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一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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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次初恋试读：
一千零一次初恋作者：白一舟版权信息一千零一次初恋
作者：白一舟
非经书面授权，不得在任何地区以任何方式反编译、翻印、仿制或节录本书文字或图表。卷一 《星空澄澈》Chapter 001 木棉花下
鹏城四月天，雨后初晴。
碧空澄澈，水洗过的玻璃一样透明。
城市一隅，一条空旷寂静的马路向两端延伸，路上偶有车辆行人经过。
马路一边，满树鲜红似火的木棉花下，停放着一辆黑色宾利车，清冷高贵的气息悄然蔓延。
马路另一边，一名长发女子着一袭红裙，正驻足望向马路尽头，旁边有一汪积水。
一辆红色私家车从长发女子身后快速驶来，涉水而过，疾驰的车轮溅起水花，打湿了她的长裙。“啊！”
突如其来的惊叫声，划破了宁静的长空。
明辰捂住嘴，环视四周一圈，视线落在马路对面的车上，停顿几秒才收回。
她低头审视被打湿的裙摆，随意披散在腰间的长发如瀑布一泄而下，放开捂住嘴的手，抬手腕看时间，柳眉微蹙，星眸突然一亮，微皱的眉瞬时舒展开。
明辰把垂到身前挡住视线的长发顺到耳后，把黑色单肩包也推到身后，弯腰，双手撩起裙摆边缘，裙摆下面白皙纤细的长腿若隐若现。
裙子面料薄软，里外两层设计，外层长至脚踝的裙摆被她撕裂，直至撕下来一块长方形布片，刚好把裙角处湿了的那一块撕了下来，扔到旁边垃圾桶里。
虽然撕了一块，整体看上去并不突兀，倒像是服装设计师独特的设计。
明辰把裙角整平，站直身体，满意地拍了拍手，再次看了一眼对面停放着的车，长舒一口气，转身进入旁边写字楼内。
进入写字楼后，她没有直接走向电梯，闪到一边，找了个藏身处，探头看向马路对面。
黑色宾利车的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个高大颀长的黑色身影，看身形就知道是个男人，大步穿过马路，进入写字楼内。
他人高腿长，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电梯口。
明辰快步追上去，站在他旁边，一同等电梯。
光滑大理石墙面映出男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高大的身影，气场太过强大，明辰感觉整个大堂的气氛，仿佛随着他的出现，迫人了几分。
她在等他转头看她，等他出声，像是在等一场重要考试的结果，等得焦心。“叮！”
电梯到达一楼的声音尖锐刺耳，仿佛一把锤子捶下来，把她的期待捶了个粉碎。他什么话也没说，迈开长腿，步入电梯内。
明辰：“……”
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啊。
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上了，她失望地进入电梯内。
上行的电梯内，一片寂静。
明辰终于按捺不住，微微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偷偷打量他。
他身上的黑色西服挺括有型，面料质地考究，工艺精湛，浑身散发出一种矜贵清冷的气息。许是觉察到有人在看他，他也转过头来看向她。
明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看她的那一瞬间，冷冽的眼神突然升温，她的视线像被什么黏住，扯不开。
两人对视了几秒，他轻抿的薄唇微微张了张，似是要开口，却什么也没说，又抿紧了薄唇，片刻前暖上去的眼神也冷了下来，最终移开视线，看向电梯门。
明辰无奈，只能主动开口，用试探的语气叫了他一声：“莫先生？”“嗯？”他再次看向她，修长的桃花眼微敛，眼神晦暗不明。“你还记得景辰吗？”“……”他微微皱了皱眉，似是在努力回想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很明显，他不记得。
她刚才卖力的表演，没有让他想起任何事情。
明辰有些挫败，抿了抿唇，平复好情绪，微微抬头，笑望着他。“莫先生，您好，我叫明辰，明天的明，星辰的辰，是鹏远医院脑外科一名实习医生，梁医生是你的主治医生。”“我生病了？”他嗓音低沉。“也没有，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脑子有点问题。”最后一句，明辰声音很小，感觉这是一句骂人的话。
搁谁这么说她，她一定立马驳回去：“你脑子才有问题，你全家脑子都有问题！”
莫易珩倒表现得一如既往的沉稳，嘴角轻扬，浮过一抹极浅极淡的笑，浅淡得像高原的空气那般稀薄。仔细去看，又好像根本没在笑。
明辰从他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中，读不出任何情绪，不是高兴，也没有悲伤，更没有一般病人听到自己有病时那种惊慌、恐惧。
当然，也或许是因为他本身深藏不露的性格，喜怒哀乐习惯性不形于色。
他没再追问她什么，电梯到达顶楼四十八楼，门一开，长腿迈出电梯，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明辰顾不上惊讶，快步追上去，跟着他进入他的办公室。
诺大的办公室，装修简约，整面墙的玻璃设计，让整座城市的景观尽收眼底。
墙上的油画，精致华贵的沙发，却难掩低调奢华。整个办公室的布置，给人一种克制禁欲的观感。
明辰不知道他是不把她当外人，还是根本忘了有她这么个人在，也不管她是站是坐，兀自脱掉西装，扯掉本就系得松松垮垮的领带，边解衬衫纽扣，边走向里面的房间。
她这会儿当然还不能走，有些问题要向他解释清楚。
明辰走到窗前，落地窗外，天光万里，春和景明。远处繁华的CBD区高楼林立，像一个个盒子横七竖八堆叠着。
落地窗一侧有扇门，门没关，里面的房间应该是休息室，刚进去不久的男人正套上衬衫，裸露的脊背上，有显而易见被抓伤的印痕……
明辰愣了一下，匆忙转身，背对着门，走到沙发旁坐下来，感觉脸火辣辣的，想象一下，一定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她从包里拿出《你和我的两地书》，以莫易珩和他女朋友景辰为原型的一部小说。
莫易珩是华御科技CEO，国内人工智能（AI）领域赫赫有名的大佬人物。
这么重要的人物，鹏远医院自然不敢怠慢，专门成立了专家小组，她是小组成员之一，梁心悦是组长。
梁心悦让她扮演莫易珩的女朋友，还原书中的一些场景，说她长得像书里的女主，连名字都接近，越贴近真实，越能刺激他的大脑，角色代入疗法的效果会更好，更有可能唤醒他的记忆。
她来之前做了很多功课，所以才知道他有个习惯，每天会早早来公司，把车停在马路边，坐在车里。
可惜，她这次突击，演绎木棉花下初见的场景，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明辰视线落在书的腰封，除了书商常用的骇人听闻的宣传语，中国版《查令十字街84号》，还有故事中男主的两句话：
谁说良辰不再，盛景难逢？
