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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2 05:4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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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侯发山

出版社:河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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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灯

守灯试读:

心锁

刘师傅因当年小儿麻痹留下了后遗症,走起路来不利索,一瘸一拐的,找不到别的吃饭门路,就在街口那儿摆了个修锁的摊子。随着岁月的流逝,修锁无数的他练就了一手高超的技艺,凡是锁,没有他打不开的,被人誉为“锁王”。因此,他在当地成了不大不小的名人,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就连当地的公安部门也和他常来常往,一旦案件上有需要开锁的事儿,便请他去解决问题。有了这手绝活儿,刘师傅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为了学到刘师傅的绝技,就有不少人动了心思,有的送礼,有的托人……都被他一一拒绝了。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他的这个古怪脾气,也就没人自讨没趣拜他为师了。但是,这并不影响刘师傅的声誉。他心地善良,乐善好施,若你修锁一时没钱,只管走人就是,他从不开口讨要,等你下次来一并付时,他却早把这事给忘了,淡淡地说有这茬事儿吗?若是听到谁家有了难事,就让人捎去三十五十的。后来,他的年纪渐长,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大家都劝他物色个徒弟:左邻右舍怕丢了钥匙进不了家门;当地的公安部门怕他的绝技失传影响案件的开展……刘师傅便动了心思,心说他这手技术还真不能后继无人,要不然会给大伙带来多少麻烦多少不便啊?于是,他经过层层筛选,初步物色了两个年轻人,一个叫大张,一个叫小李。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啊!因此两个年轻人乐得屁颠屁颠的,每天围着刘师傅嘘长问短,跟敬佛似的。一段时间过后,大张和小李都学到了不少东西,配个钥匙修个锁的都不成问题,但他们学的也只是皮毛,还没有得到刘师傅的真传。刘师傅呢,有他的想法,认为他的绝技只能单传,也就是说只能传给其中的一个人。大张聪明伶俐,为人热情豪爽;小李木讷老实,心地善良……两个徒弟各有千秋不分伯仲,传给哪个好呢?刘师傅为难之余,决定对他们两个进行一次测试,声称谁的表现好就把真经传给谁。就这样,刘师傅弄来了两个保险柜,分别放在两个房间内,然后让大张和小李去打开。大张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把保险柜打开了,在场的人都为他高超的技术叫好。大张自以为胜券在握,也就掩饰不住一脸的得意。小李用了十五分钟才把保险柜打开,技术明显不如大张。小李羞着脸看了刘师傅一眼,但刘师傅并没责怪他。在场的人也都一致认为,刘师傅要淘汰的将是小李。从另一方面讲,大张是个下岗职工,妻子常年有病,日子说不出的艰难,相比之下,小李的家庭条件要优越得多。刘师傅平静地问大张,说你打开的保险柜里都有什么?大张喜形于色,悄声说,师傅,保险柜里有一沓百元的钞票,一个金戒指,一块手表,一挂项链。刘师傅转身问小李,说说你打开的保险柜里都有什么?小李的鼻尖上渗出了汗珠,笨嘴拙舌地说,师傅,我没看保险柜里都有什么,您只让我打开锁。刘师傅赞许地对小李点了点头,说好,好,好!然后,刘师傅郑重地当场宣布,小李正式成为他的接班人。众人大惑不解,议论纷纷。大张也表示不服气,忍不住说凭什么呀?难道小李的手艺比我好?刘师傅没有说别的,而是拍了拍大张的肩膀,说凭你的手艺和聪明,回去开个修锁的铺子还是饿不死的。大张心犹不甘,那样子似乎非让师傅解释清楚他输给小李的缘由。刘师傅叹了口气,遗憾地对大张说,因为你打开了两把锁。大张愣愣不解,说师傅您冤枉我,我刚才只打开了一把锁啊?在场的人也都随声附和,说是啊,大张并没做错什么啊,刘师傅是不是糊涂了?刘师傅微微一笑,说我虽然老了,但心不糊涂。说罢他转向大张,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干我们这一行的,必须做到心中只有锁而没有其他东西,心中还必须有一把不能打开的锁,那就是欲望!在场的人恍然大悟。大张的脸倏地红了。

唐三彩

那天,康乡长到南湾村调研。村主任老贵忍不住兴奋地告诉他,说栓保的女儿梅花考上了北京大学。对于栓保,康乡长是不陌生的。去年年关的时候,康乡长给栓保送去了一壶油两袋面三百元钱。可是,栓保死活不要,说他家的日子还能过得去……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康乡长自然也很高兴,说走,咱去栓保家看看。康乡长和老贵去的时候,梅花正坐在床边,嘤嘤地啜泣;栓保蹲在地上,不住地吧嗒着旱烟,很是无精打采。老贵在康乡长后面悄声说道,栓保兴许正在为梅花的学费发愁呢。康乡长似乎没听到老贵的话,朗声地说栓保,女儿考上了北大,祝贺你啊。栓保这才发觉来客人了,忙慌乱地站了起来,讪笑着说康乡长来了。梅花别过脸去,用袖子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康乡长四下瞅瞅,栓保家里依然空荡荡的,没有一件值钱的家当,墙角一缸咸萝卜散发出一种说臭不臭说咸不咸的味道。老贵附在康乡长耳边说道,栓保家一年四季把咸萝卜当饭吃。康乡长盯着墙旮旯放着的一个瓷罐,突然两眼一亮,说这个罐子是干什么用的?栓保不好意思一笑,说当年腌制咸菜用的,现在嫌它有点小,就不用了。康乡长把瓷罐搬到光亮处,用手小心地擦拭了一下,惊讶地说这是宝物啊。栓保,还有老贵都眨巴着眼睛,好像不明白康乡长的话。康乡长说,这个瓷罐不是一般的瓷罐,是唐三彩。栓保说不可能吧,是俺爹活着的时候用两个鸡蛋在集市上换来的。康乡长摇了摇头,接过老贵递过来的一块破布仔细地抹拭着,得意地说你们瞧瞧,这个瓷罐绝对是唐三彩。老贵一愣一愣的,说康乡长,你可看仔细了。康乡长说,你们瞧瞧这瓷罐,造型古雅端庄、生动别致,彩饰新颖细腻,釉色莹润鲜亮,有一种斑斓富丽的艺术效果。老贵说为啥叫唐三彩呢?康乡长侃侃而谈,说这种制陶工艺是从唐朝时期开始的,采用堆贴、刻画等形式的装饰图案,同时使用红、绿、白三种釉色。经过高温烧制后,三种釉色相互交融,三彩就变成了很多的色彩,形成了有原色、复色的斑驳陆离的多种颜色。据说这种玩意由于在制作过程中釉质的自然下流,烧制好的唐三彩会产生许多复杂奇妙的变化。因此,没有任何两件唐三彩作品是完全一样的……所以说,这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康乡长一席话,把老贵和栓保搞得目瞪口呆,傻了一般。栓保迟疑地说,康乡长,这个瓷罐真是宝物?康乡长点点头。栓保说,可是,可是,这宝物对我来说也没啥用处,也不知道有人要没有?康乡长说这样吧,我出3万块,你卖给我如何?栓保惊喜地说真的?康乡长说不骗你。栓保就慌乱地点了点头。老贵也松了口气,说梅花这下可以上大学喽。第二天,当康乡长交给栓保3万元要把瓷罐抱走时,梅花红着脸说,康乡长,这个瓷罐既然是唐三彩,肯定是我家祖传的东西,所以我不想让它流落到他人手中。康乡长眨巴着眼睛,说梅花,你这话什么意思?梅花说,康乡长,你要保存好这个瓷罐,5年后,我用4万块把它赎回?中不中?没想到是这样,康乡长一时说不出话来。梅花说,康乡长,你要不同意,就请拿走你的钱,把瓷罐留下。康乡长说那好,5年后你可以赎回,但不是4万,是10万!梅花默了片刻,就使劲点了点头。康乡长走后,栓保气急败坏地对梅花说,闺女,你是疯了还是咋的?那个破瓷罐他买走就买呗,你还赎它干啥?你当真以为那就是宝物?梅花说爹,我找专家鉴定了,那个瓷罐就是唐三彩。栓保说确实我是跟着你爷在集市上拿鸡蛋换的,怎么会是宝物呢?若真是宝物,3万块钱咱是不是卖亏了?梅花说没有,我们还捡了一个大便宜。栓保说那就好,赎回不赎回都中。梅花在大学里刻苦读书勤奋学习,由于成绩优异出类拔萃,毕业后被一家公司聘为副总,年薪20万。在老贵的带领下,梅花开着小轿车带着10万元辗转找到了康乡长。这时候,康乡长已经成了康书记。康书记又惊又喜,他抱出那个瓷罐,说闺女,实话跟你说,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瓷罐。梅花一点也不感到惊讶,说康书记,谢谢您。我当初就知道是个很普通的瓷罐。康书记很是意外,说那你为何还要赎回去?梅花说做人得讲良心……当年要不是您出手相帮,我不可能有今天。老贵有点明白又有点糊涂,说康书记,既然您知道是假的唐三彩,为啥当年提出要让梅花拿10万元来赎回?梅花抢先插话说,老贵叔,康书记一是不想让我赎回这个假的唐三彩,二也是在逼我学业有成,干出一番事业啊。康书记点点头,欣慰地说,梅花,还是你了解我。这样吧,我只能拿回属于我的3万。梅花有点为难,看到身边的老贵,眼睛一亮,说,康书记,好,那我就把剩余的7万捐给村里吧。康书记说,梅花,这下你可为村里做出了大贡献啊。三个人都笑了,三张笑脸如同三朵盛开的梅花。

