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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10 01:3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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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拉洛倏夫谷,Frangis Villon,屠格涅夫,乔治·勒公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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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音乐及其他译文集

文学、音乐及其他译文集试读:

圣扬乔而夫(Saint-Giuzolph)的传说

当倍尔脱夫人在纺织的时光,曼以里与蒲佛莱中间,在那莱芒湖受了沸腾的毛越急流而向内弯曲的地方,几间茅屋围绕着一个小贵族的邸宅而矗立着。啊!这是一个渺小而又寒素的村落,仅足蔽风雨的两三陋室,局促于湖畔泉旁,险兀的勃朗崖山坡下,栗园松林间,疏疏地展开着几亩荒田。

因了他的地位人们便叫他做“乔而夫村”。它是一个男爵的食邑,实际上也并不富有了,但很骄矜,且能独立,对于邻近的贪婪的诸侯,常知自卫。居民很爱戴他与他的慈仁虔敬的夫人,故

乡对之,颇知礼敬,不敢轻侮。因此,他们也就能靠了一些湖滨山麓的薄田,平平安安地耕种度日,或在湖中投着渔网,直到薄暮时分,才于夕阳下扬着鹅翼般三角的布帆翩然归去。

男爵扬(Jehan)性情刚烈,最喜打猎的生涯。他终日地擎着鹰,携着第阿纳与曼洛两条猎犬驰驱骋逐于羚羊,麋鹿及野山羊之后,有时也毫不畏惧地去攻击那牧人大敌的熊罴。

夫人倍尔脱,只以纺织那美丽的地毯消遣时光,或是到她寒素的食邑中,去访问病人。

然而,一个晴好的朝晨,这平和的空气骤然破灭了;热狂的情绪,激动了基督教徒全体。在一个从圣地回来的巡礼者的悲惨的叙述中,亲王,骑士,富翁,平民下人,全世界都沸腾暴怒起来,整千整万的十字军,随了“隐者比哀而”横过欧罗巴动身到东方去歼灭那亵渎神明的暴徒。

这阿罗倍劳越族的后裔也并不比法兰西及其他的人民胆怯落后。邻近的爱维扬,都隆,曼以里,诺维尔的诸侯,都团结起来,卖掉了田产珠宝,去置鞍买马,准备出发。乔而夫的扬自然不能例外,但他的人民是如何爱戴他,怎会坐视他典质祖业,不一援手呢?于是这些慷慨的人们卖掉了鱼,胡桃,家具,甚至牛羊,渔网,靠了他们的热诚帮助这骑士才能从头到脚的武装起来。

当然,他不能毫无悲痛地舍去了他贤慧的妻子倍尔脱,他的古老的邸宅,伟大的莱芒景色,与深邃的山林,他稳识其中起伏的峰峦,美丽的麋鹿,快乐的狩猎,还有他的两条爱犬,然而他生来就有战士的血,且实际上如果大家出征而乔而夫的男爵独与老弱残废枯守乡间,岂不要被人羞死!他的族人奥倍,来叠,诺凡因健康关系,只得在家里吟咏几句诗词,不复能冲锋陷阵,上马杀贼了;然而他,为了他的英名令誉,是不得不走的。

他就委托了族人,请他保管他的食邑,照料他的夫人倍尔脱,又把他的田地,房产,下民,都交代了。他一切物质上的纠葛料理清楚之后,他通知邻邑的诸侯,说他当于他们大队经过时加入。

一个明朗的春天,他穿着全新的甲胄,光芒四射的头盔,灿烂的盾上绘着感谢神恩的图样,跨上骏马,后面随着他的盾手其奥末,及几个村中的武士。无疑的,几年长别他的爱人,是如何的心碎肠断!然而基督的圣陵陷落在暴徒手里的事实,又使他怎样的悲痛!前进罢!勇往罢!上帝鉴临你!

倍尔脱夫人泪痕满面的目送他远去。翌日傍晚,她又在鼓楼上怅惘着,远望对岸的骑士们的金黄的长矛,在落日下闪耀,渐渐地消失于黄昏薄雾中。他们是由凡回上育拉山,取道君士当斯湖岸,而上列国东征的大道去会集。

现在她孤零零地独自在家中守着悠长的岁月,企待她亲爱的人儿从沙场上征战回来。

是啊,当十字军出发之后,这乔而夫村中的日子格外显得悠长了。

可怜这爵夫人,红着眼睛,在她的闺房中过着凄清的时光,只有终日埋头纺织与访问征人的家族,聊以自遣。金钱在手中不知不觉地流去,日觉窘迫。因为渔船荒田,更无人去经营耕种,这空落的小村,哪得不感到意外的穷困?

不久,别的危险又来了:大路上的剪贼,乘着壮丁远戍的机会,从事于湖畔的劫掠。幸而奥倍莱及早防备,从诺凡山上派了几个弓箭手来保护邸宅。倍尔脱夫人真可自傲了,骑士们从没有比诺凡男爵,更细心体贴的服侍妇女。

……韶光逝水般流过。寂寥的长夏之后,凄凉的秋色,染黄了栗树林梢,薄雾于山谷中飘浮,但见深蓝的纱幕,在光秃突兀的山腰中缥渺来去;早雪已降在齿形的高峰上,严峻的隆冬,已挟悲愁而俱来。饿狼在邸外长嚎,朔风在林间怒吼,爵夫人拨着火,默默地沉入遐想,她苦苦地追怀昔日的荣华快乐。她简单朴素的生活,一向是很温和甜蜜的。可是,如今,啊,并辔徐行于绿荫遮道的山径,亲密地偕返故庐的景象到那里去了?泛舟湖上,寻访渔家的旧游,又在何处?还有快乐的行猎夜归,村中响亮着欢悦的乐声,与乎节日,庆宴,旅行,这种种又向何处追寻?此刻是远了,远了,这快乐时光的伴侣,这心灵寄托的爱人!要这么长久的光阴,才能想望他的回来。至少,他俩终会有重见的一天吧?

奥倍莱,虔敬地,同情于她的幻想,不时用言语劝慰她,鼓励她,在诗中为她唱出春之消息,歌咏她现实生活的诗景,她机械地首肯着……直到灯花摇落,报告安息的时间已经来到的时分。

……

年就这样地过去,愈来愈单调,愈凄凉了。只有那流浪的歌者与行吟的诗人,不时地来唱一些神奇渺茫的远征骑士的故事,但从没有报告过一些可靠的消息。终于,一天,长久长久之后,人们已不再希望的时候,从法国大路上回来了一小队人马,牲口是赢弱得不能再走了,人们形容憔悴,军装已百孔千疮,褴褛不堪;此刻是轮到他们来诉述颠离的运命了。

噢!真是神的力量。这是从圣地回来的,第一批的十字军!人们在邸中接待这些褴褛的英雄如帝王一般。悲伤过度的倍尔脱夫人,间他们知否他亲爱的扬的消息。不幸,他们是淮莱人,简直不认识他。但说成千成百的基督教徒殉难于圣地,全个西方,都蒙着重丧。他们这些虎口余生,都是由海道,经浩纳河流域回来的。听了这些话,爵夫人更是柔肠寸断了。……