我偏要逆了这个天，让良辰永在，盛景易逢。
封面是一男一女木棉花下初逢的场景，一车一女隔着一条马路，车里坐着一个男人，看着马路对面穿红色长裙女人的背影。
她翻开书，对照故事第一章《木棉花下初见》，细细回想她上楼之前演绎的相似场景。
时间，四月。
天气，雨后初晴。
环境，木棉花下，黑色宾利车，有积水的马路。
长发红裙女，红色私家车经过，溅起水花，打湿裙摆，撕裙，扔掉布片，拍手……每个环节都没落下，细节也到位。
这么富有纪念意义的场景，应该能唤醒他的记忆才对，为什么对他一点用都没有？
明辰有些挫败，快速把书翻了一遍，合上。
莫易珩从里间走出来，绕到办公桌后面的大班椅坐下，按下座机，叫秘书进来，同时翻开桌上文件。
秘书进来后汇报工作，看了明辰一眼，暂时中断，好像有些紧张，说话断断续续，“莫总，是不是……要送那个……”“明医生。”莫易珩掀眸，扫了明辰一眼，收回视线，继续批阅手中的文件，“让唐冰送她回去。”“不用麻烦，我有个朋友，就是开车溅湿我裙子的人，就在附近，一会儿让她来接我，她时间比较自由。”
明辰起身，一手拿着书，一手提着包，走到大班椅前的空椅旁坐下来，把手中的书放在桌面上，特意倒过来放，从对面莫易珩的角度看，就是顺着的。
他却眼皮都没动一下，只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示意秘书继续汇报工作。
明辰等他们汇报完，知道他十分钟以后就要开会，只能见缝插针，把他的情况和她来的目的简单说明。
莫易珩放下手中的文件，长臂伸过来，拿起她面前的书，他的手肤色很白，一看就是一双养尊处优惯了的手。
他把书随便翻动：“明医生喜欢看小黄书？”
明辰：“……”
他把他自己和他女朋友的故事，叫做小黄书？
她差点忘了，他已经不记得这本书记录的是他和他女朋友的经历，当然也不知道，这些对一个脑科医生来说，是很珍贵的研究材料。“莫先生，我在路边撕裙的时候，你坐在车里看了那么久，有没有想起什么？”“有。”“想起了什么？”明辰眼睛一亮。“警察。”“……”明辰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看她撕裙，为什么想起警察来。“这书我要回收。”莫易珩拉开右手边的抽屉，要把书放进去。“为什么？”明辰“蹭”地站起来，来不及绕过去，直接趴在桌子上，去抢他手中的书。
她这么趴着，一下拉近了与他的距离，能清晰看到他清俊的脸，皮肤白皙，表情克制内敛，剑眉浓黑，沉湛的眼眸如潭水一般幽静深邃。
明辰呼吸间闻到刮胡水的味道，清新干净，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闻到过。
他长指捏着书的另一端，明明没见他使力，她却怎么也拽不过来。
两人僵持许久，他松开了手，书最终还是回到了她手中。
明辰站直身体，发现秘书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办公室，许是没人，她也怒气正盛，胆子大了些，直视着对面的男人。“莫先生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以为，我撕裙是想讹你？”“警察可能会这么想。”“警察怎么可能会这么想？我要真是个碰瓷的，为什么不直接躺你车前，要隔一条马路？难道警察会觉得，是我故意撕了自己的裙子，等你下车走过来，讹你对我耍流氓？”“不然呢？”“……”明辰忽然想起刚才不小心看到他换衣服的那一幕。他该不会觉得她故意的吧？她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明医生下次过来，记得提前预约。”他在下逐客令了。“……”提前预约个锤子！她要提前说了，他能让她见着吗？
明辰心里腹诽。
她今天算是见识了鹏远医院病友黑名单排行榜第一的人物，不来医院复诊，不配合治疗是小事，最可怕的是，他能轻而易举地给医生洗脑，他脑子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医生自己。
但明辰不是别人，自信不会让他如愿。“莫先生，我不是碰瓷的，我是一名脑科医生，我一定会让你记住这一点，也会让你想起以前的一切。”“嗯，很好，我已经记住，你长了207块骨头，比常人206块多了根傲骨。”莫易珩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几乎是转瞬即逝，嘴角的弧度落平，“也拭目以待，你这根傲骨怎么长。”
他话音一落，长指按下电话，让秘书准备开会。
明辰没理由再赖下去，最后望了他一眼，把书放进包里，转身，昂首挺胸，款步离开。Chapter 02 傲骨甜妻
明辰走出华御大楼。
许是光线突然变得刺眼，她感觉有些晕眩，闭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打开眼睛。
她左右看了看向两端延伸的马路，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该走哪个方向，该去哪里。
有那么一刻，她莫名感觉心绪混乱，仿佛大脑里的勾回被人抓乱，脑电波无法正常通行。
四月的风，和暖，轻柔，吹起她身上被撕破的裙摆，飘向一边，把她一头黑发也吹得纷乱。
天空蓝得透明，仿佛被颜料染过，又经水洗了一遍。
白云漂浮，云卷云舒，变幻成各种形状，偶尔变成一些小动物，做出可爱的表情。
明辰看着看着，混乱的心绪渐渐被抚平，伸手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拨顺，拿出手机，对着天空拍照。
从镜头里能看到马路对面那棵木棉树，亭亭如盖，壮硕的树干巍峨挺拔，有一种顶天立地的阳刚之气。“大朵的木棉花红艳但不俗气，红得犹如英雄的风骨，仿佛是英雄的鲜血染红了树梢。所以，木棉树又叫英雄树，木棉花也叫英雄花，是他喜欢的。他从小被根正苗红的姥姥带大，听了很多英雄的故事。”
明辰记得《你和我的两地书》中有这样一段话，男主很喜欢木棉树，不知道现实中的原型是否一样。
她调整了一下镜头角度，广阔高远的蓝天，漂浮的白云，火红的木棉花，黑色宾利车……画面被定格在手机屏幕上。
明辰虽然没学过摄影，手机也很一般，但拍的照片总被人夸好看，自我感觉这张也拍得不错，准备发在朋友圈。
只是，她一时不知道配什么文字，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我想你，直到初雪落满大地。
这是《你和我的两地书》中，男主接受脑外科手术前，在心里对女主说的最后一句话，仿佛一盏射灯，穿透她迷雾般混乱的思绪，照向前方。
明辰突然感觉有了方向，像打了鸡血一样，浑身充满了力量。
她决定就用书中这句有点文艺的台词做配文，以后时常提醒自己，一定要实现他这个愿望。
信息刚发出，就有人点赞评论。
小学同学A：风景很漂亮。
鹏远病友B：哇，去相亲了吗？什么时候有男朋友啦？
鹏远病友C：老公一定很有钱吧？
初中同学D：辰辰到现在还文艺得起来，难得。
鹏远同事车小妹：小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呀，等你救火呀呀呀。。。
室友宋仙女：这逼装得不专业，为什么不把自己照进去？
不一会儿，她的室友宋亦姗发来一张P过的照片，在她原来的照片上，添加了很多星星，车上站着个卡通人物吧啦吧啦小魔仙，配上台词：