手机

羊肠子似的山道上,一辆长途客车蛇样地爬来绕去。远远望去,倒像一只蜗牛在蠕动。这是一辆从省城开往乡下的客车,车内座无虚席,从衣着打扮上看,各色人等都有。乘客当中,有的昏昏欲睡,有的在眺望窗外的风景,还有不少人在“玩弄”着各自手中的手机:一个头发一缕黄一缕红的小伙子捧着手机在认真地打游戏,嘴里还不停地发出或惊喜或懊恼的叫声,一惊一乍的……一个红光满面大腹便便怀里抱着公文包的秃顶男人把手机贴在耳边指点江山,颐指气使地说办公室吗?通知各单位负责人明天上午九点在机关二楼开会……一个西装革履一只手上戴着两个金光闪闪戒指的中年汉子旁若无人地对着手机吆喝,老大,价格不能再低了……一个打扮新潮红嘴唇黑眼圈的时髦女郎把手机吻在腮边窃窃私语……一个抱着书包的中学生在用手机播放流行音乐,听得出正在播放的是周华健的《真心英雄》:……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再没有恨也没有痛,但愿人间处处都有爱的影踪……他们的脸上或幸福或甜蜜或陶醉或灿烂。因为这是一个刚刚流行手机的年代,手机是富有的象征,手机是身份的标志。车厢最后面的角落里蜷曲着一个乡下汉子,大约三十岁左右,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身边塞着一个饱满的蛇皮袋。他是在城里打工今天回家的。他伸着脖子羡慕地看看这个的手机,瞧瞧那个的手机,偶尔咽一下口水。他的上衣口袋里也有一部手机,那是他在城里刚刚买来的。与那些漂亮、精致的手机相比,他的手机实在不算什么,档次低,价格廉,和他的人一样不显山不露水的。他把手伸进上衣口袋里,摩挲着里面的手机,爱不释手的。看到大家都在纷纷打电话,终于,他也忍不住了,于是掏出手机拨打起来:“梅花吗?我在回家的车上。嘿嘿,没事,我不是想你们吗?我天黑就到家了……”乡下汉子的声音不大,生怕大家听见似的。当客车吭哧着爬到半山腰时,车厢里有了骚动。有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把一个青春靓丽的姑娘挤到窗边,动手动脚地猥亵她,光头青年用手捏着姑娘的脸蛋,不怀好意地奸笑着;另一个黑胡青年去拽姑娘的衣服……姑娘发出惊恐的尖叫,她一边挣扎一边用求救的目光望着周围的乘客。遗憾的是,周围的乘客都闭上眼睛睡着了,那些打手机的乘客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关了手机也闭上了眼睛。这时,只见那个乡下汉子迅速站起来:“住手!你们干啥?再不放手我就报警了。”说罢扬了下手里的手机。那两个流氓吓了一跳,当看清管闲事的人是谁时,不约而同地冷笑了一下,旋即放过小姑娘朝车厢后面走去。光头青年瞪着眼睛恨恨地说:“我看你是活腻了,敢管老子的事……”黑胡青年阴着脸,也不说话,走到跟前,挥拳打在乡下汉子的胸脯上。乡下汉子一边躲避一边出手反抗。乡下汉子伸出的拳头戳在了黑胡青年的鼻子上,顿时,鲜血从黑胡青年的鼻孔流出来。这下惹恼了黑胡青年,他从腰里摸出一把匕首猛地扎向乡下汉子的肚子……看到血流如注的乡下汉子,车上的其他乘客被激怒了,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出手相救。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把两个流氓给捆绑起来。这当中,有人拨打了110,报告了所在的方位以及车牌号;还有人拨打了120,联系附近的医院。乡下汉子的血还在流,脸色也越来越苍白……长途客车不停地打着喇叭轰鸣着往山下疾驶。110把两个歹徒带走了。120把乡下汉子拉走了。由于乡下汉子失血过多,最终没抢救过来。尽管车上的乘客都跟随到了医院,但没人知道乡下汉子的情况,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不知道他家住哪里。有人记起乡下汉子有个手机。警察便从他的血衣里掏出手机,准备从里面调取号码和他的亲属联系。当擦拭去手机上的斑斑血迹,在场的人都愣怔住了,因为这是一部玩具手机!那部玩具手机是乡下汉子给他三岁的孩子买的。这是后来人们才知道的。