从此,每星期都有几队破落残兵经过,请求周济。对于所有的人,倍尔脱夫人老是重复她同样的问句,而老是无人对答……忠诚的奥倍莱,徒然到全个萨华阿去探听,自日内瓦至圣莫利斯,永远是没有结果。而邻近的诸侯,吕格冷子爵,曼以里男爵,里淮公爵,都次第回来了。怎样的悲痛啊!他们也均不知乔而夫的扬的下落。——那么多的十字军,又是那么多的人伤亡于刽子手中。

后来,一个十月的晚上,村中的战士也回来了。唉,这样的稀少!人们哭了他们好久了,即是生还的如是其少,但究竟带来了莫大的喜悦。可是,从这天起,倍尔脱夫人便得带孝了。她最后的希望已经破灭。他们讲述他们主人的痛苦,热诚,勇武,还有待遇他们的慈爱——这些回忆使他们下泪——可是,自阿斯加公一役他象怒狮般奋斗之后,就此不见了。他的盾手说,主人在暴徒丛中奋勇杀贼,忽然受伤倒下马来,顷刻间被乱军践踏,在死尸堆里辗侧,可怜的仆人,竟无从找到他的遗躯。

倍尔脱夫人披起黑纱,重复过她哀痛的生活,只等慈悲的死神来领她去永息,在灵光普照的殉道的骑士身旁。三

年月不息地流过,更惨淡了,现在的她,更无什么希冀……真是可怜,看这无可安慰的寡妇终日地祈祷,哭泣,哭泣,祈祷。全村为之感动,穿起孝来,去参与他的祭礼,暗淡的愁云,笼罩了乔而夫。

于是,为稍解倍尔脱夫人的愁苦计,奥倍莱自诺凡搬下山来,住在邸内。且邑中百废待举,也得他来筹画整理。他尽心经营,朽败的渔船换了新的,倒坍的墙垣重又砌起,牛羊滋长繁盛起来,邸宅的周围也重复有了些生气。

同时,他力使悲哀侵蚀的爵夫人排遣。不能举行庆节,他送了她一部骡车,伴她去参观附近的宫堡修院,想使自然的美景稍稍敷复她心底的创伤。……几次的,在勃朗崖山坡上,他们俩遥望天际,对着蔚蓝的湖水,与它怀抱中的古宫废堡而出神。几次的,在山岗上,他们俩瞩视着平和幽静的山谷,宛似竹篱茅舍的摇篮。几次的,在长松巨柏之下,满怀着宗教的情绪,长跪于苍苔之上,仰天默祷!渐渐地,自然的柔和,浸润了苦闷的嫠妇的心魂,深切的悲痛,渐化为淡漠的怅惘,宛似黄昏将降时的湖上暮色。

奥倍莱慢慢大胆起来。他不大讲到死者了,只维持她安定慰藉了的心境。虔诚地,他诉说他的初恋,说她是他第一个钟情的女子。他暗地里敬仰她,然而她是这般胆怯,当英武的骑士扬向她求婚的时光,便默然隐忍了。倍尔脱呢,私心铭感他的英雄的侠肠,与十字军时代的体贴的照料,又回想起童年往事,也就让他诉说。她并非忘怀于殉道的夫君,只是同情此温柔缄默的诗人的,秘密的,长久的恋爱;不知不觉地,她回首瞻望未来了。

倍尔脱守丧以来,匆匆已经

载——末了,在一个繁星闪闪的夏夜,奥倍莱与她在鼓楼上凭栏深思,他决心向她倾吐爱情了。时光是这般地温和醉人,心底的愁苦,缓缓地平静下去,好象大地嚣声,熟睡在无边的夜幕之下。两人无言地对着这神秘的世界凝想。一道银白色的月光,轻轻地洒在湖上,齿形的山峰,在幽暗的天际略耀微光。对面希逢古堡的倒影,伸出在娜越岩石前面,映入水波。粼粼绿水,吻着这美丽的港湾,唱出幽微的舞曲,与岸上松涛遥相呼应。全个宇宙,柔和地露着笑容,似乎在鼓励这一对情侣……奥倍莱絮絮地表白他的爱,又重述他的儿时,他的情感,他的长久苦闷的相思。他只请求倍尔脱保存着殉道者的纪念,而重新生活起来,他向她求爱……

倍尔脱颤颤地,在一个静默的拥抱之后,终于应承了。四

一个夏天的傍晚,乔而夫的渔人到凡回坡下去抛网,一个人在湖畔伫立着,有味地望着在斜阳下闪耀的鱼鳞。这是一个可怜的老人,衣衫褴褛,满面风尘,挟着朝山的拐杖。这些萨华阿乡人恭敬地向他致礼。“善良的人们,”他问,“你们是否本村的人民?”“不,”他们答,“我们住在那边,湖的彼岸,乔而夫小村中。”

行人似乎被什么感情激动了,他举首向天,喃喃了半句,又问道:“乔而夫!……啊,……那么……从前不是有一个爵爷么?你们知道他现在怎样了?”“唉!我们善良的一爵爷死在圣地,已经有十年了,上帝在天国里保佑他罢!”“那么,他的寡妇呢?快讲,还活着吗?”“是的,她还活着,谢上帝,我们的爵夫人守了长久的丧,非常悲苦……自从她与她的族叔重婚后,他们变成年轻了,象快乐的天使一样。……但,你是否曾认识我们的夫人或战死的男爵?或许你曾和他在一起,当他奋臂杀贼乱刀砍死的辰光?来,上船罢,我们也要回去,就领你到邸宅里去。”

巡礼者颔首致谢,便上了船。但他沉默悲哀地倚着桅杆,再也不答渔人的殷勤问讯了。只是用了热烈的眼睛,呆视对岸……渔舟扯满了三角的布帆,在黄昏紫光中直向埠头驶去。曼以里的房屋,乔而夫的草舍,渐见近来,隐约中并可窥见毛越急流泻入湖口的白沫,灰暗的勃朗崖,盖满着栗树,弗列次的青翠的山头,格拉蒙的峻峭的崇岭,都次第显露了。

面对着这神奇美妙的景色,巡礼者尽在冥想,但烦躁不安的脸色,告诉我们有两种相反的情感在他胸中交战。渔人们看了他这副形态,不禁嫌恶起来,但他简直没有留意到这些。一会儿,水汪汪的眼珠,沉入自然的美景中,一会儿怒形于色,眼眶里似乎要冒出火来。素朴的渔人,被这奇怪的神情骇怕了,把老人载上了岸,已觉放下了一件心事,更哪里敢想到去领他到村室里去?

