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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0 03: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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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慕夏

出版社:湖南少儿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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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粒糖,有点伤

半粒糖,有点伤试读:

第一章

6月下旬,初中毕业会考刚过。正值盛夏,酷暑难当,火热的太阳当头照射,一丝凉风也没有,天气燥热得厉害。

我们几个死党刚刚从大考中解放出来,来一场聚会是理所当然的。

冷气十足的KTV里面,胖子拿着麦克风嘶吼着“死了都要爱”,并且摆出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按照他自己的话说,拿上麦克风他就是歌神再现——听完这话我恨不得上去踹他那肥大的屁股。

当然,我并没有真的冲上去,有些事情对我来说仅限于想象。可是罗雳丽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拳挥过去。胖子头呈45度角上扬,以一个狼狈的狗爬式栽倒在KTV沙发上……沙发不可思议地被砸出一个洞来!众人一看,迅速撤退,和他拉开距离。

等KTV里的音乐再次响起的时候,我倒在沙发的角落里笑得前俯后仰,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电视的屏幕里放着原音,磁性男声唱着:“为怨恨而分手,问你是否原谅我……”那熟悉而沉醉的感觉,伴着震耳的音乐,慢慢地、慢慢地融入我的心里。

我惊恐地指着屏幕,对站在点唱机前的罗雳丽喊着:“罗雳丽,快,快,把这首歌给我切了。”罗雳丽鄙夷地斜眼看我:“瞧你那点儿出息!不就是失恋嘛,不就是少了个陈子逸嘛,又不是天塌下来了。”

这样直接地被戳中痛处,我的心里一阵揪痛,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熟悉的画面:炽热的阳光下,白色T恤,光洁的颈部线条,漂亮的淡栗色头发……他笑起来,眉毛上扬,鼻梁挺拔,薄唇轻轻弯起,整个人俊朗得犹如海风般清爽。

我用尽全力深吸一口气,仰头往沙发靠背倒下去,顺手拿了一罐已经打开的雪碧,猛喝了一大口。

真辣!

一年前,我生日那天,陈子逸叫了一帮人陪我过生日。在KTV里面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牵着我的手对我唱情歌。包厢里面响起震耳欲聋的口哨声和起哄声,我整张脸都涨得通红,陈子逸却只是看着我笑。他眼神里的温度流转到我的眼睛里,是那么炽热。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他用柔软的声音说:“菜菜,我要牵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

我怯懦地抓着衣角问陈子逸:“如果有天我走丢了呢?”

他温柔地抚着我的头发说:“傻瓜,只要你站在原地不动,我就一定能够找到你。”那双眼睛闪烁着如水的光,朗若星辰。

可惜距离那种美好,路途却太远,我们终究还是在途中走散了。

一想到陈子逸,我就浑身上下都开始发酸,胸腔不停膨胀,有股热辣的后劲突然蹿上头顶。我仔细看了看手里的易拉罐,是雪碧没错啊,怎么喝雪碧也会头晕?

坐在一边的罗雳丽冷哼一声:“得了吧,陈子逸都跟你分手几个月了,你还巴望着他什么呀?也就你这个脑子进水的笨蛋才这么好骗。”“我哪有?”

罗雳丽跳起来:“还说没有?那你说是谁笨到被男人骗完以后,又被自动取款机骗?”

下一刻,我仰头看天花板,泪流满面。如果说被陈子逸莫名其妙地甩掉算是闹剧,那么被自动取款机耍就是一场彻底的悲剧。

考完试是我邀请大家今天到KTV唱歌的。今天,我正准备在自动取款机上取两百块钱,结果钱没有取出来,卡却被吞掉了,偏偏我后面站着一排队伍,当即我就抱着自动取款机哀号起来。

保安挥着手喊:“吵什么吵?说你呢,那边鬼哭狼嚎的那个!”“叔叔,我的卡被吞了……”我一脸沮丧的样子。

保安一愣,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了,估计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解决。”

我一听,冲上去揪住保安的袖子:“那我的卡怎么办?万一等会儿我走了,取款机把那两百块钱又吐出来,那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保安也是无能为力。我眼一红,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涌出来,抱着自动取款机痛哭起来:“欺诈呀,银行这是摆明的欺诈行为!”保安嘴角抽搐,面部扭曲,无奈之下只好在自动取款机上贴上了“本机故障,暂停使用”的纸条。

终于安下心来的我,转身却对上了那些排队等着取款的人的怨恨眼神,只好低着头迅速走了。

事后我只能安慰自己:就当是破财消灾吧,何况还只是暂时的。

可这钱虽然取不了,歌却不能不唱,而我全身上下加起来连坐出租车回家的钱都不够,关键时刻,我只好低头向罗雳丽求救。

罗雳丽看了我半天,声音突然高了八度半:“你说,还有比同时被男人和自动取款机欺骗更悲惨的事情没有?”

我心里一痛,眼眶涨红,眼底开始发热……我抓着罗雳丽的手猛摇:“萝莉(罗雳丽的外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对我这么不公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罗雳丽暴怒地把我的手甩开,两手叉腰吼道:“你演苦情戏啊!你当自己是琼瑶大妈附身吗?还有,下次你再敢叫我萝莉,我就让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向后退了一步,眼前的罗雳丽开始出现重影,我全身一震,晃着头问她:“罗雳丽,我好像有点儿晕。”

罗雳丽眼睛都不眨一下:“晕完,记得把唱歌的钱还我。”

我立马瞪大眼睛,冲着她傻笑两声:“嘿嘿,你放心,我当然不会忘,我现在清醒得很。”

罗雳丽伸手戳着我的脑袋:“你清醒个屁,我说你是发烧烧糊涂了。当初你一根筋到底地去追陈子逸的时候,我就劝过你,女孩子太主动一定会吃亏的。你变成现在这样,我说也真是活该。”

包厢里面,电视机的画面不停变换,光影闪动。我听到罗雳丽微微的叹息声,自己的胸腔也跟着微微震动,心里一阵发酸。罗雳丽就是罗雳丽,总是会在我头脑发晕的时候对我当头浇一盆冷水,让我清醒。我懂,这才是真的为我着想的人。

只是有时候回忆太清晰,对自己反而是一种折磨。

我顺着沙发窝下去,一阵口干舌燥,拿起雪碧继续喝起来。

昏黄的灯光下,有人拿着麦克风断断续续地唱歌,男生女生们混在音乐里面,晃眼的灯光释放出迷醉的味道。

罗雳丽叫起来:“菜菜,你疯了?刚刚胖子那个家伙在雪碧里面兑了菠萝啤,你对酒精过敏,一碰就会晕的。”她边说边要来抢我手里的雪碧,“该死的,你还喝?待会儿要我怎么把你弄回去呀?”