护林员老杨

天麻麻亮,老杨就起床了。说是“床”,其实是山上的石头支起来的石板。他打开蛇皮袋看了看,能糊口的只剩红薯了。他上山将近两个月,干粮哪有不吃光的道理?老伴身体虚弱,不会背粮来给他的,她根本就爬不上这海拔1800米的山。他也想下山,可是,两个多月没下一滴雨了,正是高火险天气,林区枯枝落叶见火就着,而且在此防火期里,要一天三次向县林业局防火值班室报告林区的情况,实在是离不开啊。老杨装上两瓜红薯,背一壶开水,拿一把斧头,出发了。山上的树木密密匝匝,郁郁葱葱。盘根错节的古榕,虬干曲枝的柏树,吐蕾展瓣的山杏,铺青叠翠的灌木……阵风吹过,绿浪翻滚,林涛作响。老杨欣慰地笑了。在山上整整20年了,这些树林可都是老杨看着长大的。林很密,山上也没有路,有时他用斧头把绊腿的荆棘砍掉;有时枝桠低垂,他不得不趴在地下匍匐过去;有时从树枝上垂下几丝茑萝,缠在他的脸上;有时遇见啄木鸟贴在树上一动不动,用惊喜的眼神凝视着他;有时听见黄鹂和画眉的歌唱,但不知在什么地方……一会儿工夫,他头上的汗珠子就滚了下来,流进眼里又酸又涩,但他已习以为常了,用袖子抹拉一下脸上的汗珠,继续往前赶路。如果不抓紧时间巡视,他怕天黑前摸不回他住的山洞里。来到一个小山头,老杨拿出高倍望远镜认真地四下观察,发现没有异常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就对着大山可着喉咙吆喝起来:“嗷嗬,嗷嗬……我来了!”空旷的山谷里一波一波地回荡着他的喊声。他好想和人说说话,可是山上没有人,方圆10公里都没有人烟,他只有自己“吼”给自己听了。可是他的声音并不美妙,他吼了几声就气馁地放弃了。忽然,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传来,他循声望去,愣住了,只见七八头野猪向他围了过来,看样子最大的有一百多公斤重,最小的也有四五十公斤。在离自己十几步远的地方是十多丈高的悬崖,已无退路可走。他就屏着呼吸,忍着钻心的疼痛,躲进旁边的圪针丛里,腾出一条通道让野猪过去。直到这群野猪从视线里消失,他才慢慢地爬出来。老杨庆幸化险为夷。他来到另一个山头,刚放下的心又被悬了起来:他看见了山脚下的浓烟和火光!他浑身打颤,又气又急,这火就像是在烧他的骨头,烧他的心啊!虽然失火处在林子边缘,如果不及时扑灭,一旦引燃山林,后果不堪设想。他拨打119和110后,立即向林业局防火值班室报告险情,随后向山下跑去。等老杨跌跌撞撞跑到山下,他身上的衣服被荆棘扯得长一片短一截,脸上、胳膊上挂满了一溜一溜的血道子;他的两只黄球鞋不知什么时候跑丢了,两只脚掌上的血泡磨破又生出,血淋淋的让人惨不忍睹……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加上头发长长的,胡子黑刺刺的,把人们着实吓了一跳,以为是“野人”下山了。老杨看到着火的地方不是林子,是一堆干草枯叶,而且已被大伙儿扑灭了,他心里一松劲儿,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在老伴的搀扶下站起来。纵火者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他怯怯地站到老杨面前,不知如何是好。老杨的脸本来就黑,这下更黑了,他狠狠扇了那个孩子一巴掌,说:“杨林,你不上学,咋回家放起火了?若把山林点着,等着挨枪子吧!”早有人拉开了老杨,劝说着他。老杨的老伴抹着泪,拉过那个叫杨林的孩子的手,哀怨地对老杨说:“孩子早就毕业了……”老杨愣怔了一下,愧疚地看了杨林一眼,但他什么也没说。杨林看了看老杨,终于开口说道:“我和娘好多天没看到你了,很想你,又不知道你在山上什么地方……我就弄来一堆干草点燃了,猜测你看到火光一定会下山的。”说到这儿,杨林就泣不成声了。老杨一把抱住杨林,脸上也爬出了泪,他哽咽着说:“孩子,爹对不起你……”第二天,老杨背着一袋子干粮又上山了。他后面跟着一个孩子,那是他的儿子杨林。

康乡长的忙

南湾村地处偏僻,山里没什么矿藏资源,村里也没一家企业,是石庙乡有名的穷村,别的地方早几年都奔上了小康,这个村的温饱却还解决不了。几十年来,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那条河,一如过去的山青水秀,没什么变化……新上任的康乡长到任后,听说了南湾村的情况,就抽个双休日下乡了。南湾村村主任老贵喜出望外,以为又是康乡长来给他们送扶贫款和救济物资的。谁知康乡长一分钱也没给他捎,一壶油也没给他带,而是让他领着去山上、河边瞎逛。老贵不知道康乡长的壶里卖的什么药,遂心一横,只管吊着脸说村里的小学校舍破破烂烂该补了,说村里的道路坑坑洼洼该修了,说他老贵在村委多年的工资没得过一分……康乡长也不搭话,任由老贵哭穷。这时,他看到小河边几只嬉水的鸭子,就两眼放光,说老贵,村里养鸭的不少吧?老贵点点头,说康乡长,村里人都拿鸭屁股当摇钱树哩,鸭蛋也不舍得吃,都攒起来拿到镇上换油盐酱醋了。康乡长点了点头,没说话。中午在老贵家吃饭时,老贵又厚着脸皮提出让乡里帮助南湾村脱贫。康乡长说老贵,乡里也有乡里的困难……这么着吧,你先帮我个忙,只要这个忙你肯帮我,我一定让南湾村摆脱贫困,走上致富路。康乡长的话音刚落,老贵就激动得差点把手里的饭碗撂地上,说乡长让我帮啥忙?康乡长微微一笑,说老贵放心,这个忙你一定能帮上,我想要一些鸭蛋。老贵松了一口气,说这个没问题,我现在就让老伴去村里弄。康乡长摆摆手,说不急不急,我要的多。你们村多少户人家?老贵迟疑了一下,说不多不少二十户。康乡长说每户三百个,总共六千个。老贵吃了一惊,心说这么多?但他也只是愣怔了一下,权衡利弊后,便拍着胸脯保证,说好,没问题,康乡长你可说话算数?康乡长就肃着脸,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村里的老少爷们知道这件事情后,不用老贵过多地做思想工作,都开始把鸭蛋给康乡长攒了起来。半月时间,老贵根据各户报的数字,算出已经有六千个鸭蛋了。康乡长闻讯就又驱车去了南湾村。出乎老贵的预料,康乡长竟得寸进尺得陇望蜀,说再麻烦老贵一下,把六千个鸭蛋全孵成小鸭。官大一级压死人。老贵心里窝火,但他没别的办法,只好满口应承下来。六千个鸭蛋全部孵成小鸭可是个难事,村里没地方不说,也没资金去折腾。但老贵和他的村民们很快就解决了这个问题,那就是谁家的鸭蛋谁家负责孵成小鸭,各人作各人的难。老贵感动得差点掉眼泪,真想跪到地上给老少爷们磕几个响头。过了一段时日,小鸭出来了。康乡长得到消息后,说老贵这样子,你们把这些小鸭给我养大了吧,到时候再跟我联系……我不会亏待南湾村的,我说过的话算数。老贵只有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心里却骂康乡长不是东西,说他的胃口也太大了,心也太黑了。南湾村的老少爷们却没难为老贵,还是老办法,谁家的小鸭谁家饲养。因为他们心里有盼头,记挂着康乡长的承诺,所以把这件事情看得很重。大伙儿唯恐把鸭养糟了,怕康乡长不兑现他的承诺,都想方设法千方百计把鸭养好:把盖房的木料拿出来,建起了结实的鸭舍,实行圈养;一改过去让鸭自己出去找食儿的饲养方法,也开始给鸭喂起了饲料;购买了养鸭资料,开始学习养鸭技术……又过了一段时间,老贵挨家挨户看了看,小鸭都长成了大鸭,一个个肥嘟嘟的很茁壮。老贵就骑个破自行车到乡里,找到康乡长说小鸭都长成大鸭了。康乡长喜出望外,连声说了几个好。随后,康乡长打了个电话,放下电话后就兴奋地对老贵说,明天我们先去看看。第二天,康乡长就去了南湾村,随他去的还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村里到处都能听到鸭的聒噪声,构成一片热闹的喧声。到村民家里看过鸭,康乡长和戴眼镜的中年人都十分满意。康乡长对老贵伸出大拇指,说祝贺南湾村成为我们乡的养鸭基地!老贵糊涂了,如坠云里雾中。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说话了。他说老村长,我们集团是生产加工“北京烤鸭”的……我刚才看了大家养的鸭,符合我们公司的相关要求,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按照市场价格,明天我们来车装运。老贵看看康乡长,看看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康乡长笑了,说老贵,这下南湾村的老少爷们可都有事做了吧?今年乡的扶贫款可就没你们村的事了。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对老贵说,接下来我们要签定一个长期的供销合同,但你们要扩大养鸭规模,保证长年给我们供货……老贵和在场的村民总算明白过来了,不由地鼓掌叫好。老贵说谢谢康乡长!谢谢康乡长!谢我什么?你们是猪八戒啃猪蹄,花奶牛喝牛奶,自己分享自己的果实,要谢该谢你们自己!康乡长的脸笑得像一盘盛开的向日葵。

