进了壁橱,就把它找了出来,一边打量着收税官瘦削而写满悲伤的脸。收税官比我朋友显得老态不少,虚弱又疲惫不少,两人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他不像我朋友那样健壮又有成就,只是个在人间几乎没有栖身之地的人。我从他身上看得出富于幻想的孩子的影子,于是对他说:“你肯定是奥唐奈家族的后人,我知道得很清楚,他们把珍宝都埋进了河里的一个洞穴洞,还派一条多头蛇看守着。”“是啊,先生,”他回话说,“我正是王子后代的最后一名子孙。”

接下来我们又谈起一些寻常琐事,朋友没再去扯胡须,还表现得很友好。最后,憔悴衰老的收税官站起来要走,朋友说道:“希望明年还能跟你喝一杯。”“不了,不行了,”他随即回答,“我是活不到明年了。”另一个人用轻柔的语调说:“我也失去过儿子,可你家的儿子跟我的不一样。”之后两个人就告别了,依然面红耳赤,愤愤不平。要不是我从中岔开话聊些闲言碎语,一定还争得不可开交,还会气愤不已地争论起谁死去的儿子更有价值。要不是对那些富于幻想的孩子们抱有同情之心,我大概就会任他们争吵下去,可能还会记录下更多精彩的咒骂。

羊骑士本该战无不胜的,因为还没有任何血肉之躯的凡夫俗子能超越他。他仅遭受过一次失败,故事的经过是这样的。有一回他跟几个劳作的农夫在大谷仓背面的一间小屋里玩牌,这间屋子曾住过一个疯女人。正玩着,其中一个人忽然扔下一张A,无缘无故开始咒骂起来。那人骂得实在难听,大家都吓得站起身来,而我那位朋友却说:“这里气氛不太对劲,他叫鬼魂附身了。”于是一群人朝着通往谷仓的门跑去,想尽快逃出屋子。但门上的木闩却怎么也推不动,羊骑士便拿起手边靠墙立着的锯子去锯木闩,门立刻砰的一声敞开了,就像刚才有人一直抵着一样。大家这才逃了出去。

坚忍之心

有一天,一位朋友为我笔下的羊骑士做素描。老人的女儿正坐在一旁,不久大家聊天的话题扯向了爱情与求爱,她便说:“哎呀,父亲,跟我们说说你的罗曼史吧。”老人从嘴里拿出烟斗来,说道:“没有人能娶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接着他轻笑一声又说,“有十五个女人,我爱她们还胜过自己娶的女人。”他还列举了不少女人的名字。之后他又接着讲,自己年轻时如何为外祖父干活,大家都用外祖父的名字“多兰”叫他(具体原因他已经忘了)。他那时有位很要好的朋友,就叫他约翰·伯恩吧。有一天他跟这位朋友在昆斯顿郡等一艘移民船,送约翰·伯恩去美国。两人走在码头上时,看到一位小姑娘正坐在椅子上哭得凄惨,面前还站着两位互相争吵的男人。多兰便说:“我想我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男人一定是他的兄长,另一个是他的恋人,兄长想送女孩儿去美国来摆脱她的恋人。瞧她哭得,不过我想我能安慰得了她。”不一会儿她的恋人和兄长走开了,多兰便来到她面前来回踱步,接着说“小姐,今天天气真不错啊”类似这样的话。没过多久女孩搭了话,之后三个人便一起聊了起来。过了好几天也不见移民船来,三人便天真兴奋地去坐车兜风了,看了各处想看的风景。最后船终于来的时候,多兰才对女孩儿实话实说,说他不会去美国,女孩儿比上一次失恋哭得还凄惨。登船时,多兰对伯恩低声说道:“喂,伯恩,我也没不舍得把她交给你,不过别太早结婚了。”