罗雳丽话还没有说完,我的意识就已经开始涣散。迷糊间,我举起手里的易拉罐对罗雳丽痴痴地笑:“罗雳丽,你唬谁呢?这明明就是雪碧。”

音乐的声音盖过她的声音,我只能看见罗雳丽的脸上映着青红紫绿的光。音乐舒缓下来的时候,我终于听清楚罗雳丽正扯着喉咙尖叫:“田菜菜,陈子逸他喜欢的人根本不是你,明不明白?现在就是因为他喜欢的人回来了,所以他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你!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一点儿!”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罗雳丽的专长,而且她还专挑最要命的那壶来提。

一瞬间,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为什么就连自欺欺人都那么困难?就像一壶开水猛然浇在我心上,心口的伤疤被烫得生疼。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何况是人!我跳起来站在沙发上面,居高临下地指着罗雳丽大叫:“谁说我少了陈子逸就不能活了?我告诉你,罗雳丽,你,你就是一个‘伪萝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禁忌,如果说我的禁忌是陈子逸,那么罗雳丽最忌讳的就是别人叫她“萝莉”。虽然罗雳丽长相甜美,可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压根就跟“萝莉”两个字不挨边。她是谁?她是一拳就把胖子击倒的罗雳丽!

我一口气说得身体里面热血沸腾起来,又灌了一口雪碧继续说:“还有,陈子逸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男的吗?像他这样的,我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

当罗雳丽还沉浸在震惊中的时候,我赶紧跳下沙发夺门冲了出去。

我穿过二楼大厅的时候,正好碰上一群人嘻嘻哈哈地上楼,在我眼中,这群人已经晃成了一堆重影。

我回头看了一眼,双腿开始发软——罗雳丽已经追杀过来了。她张牙舞爪的,嘴里喊着:“田菜菜,我看你是活腻了,老子今天就代表月亮灭了你!”

我只觉得后脑勺无比沉重,心跳得飞快。眼看罗雳丽就要追过来了,战战兢兢的我已经无路可逃了,只恨不得直接从楼梯上跳下去。“麻烦让一下。”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飘过来。我转过头去,发现人群里面似乎有一双沉静的眼睛向我瞥过来,那双眼睛里面闪着幽光,我感到自己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他身后有人帮腔:“纪严,小心,那女的喝醉了在发酒疯,别理她。”

本来我还想故作镇定的,可是耳朵里面只有嗡嗡的耳鸣声,眼前开始天旋地转。罗雳丽已经追了过来:“田菜菜,你骗谁呢?你就是被陈子逸吃定了,还有个屁的人让你抓。”她的声音反反复复的,像是回声一般。

一股窒息的感觉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陈子逸……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笑着骂我小笨蛋的陈子逸,寒冬里为我暖手的陈子逸,夏日里轻轻刮着我的鼻子把冰激凌递给我的陈子逸,霸占了我全部记忆的陈子逸,曾经属于我的陈子逸,一去不回的陈子逸……

回忆是杯烈酒,让人一醉不醒。

不知不觉中,眼前一片模糊,我已经看不清楚罗雳丽的脸了。眼角被雪碧熏得火辣辣的,可我嘴里还不忘为自己争一口气:“谁说我不能爱上别人!”

背景太吵了,连声音都变得浑浊,我想,也许我真的是醉了。全身一软,我整个人开始向后倒去。

可是有人却比我清醒多了,那个人扶了我一把,问:“你还好吗?”声音像散开的风,吹进我的耳朵里面。背光下我看不清那张脸,只能看出他脸庞线条分明的轮廓。“菜菜,你还好吗?”曾经陈子逸也对我说过这句话。当我抬头看着陈子逸时,他眼神坚定,轮廓帅气,向来高傲的语气也微微软了下来。他垂下了头,慢慢松开了我的手,而我掐着自己的手,不敢再去看他的脸。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可笑的是,提出分手的人是他,他却问我“你还好吗”……

陈子逸那张清晰的脸也开始模糊起来。如果说只有傻瓜才会因为喝雪碧醉倒,那么现在我真想当一次傻瓜,因为只有傻瓜说话是不用负责任的。

谁说我找不到别人!

罗雳丽的话让我莫名地激动起来。我忽然对拉着我的人咧嘴一笑,手缠上他的脖子,递上嘴唇……唇齿相交处一片温暖,我的心却开始要命地痛。

有人拉开我的手臂,我的耳朵里有音乐声、男生惊呼声、女生尖叫声在交织。我努力睁开眼睛想看看被我无缘无故拖下水的“冤大头”是谁,却看到一双幽亮的眼睛。我心里一紧,在嘴里低喃着:“陈子逸,我还是忘不了你。”

然后,我只觉得手上一松,眼前一黑,跌入了无边的黑暗里面,再后来的事情我什么都记不清楚了。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翻身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罗雳丽的名字。正想打过去,罗雳丽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我揉着太阳穴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罗雳丽就对我一顿狂轰乱炸:“田菜菜,你越来越能耐了啊!我要你别喝,你不听!我要你对自己负责任,你不听!你当我说的话都是放屁吗?”

我心虚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错了还不成吗?昨天后来的事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对了,你怎么跟我妈解释的?”

那边罗雳丽继续劈头盖脸地骂:“你还好意思问?你一倒下去就睡得跟头猪一样,害得我对你妈撒谎说昨天是我生日,你在我家玩得高兴,就喝了点儿含酒精的饮料。你说你这不是抹黑我好学生的形象嘛!”罗雳丽喘了一口气,似乎想起什么,态度突然一转,阴笑两声,“不过,昨天倒是被你捡了个大便宜——你主动献吻的那个男生,真是极品中的极品啊!喂,菜菜,老实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忽然头疼得厉害,没有回答就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还好考完试放假了,虽然免不了被老妈说上一通,不过前一段时间我学习十分努力,老妈也没有过多追究。

只是在喝牛奶的时候,我突然想到罗雳丽说的极品,想到那个吻,忍不住觉得丢脸,暗自庆幸那时候自己晕了。

后来我仔细回想那天在KTV里发生的事情,发现自己确实记不清那个被我强吻的男生的长相。再说,罗雳丽也说对方是个不认识的人,那我也就当自己做了一场荒唐的梦,就这么过去算了。

等待初中毕业会考放榜的那些日子,可谓是波澜不惊。然而在放榜的那天却峰回路转,我最终迎来了柳暗花明——我以高出重点高中录取线10分的成绩,迈进了省重点高中“附中”的大门,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和我一起考进附中的还有罗雳丽。

以罗雳丽的成绩考进省重点中学并不稀奇,倒是我,一直以来在班上的成绩都是在中下游游走,爸妈对我进省重点中学并没有抱什么希望,现在他们自然喜出望外。邻居们听说了这个消息,更是在我爸妈面前把我夸奖了一番。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讽刺。我叹着气,对来家里玩的罗雳丽说:“本来拼命学习就是为了和陈子逸一起进入附中,现在我终于考上了,我们却分手了……为什么事情总是与我们想的背道而驰呢?”