二战时期的爱情

那是1938年的初夏,法国青年施罗克利用假期到德国旅行。他喜欢异国他乡的木屋、牧场、葡萄园,还有古堡、钟楼和宫殿,踏着格林兄弟的足迹,仿佛置身于童话般的景致中。他在旅途中认识了德国姑娘娜娜,娜娜温柔善良,热情大方。两个人一见钟情,很快就坠入了爱河,爱得一塌糊涂,恋得如胶似漆。他们泛舟莱茵河上,一边观赏着矗立在岸边的罗累莱山岩,一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施罗克说等他学业结束,就来接娜娜去巴黎,让她见识埃菲尔铁塔的雄姿,领略香榭丽舍大道的风情,感受巴黎圣母院的神秘……娜娜幸福地依偎在施罗克的怀里,脸上洋溢着新娘般的灿烂。她接过施罗克的话题,忘情地说,我们晚上在塞纳河上划着小船,听着肖邦的小夜曲,该是多么浪漫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炮火把他们的美梦粉碎了。施罗克不得不与心爱的娜娜姑娘吻别,匆匆返回了法国。从此,两个人天各一方,失却了音讯。巴黎沦陷后,施罗克作为一名热血青年自愿加入了同盟军,成为一名战斗机的驾驶员。他把对娜娜的思念转化为对法西斯的仇恨。在战斗中,他表现出色,每次都能完成侦察或轰炸任务。每到夜晚,听到前沿阵地上炮弹的呼啸,看到爆炸的火焰照亮天空,他的心就紧紧的,担心娜娜是否被卷入了战争,她的正常生活秩序是否被打乱,甚至想到她是否加入了法西斯侵略者的队伍……他不敢想象,但又不能不去想。如果娜娜被强征入伍去当慰安妇或是护士,她肯定会痛苦不堪度日如年的;假如她不助纣为虐,希特勒的追随者会放过她吗?施罗克在祈祷着反法西斯盟军收复失地打败德国的同时,又害怕娜娜受到无辜的伤害成为战争的牺牲品。美法盟军发起的“龙骑兵”战役出动了近5000架飞机,其中就有施罗克驾驶的一架。伴随着飞机的行动,数百门盟军的大炮昂首齐吼,像雷电打闪一样开始了急袭。天在摇,地在颤,天地似乎要裂开了。施罗克很是激动和兴奋,他完全沉浸在复仇的快感里,飞机一阵俯冲,炸弹成串地朝下面投掷,到处是一片烟和火的海洋。施罗克驾驶的飞机在低空盘旋着,搜索着攻击的目标。德军的高射炮似乎发现了他驾驶的这架飞机,“飕飕飕”地发射着炮弹。施罗克镇定、沉着,凭着他娴熟的驾驶技术,躲避着炮弹的袭击。猛然,一枚炮弹从侧面飞来,准确无误地打到了他的飞机上。感觉到飞机剧烈地一抖,他就绝望地两眼一闭,似乎要感觉飞机爆炸的那一瞬间。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飞机只是剧烈地摇摆了几下,并没有意外发生。他大喜过望,心说既然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还有什么可怕的?于是,他又驾驶着飞机勇敢地冲进了敌占区。蓦地,他发现了德军的一个重要军事目标——那是德军占领捷克斯洛伐克后控制的一座大型兵工厂!飞机俯冲下去,他瞄准目标,随着抛下的炸弹,一声尖利的、直刺天空的声音过后,引发了兵工厂内的弹药库里的炮弹,接二连三的爆炸撼天动地,地面成了红色火海。施罗克下意识地看了一下仪表盘,发现飞机油箱的指针在非正常地闪动,他急忙驾机掉头返回了基地。施罗克驾驶的飞机伤痕累累,惨不忍睹。令战友们惊讶的是,一枚德军的炮弹竟然钻进了飞机的油箱里,就是施罗克看到从侧面打去的那枚炮弹,居然没有爆炸!机械技师小心翼翼地从油箱里取出炮弹,拆开弹体,发现弹壳里根本没有炸药!里面有一张用德语写的小纸条:我痛恨战争,但我能做的仅此而已!在场的人都哑巴似地沉默不语,脸上充满了对这位反法西斯者的无限敬意。施罗克随意地翻转了一下纸条,突然发现在纸条的背面也有一行字:亲爱的施罗克,你在哪里?想你的娜娜施罗克的大脑瞬间成了被删除过的存储器,一片空白。当他大脑里的内容恢复后,他的脸扭曲着笑了笑,喃喃自语地重复着几个不连贯的词:炮弹,娜娜,兵工厂,轰炸……后来,盟军在战场上又发现了十几枚同样没有炸药、有着一样内容的纸条的炮弹。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施罗克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一直到死都还是疯疯傻傻的。当然施罗克也不可能知道,在他轰炸那个兵工厂之前,娜娜就因反法西斯行为给察觉而罹难。