当他象怒狼般在村中狂奔的时候,人们又惊骇了。孩童四散逃避,妇女们划着十字。更坏的,是那条爵爷的爱犬茅阿纳,在邸宅的四周,邂逅着度他的残年,忽然走近老人,舐他的手,献媚一会之后,突然倒地死了。于是人们都大声呼斥这浪人,用石子投射他。他呢,发疯似的向着人堆中叫嚣冲突;忽然,爵夫人出现了。

真是怪事,老人用着威吓的神气逼近她,但她的柔和的声音使他止住了脚步。“你们这些无赖,”她说,“快放下这可怜的人!你们羞也不羞,连白发的老人与巡礼的信徒都不知尊敬?喂,老人,宽恕这些无知的人罢。……天将晚了,请到邸中去歇息,我将款待你如上帝的使臣一样,你也将祝福我的孩子。”

老人颤巍巍地站着如一片飘摇的落叶。他深思的眼睛,张大着注视爵夫人。她不解他沉默的用意,正想探囊取一些布施的钱,突然,他做个手势拒绝了,滚滚的泪珠,沾满了花白的胡须,一言不发,遽而走了。

翌日,倍尔脱夫人知道他曾说起他伤亡的丈夫,急忙派人到各处去寻访,然而终于没有下落。五

在勃朗崖荒芜的山巅高处,远在松林栗树之上,无限的静寂,统治了一切,只有羊群的铃声,不时从远处传来,巡礼者就在这里结草为庐的住下了。耐心,勤劳,他垦植荒田,开辟出一角小园,种些日常必须的菜蔬。嘤嘤的蜜蜂,就居于他以树皮果壳所制的蜂房中,采集山野百花,酿出芬芳的佳蜜,供他享用。在寂寥的天地中,远隔着烦嚣的尘世,他度着安闲平和的生活。他一早起来看朝阳在绚红的茅阿勃来山峰上升起,整天的在辽阔的世界中工作。有时,他携杖出门,在山谷中采些野果,拾些枯枝当作柴烧。轻清的大气,野花的芬芳,陶醉了他,他愉悦地穿过花丛:百合,卷丹,维纳司的木屐,紫铃,野菊,还有杨梅,覆盆子,拓榴树;他采罢了花,便往路旁沉思默坐,对着下连诺凡的山径出神。偶然,他信步走到乔而夫的上面,便含着酸泪,不胜抑郁悲楚,他坐在岩石上,极目于浩纳河口与曼以里土峡中间窥探搜寻,只有渐入黑暗的夜景,才能使他从冥想中回醒过来,踽踽独行,向着隐居归去。因为,虽然他竭力避免于世人交接,然而当有一股潜伏的热情,驱使他时时翘首于这水滨山麓之间的儿椽白屋。这是显然的矛盾:每逢什么狩猎,节日,或追踪一只亡失的牲畜,而人们走近他的茅舍时,他必嫉妒地回避,直到人声远去,消失在远处森林里的辰光。

他这样地生活了好久,忽然有一天,一个不速的伴侣投依了他。在村人狩猎羚羊的时节,一群猎犬中最老的一头,曼洛,离开了大队,投向这隐士的园门,老人正拔完了蔬菜,喘息甫定,这犬呜呜地叫了几声,泪眼晶莹的投向着他,躺在他脚下。老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它温柔地抚摩了一回;当他听见夕阳下,锐长的号角声召此老犬而不回,他不禁潸然流涕了。从此,这猎犬便分享此巡礼者的孤寂的生涯,但他对于世人的冷淡趋避,依然如故。

渐渐地,这隐士的秘密泄露了,他的令名也就传布开去。在山中受伤的牧人樵夫都投奔到他那里去,他诚恳地救治他们。很快的,他有了奇迹的名声,各处乡人都来请他医治疾苦。

谦卑的老人,不肯承认他的奇迹;然而他的祈祷与劝告,他所认为美德的淳朴,竟产生了意外的结果。虽然他谦逊,人们终给他上了一个圣者的徽号,都隆,倍尔诺克斯,一直到圣保尔,大家都谈着勃朗崖隐士的故事。

自然,乔而夫的爵爷们是最先听到这老隐士的德行,与他的超自然的奇迹。倍尔脱夫人也因了她儿子的病,上山求治过一次,他把孩子医好了。从此那盾手其奥末常伴了她去访问老人。

不喜荣禄的圣者,似乎有意回避他们,屡次在客人登门时悄然引遁。忽而,又是怪事,当第一次访间遇见之后,他反觉不忍离别了,当倍尔脱夫人临走时,他总感到强烈的激动。

这些访问的日子,曼洛一觉到她来到的时候,总欢跃跳踉的上前迎接它的主人,引导她到隐士的居屋。倍尔脱夫人第一次发见这亡失的猎犬在这里之时,她很觉惊异,但隐者的巧妙的解释,使她想象到,这是圣者盛德,感及鸟兽之故,也就不以为意了。

然而,有一天,象往常一样,倍尔脱正在登山时,在小岗上遇见这老犬迎面而来,她很诧异它并不如平时一样的跳踉,只在它主人身旁绕了几个圈子,便呜咽地悲号,并衔着她的裙角,催她向小屋疾走。

小园里,外屋中,都阒无一人,难道隐士出去了吗?盾手叫了儿声,不见答应,便推开他寝室的门。真奇怪,这样晚的天光,他还睡在床上。映着他圣洁的灵魂的瘦削的脸上,笼罩着一团平和安息之气,双手交叉在胸口,沉思晶莹的眼神,便是这衰老的脸上的唯一的生命的符号了。实在是隐士年高,被悲愁侵蚀,已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刻了。其奥末觉到了这层,不胜悲楚。“欢迎啊,我的兄弟们,”老人说。墙隙中透进的月光,已不能使他辨认来客的衣饰面貌了。

只在倍尔脱悲伤地向他询问起居的时候,他才知道是他们。这柔和的声音,对于她仍如初见时一样发生奇异的效力。弥留的老人,抖索着张开他以为与世永别了的眼睛,一道喜悦的神光,忽然照在他苍白的额上。“喔,夫人,”他喃喃地说,“祝福你,亲爱的天使,你在我最后的一瞬间光临,为我轻启天国之门……”

他露着无限安慰之色,合拢手掌:“感谢我主,你赐与了我最后的,最深的安慰。”

倍尔脱夫人感动之余,想竭力抚慰他。“我的希望,”他说,“是永久的安息;是在彼世与我的所爱,而被此生的命运永隔了的人儿,长在一起。但,告诉我,和善的夫人,谁使你今天想起来看我呢?你怎么会知道……?”“不,我一些也没有先知,是上天在冥冥中叫我来的。”

垂危的老人,轻轻地握住了夫人的手,眼底射出更清明的光彩,又说道:“愿你举家平安!我最亲切的愿望,便是求永恒使我常与你们聚首。我真如何爱你的家庭。”稍稍兴奋着,并不注意到来客的惊诧。“你的孩子们已经长大了罢,是不是?你长久没有领他们来了……你将来不时同他们讲起我,他们见了稍觉畏惧的,可怜的老人,曾怎样的爱过他们……我将在上面默佑你们,既然是精灵不散……我愿知道你永远幸福!……你曾如何地热望,你曾那样的哀伤,当你那邸宅的主人……的那天,我……”

他突然停住,但已太晚了。爵夫人的面色,和他一般苍白,一跳起来,双手掩住了脸,断续地诉说:“啊,上帝!怎么我会?……大家都对我说的真话……我们的猎犬的忠诚的本能……他的不变的感情,……他的永恒的关切……现在,这证人……这是真的吗?”

她重新举起眼睛,热情洋溢着注视着临终的老人,他呢,心魂沉著,颤颤地迸出二十年来抑压着的一句:“倍尔脱!”呜咽声里,向她张开着手臂。

于是,更惨白了,白得象一朵大百合,被人猛烈地连根拔起了一样,爵夫人软瘫着倒在死人的床上。忠心的其奥末被这幕悲剧弄昏了,此时膝行而前,热烈地吻着他旧主人的手;当他抬起眼睛的时候,一切都完了:只是两副欢容焕发的面孔,被死神蒙上了永恒的微笑。

这是乔而夫的神奇的圣迹,当人们知道这虔敬的隐士便是被人信为战死圣地的英武的爵爷,又是怎样的哀痛。知道他曾如何地苦闷,又谁不为之一掬同情之泪。为此命运播弄的人,远戍回乡,生妻再嫁,而自去过着刻苦的隐遁生涯,永不曾表白自己,只恐损失了她自信为寡妇的纯洁,与破坏了她和平的幸福!