罗雳丽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真是没救了!不就是分手吗,至于沮丧成这样?难不成你没了陈子逸就活不下去了?”“谁说我沮丧是因为他!”顺了顺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我说,“你不知道,我爸妈最近对我的期望越来越高!就在今天早上,他们居然自作主张帮我请了一个家教,说是怕我跟不上附中的课程,要我暑假补习。他们还说,那个补习老师自己就是附中的高才生……我的头都大了。”“这是怎么回事啊?”罗雳丽问。

我哭丧着脸,垂着头说:“我爸说了,让我趁着自己难得爆发,再一口气考进附中的重点班去。你说这不是要逼死我吗?本来我们还约好暑假一起去旅行的,现在怎么办?”突然我抬起头,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把手臂弯起来,挤出一点点若隐若现的肱二头肌,“要不我把那个家教揍一顿,让他知难而退?”

罗雳丽扭头看着我,眼神里透出深深的鄙夷。她向我伸出一根尾指:“就你那小身板,算了吧,说你被别人揍一顿我还能相信。我看你还是好好儿想想怎么讨好人家,让他早点儿结束补习,还你的自由之身吧!”

我被堵得没有话说,半天才憋出一句:“要是他不肯呢?”“你傻他不傻,拿同样的钱少干活的好事谁不愿意干啊?”罗雳丽说完瞥我一眼,最后还不忘补上一句,“田菜菜同学,这次旅行我是势在必行的,你不去我就一个人去……你自求多福吧。”

懒得跟罗雳丽争执,我双手抱头在床上打起滚来。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家教的问题解决掉!而且,罗雳丽讲的也确实有道理……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开始幻想起家教的那张脸,可不管怎么想我脑子里都是一个鼻梁上架着看起来十分沉重的黑框眼镜、长满青春痘、面无表情的瘦高男生——这根本就是典型的书呆子!这么美好的暑假我才不要跟一个书呆子一起过!“看着吧,我要征服那个书呆子。”我从床上坐起来,简短有力地表明了决心。

罗雳丽走后,我打开电脑上网。QQ里面陈子逸的头像依然是黑的,个性签名里面还是那句“到此为止”,看得我立刻心如刀割。分手以后陈子逸消失得非常彻底,而我始终无法狠下心把他拉入黑名单。

心里堵得慌,我干脆到腾讯的网页上算星座运势。我连续做了好几个测试,结果差不多都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桃花运势滚滚来。

这个结果让我很满意,于是我关掉电脑,准备洗洗睡觉。临睡前我意外地收到一条短信,简单的一句话瞬间穿透我记忆中的那个影子,在我眼底带起一层雾气,在我心里激起无数涟漪。

发信息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子逸。他对我说:“菜菜,恭喜你考上了附中。”

回忆铺天盖地地涌上来。

算一算我和陈子逸分开也快半年了,最后的记忆是他陪我去看当时最新的电影《哈利·波特》。在电影院里面,我拍他肩膀,让他看我用嘴接扔到半空的爆米花。他笑着把我的头发揉乱,教训我说:“小笨蛋,你可真够傻的。”陈子逸漂亮的唇角微微地上扬,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带着几分宠爱。

黑暗的放映厅里面,幽暗的光打在陈子逸的脸上,隔着一桶爆米花,他的目光柔软得像一片湖。恍惚间我心中有一种暖暖的感觉流动着。

一切的变化是从他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开始的。

看电影的时候忘记关机,陈子逸很少会犯这种错误。

我以为他只是一时疏忽,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

他用手挡着电话听筒对我说:“我出去接一下电话。”我心里咯噔跳了一下——陈子逸接电话从来都不会避开我的。我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服。他回头看我,轻轻说:“乖,我等一下就回来。”

爆米花被不停地塞进嘴里,我看着陈子逸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放映厅门外。

陈子逸说得没错,我还真是够傻的,傻到不带一丝怀疑地就让他走了。那天直到电影放完我都没能等到陈子逸回来,我一个人被丢在了漆黑的电影院里面,心中一片冰凉。我的整个世界只剩下手机屏幕上闪着白色幽光的那行字:“菜菜,我们分手吧。对不起,她回来了。”

我低垂着头,发梢落进眼睛里,痛得我几乎要流出眼泪。我紧咬着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泪水终究还是夺眶而出,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手里的爆米花。

连续一个星期我都找不到陈子逸的人影。

再见他的时候,他饱含歉意地跟我说:“菜菜,你很好,可是我爱她,从小就爱。”

她是他的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爱她,可是她却对他不以为意。磕磕碰碰这么多年,她最终还是回应了那个一直默默地在背后支持她的人——我的男朋友陈子逸。

多么俗套的小说情节,可是偏偏被我碰上了……

我紧握着手里的手机,辗转反侧了无数次,最终还是没有回他的信息,闭上眼睛按下了关机键。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我不难过,星座运势说了,我的好事将近。

于是,在这样忐忑不安的情绪中,我迎来了这个悠长暑假最炎热的日子。

家教来的当天,我起了个大早——作战计划的第一步,良好的第一印象是成功的关键。

门铃一响,还没等老妈开口,我就第一时间冲到门口,拨了拨头发,露出一个十分有礼貌的笑脸,打开大门。

一缕直射下来的阳光首先投射进眼里,我眯了一下眼睛。

门口的那人似乎一愣,眼眸中一抹惊讶的神色一闪即逝,转眼却神色如常地对我淡淡地微笑。

眼前这个男生长得白净斯文,鼻梁俊挺,轮廓干净。浅金色的阳光照进他深邃的眼眸,闪烁着光,犹如旋涡,瞬间就将我深深吸引。他细挑的眉角微微扬起,薄薄的嘴唇不经意地上翘,带着一抹让人心跳加速的笑。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就显露出与众不同的儒雅气息。

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形容——回眸一笑百媚生。那个……怎么说?太惊为天人了,差点儿惊得我鼻血喷出。在我满眼放光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怎么,不邀请我进去吗?”他微微扬起下巴,以一种极度魅惑人心的眼神看着我。

如此灵动秀逸的少年,犹如夏日里一缕随意吹过的清风,轻轻拨弄着蓝天上的云絮。云淡风轻的一笑,显得脸庞的轮廓越发好看,他眼里的光彩随着阳光一同照进了我心底,我的世界瞬间遍地开花。这哪里是名校出来的书呆子,凭着这样的相貌,搁到哪里都是人间极品!“请进!请进!你好,我是田菜菜。你就是新来的家教老师吧?”我立刻献媚地微笑问候,把他让了进来。

他有一丝意外,但也只是微一颔首,便径直走了进来。他走在我的前方,我跟随在他身后,视线始终水平地停在他挺直的后肩上——其实我的身高在女生里面也不算矮,可还是比他矮了一个头。

新来的这个家教看上去真是斯文又和气,我不禁弯起嘴角暗自高兴。还记得昨天晚上妈妈讲:“这个家教特别优秀,听话,又稳重,成绩又好,还是全国物理奥赛第一名,重点中学可谓一路开绿灯念过来的。”

现在想来,有这样一个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的人当我的家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我小声在心里说:只要你不惹我,其实晚一点儿去旅行也不是不行的。

我们刚进了客厅就看见爸爸笑眯眯地迎了过来:“纪严,你来了?快坐,快坐。”转头又对我说,“菜菜,这是你纪叔叔的儿子,纪严,比你大一届。快叫纪严哥哥呀。”

我微愣一下,赶紧低头问好:“纪严哥哥,以后还请你多多指教。”

他嘴角微微上扬道:“哪里,不用客气。”他的语气十分谦逊。

爸爸拍了拍纪严的肩膀说:“纪严,以后我们家这个女儿的学习就交给你了,你可要严格把关。”

纪严微笑着看了我一眼说:“其实学习之余还是需要适当放松的,劳逸结合嘛。”

听到这句话,我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暑期之路在等待着我,当即感动得就要流泪。看看,多温柔体贴的哥哥啊……

妈妈从厨房里面出来打招呼,然后对我吆喝:“菜菜,快把我刚切好的西瓜端出来给老师吃呀。”

纪严上前一步婉言拒绝:“阿姨,叔叔,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我想先检查一下菜菜的功课底子。”他转头笑着问我,“菜菜,不介意先去你房间看看吧?”刚刚的感动因为他的彬彬有礼而进一步扩大,我仰望着比我高了一个脑袋的纪严感叹:他简直是天人下凡哪!