两把宝刀

父亲临终咽气前,把大宝小宝叫到床前,从自己的枕头下抽出层层包裹着的两把钢刀,说我做了一辈子的铁匠,没有给你们留下多么值钱的家当,唯有这两把刀兴许还有点用处,你们兄弟两个一人一把。大宝的祖上原是民间做刀高手,最早可追溯到清朝年间,康熙年间曾进宫做腰刀,所以他家的刀又称官刀,传到到他父亲这一代已有100多年的历史。大宝小宝吃不了打铁那个苦,受不了烟熏火燎那个罪,不愿学习祖传的手艺,父亲也就没再勉强,因为解放以后,需要刀具的人也日渐稀少了。这两把刀清一色手工锻造,工艺独特,刀头是用油淬火,韧性好,硬而不脆,削铁如泥,十分锋利。大宝两眼一亮,急忙说道,爹,你的意思是说这两把刀是宝刀?父亲没有正面回答大宝的问话,说有了这两把刀,管保你们衣食无忧。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出手……父亲说到这里,头一歪就咽了气。埋葬了父亲后,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了。兄弟两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农家生活。大宝从父亲的话里隐约猜测到刀非同一般,虽不敢肯定就是宝刀,但绝不是普通的刀。趁着农闲时节,大宝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就私下拿着刀去省城请人鉴定。不出所料,有人愿出高价购买,价格远远超出大宝的想象。大宝又惊又喜,但他没有出手,他眼下不到用钱的火急时候,他也知道这种东西保存的日子越久越金贵。大宝从省城回来后,拿出所有积蓄,变卖了仅有的一点家产,悄悄买来了上等的牛皮,打造了一个大刀皮套,然后又制作了一个檀木箱。用丝绸先把刀层层缠绕,放进牛皮皮套,装进檀木箱里。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在自家的床下挖了一个大坑,把装有大刀的檀木箱埋了进去。可以这样说,为了保存这把刀,大宝费尽了心计。大宝土里刨食,日子好不到哪儿去,但他从没打过刀的主意。大宝私下劝兄弟小宝,让他把刀珍藏起来。但小宝没当作一回事儿。有了这把刀,小宝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甚至于说是五光十色。农闲时节,他见天拿着刀上山砍柴。由于刀锋利无比,砍起柴来不费吹灰之力,他每天砍的柴自家烧不完,大部分都卖给了四邻八乡。回到家里,小宝就把刀随手丢到院子哪个角落里,任由风吹雨淋日晒。刀确实是把好刀,除了锋利,从来也没打过豁口,也不生锈变色。大宝看到小宝一点也不珍惜自己手里的刀,免不了数落小宝。小宝不以为然,我行我素。大宝就替小宝惋惜,说别看你现在吃香的喝辣的,有你后悔的时候。转眼就是几十年。大宝的孙子结婚要盖新房子,可是房款没有着落。大宝想到了他床下埋藏着的刀,就挖了出来,带上刀和小宝一起进城了。小宝的孙子要出国留学,也需要一大笔费用,到了非卖刀不可的时候。可是,小宝是心里没底,哥哥的刀从未用过,自己的刀用了这么多年,还有变卖的价值吗?还算是宝物吗?在省城古董市场,当大宝小宝兄弟两个的大刀一亮相,就立马吸引了不少人。有人拿来一截有拇指粗细的铁棍,让兄弟两个演示一下。小宝心里松了一口气,说这个不难。他举刀挥向铁棍,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寒光一闪,铁棍即刻断为两截。大宝也不甘示弱,拔刀砍向铁棍。谁知道出乎意料,大宝只觉胳膊一麻,差点把刀撂出去。刀也只在铁棍上留下了一道砍痕,并没将铁棍砍断。有人嘲笑大宝,说老乡,别拿把破刀来吓唬人,哪儿远扔哪儿。结果,一位老板出高价把小宝的刀买走了,大宝的刀却无人问津。大宝面红耳赤,愣愣不解地自言自语,难道说我的刀和小宝的刀不一样?一位古董专家说,你们兄弟两个的刀非同一般,确实都是宝刀。可惜,你们不知道啊,宝刀也是有灵性的,长期不用,也就失去了原有的灵性。你想,没有了灵性的宝刀,还会有什么价值呢?

风景

镇中学门口有棵老槐树,树上挂着“梧桐镇中学”白底红字的牌子,从里面传出孩子们整齐的读书声。这书声,被秋风吹得一时高一时低,显得这小镇更加宁静、安详和可爱了。老人的补鞋摊在老槐树下有些年头了,好像自打有了这所中学就有了。老人矮小、瘦弱,他的背稍有一点驼,蜷曲在小凳上,活像一只虾米,一双粗壮的大手长得像蟹钳一样有力,一丛稀疏而干枯的头发,像小鸭的绒毛点缀在头顶上,颈间褐色的皮肤上横着几条皱纹,清晰地暴露出条条青筋。老人面前摆放着补鞋用的一应工具,锤呀锥子呀什么的。老人的手艺是远近出了名的。校园的师生和附近的街坊邻居都常去他那儿修鞋。有人来到跟前,他也不言语,就搬出小马扎,递上托鞋,然后戴上老花镜,接过鞋子,找到破损处,似乎不用研究,便拿起工具修补起来,手势和速度还是挺灵巧和利索的。没生意时,老人就摩挲着老眼,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学校门口,好像在期待或憧憬着什么。老人的儿子在这所学校里读书。儿子却不愿看到老人,甚至是讨厌。当他从学校里出来时,想躲开又没地方躲,想打招呼又没勇气,头半低半扬,心且慌且跳。有时老人叫他,他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把脸扭向一边就匆匆地走开了。儿子觉得老人所从事的事业不光彩,认为补鞋这个职业是很低下卑微的。在学校里,听到同学们背后悄悄说话,就耳根发热,脸腾地红了,觉得似乎在影射他,浑身不自在,好像周身有很多芒刺。回到家里,儿子就不给老人好脸色看,无缘无故地冲老人发脾气。老人虽没文化,但听出儿子的话里有骨头,就讪笑着问儿子有啥不顺心的事。儿子就恶声恶气地对老人说,以后你就别补鞋了。老人想不到儿子会说出这种话来,就僵僵地笑道,我不补鞋,咱吃啥喝啥?你的学费也指望这个呢。儿子默了一下,瞥了老人一眼,说以后别在校门口补了。老人谦卑地笑了笑,低声下气地说,那儿生意好……都是些老顾客了。儿子再没言语。老人依旧坐在学校门口的老槐树下,早出晚归,风雨无阻。后来,儿子考上了大学。老人变得爱说爱笑了,一旦谈起他的儿子来,他就像醉了酒的初恋者向人们谈起他的情人来一样,不管人家愿不愿听,只顾滔滔地说着,谈到动情处,会放下手中的鞋,挥舞着手臂。尽管他双颊塌陷,额头上印着深深的皱纹。这时候,细心的人会发现,他的脸上荡漾着一种梦一样的光辉。有时天都黑了,学校的大门都关上了,路上也少有行人,他还是不愿意收摊回家,他觉得自己满心欢喜,总想笑,想说话,想叫喊,想发泄一番。转眼又是三年。儿子毕业后,老人就收摊不干了。老人思谋着,有了大学文凭的儿子不愁找不到工作,有了工作就能养活得了他。再说,儿子是大学生了,自己再上街去补鞋,就真给他丢脸了。儿子没找到工作。他权衡利弊思虑再三,就勇敢地挑起父亲的挑子来到老槐树下,开始了补鞋的营生。老人始终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夜之间,老人的头发竟雪了不少。老人不愿上街,不愿看到任何人,他觉得自己没脸见人。到了晚上,老人迟疑半天,哑着声音说,你就不能不去补鞋?儿子淡淡一笑,说您以前常教导我说劳动最光荣的。补鞋咋了?您不是补了一辈子的鞋?老人张了张嘴,叹了口气,没说出别的什么来。后来有一天,老人悄然出了门。他远远地瞅着老槐树下的儿子,他似乎担心儿子吃不了那个苦,受不了那个罪。出乎老人的预料,儿子坐在他当年坐过的地方,嘴里打着唿哨,很潇洒地悠着腿……老人就捂着脸,泪水哗哗而下,心里一阵莫名的感慨。又一个春天款款到来了。梧桐镇中学也被一道米黄色的砌花围墙圈起来,院内有鲜花盛开的花圃,绿草如茵的小足球场,喷珠吐玉般的喷水池,修整得很好看的花木……朗朗的读书声从各个教室里飞出来,像动人的大合唱,音符满天。那棵老槐树没有了,代之而起的是一溜房子。儿子就租用了两间门面房,招聘了五、六个人成立了一个擦鞋公司,生意非常火爆。