故事讲到这里,农夫的女儿也加入其中调侃一番:“父亲,我猜你那么说是为了伯恩好,对吧。”但是老人坚称自己确实是为伯恩而好才那么说的;又继续开始讲述,说他后来接到一封信,告知他伯恩跟女孩儿订了婚,他便回信又重复了之前的劝告。数年过后,对方依然杳无音讯,尽管已经结婚了,他还是忍不住会想那女孩儿过得如何。最后他去了美国,决定想一探究竟,向不少人打听他们的消息,却还是一无所获。时光飞逝,妻子去世了,他倒是一直身体硬朗,过着富足悠闲的农场主生活。之后他又趁做什么生意的机会再度去了美国,又去寻找她的下落。一天他在火车站跟一位爱尔兰人攀谈起来,就像往常那样,向那人打听来自各地的移民的情况。最后又问:“你听说过因尼斯拉斯磨坊主的女儿吗?”他随即说出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哦,听说过。”对方回答,“她嫁给我一个朋友了,叫约翰·马克艾维。现在就住在芝加哥的××街上。”多兰便赶去了芝加哥,敲响了她家的门。她是独自出来开的门,而且“几乎一点儿没变”。他向她道出自己的真名,因为外祖父去世后他便改了回去,也提到了在火车站遇到的男人的名字。而她竟认不出他来,却还是叫他留下吃晚饭,还说丈夫一定会乐意见到认识她老朋友的人。他们聊到了很多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谈话中却从未提到他到底是谁,也许他也不清楚吧。晚饭期间他问起伯恩的事,她便伏到桌子上大哭起来,见她哭了,他就担心她丈夫会因此生气。也就不敢再问伯恩的遭遇,就匆匆离开了,自此再也没见过她。

老人讲完这个故事,又说:“讲给叶芝先生听吧,他可能还会就此作出一首诗的。”不过女儿却表示反对:“哦,不,父亲,没人会为那种女人作诗。”哎呀!我没能写成那首诗,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吧,那爱慕过海伦及世上所有可爱却薄情的女人的心,如今已经太过酸楚。这世上有些事最好别去深思,只用最质朴的语言去表述就足够了。

巫师

在爱尔兰,我们极少听说黑暗力量的存在(现在我更明白了。我们所拥有的黑暗力量比自己想象的多得多,却也不及苏格兰人的,而且我认为,人类学的想象力主要集中于奇异及变幻无常的事物上),更是不常碰到亲眼目睹者。这是因为,人类的想象力多集中在奇异及变幻无常的事物上,怪谈和随想一旦与邪恶或善良相结合,便会失去其赖以呼吸的自由。尽管智者认为,人类无论身居何处,都有满足其贪婪的黑暗力量相伴左右,这种力量不逊于将蜂蜜贮藏在心房的光明精灵,也不少于那薄暮中飞来飞去的精灵,将人们包围在浓烈的热情与忧郁之中。他们也同样认为,那些因长期努力或者天生意外获得的缘故,得以洞穿精灵鬼怪的隐秘处所而目睹它们的存在,那些性格暴戾的人们以及从未在人间栖居的人,他们带着丝丝恶意缓慢移动着。据说,那些黑暗力量就如老树上的蝙蝠般日夜依附着我们;然而我们对此却鲜有耳闻,只是因为更黑暗的魔法一直存在却极少发挥作用。事实上,在爱尔兰,我很少遇到那些试图与邪恶力量交流的人,而我所遇到的少数人,他们却一直向共同生活的人全然隐瞒着自己的动机与行动。他们大多是小职员之类,怀着对艺术的追求生活在悬挂着黑色门帘的小房间里。他们从不会把我请进屋内,发现我并非完全不了解神秘现象,便欣然领我去看他们要去的其他地方。“过来吧。”他们的头领是个大面粉磨坊的职员,他对我说,“我们来给你展示一下幽灵吧,让它跟你面对面谈话,幽灵的体型跟我们一样真实,体重也差不多。”

我一直在谈天使及精灵在恍惚状态下所具备的交流能力——白天以及暮光中的孩童——他一直坚持我们应该相信寻常日子里自己的亲眼所见及亲身感受。“好的。”我回答说,“我这就过去。”或者类似于:“但我不会让自己神志不清的,这样就能搞清楚跟你们对话的那些形态是否是常人可以触摸和感知的,比我谈到的那些更加真切。”我并非否定其他生物具有披上凡人外衣的力量,但仅仅是他说的这种简单法术,似乎也只能让人进入迷幻状态,因而能向人呈现出白昼、薄暮及黑夜的力量。“可是,”他说,“我们见过它们把家具到处挪动,照我们的指示行动,还会帮助或伤害那些不了解它们的人。”我说得并不够准确,但我已经尽量如实地叙述了我们谈话的实质。