我两眼变成星星状,带着他去了我的房间。打开最里面的一扇房门,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向他介绍:“这就是我的房间,请进。”

纪严走进去,环视了一圈,微微一笑夸奖道:“整理得挺干净的,菜菜你很能干。”“嘿嘿。”我有点儿受宠若惊,傻笑两声,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老天居然赐给我一个这么善解人意的家教,看来只要我再讨好他一下,这个假期他自然会放我一马。

窗户外面翠绿的树叶随风摇曳,在地上留下了班驳的影子。他走到窗户前,沐浴在阳光中,身体被镀上了一层金边。他白色的衣领被风掀起来,微敞的领口露出些许如玉的肌肤,引人无限遐想,真是俊美绝伦。

我咽了咽口水,手贴着衣角画圈圈,轻轻喊了他一声:“那个,纪严哥哥……”“叫我纪严就可以了,我只比你大一岁,不用太客气。”他嘴角带笑,温柔地打断我。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随和,我一愣。“那个……纪严,有个像你这样优秀的人当我的家教,我真是太高兴了。”糖衣毒药是需要慢慢地发挥作用的。

他转头若有所思地仔细看我:“哦?你怎么知道我优秀?”

作战计划第二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早在前几天我就从爸妈那里把他的底细问得一清二楚。

我颠儿颠儿走到他面前,故作娇羞:“对你这样的传奇人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淡淡地笑着:“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一看他笑,心想他果然吃这一套,于是眉开眼笑地说起来:“你以甩掉第二名足足30分的成绩,一直稳居全校第一。算起来你总共参加了5次全国性的物理奥赛,蝉联4届奥赛冠军,最后一次是因为急性胃炎缺考才没有拿到。你的光辉形象犹如旭日东升,照亮我内心深处,我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发不可收拾……”我说得口沫横飞,大牙都要酸掉了,还不忘记一脸崇拜状,两眼闪着星光。

纪严似笑非笑地问:“你真的崇拜我?”

我使劲点头,嘴唇颤抖了半天,单手握拳,慷慨激昂地讲:“当然是真的!可是,要你这种宛如神一般的人来教我功课,那简直是悲剧,太悲剧了,所以……”

他侧首看我,仿佛在思考:“所以……”“所以,像你这样的人才,大可不必费太多心思来教我,稍微放松一点儿也没有关系的。”

沉吟了片刻,他坐在书桌前,单手托腮看着我,慢慢地说:“这样啊……可是你父母那边问起来怎么办呢?”

眼看胜利就在眼前了,我在心里喊万岁,嘴上却诚恳地讲:“你放心,在我爸妈面前我一定会称赞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顶级家教……只要你跟我爸妈说,提前半个月结束课程!”

纪严微笑着望向我:“那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用什么来感谢我?”“啊?”我愣住了。“我帮你可是有风险的。万一到时候你的成绩没有起色,阿姨和叔叔怪罪下来,你反倒先告我一状,说我教得不好呢?”他半开玩笑地说。

这次旅行我跟罗雳丽一样也是期待了很久的,为了能给我高中前最后一个暑假画上圆满的句号,我算是豁出去了,指天发誓道:“我发誓绝对不说你半句坏话,而且只要你半个月内结束所有课程,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纪严看我一眼,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做什么都可以?”

我点头再点头。

他突然站起来,嘴角牵出一抹诡异的笑:“既然你这么诚恳,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他眉眼弯弯,嘴角弯弯,笑得无比优雅,但我只觉得浑身一哆嗦,四个大字在脑海闪现——笑里藏刀。应该,不会吧……“那么,以后请多多关照。”纪严看着我浅浅一笑,如同夏日里的一阵凉风。

我内心极受震撼,张大嘴巴,点点头:“呃,多多关照。”

当天晚上,妈妈一脸慈祥地问我:“菜菜,纪严哥哥当你的家教怎么样?”

想起那个挂着最温柔笑容的纪严,我竖起大拇指点头称赞:“满意,非常满意。”

妈妈显得十分开心:“你这孩子,之前还吵着说死也不补课,现在倒是变得快。菜菜,你以后要向纪严哥哥多请教,听见了吗?”“知道了。”我点头应承着,心里却想着这次岂止满意,简直就是正中下怀。

第二天早上7点,我接到纪严打过来的电话,他通知我今天开始上课。虽然扰了我的清梦,可是出于对之前约定的尊重,我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想到要跟这样一个赏心悦目的男生共度半个月,我就有一些窃喜和兴奋,并且这种愉悦一直维持到我们正式开始补习的那一刻。

纪严笑眯眯地指着放在我书桌上的厚厚两摞练习册说:“做完这些练习,我们的课程基本算over了。”

我看着那两摞加起来足有1米高的练习册,双手捧脸,嘴巴张成O型:“Oh,mygod!”极力克制住自己恨不得用头去撞墙的冲动,我对他眨眨眼睛说,“那个,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昨天说好半个月就结束补习的。”

他朝我点头:“没错。”

我立刻收了笑,尴尬地咽了一下口水:“那这些练习册是怎么回事?”

面对我的异议,纪严只是不慌不忙地斜倚在书桌旁边,看着我笑了笑:“这些练习册都是我精选出来的,以你的水平在半个月内做完,估计考进重点班还是有希望的。”

我的面部立刻剧烈抽搐起来。

我指着那两摞练习册说:“你是说半个月全部做完,还只是有希望?”

纪严微昂着头,对着眼中含泪的我笑道:“是啊,就你那点儿学习底子,确实是少了点儿。”

我咽了一下口水:怎么才一天的时间就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呢……

这不是摆明了耍我吗?士可杀不可辱,我拍案而起,怒道:“开什么玩笑,这两摞练习册都能把我砸死了,别说半个月,就是给我半年也做不完!”

纪严用手敲击着桌子,目光飘向窗户外面:“昨天是谁发誓说,只要半个月结束课程,什么事情都愿意做的?”

我在心中号叫起来:拜托!我是要减少半个月的课程,不是要用半个月完成一个月的课程!

他居然跟我玩文字游戏,让我半个月做完这么多练习册,太不人道了!