三代日记

我到一位朋友家做客,偶然在他的书橱里发现了他们祖孙三代的日记,阅后甚觉有趣,经他本人同意,现各选一篇,以飨大家。朋友父亲的日记是在一沓散发着潮湿味的麻纸上画着的(他的父亲不识字,只能用图记下当时的情景,朋友看图说话,我把意思记了下来):1937年12月2日 大雪我已经两顿没吃饭了。娘说:“喝水吧,狗蛋。”我摇摇头。我不顾寒冷蹲在门口,望着飘着雪花的院子,等待爹的归来——爹早早出去要饭还没回来。娘说:“狗蛋,我有办法让你不饥,你躺到炕上去。”我就乖乖地躺到炕上。娘把枕头塞到我屁股下面,又把被子叠方正垫到我双腿下面。娘苦笑着说:“狗蛋,饿不饿了?”“还饿。”娘说:“你的头抵住炕,屁股靠墙,两腿贴着墙尽量往上伸……”哈,我倒立起来后,果然不感到肚子饿了。朋友的日记是写在一个发黄的笔记本上:1962年8月5日 阴我和妹妹正在树下看蚂蚁搬家,冷不防爹踢了我一脚:“你再耍,今儿晌午不让你喝汤。”我忙从地上爬起来摸着干瘪的肚子,说:“我不耍了。”爹暖了脸:“挎个篮去挖野菜。”村里大人小孩天天疯了似的挖,哪还有啊?爹说:“去后山沟。”于是,我勒了勒裤带,就提了个小篮去了后山沟。我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前后左右看得很仔细,生怕漏掉一棵灰灰菜、刺角芽、毛妮棵、面条棵什么的。忽然,我发现前面的地堰上有几棵酸枣树,上面挂着嘟噜连串的红枣。我高兴坏了,忙攀上去摘了一个尝尝,嗨,酸酸甜甜的。我又吃了几个后,忙把小篮里的野菜倒了,开始手忙脚乱地摘酸枣,惟恐有人来跟我抢了。几棵树摘完,竟摘了满满一小篮,我一路小跑回到家里,等待着大人的夸奖。不料,爹看到红枣不但没笑脸,反而扬手在我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随手把一篮酸枣全倒进了茅坑里。我哇哇大哭。“他还是个孩子,知道啥?”娘剜了爹一眼,拉我到怀里,用衣襟给我擦了把泪,叹道:“孩子,你不知道,酸枣开胃啊。”我愣愣地盯着娘,还是迷瞪不开。娘说:“人吃了它,就越想吃饭……”朋友儿子的日记记在一个精美的日记本上:1993年3月12日 晴我正在看动画片,妈喊我吃饭。我说不饿。妈说:“阳阳,你是不是又吃零食了?”我摇摇头。妈见我还坐在电视机前没动,就给我端了碗饺子,嘟囔道:“整天不吃饭怎行?”我接过碗,用筷子往嘴里扒拉了一个,努力往肚子里咽:“又是羊肉馅的。”我想放碗,但妈在一边监视着。我灵机一动,说:“妈,给我拿桶饮料。”妈扭身进了厨房。趁此工夫,我忙把饺子往沙发下扒拉了两个。妈拿来了一桶雪碧。我说:“把健胃消食片给我拿来。”妈不知是计,转身去取。我故伎重演又往沙发下扒拉了几个,很快我就把一碗饺子给“吃”完了。妈出来收拾碗筷,嗔了我一眼:“就这还不饿呢,一碗饺子让狗吃了?!”晚上,妈去跳舞了,说是跳舞减肥。我把饺子从沙发下弄出来,倒进院子里的狗槽里。看着狗吃完,我才回房间打电子游戏……