全村蒙孝上山,到草庐中去尽他们最后的敬礼,就把两人葬在这所神圣的隐居中。奥倍莱男爵感着莫大的哀伤,又同情于隐士的圣德与痛苦,筑起一所教堂,永留纪念。至于那忠诚的其奥末,在主人墓上守丧二年之后,也就奄然物化,长眠于主人脚下了。

这便是莱芒湖畔的草屋茅舍中,当隆冬携长夜俱来,人们围着炉火,剥着栗子的时候,所絮絮讲述的故事。人们并说这圣者的英名使人建筑寺院,使远方的巡礼者来到这乔而夫的圣扬的墓上唏嘘凭吊。今日是,寂寥的荒村已成为秀丽的避暑胜地,游人过客,只知鉴赏赞美这瑞士湖岸的华美与萨华阿水滨的朴素幽邃;更不知在这村名中藏着一圣洁的隐者的名字,因了年代久远及我们的萨华阿乡人歌唱一般的言语,才把他改成现在的圣扬乔而夫。一九二九年,九,十三夜半,于传说之故乡译竣。附注:

这篇传说,是我今年在此湖畔小村消夏的时侯,在房主家里一本旧历书上译下来的。作者是一个无名的瑞士人,(他的名字,我当时也忘记录下了,)但这篇传说确是文学上绝对成功的作品。我在感叹激赏他的艺术之余,对于我没有录出他的名字的疏忽,觉得要向作者告罪的。

至于传说的内容的价值,读者自会领略,我也不必多来绕舌了。

艺术论

泰纳

译者弁言

泰纳(Hippolyte-Adolphe Taine)是法国十九世纪后半的一个历史家兼批评家。他与勒曩(Renan)并称为当日的两位大师。他的哲学是属于奥古斯丁·孔德(Auguste Conte)派的实证主义。他从极年轻的时候,就孕育了一种彻底的科学精神,以为人类的精神活动是受物质的支配与影响,故他说精神科学(包括哲学,文学,美术,宗教等)可与自然科学同样地分析。他所依据的条件便是种族,环境,时代三者。这是他的前辈批评家圣·伯夫(Sainte-Beuve)所倡导而由他推之于极端的学说。泰纳的代表作品,在历史方面的《现代法兰西的发源》(Les Origines de la France Contemporaine),《大革命》(La Révolution)等,在哲学方面的《法国十九世纪的古典哲学》(Les Philosophies classiques du XIXēme-Siēcle en France)〉与《智慧论》(Del' lntelligence)等,在文艺批评方面的《拉风丹纳寓言论》(Essais sur les Fables de La Fontaine)、《英国文学史》

(Histoire de la Literature Anglaise)及《艺术论》(Philosophie de l'Art)等,都充满着一贯的实证说。他把历史,文学,哲学,美术都放到它们的生长的地域和时代中去,搜集当时的记载社会状况的文件,想由这些纯粹科学,纯粹理智的解剖,来得到产生这些文明的定律(Loi)。这本艺术论便是他这种方法之应用于艺术方面的。你们可以看到他在第一章里,开宗明义的宣布他的“学说”(Système)和“方法”(Méthode),继即应用于推求“艺术之定义”;在第二,三,四编里,他接着讲意大利,弗拉芒(Flamand)及古希腊等几个艺术史的大宗派,最后再讲他的“艺术之理想”,这便是他,——泰纳的美学了!物质方面的条件都给他搜罗尽了,谁还能比他更精密地,更详细地分析艺术品呢?然而问题来了:拉风丹纳的时代固然产生了拉风丹纳了,吕朋斯时代的弗拉芒固然产生了吕朋斯了,米格盎越,拉菲尔时代的意大利也固然产生了米格盎越,拉菲尔了;然而与他们同种族,同环境,同时代的人物,为何不尽是拉风丹纳,吕朋斯,米格盎越,拉菲尔呢?固然“天才是不世出”的,群众永远是庸俗的;然而艺者创造过程的心理解剖为何可以全部忽略了呢?人类文明的成因是否只限于“种族,环境,时代”的纯物质的条件?所谓“天才”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否即他之所谓“锐敏的感觉”呢?这“锐敏的感觉”为什么又非常人所不能有,而具有这感觉的人又如何地把这感觉发展到成熟的地步?这些问题都有赖于心理学的解剖,而泰纳却把心理学完全隶属于生理学之下,于是充其量,他只能解释艺术品之半面,还有其他更深奥的半面我们全然没有认识。这是泰纳全部学说的弱点,也就是实证主义的大缺陷。他一生的工作极为广博,他原想把这一贯的实证论来应用于精神科学的各方面,以探求人类文明的原动力,就是定律。这固然是一件伟大的理想的事业,不幸他只看到了“人”的片面,于是他全部的工作终于没有达到他意想中的成功。

我们知道,现代文明的大关键,是在于科学万能之梦的打破。在一八七〇年左右,当达尔文的进化论发表了,倍脱卢的化学综合论宣布了,格拉姆的第一个引擎造好了的时候,全个欧洲都热狂地希望能用了新发明的利器——科学——来打出一条新路,宇宙,人生都可得一个新的总解决。不幸,事实上一九一四年莱茵湖畔的一声大炮,就把这美妙的幻梦打得粉碎。原来追求人生的路还有那么遥远的途程要趱奔呢。科学只替我们加增了一件武器,根本上并没有彻底解决呢。科学即是真理,即是绝对的话,在现在谁还敢说呢?

在文学上,同样的自浪漫主义崩溃之后,由写实主义而至自然主义,查拉继承了泰纳等的学说,想以人类的精神现象都归纳到几个公式里去,然而不久也就与实证主义同其运命,发见“此路不通”了。

这样说来,泰纳的这部《艺术论》不是早已成为过去的艺术批评。且在今日的眼光中,不是成了不完全的“美学”了么?然而我之介绍此书,正着眼在其缺点上面,因这种极端的科学精神,正是我们现代的中国最需要的治学方法。尤其是艺术常识极端贫乏中国学术界,如果要对于艺术有一个明确的认识,那么,非从这种实证主义的根本着手不可。人类文明的进程都是自外而内的,断没有外表的原因尚未明了而能直探事物之核心的事。中国学术之所以落后,所以紊乱也就因为我们一般祖先只知高唱其玄妙的神韵气味,而不知此神韵气味之由来。于是我们眼里所见的“国学”只有空疏,只有紊乱,只有玄妙!

西洋人从神的世界走到人的世界(文艺复兴),由渺茫的来世回到真实的现世;更由此把“自我”在“现世”中极度扩大起来,在物质文明的最高点上,碰了壁又在另找新路了。我们东方人还是落在后面,一步也没有移动过。物质文明不是理想的文明,然而不经过这步,又那能发见其他的新路?谁敢说人类进化的步骤是不一致的?谁敢说现代中国的紊乱不是由于缺少思想改革的准备?我们须要日夜兼程的赶上人类(l'humanité)的大队,再和他们负了同一的使命去探求真理。在这时候,我们比所有的人更须要思想上的粮食和补品,我敢说,这补品中的最有力的一剂便是科学精神,便是实证主义!