我有种泄气的感觉,于是脸上笑得极其不自然地把话挑明了:“我想,之前我可能没有说清楚,其实我的意思是你装装样子就可以了,根本不用认真教我的。”“过来。”纪严微微一笑,手指朝我勾了一下。

我愣了一下,试探着靠了过去。

他将我的手用力一拉,使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要摔倒,又突然一甩,把我推向窗户旁边的墙。我还未出声,他一只手臂从我的身侧撑到墙上,把我困在墙角和他的胸膛之间。

我睁大的眼睛将内心的恐慌暴露无遗:“干,干,干什么?”

嘴角浮起一个笑,他用手抓住我的下巴向上抬,让我的目光与他相对,用慵懒的带着挑衅的声音说:“你不是崇拜我吗?怎么,我帮你补课你不高兴吗?”“怎,怎么可能?”背上开始不停冒汗,我连忙不停地点头,“当然高兴,很高兴。”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忽然低下头,肩膀开始不停抖动,最后“哈哈哈”地笑出声来。笑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看着一脸惊愕的我,嘴角弯起一个更深的弧度——这一次他笑得有些邪恶。

在封闭的房间内,他突然俯下头来,撑在墙上的手拂过我的脸,嘴唇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微微触碰我的耳垂,用低低的带着股诱惑的声音说:“小丫头,你真以为我这么容易就被你唬住了?你当我纪严是什么人?”

第二章

纪严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狱里传来一样——他的脸凑近我的耳边呼气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说:“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如果你想这个暑假好过一点儿,我劝你还是乖乖按我说的做,明白吗?”他捏住我下巴的手力气突然加大。

我轻轻惊叫一声,眼中含泪愣愣地点头,再点头。

似乎很满意我的表现,他嘴角带着一抹极温柔的笑,松开手将我按在书桌前坐下,低着头紧盯着双目呆滞的我说:“好了,我们开始上课吧。”

此时我才明白,最恐怖的事情不是刚刚他的举动,而是一开始他就看穿了我的意图,抓住了我的把柄,料定了我就是不敢反抗!

我忽然有种虚脱的感觉。一想到接下来的暑假,我就开始心绞痛:怎么就鬼迷心窍着了他的道啊!还以为遇上一个软柿子,妄想着随便就把他打发了,可没想我聪明反被聪明误,所谓的软柿子根本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恶魔!由此,我终于觉悟了,人可以傻,可以丑,但是绝对不能自以为是啊!“就从这本开始吧。”纪严从那两摞加起来足有1米高的练习册中拿出一本扔到我面前。“你……”我在心里拼命喊着“我要反抗”,说出来的话却因为之前的惊吓过度,声音降低了几分,“你这是摆明了要整我?”“没错。”纪严想也不想就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接着,他嘴角翘起,仰着头说,“想反抗吗?难道你不想早点儿结束补习了?还是……”他凑近我,别有深意地看着我,“还是你害怕我?”“胡,胡说,我,我才不怕你。”抑制着内心的慌乱与他对视,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眨眨眼说,“那两摞练习册加起来都有1米高了,我实在是做不完,不如减半吧?”我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试探着跟他商量。

纪严眉毛微挑:“抗议就再加一倍。”

我心里哀号着,干脆化悲痛为力量,和他拼了。可惜,我的手还没有碰到他的衣角就被他揪住,连头也被他按到书桌上。“不用想了,你完全不是我的对手。”纪严冷哼一声放开我。

我泪流满面:这次我真是栽了,这个恶魔居然会读心术!

双目含泪中,我拿起纪严丢给我的练习册,趴在桌上做起来,同时心里计算着:半个月,15天,360个小时……好,我忍,我忍。

看到我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纪严还不忘火上浇油地说:“做题的时候走神,练习加一倍。”

恶魔,果然是恶魔!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也罢,我忍,360个小时很快就会过去的,为了半个月后的旅行,为了黑暗过后的光明,暂且让纪恶魔横行霸道吧。想开了以后,我也没之前那么消极了。

我刚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纪严的声音突然响起了:“我渴了,去给我倒杯橙汁,要鲜榨的。”

一口水被我喷出来。

我抹了一把脸说:“有没有搞错啊?我到哪里去弄鲜榨的橙汁呀?”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沉声道:“加一倍。”“我马上就去。”我面色铁青,咬着牙流着泪奔出家门。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左手提着一个手动榨汁机,右手提着一袋橙子,满头大汗地回到家里。一进门我就愣住了——爸、妈、纪严三个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餐桌边。

老妈见我进门就开始训斥:“这都过了12点了,饭菜都上齐了,你去超市买个饮料怎么那么久?”转头却笑眯眯地对纪严说,“纪严,菜菜那孩子就是花样多,你一定要对她严格要求啊。”

什么叫我花样多?我一下子莫名其妙起来,指着纪严说:“不是我要去的,是他……”

没等我说完,纪严倒是首先承认了:“是我让她去的。”

难不成纪恶魔良心发现了?我顺着他的话使劲点头。纪严看着我笑了一下:“菜菜说想喝橙汁,我看上午的课差不多了,也就同意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纪严,脸色由晴转多云。我还想辩解,却在对上纪严的目光时,看到那里面闪过一阵寒光,我浑身一哆嗦,迅速低下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站那儿发什么愣呢,还不快去洗手吃饭!”老妈有了一丝怒意。

我把在网上看过的除心魔的咒语在心里默念10遍过后才将面色缓和过来,应了一声:“哦。”幸好这个上午终于过去了,还有355个小时,我继续忍。

吃过午饭,妈妈十分认真地问纪严:“纪严,我们家菜菜能考上附中我们都挺意外的,就是不知道进重点班希望大不大?”

纪严认真思考了一下,点头道:“希望总是有的,只要她加倍努力。”

妈妈一听有希望,两眼都放光了,激动地说:“纪严,不知道你愿不愿多教教她啊?”“我是无所谓,就怕菜菜觉得课程太多,接受不了。”纪严状似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吓得我立刻扑到妈妈的身上,使劲地摇头。

妈啊,你可是我的亲妈啊,不能眼看着别人把你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老妈一把推开我,豪爽地说:“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不就是多上几个小时课嘛,又不是要了她的命。那以后就麻烦你了,纪严。”老妈脸上笑眯眯的,纪严脸上也是笑眯眯的,只有我看着眼前笑眯眯的两个人,嘴角含笑,眼中含泪,心中哀鸣不已。一句加倍努力,就从355个小时变成了710个小时……710个小时啊!难道我就要猪狗不如地过710个小时吗?那还不如要了我的命呢!

打从纪严开始给我补课,我就知道完美的暑假已经成了泡影,剩下的只有那两摞加起来1米高的练习册,以及来自纪恶魔的无限折磨。

我曾经想过反抗,又想过奉承他,却每次都被纪严一句“嗯,那不如再加一倍练习来表示你的决心吧”给打回原形。

于是,每天早上纪严来上课前我都“主动”帮他买好早餐,并且在他来的时候卑躬屈膝地把早饭双手递上:“纪严,你的早餐,鸡蛋饼和豆浆。豆浆是温的,饼里面没有放葱,没有放辣椒。你说过,早餐吃甜,不吃辣。”

纪严满意地接过去,顺手摸了摸我的头说:“不错,很听话。”

到了中午,我又抢先接过他手里的空碗说:“我帮你添饭。”“谢谢了,菜菜。”纪严浅笑着。

一般有大人在的情况下,纪严都不会忘记补充一句:“菜菜,你真懂事。”

然后爸爸和妈妈就会无比感动:“有纪严在,果然让人省心不少!”