本仙女好想好想谈恋爱，特此征男神一枚，如果你有黄渤的喜剧细胞，马云的商业头脑，杨洋的无敌美貌，请给本仙女疯狂打call，电话1314520。
明辰忍不住笑了，给她回了条信息。“小姐姐姐姐姐～～～”
宋亦姗秒回：“无事卖萌，非奸即盗，说吧，又想让我干嘛？”“小姐姐快开着你火辣辣的奔驰来接我呀～”“就知道没好事。等着，仙女姐姐马上到。”“……”明辰有些意外，作息时间黑白颠倒的宋大小姐竟然没有发飙，一大早送她来，扮演飙车的临时演员，现在又要来接她。
宋亦姗是一名自由职业者，写惊悚悬疑的作者，年纪和她差不多，比她还小几个月，却总喜欢在她面前倚小卖老，以小姐姐自居。
一盏茶的功夫，宋亦姗驱车驾到，一辆红色的奔驰停在她面前。
宋亦姗是个有超前消费意识的人，有一次拿了一笔不大不小数额的稿费，买房还差十万八千里，存银行觉得不划算，索性兑换成四个轮子。至今还在勒紧裤腰带还车贷。
明辰上了副驾座，旁边宋亦姗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头发随意绑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脸上没化妆，只抹了点唇彩，身上是万年不变的白色棉麻长裙。
这个仙女有点懒。
懒散的表情对她的仙女气质有一定折损，但总体影响不大，本质还是个漂亮的仙女。
宋仙女启动车子，问她cosplay别人家的女友好不好玩，有没有可能假戏真做。
明辰不得不强调，她只把这件事当成工作，她的原则，不和自己的病人谈恋爱，她母亲的经厉就是教训，她铭记在心。“作家词汇量比较丰富，那你知道不知道，傲骨是什么意思？”“你让我名词解释，我还真说不出来，”宋亦姗把车顺直，眼睛盯着前方，细细思索一番：“但我记得有句话，‘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是国画大师徐悲鸿先生的座右铭。可见是个褒义词。怎么，有人这么形容你吗？那可是相当高的评价啊。”“……”明辰有点窃喜，刚听到莫易珩这么说她的时候，她还有点不乐意，“我还以是骂人的词呢，但我不觉得自己是那种傲得让人无法接近的人。”“当然，嘴那么甜，笑容那么美，不止男人想凑过来，连我这样智慧与美貌并存的仙女都被你吃得死死的。”
宋亦姗半认真半戏谑的语气：“你呀，自尊心是强了点，固执，太较真，不肯轻易认输也是真的。但严格来讲，这些不算缺点。你的缺点是……”“是什么？”明辰喜欢听到赞美是真的，也不拒绝中肯的批评。“不够贤惠，有一部美剧叫《傲骨贤妻》，你就别指望戴这样的高帽了，不是我打击你，你跟贤字完全沾不上边。不过别灰心啊，努力一把，将来做个傲骨甜妻吧。哈哈哈……”
车子遇到红灯，宋亦姗停下来，趴在方向盘上笑。
明辰脸上刚展开的笑容僵住，视线随着斑马线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移动。
其中有一个高大身影，黑色短款夹克，蓝色牛仔裤，双肩包斜挎在一边，走路带风，她眼睛突然一亮，感觉似曾相识。
她视线盯着前方，双手去开车门，可半天都没推开，红灯已经变成了绿灯，门还是关着的。
宋亦姗问她想干嘛，这是马路中央，下去不安全，重新启动车子。
车子开过十字路口，明辰转头朝后看，斑马线早已被车流掐断，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她回过头来，心想，可能是她看错了，这么多年没见的人，怎么可能在大街上遇见？就此作罢，也没跟宋亦姗解释说看到熟人了，只让她再快点，她还要赶回去上班。
不是上班高峰期，车子畅通无阻，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鹏远医院。
明辰下车前，宋亦姗问她：“亲爱的，你们医院这次升职，如果你又是陪跑，要不要考虑挪个窝？”“干嘛对我这么没信心？”她压根就没想过要换工作。
鹏远医院虽然不算大，距三级甲等还有一定距离，但近些年一直在扩大，尤其脑神经科，不管是医疗设备，还是科研水平，在国内排得上名次。
明辰从一所知名医科大学毕业后，就进了这家医院，现在仍只是个实习医生。
不久前，她又参加了一次住院医师资格鉴定考试，笔试成绩第一名，经过了层层领导考核，今天出最终结果。“宋仙女，你这表情，怎么好像知道我通不过一样？”明辰莫名有些紧张了。“……”宋亦姗冲着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人。
明辰叮嘱她开车小心，提着一个装了衣服的袋子，推门下车，快步进入医院大门。
她步履轻盈，走路带风，身上被撕破的裙摆引来不少路人的目光，医院不比外面，她多少感觉到压力，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抓紧长裙侧摆，快步回到梁心悦办公室。
办公室内，梁心悦双手拿着一张脑CT图，正要挂上灯箱查看。
明辰一进来，她愣了一下，迅速把手中的CT图放回桌面，转身看向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皱着眉头，温婉素净的脸表情微怒。
梁心悦是鹏远公认的美女医生，面容姣好，年近五十的年纪看起来像三十几岁，身材也极好，简单的白大褂被她穿出旗袍的韵味。
明辰抓紧裙子，挤出一副讨好的笑容：“梁医生，我这就去换衣服……”“这是医院，不是舞台。看你穿成什么样？”梁心悦走到墙边挂衣服的地方，取下一件白大褂，扔给明辰，让她赶紧穿上。
明辰只能把袋子放桌底下，穿上白大褂，走到梁心悦办公桌前一张空椅上坐下来，把木棉花下初见的场景演绎过程详细讲了一遍。“为什么会起不到作用呢？按理，我这样突袭，他心理没有设防，更能刺激他想起以前。”明辰到底年轻，沉不住气。“正常。你应该知道，科学家通过对莫莱森的研究，根据时效把记忆分为：工作记忆，为完成当下工作而临时产生的记忆；短期记忆，为完成一些跨度相对比较长的工作而产生的临时记忆；长期记忆，几乎会伴随一生，比如初吻、亲人的模样。莫莱森的工作记忆没有问题，但无法转变成短期记忆或长期记忆。加拿大心理学家米尔纳让莫莱森按照镜子里面的图像在纸上画画，经过长期练习，取得了和常人一样的进步——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做过任何相关的训练。科学家又由此得出结论：用语言描述的记忆和那些要用身体记住的记忆是不同的，分别称为陈述性记忆和程序性记忆。”
梁心悦瞄了一眼身后桌面上的脑CT图，继续解释：“莫易珩现在的情况，和莫莱森的情况有些相似，大脑接受手术之后，他的智力、人格以及认识他女朋友以前的已有记忆都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但认识他女朋友之后和她有关的记忆都丧失了。他的工作记忆也没问题，我们现在的目标是，通过按照以他本人亲生经历写的《你和我的两地书》中的场景进行角色代入疗法，反复演绎，每一次演绎都从初见开始，让他的工作记忆转换成短期记忆。能不能转换成长期记忆，还需要观察。”“这个角色代入疗法，反复演绎他经历过的场景，是不是类似于莫莱森对着镜子练习画画？但是这些演绎过程，他隔段时间就会忘记？”“可以这么说。”“……”明辰倒抽一口冷气，“多长时间会忘记？”“有些人几秒钟就会忘记，有些人睡一觉就忘记头一天发生的事；也可能几天，几个月，一年，三年，五年……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但结果是一样，他终究会忘记对吗？所以，等他忘记了，我们又要从木棉花下初见这个场景重新开始？”“对。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忘记。总会有些漏网之鱼，至少他工作上的事，几乎都不会忘记。”“果然是个工作狂。”明辰感觉有些残忍，心里闷得慌，余光瞥见桌上的脑CT图，随手拿起来，“这是他最新的脑CT图吗？”