因此,我还是介绍泰纳的这本艺术论,我愿大家先懂得了,会用了这科学精神,再来设法补救它的缺陷!

译述方面的错误,希望有人能指正我。译名不统一的地方,当于将来全部完竣后重行校订。一九二九,十月杪译者于巴黎

第一编 第一章 艺术品之本质

诸位,

当开始这课程的时候,我愿向你们要求我所需要的两件事:第一是你们的注意,第二,尤其是你们的好意。你们接待我的盛情使我肯定你们定能答应我以上的要求。我诚挚地,热烈地预先向诸位道谢。

今年我要和诸位研究的题目是《艺术史》,最要的是“意大利绘画史”。在未入本文之前,我愿先说明我的研究方法与其精神。

1.研究对象——研究方法——艺术品之要素——第一要素:艺术家作品之全体——第二要素:艺术家所属之派别:例,莎士比亚与吕朋斯——第三要素:艺术家的同国及同时代的人物:例,古希腊,十六世纪的西班牙

2.此种要素之肯定艺术品的产生与特质——例,希腊悲剧,莪特式建筑,荷兰绘画,法兰西悲剧,——自然界的气候及产物,与精神上的气质及产物之比较。——此种方法之应用于意大利艺术史

3.美学之目的及其方法——到断论与解释法之不同——排斥训诫,探求定律——对各画派之一视同仁——美学与植物学之相似,自然科学与精神科学之相似

这方法的出发点是在于认明一件艺术品不是孤立的,是在于探讨产生艺术及解释艺术的要素。

第一点是不难的,一件艺术品,一张图画,一出悲剧,一座雕像,显而易见的属于一整个的全体,即属于这作者的全部作品。这是最粗浅的。谁都知道一个艺术家的许多不同的作品都是亲族,如许多同父的子女一般,在它们中间都有显著的共同点。你知道每个艺术家都有他的作风,为他全部作品所共有的。假定他是一个画家,那么他有他的富丽或素朴的色彩,高贵或平庸的对象,他的步骤,结构,甚至他的笔触曲折,形态,色彩以及作画的举止。假定他是一个著作家,那么他有他的热烈或静穆的人物,简单或复杂的转纽,悲剧或喜剧的终局,他的风格,他的顶点,以至他的词藻。这是如此的真,只要把一幅较为有名的画家的没有署名的作品给一个识者去看,他一定能说出这是什么人的作品,而且,假使他鉴赏的经验很丰富,鉴别的能力很锐敏的话,他并能说出这幅画是作者的某一年龄,他艺术发展过程中的某一时代中的产物。

这是研究艺术品的第一要素。以下是第二要素:

把这艺术家本身和他的全部作品考察起来,也并非孤立的。他也有一个自己所从出的整体,比他自己还要广大,这便是他同时同地的艺术派别及艺术宗派。例如,在莎士比亚的四周,一眼就可看到,似乎从天上掉下的或是从别个世界上飞来的星球一般,有一打杰出的戏剧家,惠勃斯脱Webster,福特Ford,曼生求Massinger,麦老Marlowe,彭琼孙Ben Jonson,弗来去脱Flechter,谋门脱Beaumout,都用着和莎士比亚同样的风格及思想写作的。他们的剧本,都和他有同样的特质,你可找到同样慷慨激昂的人物,不测的奇险的终局,无常而疯狂的热情,同样没有秩序的,异乎寻常的,过事夸张的而却又富丽矞皇的风格,同样清新秀逸,富有诗意的田园乡村的情调,同样缜密细致,富于情爱的女子的模型。——同样,Rubens似乎是一个孤立的人物了,既无师承,亦无后继。但只到比利时去,参观昂Gand,比京Bruxelles,勃吕越Bruges,盎凡Anvers的教堂,便可看到一大群才能和Rubens相仿的作家:第一是当时与他齐名的开来以哀Crayer,还有亚丁·梵·诺尔Adam VanNoort,才朗·才格哀Gērand Zeghers,隆蒲Rombouts,亚勃拉亨·扬孙Abraham Jansens,梵·卢丝Van Roose,梵·朱尔登Van Thulden,扬·梵·奥斯Jean Van Oost,还有许多为你们所认识的尧尔登Jordeans,梵·达克Van Dyck,他们都抱有绘画上相同的思想,即在绝对不同的歧异中间,也保持着同派同族的气色。如吕朋斯Rubens一样,他们都欢喜画鲜花似的健全的皮肤,强烈而颤动的生命的活跃,在兴奋的生物的面上所焕发地表现的鲜艳,多性的娇容,写实的,又常是粗野的人物,活泼放纵,无拘束的动作,华丽灿烂的布帛,锦绣辉煌的反光,曲折尽致的衣绉。这一切在今日都给他当日大宗师的荣名掩蔽了,压倒了。可是为了解这大宗师计,必须把围绕着他的一切天才聚集起来,因为他不过是此一群天才中最崇高的一枝,为这派艺术中最著名的代表而已。

这是第二点。现在只有第三点了。这艺术宗派的本身也是从一个更广大的整体中来的,这便是他所处的社会,其口味正与他的相融洽一致。因为无论为艺术家,为民众,风俗习惯与时代精神总是一样的。艺术家并非是孤立的人。在百世之下的我们所能听到的,只有他们的歌声。但就在这颤动着振击我们耳鼓的响亮的歌声下面,可以辨别出一个喁喁之音,如微弱的蜂的嗡嗡之声,这是在艺术家身旁的复杂,无限,悠远的民众之声的合唱。也就是这一点和谐(Harmonie)造成了艺术家之伟大。这是当然的:创造邦丹侬Parthénom与奥林比亚大神的菲地亚斯Phidias与依克低女斯Ictinus和其余的雅典人一样,是自由邦的市民和多神教的信徒,在练身场中教养长大,角力,裸体,于广场上讨论国事,投票选举。也和众人一样,有相同的利害关系,相同的思想,信仰,言语,教育,民族性,以至在他们生活上最重要的部分,都和当时的他们的鉴赏者相仿。