我都想哭了!可是在爸妈面前我已经把纪严吹到了天上,纪严也把他们哄得心花怒放,我又怎么好意思开口说明自己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

我看看镜子里面的自己,眼眶黑黑的,都赶得上国宝熊猫了,又偷偷看一眼身边的纪严,他正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捧着一本从我的书柜里面搜刮出来的杂志随意翻动着。似乎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起头,随意瞄了我的练习册一眼,语调平平地说:“算错了。”

算了一整张纸草稿的题居然被他看一眼就否定了?

我一愣:“哪里算错了?”

他翻了一页杂志,头也不抬地报出答案:“你忘了开根号,答案是24。”我本来还想抗议一下,可是当我翻出附录的答案时,事实证明,纪恶魔一说话,我就彻底被打败了——答案不是24是什么!我再仔细一检查,果然是忘记开根号了。

我捶胸顿足:“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不用沮丧,犯这种低级错误本来就是你的风格。”纪严嘴角微微挑起,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欲哭无泪地看着纪严,说:“你都说我笨了,为什么还要我没完没了地做一堆高难度的题目?”经过这么一段日子的相处,我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连反抗都省了,直接丢盔弃甲、举手投降。

纪严放下手里的书,看了我一眼:“不错,承认自己笨就是有自知之明,还不是不可救药。”

我泪水早已经流干了……

纪严见我一脸沮丧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突然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靠近一点儿,然后用修长的十指伸进我的头发,十分轻柔地揉了揉。阳光从敞开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身上,让普通的白衬衣都闪着耀眼的光芒。“我就喜欢你这么笨的。”纪严舒展着手指在我肉乎乎的脸颊上轻轻一掐,嘴角弯出一个醉人的弧度,那一刻,我居然觉得纪严眼底的笑意充满了宠爱的意味。

脸突然红了,我恨不得一仰头就晕倒过去。难道恶魔都喜欢说些让人措手不及的话吗?然而看着纪严沉静中带着笑意的眼眸,我脑海里突然闪过另一双漆黑的眼眸。

半年前的冬天,我还成天跟在陈子逸屁股后面跑,每次他和一群人去网吧打游戏,我都会在他身边吵着要一起玩。

无奈的陈子逸只好陪我玩泡泡堂。可我每次都是第一个被炸的,于是我就嚷:“陈子逸快过来救我。”然后陈子逸就眼疾手快地到我身边救了我。悲剧的是,每次我刚能动还不到几秒钟就又被炸了……陈子逸只好一边把对方解决,一边来救我。

玩到后来,所有人都看出我是队伍里最大的弱点,我们是最不搭调的组合——极强跟极弱组合。大家觉得没趣,要不就自动退出房间,要不就把我们俩一起踢出来。

自建的游戏房间里面人来了又走,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个在私聊频道里聊天。我癫狂地咆哮着:“为什么啊?我怎么每次都抢不到道具,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炸?”

陈子逸就笑:“谁让你动作那么慢,又不会躲泡泡?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最容易解决的,那还不都来炸你!”

我泄气地说:“我真这么笨吗?”

键盘突然被陈子逸推开,他把我轻轻抱在腿上。电脑屏幕上蓝色的幽光在他漆黑的眼眸里不停跳动着,炽热气息拂过我的耳边,他说:“小笨蛋,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突然,两根指头掐在我的脸上。疼,疼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捂着自己的脸,带着一丝愤怒和委屈看着纪严。

纪严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又恢复了那种桀骜的神情,他目光锐利地盯着我问:“菜菜,你为什么要考附中?”

这不是侮辱我的智商吗?难道我就不配考上重点中学?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仰着头,鼻孔朝天喷气,高喊一声:“因为我智商高。”我的脸皮果然是厚到极点了……“哈哈哈!”纪严忽然笑起来,连肩膀都在颤抖。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皱着眉看他。“算了算了。”不再大笑,纪严摆了摆手,左手支着头,气定神闲地浅笑着说,“告诉你一件事情,从心理学角度来看,人在撒谎的时候眼睛是向右上方瞟的,而当眼睛转到左上方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靠近我,眼眸里面黑沉沉的,目光深不可测,“那表示在回忆。”他的脸离我那么近,近得几乎就要贴到我脸上了。

他嘴边慢慢浮起一抹笑,良久才低头看了一下腕表,淡淡地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直到他离开,我的脑子才恢复正常运转:他刚才不是想亲我吧?我的神哪!事态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我一下变得无所适从。我不是一个有急智的人,所以我决定找个人帮我想想办法。“这还不简单?”罗雳丽边啃着西瓜边对我说,“再强的肉食动物也是有天敌的。”“啥?纪严是肉食动物?”我一脸惊恐。“笨!”一块西瓜皮砸在我的头上,罗雳丽翻了一个白眼,“我的意思是,他再怎么精明也有害怕的东西。”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有道理。”

转眼已经把半个西瓜啃光的罗雳丽冷哼一声:“你赶紧抓紧时间吧,我可是下个星期就准备走了!到时候,你就跟你的极品家教一起共度暑假吧。”

这算不算是激励?

我默然。

本来我还拿不定主意,罗雳丽这么一说反而让我下定了决心:我要把他吓跑!

送走罗雳丽以后,我就在网上搜寻着吓人事件排行榜。恐怖电影、昆虫这些东西对恶魔似乎没什么用,我继续往后面翻。中了500万大奖后钱掉了,一口气吃20个汉堡,1天内刷帖20000……

我头上冒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难道就没有一个靠谱的答案给我吗?

就在我灰心丧气要关掉搜索页面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大胆游戏,你敢不敢尝试?心脏病患者慎入!”的标题……

眼前一亮,我有了主意。

第二天趁着补习的空档,我拿着从网站上打印下来的游戏规则,对纪严读起来:“游戏由两人配合进行。在黑暗房间内点燃7支蜡烛,两人轮流掷骰子,点数最大的讲一个恐怖故事,然后吹灭一支蜡烛。最后吹灭蜡烛支数多的人算赢,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情。”

纪严拿过规则一看,就瞪我一眼,阴沉沉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被他一瞪,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结结巴巴地说:“试胆游戏。反正也是休息时间,消遣一下。”

沉默片刻,纪严整张脸都冷下来,淡淡地看我一眼,沉声道:“田菜菜,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好吧,我承认,我很无聊……但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啊!

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游戏规则:“有问题吗?”生怕他不答应,我又说,“别告诉我你玩不起。”

他挑眉道:“是吗?”