她仔细查看CT图，柳眉紧蹙，“海马区神经元受损的面积不小，难怪今天木棉花下初见场景演绎没什么效果。”
明辰放下CT图，看向梁心悦，意外发现，一贯冷静淡定的人，此刻有些异常，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起身把她面前的CT图拿过去，查看了一遍，装进了一个棕色纸袋。“你也不用太担心，慢慢来，我们思路是对的。通过模拟演练他本人经历过的熟悉场景，理论上是可以唤醒他的情景记忆，甚至有可能唤醒他全部的记忆。”
明辰“嗯”了一声，想起升职考试的事，“梁医生，我那个考试……”
梁心悦停顿片刻，没说考试的事，反问她：“明辰，你知道现代神经科学最难解决的问题是什么？”“记忆。”“对，记忆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它以什么形式存在于我们大脑之中？很遗憾，时至今日，没有人能够给出明确的答案。”
梁心悦从亚里士多德写《论记忆》开始，到现代最新关于记忆的研究成果，娓娓道来。“尽管取得了无数进步，但记忆的黑箱还是远远没有搞清楚。如果说学习记忆是一座高峰，现在的我们还只在山麓徘徊。我们发现得越多，就会看到更为广阔的未知领域。”
明辰越听越沮丧，知道她在避重就轻，也知道是什么结果了，“这次升住院医师的人，又没有我对吧？”
梁心悦倾身向前，温婉素净的脸面色和悦。“你也知道，莫先生这样的情况很少见，所以非常有研究价值。你把精力都集中放在这一块，什么住院医师，你暂时就别去想了。你还这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明辰有些诧异，这个在专业上非常严格、有“灭绝太后”之称的女人，今天似乎对她格外温和。
可她心里还是憋屈，有护士来请梁心悦，让她去院长办公室。
她一走，明辰在自己的电脑前坐下来，她实习一直跟着梁心悦，为了就近指导，梁心悦让她把办公桌从公共办公室搬了过来。
明辰把莫易珩的情况整理成书面材料，过程不复杂，不到半个小时就搞定了，发到梁心悦的邮箱。
她有些渴，拿水杯去热水区打水，经过分诊台，值班的护士叫住她，问曾医生今天怎么没来，她有个病人在住院部闹事。
明辰还没开口，楼梯上跑上来一个身材娇小的短发女孩，见到她，两眼瞬时发光，“辰辰姐，你回来啦？太好了，快去帮我救火呀。”
车前子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拽着她就走，“就那个脑震荡的小女孩，非得要住院，怎么劝都劝不走。”
明辰反过来拉住她，在楼梯口停下来，“曾晓倩呢？”
曾晓倩、车前子都和她一样，曾经是梁心悦带的人，没几年功夫，曾晓倩就升到副主治医生的级别，挂的还是专家号。
车前子来得比她晚，梁心悦嫌车前子人迷糊，把她转给了曾晓倩带。
车前子支支吾吾说了半天，大体意思就是，曾晓倩房子买得偏，车技一般，刚怀上二胎，有点嗜睡，偶尔起来晚，迟到一点点也不足为过。
明辰本来不想管，车前子又是卖萌又是撒娇，最终还是跟她去了住院部。Chapter 03 自得其乐
事情说大也不大。
曾晓倩前几天接诊了个病人，一初中生小姑娘摔了一跤，轻微脑震荡，没什么大碍，可她本人非得照CT，住院，最好住个十天半月的。
依曾晓倩的尿性，能为医院创收，她巴不得多几个这样的傻姑娘，自然照做。
住院部有个护士长人比较耿直，今天查房看到了小姑娘的情况，让她立刻出院，还把车前子叫过去教训了一顿。
车前子背了黑锅事小，问题是，求爹爹告奶奶，那小姑娘就是不出院。
明辰去了以后，不到二十分钟，就把小姑娘劝走了。
为了感谢她，车前子请她喝奶茶，其实是好奇她怎么把小姑娘说走的。
两人拿着奶茶走到医院园区一个休息亭里坐下来，边喝边聊。“那小姑娘父母离婚了，各自有了新欢，前几天她十六岁生日，只有爷爷奶奶陪着过，她很难过，故意摔跤闹出大动静，不过是想吸引父母的注意，希望他们来看她。”“啊？你怎么知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就能让她说出这些秘密来呢？”
明辰：“……”
她该怎么回答？说她小时候也做过这样的蠢事？
明辰没讲她自己的事，时间久远，她也忘得差不多了，她有个习惯，会刻意记住那些让自己开心的事，让她不愉快的事情，她选择遗忘。
明辰讲了劝服小姑娘的过程。她到病房的时候，那小姑娘正在摆拍，作出各种痛苦的表情。
她进去也没说什么，在床沿坐下来，指点她怎么摆拍角度更好，还建议她抹点粉底液在嘴唇上，这样看起来很苍白，最好把脑CT图抠掉一两块拍照发过去，吓一吓他们。
小姑娘趴在枕头上笑。等她笑完，她和小姑娘打赌，约定二十分钟时间，如果有人回复她，就让她住院，没有就请她回去。
这二十分钟够她讲一个类似的故事，宋亦姗是作家，耳濡目染，她编故事的能力也大有长进。
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离开的时候已经姐姐长姐姐短叫开了，像是找到了知己，什么都听她的。
……“辰辰姐，你真是太厉害了，上次高三少年那事，你也处理得贼漂亮，我太崇拜你了。可真不明白，这次连我都升住院医师了，为什么梁医生不帮你说说好话，让你升上去？”
车前子人虽然有些迷糊，却不失纯真可爱，整天叽叽喳喳的，明辰有时候觉得她应该改名叫黄鹂鸟才对。“微信群里那些人真是太过分了，说你这次又没升上去，太蠢了，还名校毕业呢，说什么长得漂亮的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跟他们说不是这样的，辰辰姐可聪明了。”
黄鹂鸟看起来是真的气，两只手把空了的奶茶杯捏得哗啦啦响。“他们还说是梁医生太精明了，让不让你升只是她一句话的事，可她偏就不说这句话，因为妒忌你长得比她还漂亮。我说怎么可能，梁医生那么佛系，年纪轻轻无欲无求，跟个老佛爷一样。”“蹼——”明辰刚吸一口奶茶，被黄鹂鸟逗笑，差点喷出来。
她没兴趣了解群里那些八卦，听车前子嘀咕完，喝完最后一口奶茶，问她刚才说处理高三少年那事，是什么时候的事。“就上个月啊，跟今天情况刚好相反……”车前子手机铃声响起，曾晓倩在找她，她边接电话，边往门诊楼方向跑。
明辰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自我劝导了一番，也回办公室去了。
回到办公室，梁心悦不在，一直到下班都没回来。她感觉有些疲惫，没再继续等，按时下班了。
下班高峰期，不管是什么交通工具都挤。公交便宜，可她今天懒得去挤，只能多花几块钱去坐地铁，虽然也挤，但好歹速度快，效率高。
地铁站里面排了很长的队伍，明辰等了两趟车才挤上去，幸运地抢到了一根钢管扶手，她双臂紧紧地抱着，任周围激流般的人群冲来涌去，她都不会倒。
明辰稳住后，放眼望向尽头，视线被挡住。
车厢里人贴人，像一锅汤圆煮得太过，破了皮，露出馅，一个个糊在了一起，紧密得连根绣花针都插不进去。