这种协调一致的情形在离我们较近的时代里大为显著。例如西班牙为极盛时代,自十六世纪直至十七世纪中叶,大画家如凡拉斯开斯Velazquez,米里陆Murillo,滁尔白冷Zurbaran,法朗西斯各·特·哀埒拉Francisco deHerrera,阿隆茶·加哪Alonzo Cano,莫拉来斯Moralés,大诗人如陆伯·特·活茄Lope de Vega,加尔特隆Calderon,姗尔望单斯Cervantes,底梭·特·莫利那Tirso deMolina,鲁意·特·莱翁Louis de Léon,奇尔冷·特·加斯脱陆Guilhem de Castro等。你知道西班牙在此时完全是专制的,基督教的,他征服土耳其人于Lépante,侵入非洲作建设事业,战败德意志的新教徒,追击之于法兰西,再歼之于英吉利,慑服那般醉心新大陆的人们并强使改教,把犹太人与摩耳人逐出腹地,用了大刑,用了威逼去肃清他们信仰上的异派。滥用他的战舰和军队,美洲的金银财帛,妄流他子孙的可贵的血——从心坎中流出的热血,去参加十字军,如此的狂热无度,以致在一世纪半之后民穷财尽的倒于欧罗巴的脚下,可是那般崇拜专制的人民,曾用了怎样的热情,怎样的荣誉,怎样的为国的忠诚,愿为国驰驱,以至粉身碎骨而不惜。其心目中只有一个愿望,就是用了彻底的服从心去发扬他的宗教,光大他的国威,并组织一团忠勇的战士,热烈的崇拜者,去拥护他们的皇座与教堂。在此君主专制之下,满朝的“异教裁判官”,十字军的兵士,都怀着骑士式的情调,灰暗的热情,凶暴残忍,又染上中古时代的神秘主义的色彩。他们的最大的艺术家便是具有此各种情调者中之最强烈的,具有以四周的民众一样的情感与热狂。最著名的诗人如陆伯·特·活茄Lope de Vega,加尔特隆Calderon,都曾为冒险的军人,当过阿尔芒达Armanda的志愿兵,好决斗,善钟情,与封建时代之诗人邓·几枭脱Don Quichotte一般的兴奋与神秘;热心崇奉旧教,他们中有的甚至于暮年时成为“异教裁判”的拥护者,有的做了教士,其中最著名的伟大的Lope在主祭时,竟以追怀基督的牺牲与殉道的精神而气绝。此外,我们到处可以找到类此的,艺术家与当代民众的密切关系,与协调一致的例证。由此,我们可以得到一个肯定的结论:如果要了解艺术家的口味(Goǔt)与天才;他的所以要采取某种绘画,某种剧材,爱好某种对象,某种色彩,表现某种情感的原因,那么,一定要在社会的风俗习惯,民众的一般思想中去探求。

至此,我们便可肯定这条原则:为了解一件艺术品,一个或一群艺术家计,必须要把当时思想家的概况,风俗习惯的情形极准确地表现出来。在此,才能找到最后的解释,找到肯定一切的根本原因。这真理是完全根据于经验的;故只要一翻艺术史的各重要时代,便可发见艺术之诞生与绝灭,与其所从属的思想概况及风俗习惯同其运命。——例如,希腊的悲剧,哀斯岂埒Eschyle的,莎勿格埒Sophocle的,安里比特Euripide的,其诞生正逢希腊战胜波斯,各自由邦极荣盛的时代,其时那些自由邦都竭全力以争得独立,建设世界文化的泰斗,而我们又看见这悲剧之衰落与绝迹正逢希腊民族渐趋式微,屈服于马赛驮阿纳Maceédoine,及各外来民族之下的时候。——同样,莪特式(Gothique)的建筑发展于封建社会坚定之时,正当“半复兴”(Demi-renaissance)的十一世纪,欧洲人民甫自诺尔曼人(Normands)及诸野蛮民族的铁蹄下解放出来,稍得安息之秋;而其衰落又在独立的骑士制度与其附属的风俗习惯日就瓦解,十五世纪末,近代皇权复兴之时。——同样,荷兰的绘画极盛于国家强盛之际,用了坚强不屈的精神与勇气,脱了西班牙的羁绊,解除了英吉利的束缚,成为欧洲列国中最富有,最自由,最工业化的国家,又堕落于十八世纪之初,当荷兰退落于第二位,为英吉利争先的辰光,国中充满了银行,与组织完善的商业,人民安居乐业,恬然甘心做一个安分的中产阶级,没有野心,也没有兴奋的感情。——同样,法国的悲剧出现之时,正是君主专制与贵族政治建立巩固的路易十四的治下,太平昌盛,宫廷中尽是歌舞之声,与贵族的温文柔顺之礼仪,其衰落也,适为贵族社会与宫廷生活被大革命所铲除推倒之际。

我要用一个比较来使你们更清楚地感到思想概况与风俗习惯之影响于美术的事实。当你自一个南部的国家出发北上的时候,你可看见在某个地域内有某种特殊的种植与草木:最初时芦荟,橘树,其次是橄榄树与葡萄藤,稍北是橡树与荞麦,更北是松柏,最后是藓苔。每地域有其特别的种植与草木,此二者均与地域有密切之关系,并与之同终始,同起讫。也就是这地域为此种植与草木之生存的必要条件,某种地域之有无,定某种种植与草木之有无。可是,所谓“地域”者,无非某种气候,某种热度,某种雨量,质言之,种种主要条件,相当于我们上文称为“思想概况与风俗习惯”而已。天时地理之变化,定某类植物之生长;思想风俗之转移,定某种艺术品之诞生。欲明了玉蜀黍或荞麦,芦荟或松柏之生长之故,必研究自然界的天时地理;欲明了异教雕刻或写实派绘画,神秘派建筑或古典派文学,感官的音乐或理想的诗词等之诞生之因,必探求人类精神上之错综变化。人类心灵的产物,与生物界的产物一样,只有用他的环境去解释。

瞧这便是我预备今年和你们研究意大利绘画史的方法。我当勉力把产生Giotto与Beato Angelico之神秘社会重现于你们的眼底,为了这我好诵读诗人文士之作,在此中可窥见当日人士之对于欢乐,忧患,爱情,信仰,天堂,地狱,以及一切人事之观念。这些史料,我们可于但丁Dante,奇沃驮·加怀尔刚底Guido Cavalcanti的诗中,方济各派教士的著作Légende dorée, Imitation de Jésus-Christ中,圣方济各的菲沃埒底Fioretti中,史家提哪·公把尼DinoCompagni的作品中,米拉都里Muratori所搜集的广博的纪载中找到。这些文字都真切朴实地描画出他们的小共和邦中的嫉妒与斗争。其次我并拟把一世纪半后产生来沃那·达·文西Léonord de Vinci,米格盎越Michel-Ange,拉菲尔Raphael,铁西安Titien等的异教社会的情景重现出来,为了这,我将诵读昔人的回忆录,如朋活愚都·萨利你Benvenuto Cellini等的,或是罗马与各大城的编年史,或是当日各国大使的文电,或是描写节庆,化妆会的记载,还有许多断篇零缣,述及当日社会之粗鄙,纵欲,刚毅的民风,热烈的,诗意的,文字的情绪,幽美的趣味,善于装饰的本能,外观之华美壮丽的爱好,这一切特性无论是文人或无知的民家都具有的。