按照约定我在晚上八点左右出现,却发现头领独自一人坐在几近漆黑的房间里。他一身黑色外套,就像古老油画中的审判官的穿着,把自己包裹得几乎没人看得到:只有一双眼睛透过细小的眼眶向外窥视着。他面前的桌上摆着燃着药草的铜碟子,一只大碗,一只布满图案标志的骷髅,一对十字形的匕首,还有些状若手磨石的工具。这些东西曾经被用来以某种方式控制自然神力,那是我未曾发现的方式。我也穿着件黑色大衣,我记得这打扮极不相称,还处处妨碍了我的动作。魔术师从篮子里取出一只黑公鸡,然后用一支匕首切断它的脖子,让血流进大碗里。接着他便打开一本书念起咒文来,那咒文显然不是英语,还带着深重的喉音。他念完之前,另一位大约25岁的魔术师走了进来,随后坐到我的左边,他也身着黑色外套。祷告者站在我的正对面,我很快注意到他的目光,那双眼睛从血液中的小洞里熠熠闪光,令我感觉怪异无比。我挣扎着抵抗他们的影响,头却开始疼了起来。咒文还在继续,开始的几分钟风平浪静,接着祷告者站起身来,熄灭了大厅的灯光,光源便难以透过下面的门缝射进屋内。此时屋内除了铜碟里药草燃烧的火光,没有一丝光线,除了低沉默念咒文的声音,没有一丝动静。

不久,坐在我左边的男人开始摇动着身体呼喊道:“啊,上帝啊!啊,上帝啊!”我问他为何那么痛苦。他却忘了自己说了些什么。片刻之后,他说自己看见一只巨蟒正在屋内爬动,人变得兴奋异常。我却看不见任何有具体形态的东西,一团黑云在我面前凝聚起来。我觉得如果不立即挣扎就会陷入幻觉,那种引发迷幻效果的力量,就其本身来说是和谐的,换句话说,即是邪恶。一番挣扎过后我摆脱了黑云,又重新能用正常感觉来进行观察了。这时两位魔术师又看见黑白的柱子在屋内来回移动,最后变成一位举止如僧侣的男人。我又没能看见这些,两人因此十分诧异,因为对他们来说,那些东西跟眼前的桌子一样真切。祷告者似乎在逐渐累积力量,我开始感到一股黑暗的潮水从他集中向我涌来;我又再度注意到左手边的那个男人,他已进入了死亡般的幻觉状态。我用尽最后的顽力赶走了黑云,却感觉它们只是我无须在幻觉时刻看得到的形态,并不抱有多大的热衷,我请他们点上灯,必要的驱魔过程结束后,一切便恢复到了寻常状态。

我对其中一位魔力较强的魔术师说:“要是你们其中一人的灵魂压制了我,会发生什么事?”“那样你就会离开这屋子。”他回答,“他的人格会施加在你身上。”我询问他的魔术起源,却没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知道他是从自己父亲那里习得的魔术。他不肯向我透露更多,因为他似乎早已发誓要对此保密。

一连好些天,我都感觉自己被奇形怪状的生物缠在身上。那种“光明力量”总是美丽而诱人,“暗淡力量”时而美丽,时而却古怪离奇,只有“黑暗力量”才会将其扭曲的特质以丑陋又恐怖的方式表现出来。

恶魔

梅奥郡的老妇人有一天告诉我,有个凶恶的人沿路下来走进了对面那户人家里。虽然她没说那是什么,我却已经完全了然。又有一天,她告诉我她的两位朋友被某个人求爱了,而两人却坚持认为那人是恶魔。其中一位朋友站在路边时,那人骑着马过来了,便叫她上马坐在他身后再继续赶路。她拒绝后,那人便消失无踪了。另一位朋友夜里在外等待着年轻的情人,这时有什么东西沿路扑闪着滚到了她的脚边,她从大小判断那是《爱尔兰时报》。忽然之间,报纸变成了一个年轻男人,男人邀请她一同去散步。她拒绝后,男人就消失无踪了。