明辰看得有些窒息，收回视线，打开手机里的一个音频课程，讲课的老师儒雅英俊，知识渊博，声音好听得让人想犯罪，她听着听着，心情就好起来了。
每个人生活都很艰难，需要拿着放大镜才能找到一点零星的快乐，但总归还是有的，只要你愿意去找。找不到，可能是放大镜倍数不够，那就换高倍显微镜好了。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信念。
地铁到站以后，她给宋亦姗发信息，问她起来了没有，要不要下来一起吃饭。没回，估计还在睡觉。
她一个人到小区附近的一条城中村商业街吃晚餐。自己在一家沙县小吃店点了一份云吞面，在隔壁小店打包了一份西红柿炒蛋盖浇饭，这是宋亦姗最喜欢吃的。
吃完云吞面，明辰提着外卖回到家，宋亦姗已经起来。
她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明辰循声走过去一看，宋亦姗还穿着睡衣，坐在木地板上，背靠着床，抱着一把吉他在弹。
她仔细分辨了一下旋律，宋亦姗弹的是《小星星》。
宋亦姗见她出现，笑问道：“小星星，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小姐姐我多才多艺，弹得很不错？”
明辰：“我不跑过来看，还以为你在锯床腿。”
宋亦姗瘪了瘪嘴，不理她，停止拨吉他弦，清唱起了《小星星》。
她唱完一遍，又问：“小星星，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小姐姐我多才多艺，唱得也很不错？”
明辰：“你还是继续锯床腿吧，不，锯吉……”“他”字还没说出口，宋亦姗已经爬起来，扬起吉他要砸她，砸到一半，放下武器，把她手中的外卖袋子夺走了。“谢谢啊，饭钱再过两天，累积满一个星期一起给你。”“别忘了就行，我可没能力包养你。”明辰把门拉上，准备离开，拉到一半停住，往里探头看着重新坐下来的女人。“宋仙女，以后不要叫我小星星，那是书里的人物。”“……”宋亦姗再次停止拨弦，像是不认识她一样，上下打量她，什么话也没说，抱着吉他往地上一躺。“把门关上，你小姐姐我要静静。”
明辰赶紧撤，不敢多停留半秒。
这个写文的女人，外表看起来像个软妹，可盐可甜，脾气来的时候只剩可怕，不好惹。
明辰回到自己房间，第一件事习惯性去阳台，给她种的多肉浇水。
葱翠的绿滋润着干涩的眼睛，晚风细浪一般涌入肺里，带来一丝丝清爽。即使在这一方狭小逼仄的空间里，也能触及万物生长。
每天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感到惬意。
浇完水，明辰去洗澡，洗衣服，忙完回到房间，已经九点多，在书桌前看了会儿专业书，不到十一点就上`床了。
睡觉前，她又翻出《你和我的两地书》。
故事里面，男女主的名字分别是莫御、景辰，女主叫男主御叔叔，男主叫女主小星星，明辰不得不承认，这么腻歪得让人掉鸡皮疙瘩的称呼，很撩拨少女心。
现实生活中，她的少女心已经被工作、生活摧残得所剩无几，只能在这样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在故事里缅怀。
不是专业书，明辰看得很快，不到两个小时候就把整本书翻完了。
内容其实很简单。
景辰是过气女团的练习生，莫御当时已经是科技新贵，有多项发明专利。
木棉花下初见，那个在街边撕长裙的女孩让他一见钟情，他卯足了劲追她。
娱乐圈乌烟瘴气，一次游轮宴会，景辰被人诬陷为争取电影角色，投怀送抱制片人，自愿被潜规则。
莫御当时恰好也在宴会上，为维护她的名誉，冒充被狗仔队拍下的“制片人”，和她结婚，把潜规则变成了自由恋爱。
此后，莫御对景辰百般呵护宠溺，拿出所有的身家投资电影让她主演。景辰一炮而红，被誉为最有潜质成为华语影视歌舞四栖天后的新晋小花旦。
幸福没有持续多久，莫御患有头痛症，检查出大脑有问题，需要动手术，且有失忆的风险，而不动手术有生命危险。
他只能接受手术，又不想她面对失忆以后的他，找了个借口跟她分手。
景辰受伤离开中国，莫御接受手术之前，把两个人从认识到相爱，最后分开的过程记录下来，便有了这本《你和我的两地书》。
手术之后，人和书对他来说都已经没有意义。
他忘记了一切。
……
看到最后，明辰趴在枕头上，哭得稀里哗啦，许是动静太大，惊动了隔壁房间的人。
宋亦姗跑过来，门没反锁，她直接敲门进来，问她怎么了。“没什么，不知道是哪个垃圾作者，写了这样一本垃圾书，我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看这种书，浪费我时间。”
宋亦姗趴在床上笑，笑完以后，戏谑道：“你丫是思春了吧？是不是也想要一个御叔叔？”“春天早就来了，还需要我思吗？”明辰跳下床，把书塞进书柜最底层，回到床上躺下，看着天花板。“如果这个世界真有御叔叔这样一个男人，肯为我倾尽所有，义无反顾，我一定会好好爱他。我不会离开他，哪怕他已经不记得我是谁。”“……”宋亦姗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点头，“是啊，说离开就离开，说变心就变心，算什么真爱？”“可惜，人生若只如初见只是一种美好的期许，现实生活中，没有如果，只有各种但是。”明辰冲她俏皮地笑了笑，摆手让她该去哪去哪，该干嘛干嘛。
她要早点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她总觉得，梁心悦今天离开办公室这么久，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第二天，明辰早早起来，眼睛是肿的。
她煮了两个鸡蛋，边刷牙边揉眼睛。揉完眼睛，把蛋白碾碎，放到盆栽里，化作春泥护花，蛋黄当早餐吃了。
吸取昨天的教训，她今天选了最普通的职业装，白色衬衫，黑色西裤，简约干练。没化妆，只抹了点BB霜，涂上唇彩。
对着镜子绑马尾的时候，她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你和我的两地书》中对女主外貌的描述：
面容俏丽如三月桃花，脸上肌肤细白如霜雪。
远山眉如泼黛，细长而舒扬，颜色不描而黑。
星眸浑如点漆，黑色睫毛很长，清秀浓密似羽扇，扇尖仿佛沾着露水，泛着晶透亮光。
红唇鲜润，像水果店最新上市的圣女果。
明辰因为昨晚被作者赚了眼泪，对她印象极坏，这会儿又忍不住赞叹，文笔确实好，描绘得这么传神。
她仔细对照了一番，感觉还真像，顿时喜不自胜，原来她有这般美貌。
她把共同点一一对上号，还找到了一个不同点：她的右眉眉峰上，有一颗针尖大小的美人痣，藏在眉毛下面，不仔细去看，根本看不出来。
所以，她是不是比书中的女主更漂亮？
明辰恬不知耻地乐了一把。她是一个很能自得其乐的人，宋亦姗说她这是盲目乐观，自我感觉太良好。
整装完毕，明辰拿上包，下楼，去赶公交。
四月里的清晨，天光明媚，春和景明。
马路两边有绿化带，绿树葱翠，叶尖将落未落的晨露，水晶珍珠一样剔透。草丛中探出开得正盛的勒杜鹃，花香四溢。
明辰穿梭在绿荫树小道，闻着花香，心情愉悦，临时改变主意，转向地铁站走去。
于是，她比往常提前了半个小时到医院，一进办公室，立刻感觉气压低落下来。
梁心悦正埋首在桌上写什么，表情严肃，让她把莫易珩有关的资料整理一下，一会儿带上，跟她去院长办公室，叮嘱她，不管领导说什么，都不要吱声。