假定,诸位,我们能于这研究中有所成就,对于引起意大利绘画之产生,之发达,之灿烂,之变化,之衰落的各种不同的思想概况,有正确明晰之认识。假定于别的国家,于种种不同的艺术,建筑,绘画,雕刻,音乐,诗等,都能以同样的研究方法有所收获。更假定,因了这些发见,我们能决定艺术之本质及其生存的必要条件,那么,我们将得到一切艺术的一个完全的解释,就是艺术的哲学,也即所谓“美学”(esthétique)。但我们之美学并非他们之所谓美学。我们的美学是现代的,其异于昔日的就在这一点:我们的美学是历史的而非主义的,证明定律而非批判教训的。古之美学者先给“美”下一个定义,如说美是表现道德的理想,或说美是无形的言辞,或说美是人类热情之流露;于是把这定义奉为圭臬,如法典上的条文一样,根据了它来辩护,判断,斥责与指导。我幸而不必负责去做这样重大的工作。我没有什么来指导你们,我将为此而束手呢,而且,我觉得在这批判式的治学方法之下,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是劝告你们要以天才入世,这是你们父母的事情,与我无关,第二是劝告你们勤勉工作,以熟练你们的艺术手腕,这是你们自己的功课,亦非我的。我的唯一的责任,只在把事实解剖给你们看,叫你们知道这些自然是从何产生的。我所努力依据的近代治学方法——,这方法已渐被应用于各种精神科学方面——其目的只在把人类的作品,特别是艺术品,看作一种事实和结果而探寻其特质与原因,此外更无他望。科学不知所谓排斥或宽容,它只知证明与解释。它不对你说:“轻蔑荷兰的艺术罢,它太粗糙了;只去赏鉴意大利的艺术好了。”它也不和你说“轻蔑莪特式的艺术罢,它是病态的;只去玩味希腊艺术罢。”它让各人自由去随了特别的爱好,去偏爱与他性情相投的东西;用格外仔细的态度去研究与他思想特别契合的学问。至于它呢,它总是用一视同仁的态度去对各种形式的艺术,不同的派别,甚至最相反的。她如接受种种的人类的表现一般去接受它们;它以为愈是艺术品的种类繁多,分歧矛盾得利害,人类心灵的面目也愈是新颖与复杂。它如治植物学一样,用同一的态度去研究时而橘树与桂树,时而松树与枫树;她本身就是一种植物学,不过她的对象不是草木,而是人类心灵的产物而已。即以这种主张,她随了今日的潮流,使精神科学与自然科学互相接近,把后者的原则,谨严与趋向给与前者,使前者与后者有同样稳固的基础与迅速的进步。

1.艺术之目的——不是根据理想的,而是根据经验的探求——艺术品之比较与淘汰

2.艺术之分类:(A)绘画,雕刻,诗;(B)建筑,音乐。——艺术的目的是模仿——一般的例证——历史上的伟人的例证:米格盎越与高尔乃以。——艺术史上与文明史上的例证——邦贝以与拉凡纳的古代绘画——路易十四时代的古典风与路易十五时代的学院派

我将立刻把这个方法应用于第一个重要的问题上,此乃美学研究之开端,而为艺术之定义是也。艺术是什么?它的本质是什么?——与其开一个公式给你们,我宁使你们直接与事实相接。在这里和在他处一样,有确切的事实足供考察,所谓事实者,盖即艺术品之分门别类,陈列于美术馆或图书馆者,正如植物之编置于标本集,动物之罗列于博物院一样。人之能解剖艺术品也,正与能解剖其他事物同,能探寻艺术之究竟也,亦正与能追求一草一兽之究竟也同。前者亦须与后者同样的依据经验,而一切的考察,皆在乎用了许多的比较及逐渐的淘汰,来发明一切艺术品所共有的格调,同时,去辨别艺术品与人类心灵的其他的产物的不同点。

因此,在诗,雕刻,绘画,建筑,音乐五大艺术中,我们先只讨论前面的三种——后面二种暂不论及,因解释较难,且待以后。它们都有一共同点,如你们所见的,即是或多或少的艺术上的模仿。

初视之,艺术的要素似乎即在于模仿;而它们的目的即以愈逼真为愈妙。这是很明显的:一座雕像必须依据活人为模型,一张图画必须描绘真实的人物,真实的动作,一个室内的布置,一幅自然界的景色。同样,一出戏剧,一部小说,总尽力于准确地表现实有的性格,行为,言语,在可能范围之内,给人以最清楚,最忠实的形象。而且,当形象表现不明或不准确时,我们便要对雕刻家说:“一个胸脯,一个足胫,不是这样雕的。”对画家说:“你的远景中的人物太大了,你的树林的色彩是杜撰的。”对著作家说:“人们永没有象你书中的人物那般地感觉过或思索过。”

但,我们还有别的更充分的凭证,第一便是日常经验。当我们去浏览一个艺者的传记的时候,便可看出他的一生可以截分为二。第一部是他天才的青春及成熟时期,他专门观察事物,琐屑地,不惮烦地去研究它们,把它们罗列于眼底,殚精竭虑想表现它们,待表现时,必是极端地,甚至过分地忠实。到了一个相当的年龄,他以为已有充分的了解与认识,在宇宙中已再不能有什么新的发见;于是他把活的模型丢在一边,依了经验所得,来写一出戏剧或一部小说,作一幅图画或一座雕像。他的第一时期是充满了真实的情感,第二时期便是造作与衰落的时代了。假使我们一考大人物的传记,那么,一定可以发见出这不同的两时期。——Michel-Ange的第一时期是很长的,差不多有六十年之久,在这时期中的作品,都是充满了力的表现与英武的气魄。艺者的灵魂,占据了他的全生命,万千世界,更无别的足以使他注意了。他的广博的研究,无量数的图画,继续的内心解剖,对于悲苦的热情及形象的表现的研究,为他都不过是一种方法,用以宣泄他所涵蓄的坚强的力量而已。这便是西斯底纳Sixtine寺中的每个屋隅,每个穹形下所显示给你的印象。可是,到近邻的巴里纳Pauline寺去,一研究他晚年的作品《圣保禄的谈话》(Conversion de Saint Paul),《圣彼得的受难》(Crucifiement de Saint Pierre);再研究他六十七岁时所作的《最后的审判》(Jugement dernier)。那时,无论他是否鉴赏家,总能立刻辨别出这两张壁画是他的苦心之作,且作者在形式方面,已知相当的变化,作品中频见奇异的姿态与匠心巧构的省略;然而在他初期作品中洋溢着的独到的创见,天真的情调,心灵的激荡,及绝对的真实,在这里完全不见了,至少是部分地消失了。这是他偏重方法,太重技巧之故。这时他或许还比人家高出数倍,然而较之本来的他已逊色万万了。

我们还可以研究一个人,即我们法兰西的米格盎越Michel-Ange,高尔乃以Corneille的一生。在他的早年,也是充满了元气与英雄的气概,这些灵感,都得之于宗教战争遗留给新兴的君主专制治下的炽盛的热情疯狂的决斗,封建社会所留存下来的自矜心与荣誉观,还有亲贵满廷,权相里倏里安(richelieu)当朝时的种种悲剧;所以他创造出这样的人物来:Le Cid中的Chimène,Polyeucte martyr中的Polyeucte,还有Cornilie,Sertorius,Emilie与Horaces。以后他又写Pertharite,Attila,及许多可为惋惜的剧本,所谓豪侠之情,多出于造作,竟至令人作恶。这时候,昔日耐他寻思的世界舞台的活模型消失了,至少,他不再去追求了,他不复想吸收新的灵感。他只是依了经验与技巧,文学理论,戏剧作法及其转纽之论辩而写作。他重复,模仿,夸张他自己的作品;只充满了学问,计算,手腕,更无所谓对于伟大的情感,及武侠的行为的个人的直接观察了。他不再创造了,他只是制造。