一双皮鞋

马老伯急需要一笔买一双皮鞋的钱。太阳像个火球挂在天上,把大地炙烤得像个蒸笼,闷热闷热的。正是中午时分,马路上除了偶尔穿梭的车辆,几乎没有行人。马老伯背着个鼓囊囊的蛇皮袋,两眼瞪得溜圆,像个寻找猎物的猎人一样,不放过大街上的任何一个角落旮旯。马老伯是个捡破烂的。马老伯每到一个垃圾桶跟前,就把关节已经变了形的手伸进垃圾筒,上下左右来回翻动,遇到有价值的东西,就忙掏出来装进身后的蛇皮袋,跟得了宝贝似的,满是皱纹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有时手伸进去,不说摸到什么脏东西,会冷不丁被铁丝、玻璃、碎灯管等利器扎伤,而且这种现象经常发生,好在马老伯已经习以为常了,根本不在乎,好像自己的手是铁手。天越来越热,马老伯脸上的汗水像小溪似的往下淌,把一张老脸弄得花花搭搭的。蛇皮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马老伯弓着腰,低着头,上身与下身几乎成了一个直角,每走一步都要趔趄一下,似乎很艰难,但是他并不感到有多累,反而满心的愉悦——蛇皮袋里的东西越多,就能多卖一些钱。他口袋里已经有了180块钱了,那是他多天来的收入。今天捡到的破烂只要能卖到20块钱,就够一双皮鞋的钱了——一双皮鞋200块,他已经去鞋店打听过了。想到皮鞋,马老伯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鞋——那是一双布鞋,是老伴死前给自己做的,已经穿了两三年,补了无数次。眼下,两个脚上的几个脚趾头都肆无忌惮地裸露在外面。鞋面破了几个洞,已经看不出鞋面面料的颜色了。幸亏是夏天,除了影响市容外,穿起来很是凉爽、舒服。要是冬天,这双鞋该哪远扔哪了,否则,不把脚冻掉才怪哩。又来到一个垃圾桶跟前。忽然,马老伯的眼睛直了,不,应该说是两眼发亮——垃圾桶外面放着一双皮鞋!这双皮鞋显然是被人丢弃在这里的。马老伯放下肩上的蛇皮袋,长长松了一口气,然后拿起那双皮鞋翻看。两个鞋后跟有些磨损,鞋面有些皱褶,没有其他毛病,大约有七、八成新。马老伯开心地笑了一下。他踢掉自己脚上的鞋,然后换上了那双皮鞋,呵呵,除了稍微大一些外,没有其他不合适的。马老伯心想,如果有双袜子,就合脚了。说实话,这辈子马老伯还没穿过皮鞋哩,不是不想穿,是舍不得买啊。穿上捡来的皮鞋,马老伯格外高兴,也精神了许多。看看天色还早,又背起蛇皮袋继续走街串巷。直到废品回收站将要下班,马老伯才背着捡来的垃圾来变卖。东西一件件从蛇皮袋里掏出来,一件件归拢好,然后才过秤或是查数。啤酒瓶12个,每个瓶两角,一共2.4元;饮料瓶43个,每个一角,一共4.3元;废书纸13.8斤,每斤3角,一共4.14元;纸箱10斤,每斤5角,一共5元;一个破铝锅,3斤,每斤3元,一共9元,这几项加到一块,总共24.84元。马老伯接过钱查了好几遍,然后揣在贴身的口袋里,拿手按了几次才觉踏实。这下好,已经攒够200元,够买一双新皮鞋了。回到家,儿子正在看电视。大学毕业后,儿子找不到工作,整天呆在家里看电视。马老伯拿出包好的200块钱给儿子,说给,你买双新皮鞋吧。一个月前,儿子就朝他要钱,说要买一双皮鞋。儿子漫不经心地接过钱,随手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马老伯又忍不住对儿子说,嘿嘿,我今天我捡了一双皮鞋!儿子朝马老伯脚上一瞄,顿时愣住了——父亲脚上穿的皮鞋是他下午刚扔到外边的。

父亲的日记

父亲今年六十多岁了,似乎患上了老年痴呆症,搞得我很心烦。窗外有燕子飞过。他说:“儿啊,那是什么鸟啊?”我正在电脑前打着游戏,不耐烦地说:“爸,您老糊涂了?那是燕子。”父亲恍然明白过来似的,说:“哦,是燕子啊。”接着,父亲就自得其乐唱起来:“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父亲唱得五音不全,很难听。我刚想嘟囔他几句,想了想,还是忍住了。父亲一边唱一边笨手笨脚地跳着,像是在跳舞。忽然,他一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桌子上的一只茶杯滚落到地上,“啪”地声碎了。他吓坏了,呆呆地看着我。我顿时火冒三丈:“爸,您安静点行不行?桌子没长眼睛您也没长眼睛啊?几十岁的人了,咋还跟个顽童似的?这只杯子几十块钱呢,我才用了不到一个月哩。”父亲讪笑着,像个做了错事的儿子一样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我。我瞪了父亲一眼,然后继续打游戏。父亲说:“我想吃冰激凌。”我头也没抬,说:“爸,等会儿我给你买啊。”有一天,我看到了父亲的日记本,其中有一篇日记是这样写的:儿子今年两岁了,非常活泼可爱,我很喜欢他。窗外有燕子掠过。他说:“爸爸,那是什么鸟啊?”我忙放下手头的活计,用指头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说:“小笨蛋,我昨天不是给你说过?那是燕子,每年春天都要来的。”儿子咯咯笑了。过了一会儿,儿子又指着窗外翩翩飞舞的燕子,问我:“爸爸,那是什么鸟啊?”我耐心给儿子解释道:“儿子,那是燕子。”接着,我就教儿子唱《小燕子》。儿子奶声奶气地跟着我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儿子唱得完全跑了调,但我还是拍拍手:“儿子,你真棒!比李双江唱得还好!”儿子得到鼓励,一边唱一边跳着。忽然,他一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桌子上的一只茶杯滚落到地上,“啪”地声碎了。儿子吓坏了,“哇”地哭开了。我忙把他搂在怀里,一边给他擦泪,一边安慰他:“宝贝别哭,疼不疼?让我看看。等一会儿我打桌子,谁让它不长眼睛哩?杯子碎了没关系,下午我再给你买一个。”儿子这才渐渐不哭了。过了一会儿,儿子说:“爸爸,我想吃冰激凌。”我忙说:“好,我现在就带你去买。”我悔恨交加,一下子泪流满面:“爸,儿子不孝,儿子对不起您……”可是,父亲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了——父亲已经去世——我是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看到了他老人家的日记。

规矩

兄弟两个每逢遇到争打不停的事情时,就比赛跑步。久而久之,这似乎成了规矩。在弟弟的印象当中,每次赛跑,哥哥总是跑不过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临近年关,爹去镇上赶集置办年货,顺便买回了一顶新帽子。哥儿俩高兴得不行,争抢着要戴。哥哥说,我是老大,帽子应该让我戴。弟弟说,我是小的,帽子应该归我。爹把帽子举起来,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不知道该把帽子给谁。娘埋怨爹,说你要买买两个,买一个咋整呢?爹不自然地“嘿嘿”一笑,说割了肉,买了鞭炮,剩下的钱就只能买一顶帽子了。弟弟说让我和哥赛跑,谁跑得快,帽子就归谁戴。爹看了看哥哥。哥哥点头同意了。比赛路程就是村头到村尾,不足一千米的路。比赛开始后,哥儿俩都攒足了劲像两匹脱缰的野马撒腿就跑。两个人的体力差不多,几乎是一前一后,当然是哥哥在前,弟弟在后。弟弟急了,索性甩掉身上的棉袄,赤着上身跑起来……哥哥就在别人的惊呼声中一愣神的当口儿,弟弟超过了他。弟弟赢了,戴上了新帽子。当哥儿俩长大的时候,日子依然好不到哪儿去,哥哥过了三十岁还没找到媳妇。爹急,娘也急,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最后托人从四川领回来一个女人。按照爹和娘的意思,这个四川女人应该给哥哥当媳妇,弟弟还小,以后娶媳妇的几率比哥哥高。可是,弟弟不干,非要娶了这个女人,甚至给爹闹,给娘吵。弟弟说,我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再不结婚过了三十岁更不好找了。一时间,搞得家里乌烟瘴气,很不和谐。爹愁眉不展,不住地叹气。娘呢,想起来就掉眼泪,责怪自己没本事,让孩子跟着自己受委屈。哥哥就建议,跟弟弟赛跑,谁跑得快谁娶了这个四川女人。哥哥比自己大六岁,不一定就能跑过自己。弟弟想了想,很愉快地答应了。既然是哥哥提议的,爹和娘也没啥好说的,再说,不管谁娶,都是他们的媳妇,索性任由两个孩子去折腾。比赛地点还是村头到村尾。比赛一开始,弟弟就跑到了哥哥的前面。弟弟累得脸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等到他跑到终点,累得泥一般瘫到地上,哥哥还拉下了好大一截。规矩是哥哥立下的,那就按规矩办吧。在一阵《百鸟朝凤》的唢呐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弟弟当上了新郎官。哥哥跑前跑后地招呼客人,丝毫看不出他的不高兴。爹和娘的心这才都松了一口气,心里的愧疚减少了几分。尽管后来的日子富裕了,因为年龄的缘故,哥哥也一直没找下媳妇。大概是前年吧,娘得了肾衰竭,需要换肾。哥儿俩都很孝顺,争抢着给娘换肾。医生说,你们兄弟两个先别争,需要配型,只有配型合适才能换。二十天后,配型结果出来了,哥哥和弟弟都可以给娘换肾。这下,两个人又争开了,都说是自己最合适的人选。哥哥又建议,跟弟弟赛跑。弟弟两眼一亮,说谁跑得快谁给娘换肾。他想,哥哥上了年纪,不一定就能赢了自己。比赛场地还是村头到村尾。然而,出乎弟弟的预料,这一次他输了,而且输得很惨,尽管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吐血,还是没撵上哥哥——哥哥从开始落在后面,当跑到三分之一的路程时超越了弟弟,一直跑到终点弟弟也没撵上他。弟弟不甘心,还想跟哥哥争。哥哥狡黠一笑,说咱哥儿俩不能坏了规矩。弟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进了病房。病房外,四川女人,也就是弟弟的媳妇,忍不住告诉丈夫,说在这段时间里,哥哥每天半夜都起来跑步!弟弟瞪大眼睛瞅着自己的女人,恶狠狠地说,你为啥不早告诉我?你说啊?说罢挥拳要打她。一旁的爹拦住了他,说你知道吗?为了让你娶上媳妇,那一次赛跑,你哥哥是故意输给你的。弟弟愣了一下,心里一热,隔着病房的玻璃对着哥哥忘情地叫了一声:哥!哥哥朝弟弟潇洒地摆了摆手。望着哥哥的笑脸,弟弟一下子泪流满面。