明辰说好，放下包，打开电脑，把昨天整理的资料打印出来，上班时间一到，跟在梁心悦身后离开了办公室。
院长办公室内。
曾晓倩和车前子也在，还有另外一个主管行政的副院长，姓张，曾晓倩的老公。小两口在给院长端茶倒水，有说有笑，活跃气氛。
院长大人看起来很不满，梁心悦和明辰一进来，就开口训话了。“你们两个说说看，为什么莫先生的问题，到现在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恶劣了？”
明辰刚要开口辩解，想起来之前梁心悦的话，忍住了。
院长大人前前后后训了近十分钟话，大体意思是，梁心悦给莫易珩做了开颅手术后，不止让他失去了记忆，还导致他性情大变、六亲不认，所以他要撤掉明康疗养院。
明康疗养院内住着很多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与鹏远医院的阿尔茨海默症的研究项目一样，都是华御集团资助的。“我和几个副院长讨论过了，决定给莫先生换个主治医生，让曾大夫试试，梁大夫是个识大体的人，已经同意了。医院阿尔茨海默症研究项目原本打算让曾大夫负责，现在就让梁大夫来挑大梁吧。”
听了这话，明辰是绝对忍不下去了，用尽量平缓的语气指出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院长，我们都知道，明康疗养院和鹏远医院的阿尔茨海默症研究项目是关联的，明康疗养院撤掉了，哪里还有什么阿尔茨海默症研究项目？”
明辰话音一落，办公室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她。“这孩子说的什么话，项目是医院的，怎么会没有？”梁心悦暗中拉了一下明辰的手，在院长开口前，主动表决心：“院长您放心，回去我会好好教育她，带着她把项目做好。曾医生很能干，让她做主治医生，莫先生也许会不一样。我今天有好几个病人来复诊，没什么其他事我们就先回去了。”“那好，梁大夫去忙吧，我代表医院领导，感谢你的理解和配合。”院长站起来，把手伸向梁心悦，意欲行握手礼，脸上原本不满愠怒的表情已经被长者标配的和蔼可亲替换。“应该的。”
梁心悦象征性地碰了一下，把明辰带过来的资料转交给曾晓倩，领着她快步离开。Chapter 04 分久必合
此刻，华御集团总裁办公室内，正汇集着几位三朝重臣，讨论重要商业决策。
所谓三朝，第一代要追溯到华御集团创始人颜书奇女士。
颜书奇是个奇人，奇在总能踩在每一个时代浪潮的浪尖，抢得先机。
92年，46岁的颜书奇南下深圳创业，抓住改革开放的机遇，以服装行业起家，从事来料加工，贴牌生产，出口贸易，积累了第一桶金。
她也是第一批创立自营服装品牌的人，为后来华御庞大的商业帝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颜书奇最出奇之处，是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就预见了今天的时代趋势，人工智能（AI）。所以，华御集团的科技板块，是紧随着服装产业起步的，主要聚焦AI医疗类产业。
她还亲自培养了她的外孙莫易珩，人工智能领域的奇才。
颜书奇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后来也都没了，大女儿留下一女舒沁，如今撑起华御服饰。
二女儿的丈夫莫宇城、儿子莫易珩都是能人。
莫宇城把华御的商业版图扩充到地产和金融投资两个重要领域，被华御董事会视为华御第二代掌门人。因为健康原因，已经退居幕后。
到了第三代，事情就有些复杂了。
莫易珩早些年自己创业，专注人工智能领域，做得风生水起的时候，突然消失了几年，去了欧洲，管理华御集团海外的研发中心。近些年才回到国内，回来后完全变了个人。
他进入华御集团第一个大动作，就是把他自己创立的公司并入，与华御集团原有的科技板块整合，成了现在的华御科技，他任CEO，通过大刀阔斧的改革，发展迅速，成为华御集团业绩增长最快的业务，很快上市。
华御集团现在的局势，莫易珩、舒沁分别掌管华御科技、华御服饰。莫宇城掌管的地产和金融投资板块，外聘了职业经理人，莫易珩与舒沁共同参与。
分久必合，地产和金融主导权落入谁手中，谁将成为华御集团董事会新一任主席兼首席CEO。
问题来了，英雄难过美人关，莫宇城丧妻多年未娶，最后娶的竟然是年轻漂亮又聪明能干的舒沁，还有了个儿子。
莫易珩，舒沁，到底该站哪一队，一直是眼前这些三朝重臣头疼的问题。
这些人都是老奸巨猾的角色，最擅长打太极，见风使舵，最后导致，过去三年，华御集团一直三分天下而治，群龙无首。莫宇城因为身体原因很少来公司，只是名义上的掌权者。“这个明康疗养院嘛，是颜老太太在的时候投资建立的，”众人讨论了许久，其中一个代表发话了：“颜老太心善，我们也知道，可我们是企业，不是慈善机构，更无权代表政府解决老年人问题。这几年经济形势一年比一年严峻，多个行业都进入寒冬，我们再不砍掉不必要的投资，节省成本，专注主业，投资更有利润的新项目，我们华御还能走多远？”“同意，舒总到底是女人，跟颜老太一样，难免感情用事，优柔寡断。还是莫总果断，我看是时候让他出面来主持大局了。”“对对对，如今已经是人工智能时代，华御的发展要顺应时代潮流，这是颜老太一直以来的理念，莫总在新兴科技领域有经验，是我们华御集团未来当之无愧的掌舵者。”
“……”
很明显，意见一边倒，剩下没开口说话的两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不说话了。
莫易珩静坐一旁，大多数时候只是个倾听者，偶尔接一两句，或解惑，或认同，或否定，谦恭沉稳，不卑不亢。
讨论结束，这些老臣子们都很满意地起身准备离开，纷纷承诺，他们会提议尽快召开董事会，确定董事会主席最终人选。
莫易珩站起来，扣上西服纽扣，朝着这一行人微微欠身低头，“辛苦各位，我很感谢，你们都是长辈，以后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多谅解。”
所有人都只把他这句话当成客套话，没人会想到，没过多少时日，他的“得罪之处”毫不客气地就来了。
把人送走，莫易珩回到办公桌后大班椅上，松了松领带，看了一眼他旁边的助理唐冰。“那边什么情况？”“老莫先生的意思，企业不讲父子、夫妻情分，只讲效益，能者上。所以他说，您和舒小姐，谁能制服这些大股东，他就支持谁。”“就这些？”“……”唐冰低低地清了清嗓子，犹豫片刻，硬着头皮继续：“也有一批人，只是少数人，应该是被舒小姐带了节奏，说您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为了夺取华御集团董事会主席大权，连自己的姥姥都不顾，欺负她现在人老糊涂。”“……”莫易珩浓眉微皱，背往后一靠，长指捏了捏眉心。“还有个事，鹏远医院那边，想请您吃顿饭，说要给您换主治医师。”“换主治医师跟吃饭有什么关系？”莫易珩声音提高了半度，脸色却灰了一度。“那我推掉？还是跟以前一样，我代您去？”唐冰试探着问道。“不，”莫易珩声音低下来，黑眸盯着虚空，静默片刻，微皱的眉心瞬时舒展开来，沉声道：“我自己去。”“好，我去安排。”唐冰转身了离开办公室。
明辰这一天都在忙，除了日常工作，还得抽出时间配合曾晓倩了解莫易珩的情况。一直忙到下午，才从曾晓倩办公室出来。
她前脚出来，后脚曾晓倩就跟上来了，说要请她喝咖啡，感谢她细致耐心的配合。
于是，她又被拽到了昨天来过的休息亭。