这不但是某个大人物的历史,足以证明模仿活模型与观察自然之重要,即每个宗派的历史亦莫不如是的昭示我们。一切宗派的衰落以至寂灭(我不信有什么例外),都由于忘掉了模仿的重要而放弃了活模型之故。例如,在绘画上,便是米格盎越Michel-Ange之后的一般造作肌肉及过事夸张人体姿势的人,在威尼斯Venice诸大作家后的那辈戏院装饰及肌肉圆味的爱好者,又如完成法国十八世纪绘画的学院派,沙龙Salon派的画家。在文学上,便是拉丁文学衰微时的韵文家及修辞学者,英国戏剧没落时的剧作家及演说家,意大利文学终局的专事铺张,务趋纤巧的十四行诗的制作者。在这些例子中,我只举其很显著的两桩。——第一便是邃古雕刻及绘画之衰颓。只要去观察邦贝以Pompéi,与拉凡纳Ravenne,便可有一极鲜明的印象。在邦贝以Pompéi所有的绘画与雕刻,都是属于第一世纪的,在拉凡纳Ravenne的,莫扎以葛,MosaÏques便是第六世纪的作品,原于Justinien皇朝。在这五百年的时间中,艺术真是不可救药地沉沦下去,而此凌夷的原因,却完全因为忘掉了活模型之故。一世纪时,还留存着角力,竞技的风俗与异教的趣味:人们穿着宽大的衣服,便于脱卸,洗澡,裸体,到运动场去参与比武,热诚地鉴赏人体的活泼的姿势;他们的雕刻家,画家,艺者的周围尽是半裸或全裸的活模特儿,那么他们自然把这一切表现于作品里了。所以在邦贝以PomPéi,你们看见在壁上,在小教堂中,在庭院内,都满着美丽的舞女,年轻的,活泼而骄矜的英雄,丰满的胸部,灵活的双足,肉体上的各种形式,各种姿势,都表现得极精确完善,即今日最精密的人体研究也不能驾而上之。在此后的五世纪中,渐渐的一切都变了。眼见这异教的情调,角力的习惯,裸体的嗜好都消失了。人们不再显露他的肉体,反把它深藏在繁复的衣服下面,用了刺绣啊,绯色的布帛啊,东方的华丽的装饰啊,来把它包裹起来。人们不再尊敬力士与壮丁了,只看重那些法官,宫宦,妇女,僧巫等。苦行修道之风大盛,由是而静思默想,专事无聊空洞的清谈。Bas-Empire的粗鄙的侫人代替了希腊的勇敢的力士,与罗马的精壮的士兵。活的模型的研究,逐渐禁止了。人们也看不到他们了,眼前只有前代大师的作品,可为抄袭的蓝本。不久,人们只能模仿那已经模仿的作品,变为赝鼎之赝鼎了。如此的每况愈下,距真品日远。艺术家个人的情感,思想,统没有了,只是一架学舌的机器而已。他再没有什么发明了,只抄袭为传统与机械所认可的形象。此艺术家与活模型分离的结果,便是你们在Ravenne所见的情形。五百年之末,人们只知描绘非坐着即立的人体,别的姿势太准了,艺术家简直敬谢不敏。手足都是僵的,象折断了的一般,衣褶有如树木的裂衣,人物仿佛是纸糊木制的空架子,眼睛占据了全个头部。此时的艺术真是病入膏育,行将就木了。

在另一种艺术中,在我国的上一世纪,我们找到一个同样的衰落的事实,由于同样的原因。路易十四时代,文学真是达到了一个完美的境界,作风的纯洁,明净,准确,淡泊,适中,真是找不出一个例子可以和它相比,尤其是戏剧的艺术,它的言语,诗句,为全欧所惊讶叹赏,推为旷世杰作。这就因为作家处于活模型中间,而在不绝地观察他们之故。路易十四的谈吐是有名的准确,庄严,漂亮而处处带着君王的威仪。在信件案犊中,并供奉内廷的人的笔记中,我们可以看到,不论是优伶或亲王,都具有贵族的举止,娴雅的丰采,洁净的字句,高贵的态度,美妙的言辞。与这些贵人名优交往的著作家,只要在他们的回忆中略搜寻,便可发见艺术上最完全的资料。

一世纪后,在拉西纳Racine,与达里埒Delille中间,一个大变化又渐渐酝酿成熟了。对于那些在当时引起莫大的赞赏的文词,人们不继续到活的社会中去探求了,只自甘锢闭于前人描写那些言词的悲剧中去袭取。他们所取为模型的,不是生人,乃是作家了。由是造成一种规矩的文字,学院派的风格,徒为点缀的神话,呆板的诗学,用字必须有来历,最好是在前人名著中所撷取的。于是,在前世纪终,此世纪初,便发见了这种严峻枯索的文风,前韵后韵,必相呼应,呼物不能以名,说“炮”则代以博雅的别名,称海则曰Neptune之妇(Amphitrite,据神话,为海神Neptune之妻)。这些中毒的思想,再没有什么音响,什么真实性,什么生命了,只似冬烘学究的陈腐的作品,只配放在一个拉丁诗制造所里去充数罢了。

所以,我们的结论是:要把我们的目光,集注于自然,才能有真切的观察,而艺术也能整个地达到准确完善的模仿的地步。

1.绝对形似之模仿并非艺术之目的——例证:塑铸,照相,速记。——达南与梵达克所作之肖像的比较。——散文与韵文的比较——歌德的两部Iphigénie

从各方面看来,这是不是真的呢?要不要就肯定绝对形似的模仿便是艺术的目的?

假使这是真的,那么,绝对形似的模仿将产生最完美的艺术品。可是在事实上并不如此。因第一,在雕刻方面,塑铸是能产生与模型最忠实,最精确的形象的法子了,然而一个好的塑铸,绝不能与一个好的雕像相提并论。——第二,在别种艺术里,照相是能在一个平面上,用了线条与色度,复制出一个它所取为对象的最完美的轮廓与雏形。无疑的,照相之于绘画,是一件重要的副产,它有时被爱好者极巧妙地运用,然而它自己永不曾想要与绘画相媲美。——末了,再举一个最后的例,假使最肖似的模仿便是艺术的最高目的,那么,你知道哪一种才是最好的悲剧或喜剧呢?审判处的速记是句句话都记下来的,偶然也能发见很自然的流露或情感的激发,然而这只是荒漠中的几片水草,只能供著作家的参考,它本身决不是一件艺术品。

或者你们要说,照相,塑铸,速记等是机械的产物,应置之题外,而只以人类的作品相比较。那么,就寻找艺术家的最精细的作品来作譬罢。在罗佛宫Louvre里面,有一幅达南Denner的画。他是用显微镜工作的,化了四年的功夫画一张肖像;面上各部,一些也没有遗忘,皮肤的皱纹,颧骨上看不见的斑痕,鼻头上凌乱的黑点,隐在外皮里的血管中的青紫色,还有发光的眼珠中反射出来的外物,丝毫都没有遗漏。人们真可以看得发呆,那个头活灵活现的像要从图上跳下来一般;人们永没看见过同样耐心,同样成功的作品。可是,梵·达克Van Dyck的一张潦草的初稿就比它有力百倍;而且,无论在绘画上或在别的艺术上,那些徒以骗骗眼睛的东西定不会得奖的。

第二个更有力的证据,足以说明肖似的模仿非艺术目的,便是在实际上,某几种艺术与它所取的模型就不相似,例如雕刻。通常一座雕像,是只有古铜的或大理石的一种色调;而且它的眼睛是没有瞳子的,但就是这颜色的统一与表情的浑朴,成就了它的美。你只要一看同类的东西,其形式上的模仿极端准确的。在那不尔Naples与西班牙的教堂里,有著色穿衣的雕像,那些圣者头上戴着真实的披风,黄的皮肤,带有土色,恰似苦修士的模样,僵硬的手,瘦削的腰,宛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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