我还认识一位在本布尔本的山坡上的老人,他曾发现恶魔在他床底下摇铃铛,于是偷来小教堂的钟赶走了它。那可能是其他什么东西,根本不是什么恶魔,只是被自己的脚趾绊倒的可怜树精而已。

快乐与不快的神学家们

梅奥郡一个女人曾对我说:“我认识一个女佣,她因为爱慕上帝而上吊身亡了。神父和她参加的社团(她所参加的宗教社团)都孤立着她,她便用围巾吊在了楼梯扶手上。死后不久她就苍白得像一枝百合,要是谋杀或自杀的话,她怕是会变得漆黑。人们为她举行了基督教葬礼,神父说她死去不久就会来到主的身边。所以,只要是出于对上帝的爱就没有什么关系。”对于她讲故事时表现的喜悦我毫不吃惊,因为她本人也对神圣之物怀着崇拜之情,因此急于将其吐露出来。她有一次还告诉我,凡是她在布道会上听到的东西,没有她之后不能亲眼所见的。她跟我描述过炼狱的大门,仿佛它们就近在眼前,不过我只记得她看不到煎熬中的灵魂们,只看得到那些大门。她的心思一直停留在愉快而美好的事物上。有一天她问我,哪个月份的花开得最美。我回答说不清楚的时候,她便说道:“五月最美,因为是圣母月,还有山谷的百合,它与罪恶无缘,从石头之中生出来时就一尘不染。”接着她又问:“为什么冬季会有三个月的寒冷?”这我就更不知道了,于是她说:“那是因为人类的罪恶和上帝的复仇。”在她看来,基督本人不但受到庇佑,而且完美地拥有人类的所有优点,她的思想中融合了太多美好而神圣的东西。在所有男人当中基督本人正是六英尺高,其他人要不是高一点,要不就矮一点。

她所想象及自己所勾画的精灵们也都愉快动人,我从未听到她叫他们堕天使。他们是跟我们一样的人,只是长相漂亮,大多时候她会来到窗前观察着他们,看他们驱着马车飞过天空,马车一辆接一辆组成长长的队伍;有时她会走到门前听他们在载歌载舞。他们似乎总在唱一首歌,名叫“遥远的瀑布”。尽管曾经被他们撞倒过一次,她却从没记恨过。她在国王郡当用人的时候总是能轻易见到他们,一天清晨早些时候她对我说:“昨晚我熬夜等主人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一刻,正好听到桌子上传来‘砰’的一声。‘整个国王郡都听得到’,我边说边笑得差点断气,这声音在警告我待得太久了,他们想要自己待在那地方。”有一次我跟她说了有人见到精灵后昏倒的事,她便说:“那不可能是精灵,一定是什么坏家伙,人看到精灵是不会昏倒的。那是恶魔。有一次它们差点把我连着身下的床一起扔出屋顶,可我一点没害怕。还有一次我正干着活儿,就听到有个像鳗鱼的东西啪嗒啪嗒走上了楼梯,还一边尖叫着,我也没觉得害怕。它每扇门前都走了一遍,不过却进不了我的屋。要是它敢进来我就会立马把它扔到天边去。有个男人是个厉害的家伙,他也遇到了这种情况,而且干倒了一个。他出门到路上见它们,一定是听说了那些咒语。可是精灵们是最好的邻居啦,它们总会以德报德,只是不喜欢有人挡他们的路。”还有一次她对我说:“精灵们对穷人总是很好。”

然而,戈尔韦郡有个男人却只能看到邪恶之物。有人觉得他通灵,其他人却觉得他有点儿癫狂,可是,他说的某些话总会让人想起古老的爱尔兰关于三重世界的幻想。据说,但丁正是从那幻想中汲取灵感才创作出了《神曲》。但我没法想象这个人能亲眼目睹天堂的景象,他对精灵人极为气愤,还称他们大多长着农牧神似的脚,想要证明自己是撒旦的子嗣,其实却是潘神的后代。他不承认“精灵会掳走女人,尽管很多人都这么说”,可是却很确信他们“多得像海边的沙子一样,包围在我们身边,还会引诱可怜的凡人”。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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