我微仰着下巴——此时无声胜有声。

突然,他嘴唇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用温柔得诡异的语气说:“既然你那么感兴趣,好啊,我陪你玩。”

周末的傍晚,天空聚集了黑压压的云团,眼看雷阵雨就要来临。吃过晚饭以后,妈妈留下纪严,让他等过了阵雨再走。

秒针滴答滴答地走过,窗户和房门都被关紧了。我点燃了7支蜡烛,昏黄的烛光下,纪严的表情朦胧不清。

第一次掷骰子,我是4,纪严是2。深吸一口气,我才开口讲:“在一个小山村里,有一根被诅咒的电线杆,常常有人在那里无端撞上去,当场毙命。一天晚上,5岁的小明突然指着那根电线杆,对他妈妈说:‘妈妈,电线杆上有两个人。’妈妈当即牵着他的手迅速走开。后来事情传开了,有个记者让小明带他去看那根电线杆。小明领着记者来到电线杆下。记者问:‘人在哪儿?’小明指了指上面。记者抬头一看,电线杆上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交通安全,人人有责。”我轻咳一声,“讲完了。”第一支蜡烛被我吹灭。

纪严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地看着我,问:“你确定这是试胆游戏?”

我一愣,问:“难道不恐怖?”

纪严的嘴角轻轻地抽动了一下:“你的脑子果然异于常人。”

窗外狂风大作,雨不停地敲打着玻璃,大风发出呜呜的呼啸声。

我和纪严各吹灭了3支蜡烛,桌上的蜡烛只剩下最后一支,胜败在此一举。闭上眼睛,我用力投出骰子,心里喊着“菩萨保佑”、“圣母玛利亚保佑”。骰子落下了,我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世界安静了。看着最后的结果,我泪流满面,终于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纪严说:“你输了。”

我僵硬地笑:“这次能不能不算?”“田菜菜,你是想耍赖吗?”纪严眼里有寒光闪过。

我一哆嗦,结巴着说:“当然,当然不是,但是,但是你还没讲故事。”无谓的挣扎那也比妥协好!我在心里佩服自己,果然是“打不死的小强”精神啊。

纪严仔细看着我,沉吟了一下,不慌不忙、步步逼近地缓缓道来:“凌晨的夜里有点儿凉。有一个男人开摩托车去接女朋友下班。女朋友温柔地张开双手搂住男人,又伸手摸着男人的脸问:‘冷吗?’男人刚想回答,突然发现腰上女朋友的双手一直没有离开过……”

房间里面最后一支蜡烛被他吹灭了。眼前一黑,我突然感觉手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后背一凉,我叫了一声:“啊!”然后惊恐地向前扑过去。

窗外的雨声渐小,打在玻璃上发出很轻很轻的响声,黑暗的房间寂静得只能听到我轻微的喘息声。我向前扑的时候,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似乎是贴上了温温的东西,我的唇上居然一片炽热。我不由得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眼睛对眼睛,唇对唇,我可以看到纪严黑眸里闪烁着点点光芒,黑黢黢的房间里这双眼睛却清澈迷人。

那一刻,纪严的气息融进了我的身体,将我整个人都涨得满满的。

这样一个气质冷冽的男生居然会有如此炽热的唇……

一把火在我身体里面燃起,猝不及防地将我烫着了。

几乎是第一时间,我一把推开他,下意识地道歉:“对,对不起。”

灯的开关被按下,眼前终于大亮,我对上了一双笑吟吟的眼眸。

纪严戏谑地说:“你还真是热情,居然主动献吻。”

我吓了一跳,赶紧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刚突然一黑,我觉得手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所以吓了一跳,手……啊?”我恍然大悟,指着纪严说,“那只手是你故意伸过来吓我的吧?你是故意的!”

纪严一脸好笑的表情,眉毛一挑道:“我不喜欢占人家的便宜,但是如果有人需要,我还是可以配合一下的。”说完他就要朝我靠过来。

我连忙退了一步。纪严见我惊慌,脸上却露出满意的神色,似乎这正是他所想要的。他步步逼近,直到我退无可退,才低下头凑到我耳边说:“特别是你的需要。”我立刻满脸通红。

纪严来了以后我就一直在忍,继续忍,再继续忍……终于忍无可忍了!见纪恶魔逼近自己,我终于挺直腰,仰着头说:“我有男朋友的。”“这样啊……”纪严似乎怔了怔,然后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他是谁?”那双深黑的眼眸紧盯着我,明显不相信我说的话。

猛地一吸气,咬咬牙,我豁出去了:“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考附中吗?实话告诉你,附中的学生会会长就是我男朋友。”此话一出,我颇有种心虚的感觉。“哦?”他眼里闪过一丝异色,面无表情冷冰冰地说,“学生会会长就看上你这样的?”

熊熊烈火烧在心头,我忍不住怒道:“我这样的怎么了?笨一点儿有什么不好?这世上精明的人那么多,算计来算计去,最后把自己都算计进去了!我这样的才能促进和谐社会的发展!而且,你怎么就知道学生会会长不是就好我这一口?”一番话我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纪严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淡淡地说:“难得你这么自信。”他嘴角浅笑,却满眼鄙夷。

看到纪严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心底一沉,低着头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考上附中是侥幸?你是不是觉得我就不配和学生会会长在一起?你是不是觉得我死也考不上重点班?你是不是觉得我就只能被你控制?”

纪严居然有了一丝火气,他皱着眉对我说:“田菜菜,原来你就这么看轻自己?”

我愣住了,刚刚聚集在胸口的火气一下子都提不上来了。其实我真的没什么理由在他面前抱怨,毕竟学生会会长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当初想考附中也是为了陈子逸……可是为什么纪严会显得那么生气呢?难道他觉得我虚伪,还是根本就很讨厌我?

自从纪恶魔对我说了那句话以后,我就开始失眠了,白天也心浮气躁的。每天天才蒙蒙亮,我就会揉着眼睛醒来,因为我整个晚上都会做梦。梦里面纪严掐着我的脖子轻蔑地说:“田菜菜,你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又凭什么和我讲条件?”然后冷汗直流,我被吓醒了。

回忆起那个主动送上去的吻,我总会觉得有一道闪电从我头顶劈下来。

最近我已经要求老妈炖了不少西洋参给我安神补气,可还是于事无补,无奈之下我问罗雳丽:“我最近总是失眠恍惚、心慌气躁,还伴随着胸闷,你说我是不是内分泌失调了?”

罗雳丽想了一下,说:“菜菜,你的更年期是不是提前了?”

我朝天翻白眼:“有提前30年的吗?”

罗雳丽说:“你处处被人压制,又不能反抗,我说你这是在高强度压迫下的欲求不满。”“啥?”我吓得差点儿从床上滚下去。

罗雳丽不紧不慢地讲:“这个纪严真不简单。你才跟他接触多久啊,短短一个星期就被看得一清二楚了。现在,你在他面前是赤裸裸地展露原形啊。”

被罗雳丽说中事实,我气极了:“我不管什么欲求满不满,我只知道,我这次一定要出一口气。罗雳丽,我一定要考进重点班。”

罗雳丽刚倒进嘴里的一口可乐喷了出来,她摸着我的头说:“菜菜,你不会是脑神经末梢坏死了吧?附中的重点班这种我们只能仰望的地方是不适合你这种单细胞动物生存的!”