明辰接过曾晓倩买来的热咖啡，这个似曾相识的动作，让她想起昨天和车前子喝奶茶的情形，忍不住笑了。“你笑什么？”曾晓倩端着纸杯喝了一口，嘴角沾了一点白色牛奶，她给自己买的是热牛奶。“笑师姐你成了花脸猫啊。”明辰笑着打趣道，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指了指她右边嘴角。
曾晓倩接过纸巾，放下牛奶，不只擦掉牛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像铅笔盒一样的长条状小包，里面是常用的化妆工具，她翻出口红，粉饼，补妆。
她五官其实很普通，中短身材，但是个极其讲究形象的人，身上的衣服是刚上市的当季新款，一看就知道是价格不菲的高端品牌。
曾晓倩和车前子一样，都来自东北，性格直爽，嘴巴也甜，人缘很好，医院上下，从领导到扫地阿姨都喜欢。“我知道你笑什么。”曾晓倩补完妆，把东西收拾好，重新端起牛奶，喝了一口，这次很小心，没有把牛奶沾在唇上。“你在笑，我和车前子真是天生的一对，嘴上天天挂着感谢，我呢，动不动就去找师傅救火，车前子更是恨不得把你绑在身上。是吧？”“……”明辰喝了一大口咖啡，视线移到别处。
花坛里的勒杜鹃，一簇簇，一丛丛，像燃烧的火球，新艳夺目。
勒杜鹃是深圳的市花，在街头、绿化带、公园、小区院落、住户阳台等，随处可见。一年四季都开花，开起来就是一大片，只要有给点阳光和水，就能永开不败。
这种花其实并不芳香，也不娇美动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明辰很喜欢。“偏偏我们这样两个人，抢了你们的好事。你是不是觉得不公平？”曾晓倩直言不讳。“一开始是的，现在不了。”明辰坦白承认。
上午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心里确实愤愤不平，觉得很不公平。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以后发现，这其实是顺理成章的事。
涉及大脑有关的问题，非常复杂，医院领导不是不懂这个道理。梁心悦的医术在鹏远脑科不是最好的，也能排前三。
但有些问题，不是医术好就能解决的。
华御集团要撤销明康疗养院，这是他们企业内部的商业决策，对外一直保密。最有可能提前知道这个消息的外人，自然应该是梁心悦和明辰，因为她们有机会接触莫易珩。
如果她们能提前向医院领导透漏一点风声，院方肯定会提早做点什么，即使不能阻止，也至少不会这么被动。
现在，明康疗养院被撤已成定局，里面大多数医护人员编制属于鹏远医院，需要安置，对医院来说无疑是个难题。
而与之关联的阿尔茨海默症研究项目会不会叫停，也是个未知数。“领导的意思，哪是让我们去给莫先生治什么失忆症，不过是想我们多和他们企业的人互动互动，打理一些关系，争取华御赞助给我们的项目基金，一年几百万，不是个小数目。这种事，师傅她肯定不屑于去做，只能我和老张厚着脸皮去做。”“我知道的，师姐你不用再解释。梁医生有资格不做，我不同，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你直接跟我说。”
明辰想起《你和我的两地书》那本书，简单跟她提了一下，如果她需要的话，她从家里带过来给她。“书就不用了，那种办法，也只有梁医生和你有耐心去弄，我觉得没什么用。如果你真想帮我们，星期六老张请华御的人吃饭。据说那个莫先生很喜欢打牌，我记得你牌技不错，脑子也灵活，要不就跟我们一起过去一趟？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动莫先生，如果他没来，你就早点回去。”
明辰想了想，答应了。Chapter 05 魔高一尺
周六，明辰没去医院加班，梁心悦如果知道她要和曾晓倩去跟人吃饭，铁定不同意。
要见的人位高权重，曾晓倩让她打扮一下，要显得正式一点。
明辰挑了一条针织条纹连衣裙，比较收身，平时上班为了行动方便，穿的都是宽松的衣服。
听说她要去应酬，宋亦姗特地起来，跑过来给她做形象顾问。成为全职作家之前，宋亦姗是一名服装设计师。
宋亦姗围着她绕了一圈，点头称赞。“不错，这种细针的裙子很有质感，弹性好，能勾勒出你的纤腰袅娜，既性感，又不失青春气。”“这个勾字，容易引起误会，慎用啊，宋仙女。”明辰拿出化妆盒，看着这些极了灰尘的化妆品，有的都快过期了，有些发愁。
她平常不怎么化妆，为图省事，多数时候只抹点BB霜和唇彩，化妆技术堪忧。“来，”宋亦姗挪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来，“小姐姐我给你化个‘人生若只如初见’妆，我最近在网上学的。”
明辰：“……”
什么妆会有这样诗情画意的名字？
她差点忘了宋亦姗不止做过服装设计师，还做过形象设计师，对色彩、化妆、搭配都略懂一二。
宋亦姗给她化了个很精致的妆，浓淡相宜，末了，还帮她把发尾稍稍卷了一下，看起来比平时的黑长直生动了许多。“啧啧啧，瞧瞧，眉如二月杨柳，檀口轻盈，芳容窈窕，我真是太厉害。”“……”明辰照镜子。
还别说，宋亦姗对色彩、形象确实很有感觉，经她这么一弄，她感觉自己不再像个菜鸟，倒像个久经沙场的party queen了。
但她很快就知道她想错了，曾晓倩才是真正的party queen。
明辰坐地铁到附近的一个地标建筑，没多久，曾晓倩开车过来，顺路带她去吃饭的地方。
曾晓倩打扮得很浓重，头发盘成高发髻，虽不是浓妆艳抹，但比她的妆重多了，一袭紫色礼服裙，很显身段，裙子上面镶着金丝，看起来很华丽。
她一上车，曾晓倩就开始给她授课，晚上要注意些什么，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要让华御的人高兴，尤其是现在已经成为新一任集团董事会主席的大佬人物，莫易珩。“怎么让他高兴？”明辰想起那天在他办公室，差点被他洗脑的经历，心有余悸。感觉这个人藏得很深，很难知道他真正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具体我也不知道，我们见机行事，主要让老张他们来吧。他去接华御慈善基金会的人了，可能会比我们晚到一点。”
明辰想想也是，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余光瞥见曾晓倩翘得跟卷心菜一样的长睫毛，忍不住问她：“师姐，不是说怀孕的人不能化妆，对宝宝不好吗？”“车前子这死丫头，”曾晓倩拍了一下方向盘，似是有些生气，“一会儿在外人面前，你千万别提这事。你都知道了，我就没必要再瞒你，这孩子我还没想好要不要。”
明辰：“……”
她终于知道，曾晓倩既让她折服、又让她恐惧的地方在哪里了。
这个只比她大十来岁的女人，对自己够狠！
车子很快到达目的地。
一家外观低调内敛却不失雅致的中餐厅，掩映在风景如画的丛林中。
明辰一下车，浓浓的春意劈头而来。
进门后，身段窈窕的旗袍女郎迎接过来，问她们是否有订位。
曾晓倩报上“张先生”，旗袍女郎查了一下，说没这个人，问她们是不是鹏远医院的，说是有位莫先生订了房间。得到肯定回答，便引着她们往里走，全程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前台的小插曲，让曾晓倩皱起了眉头，拨了两遍手机，没人接，眉头皱得更紧了。