我决心已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算一算,纪严安排的那两摞练习册还有四分之三没有完成,我一把抓住罗雳丽的手,双眼含泪地说:“恶魔缠身,这次的旅行我怕是去不了了,你自己玩得开心点儿吧。”

眼神很明显地转变为同情,她拍了拍我的手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你保重吧。”

第二天,我想了很久,才瞪大眼睛,咽了一下口水,对纪严说:“纪严,我要进附中的重点班。”这不是疑问句,也不是设问句,是非常肯定的陈述句。

纪严转头看我,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一双眼依然清澈沉静。他指着书桌上的练习册,居然也认真起来:“那好,你先把这堆练习都做了。”

由于没有了之前的顾虑,我也开始认真埋头到成堆的练习题当中。每天那么高强度地做题,还要跟恶势力作斗争,我晚上居然也能够一觉睡到大天亮,连做梦都省了,简直比吃10根极品西洋参还有效果啊。

然而我早就应该想到的,一次妥协就注定着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

纪严向我妈建议说:“阿姨,我觉得适当的锻炼更加有益知识的吸收。”

我老妈马上点头称赞:“有道理,难怪纪严身体那么好,啊哈哈哈。”

于是,在老妈的笑声当中,我泪流满面。

有谁会在假期中大清早在家里边背英语单词边跳第七套广播体操啊?而这居然就是纪严所说的劳逸结合!

老天爷啊,我虽然是犹豫了那么一下,可是也不用这样惩罚我啊,如果给我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我一定会对纪恶魔说三个字:“要反抗!”对,要与恶势力斗争!斗争到底!

心里这么想着,我双眼迸射出坚定的光芒,一股强大的勇气涌遍全身。

我记得楼上叔叔家里有套高中数学疑难题库,于是借了回来,对照着答案,仔细挑出一道解答过程最长的题,虔诚无比地向纪恶魔请教:“纪严,这道题好难,能不能教我怎么解?”我露出崇拜的星星眼。

纪严挑眉看我一眼,接过题看了一遍,然后沉思起来。这道特意挑选的题目,连楼上当数学老师的叔叔都说相当困难!我不禁在心里暗笑:万一纪严解不出来,岂不是只能让我耻笑!

突然他冷笑一声:“你真认为我算不出来?”

啊?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纪严就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面列开了一大串的公式和数字,大多数的公式我见都没有见过。纪严的字清秀干净,和他的人一样好看,而我的视线不自觉就被他修长的手指、突起的腕骨吸引。才不过三两下工夫,纪严把笔一顿,得出答案。

随即,他挑眉轻笑了一下:“菜菜,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题啊。不过这是去年的旧版,我家有今年的最新升级版,既然你感兴趣,明天你就做那本吧。”

最……最新升级版?这么变态?

我立刻石化,赶紧摆手:“不,不用了,我还是从基础做起好了。”

纪严浅笑一下:“你确定不需要?”“完全不需要。”我把头都快摇断了,才幸免于难。从此我也明白了,不自量力挑战恶势力的后遗症就是,对恶魔完全俯首称臣。

一个月的魔鬼式特训后,我终于将迎来入学考试。今天是最后一次家教课,结束了一天的特训后,我送纪严去车站。等车的时候,纪严的眼里似乎有了温柔的水波:“今天是最后一次课了。”

我眼眶微红,眼底发热地看着他说:“我知道。”

他上前一步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菜菜,其实……”

一步步退后,我摇头:“你什么都不要说,我明白,我都知道。”挣脱他的手,我逃也似的跑了。

夏日的傍晚,水泥地上还留有白天的热气。我心里面烧得难受,火辣辣的,眼角渗出的泪水在夕阳下反射着七彩光芒。

我知道,这是真正喜极而泣的泪水,是欢欣的眼泪!

奴隶翻身啊,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第七套广播体操,再也没有该死的练习题,再也没有纪严……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有点空荡荡的。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明明再也不用面对恶魔的冷嘲热讽,我却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纪严最后的声音,想起落霞的红光在他脸上留下的宁静淡远的气息。

这么想着,我顿时有点儿伤感。

不得不说我的艰辛和努力终于感动了老天,全年级400名学生当中精选的60个名额,就有一个砸在了我的头上。成绩放榜的这天,我热泪盈眶、感激涕零,恨不得冲到30公里外的寺庙中烧三炷高香,谢谢菩萨保佑。

罗雳丽揉着自己的眼睛,看见60人的名单当中不但有她,而且还有我,她难以置信地狠狠一把掐在我的手上,说:“菜菜,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我捂着手,眼里噙着高兴的泪,对她点头道:“这不是梦,罗雳丽,我的梦想实现了,我终于考上了重点班。”

罗雳丽仰天长啸:“单细胞生物居然变异了,草履虫也跟我谈梦想了!”

一阵风刮过,我站在卷起一地树叶的风里面,泪流满面。

炎热的暑假、恶魔的训练、曾经的恋情,都因为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活被我抛到了脑后。

开学没几天,我就被罗雳丽拉着去参加高中学生会竞选。

学生会打着各种坑蒙拐骗的旗号说是为了学校、为了同学们的利益,在我眼里就是骗人的,我好不容易才熬出头,刚刚松懈下来,根本就不想去蹚浑水。

我扯着罗雳丽的手说:“你自己说了那种复杂的地方不适合我这种单细胞生物,你索性就放过我吧。”

罗雳丽对我翻白眼道:“以前你是置身事外,现在不同了,既然进了重点班,你就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说完她就继续拉我。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罗雳丽性格本就直爽,加上天气燥热,她恼火地说:“你怎么这么没有志气?不要认为进了重点班就一劳永逸了,这里面的竞争有多激烈你根本不了解。既然脱颖而出了,不表现出一点儿能力是不行的!何况你要是留在学生会也不是没有好处。你想想,平时做课间操、组织活动,谁最悠闲,谁又总是站在最有利的位置?”罗雳丽的话说得我有点儿心动。

看我皱眉犹豫,她促狭地问我:“难不成你已经被陈子逸打击得对自己一点儿信心都没有了?”

我本来还拿不定主意,她这么一说反而让我下定了决心:“我去!”

面试在教学楼三楼的梯形教室里举行。我填了申请表,和罗雳丽找地方坐了下来。我瞄了一眼,男生居多。学生会面试的负责人坐在第一排,都穿着整齐的深蓝色校服,胸口挂着学生会独有的牌子,几个人的面貌都看不太清楚。

我摇着罗雳丽的手,苦着脸说:“完了,我现在就紧张得要命,到时一定丢人!”

罗雳丽安慰说:“不怕,更丢人的事你都做过,这个是小意思。”

我们两个人正交谈着,突然有个人叫了一声:“田菜菜。”

我条件反射地站起来,举手喊:“到!”

四周传来低低的笑声。

罗雳丽叹了一口气,习惯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去吧。”

我低着头走到最前面,用弱不可闻的声音说:“我是高一一班的田菜菜。”说完了我就不说话了。我的手心脚心都出了汗,脸上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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