明辰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确定，这个姓莫的绝对是个厉害角色。
鹏远的人想请他吃饭，不好意思，他反客为主，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道理，谁不懂？
餐厅内部装修处处写着“雅”字，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味，和她想象中金碧辉辉、觥筹交错的豪华餐厅景象大不同。
进入包间后，明辰脚下踩的是松软的水墨画地毯，走在上面，像驾着筋斗云在飞。
房间很大，被巨大的红木屏风一分为二，外间红木圆桌上，摆放着餐盘碗筷，和各种小蝶，玻璃杯中，白色绸布餐巾折叠成展翅的仙鹤形状，处处透着精巧和别致。
明辰视线扫过屏风上的景象，江河瀚海，日月星辰，很是壮观。
桌上没人，屏风另一侧传来谈笑声，她跟在曾晓倩身后走到里间，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
一张四方桌旁，围着好几个男人，或站或坐，个个身材高大，面相英俊倜傥，气质飒爽。
背对着屏风坐着男士，身形修直挺拔，肩宽背阔，修长的手骨节分明，伸向桌面，捞起散落的牌，举手投足间，气质卓然不凡。
明辰看不到他的脸，却能从背影判断出是莫易珩。
曾晓倩在旁边悄悄向她介绍，谁是谁，什么背景，她只记住了两个。
一个就是莫易珩，一个叫康许然，红康资本的老总，本市最知名的风投之一，这人和莫易珩看起来很熟，并且一直输牌，所以她记住了。
曾晓倩向他们打招呼，自我介绍，又介绍了明辰，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什么特别的气味，她突然打住，捂住嘴，脸涨得通红，四周看了看，包间有独立的洗手间，她直接冲了进去。
明辰原本想跟过去，担心曾晓倩会多想，就没进去。牌桌上有人接电话，离开前，特意指定明辰帮他打几手牌。
她也没多想，走到空位上，坐下来，陪他们打牌。
第一副牌打到最后，她手里剩六个牌，一个2，一副同花顺9、10、J、Q、K。
明辰抽出2，猛然想起来的时候曾晓倩叮嘱的话，没出2，砸了同花顺。
她的下手就是莫易珩，所有人等着他出牌。
明辰看向旁边的男人，他并没有看她，所以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他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下巴有些许凌厉，薄薄的唇轻抿着，眉梢眼角都染上了光。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张很耐看的侧脸，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的侧脸都有味道。“不跟。”声音凉浸浸的，仿佛裹着料峭春寒。
只有她听出来，他声音里有一丝不悦和嘲讽。
这男人跟她一样会算牌，她知道他手上有个2和同花顺10、J、Q、K、A，他肯定也知道她手上有哪些牌。自然知道，她在故意让他。
他偏不领她情，甚至可能以为，她在侮辱他的智商。
唉……心累。
明辰心里叹了口气，无奈把最后一张牌扔出去，她赢了，众人激动不已，高呼，终于有人赢了莫易珩。
莫易珩起身离开，走出了房间。
康许然随即把他盖在桌上的牌翻起来，果然是一个2和同花顺10、J、Q、K、A，又是一阵欢呼。
明辰大脑里闪过一束白光，照见的也是这样两串数字。
她想起《你和我的两地书》中有一个类似的场景：
男女主在澳门赌场，男主手中是同花顺10、J、Q、K、A，女主手中的牌是同花顺9、10、J、Q、K。
为了让女主赢，男主放弃了跟牌，浪费了一手好牌，最终赢回了一个女人的心。
眼下情形类似，结果却是她得罪了人。“刺激，太刺激了。明医生出同花顺，莫易珩要是跟，他又赢了。我太开心了，终于有人给我报仇，让他先去一边哭会儿。”
康许然开心得不行，拿着牌翻来覆去地研究。
曾晓倩出来，以为是他赢了牌，说了几句恭维的话，不见莫易珩，一问，明显不高兴了，把明辰推开，说让她来。
不久，莫易珩和之前离开的那个人一同回来，康许然让明辰坐他对面，说要跟莫易珩和曾晓倩对打。
曾晓倩旁边有人抽烟，莫易珩坐下来，让他去外面抽。那人愣了一下，大概很意外他一大男人会介意这些，但还是起身离开了。
康许然开玩笑戏谑道：“莫总，你是不是怀孕了，闻不得烟味？”“就你多嘴。”莫易珩漫不经心地说道，声音极好听。
明辰偷偷看了一眼曾晓倩，她神色有片刻的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谈话间，又一手牌落地，毫无悬念，又是莫易珩和曾晓倩赢了。
明辰发现，这男人不是一般的聪明，就算她算准了他手中有什么牌，没用，最后赢的还是他们。
康许然智商被碾压得苦不堪言，打了几圈，说饿了，想吃饭，牌局至此告一段落。
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出现她想象中酒桌上那种劝酒拼酒的事情，因为根本就没有酒，她们来的时候，她看到桌上还摆着名贵的白酒。
席间，大家说说笑笑，谈投资，谈股票。
莫易珩不时会起个明辰和曾晓倩都能参与的话题。比如，脑神经和人工智能神经有什么不同，对人工智能与医疗的结合有什么看法。
明辰找机会向他提了个问题：“2017年秋天，比尔·盖茨首次宣布投资阿尔茨海默症研究，更深入地与杰出的科学家和倡导者一起努力，阻止阿尔茨海默症的蔓延。莫先生对此有什么看法？”“没有看法。”莫易珩放下碗筷，拿起湿毛巾擦手，“比尔·盖茨是世界首富，世界五百强企业里面，没有一家是做服装起家的。明医生对此有什么看法？”
明辰想辩驳，被曾晓倩在桌子下踢了一下脚。
曾晓倩笑着打圆场：“听闻莫家是红帮裁缝世家，果然，莫总的衣着很有品位，以后要多向您请教。”“谢谢。”莫易珩客套而不疏离，转眼又把话题扯开了。
知道而不说破，这是曾晓倩向她传授的社交哲学。如果逼人家把话说死了，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明辰只好闭嘴，余光瞥见，坐在她旁边的莫易珩，那身衣服确实很有品位。
他身材高大，肩宽而瘦削，天生的衣架子，浅蓝色衬衣，深蓝色西装，穿在他身上，跟模特走秀一样的效果。
他精致独特的品味表现在一些细节上。
同色系的领带色调略深，领带夹，西装口袋露出方巾的一小部分，颜色都是相呼应的。连袖扣上的花纹，和西装较本布颜色略深的线条一样，都是双线条。
许是觉察到她在看他，他抬眸看向她。
两个人的视线不期然地撞上了。
明辰像是偷吃东西的小孩被大人抓了个正着，匆匆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埋头吃东西。
酒席结束之后，所有人就都散了，这让明辰有种错觉，她和曾晓倩没带什么特别的目的来，就是来和朋友吃个饭而已。
除了她提到比尔盖茨，后来她们就再没有机会谈及有关阿尔茨海默症项目的话题。
回到家，明辰卸完妆，七七八八折腾完，已经很晚。
想到白忙活了大半天时间，她有些沮丧，睡觉前接到一个电话，立马又开心得不行了，恨不得马上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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