求求你当肇事者

这天,家杰开车去单位上班。行车途中,他突然看到路边躺着一个老人。现场围观了不少人,但都袖手旁观,无动于衷,看情形像是发生了车祸。完全是下意识的,家杰忙把车停靠在路边,自己走了过去。有人说,这个老人刚刚被车撞了,肇事司机开车跑了。还有个人说,刚打了报警电话,交警还没来。家杰发现老人昏过去了,身下正汩汩地流着血,看不清伤在了哪里。家杰忙说,得赶快往医院送,再晚了怕是有生命危险。旁边有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说,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行好不如作恶。“眼镜”的话音一落,立马有不少人同意了他的说法。类似救人反被敲诈的事件媒体上报道不少,家杰不是不知道,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枯萎了吧?在一个老太太的帮忙下,家杰把受伤的老人抬到自己的车上,然后他开着车向附近医院奔去。由于抢救及时,老人转危为安。老人并没有生命危险,大腿有两处骨折了。家杰留下自己的电话和相关信息后,就开车离去了。第二天,一个乡下小伙子来到了家杰所在的单位,自称是受伤老人的儿子。家杰的第一感觉就是,糟了,遇到麻烦了。难道这个小伙子认为家杰就是肇事者?想想人家这样判断也有道理,假如不是你家杰撞的,你会把人送到医院去吗?果然,乡下小伙子让家杰暂时充当一下肇事者到医院去一趟。暂时充当一下?这个小伙子很有心机啊。家杰冷冷一笑,心说只怕自己去了医院就真的说不清了,就弄假成真,真的成了肇事者。但是,那个老人,还有围观的群众,他们会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可是,如果老人倒打一耙反咬一口,说是他撞的,围观的群众又没人出来作证,那该如何解释?家杰很是气愤,心说真是行好不如作恶啊。看到乡下小伙子一脸痛苦和无奈,就从钱夹里抽出5张100元的票子递了过去——出于人道,家杰想尽快了解此事。小伙子摇了摇头,说谢谢叔叔,我不要您的钱。家杰呆了一下,说那让我去医院干什么?小伙子艰难一笑,说叔叔,我父亲大腿骨折了,需要动手术,可是开车的跑了。我父亲怕花钱,说腿瘸了就拄根棍子,死活不愿意做这个手术……您就装扮成那个逃跑的司机,把这两万块钱送进病房。小伙子说着话,从胸前的包里掏出了两沓子钱。叔叔,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我求了好几个人,他们都不愿帮忙……家杰给搞糊涂了,心说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阴谋?可是小伙子一脸忠厚的样子,也不像要找他麻烦的人啊。他摆了摆手,没有接钱,说小伙子,你既然有钱,为什么不直接交到医院给你父亲做手术呢?小伙子叹口气,说叔叔,我今年考上了大学,可是家里穷,父亲为了让我上大学,走东家串西家借了两万块钱。趁着眼下没开学,我和父亲来城里打工……我们刚进城,父亲就出了车祸。父亲不愿做这个手术,是想让我上大学啊。说到这里,小伙子就唏嘘有声地哭起来。原来如此!家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感慨之余,他说小伙子,你先把钱收起来,你父亲的事情我来解决。小伙子眨巴着眼睛,不明白家杰的话。家杰诡秘地说,小伙子,你别担心,我现在就是那个肇事逃逸的司机。下午,小伙子在给父亲喂饭时,主治医生过来告诉他们,说肇事逃逸的司机来到了医院,交了三万块钱,还说如果钱不够,他随后再交。小伙子愣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想,等父亲痊愈出院后,再把钱还给好心的叔叔。他跟人家非亲故,素不相识,人家及时把父亲送到医院就感激不尽了,不能再白白接受人家的钱。小伙子的父亲也很高兴,当即同意做手术。事情也巧,恰巧交警来医院调查这起肇事逃逸事件,遇到了正在办理转账手续的家杰,大家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有好事的记者就在当地媒体上报道了家杰这种仗义疏财的行为。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一个中年男人主动去交警部门投案自首了——他就是那位肇事逃逸的司机,他是看了相关报道后才幡然悔悟的。

传奇

放学的铃声一响,似乎转眼之间,同学们都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被爸爸妈妈接走了,唯有丫蛋形单影只,孤零零走出了幼儿园大门。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使得丫蛋永远见不到爸爸了,妈妈的一条腿也残废了。为了养家糊口,妈妈一天到晚就在街口卖烤红薯。妈妈给学校老师求情,说丫蛋今年都五岁了,非常懂事。学校这才破例,每次放学后,丫蛋不需要家长接,可以独自一个人回家。学校与家相隔不远,不到两里地。如果丫蛋在路上不玩耍,也就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风呼啸着,刀子一样刮着人的脸。丫蛋背着小书包,东张西望,磨磨蹭蹭不愿赶路。忽然,他看到前面不远处围着一堆人,还不时传来阵阵喝彩声,他这才一蹦一跳跑了过去。原来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汉子在表演魔术。丫蛋赶到的时候,他正在表演“空手取物”的魔术——他伸出空荡荡的双手,让大家看看,确认他手里没有什么东西。然后,他的两只手捂在一起,翻来覆去地转动。同时,他用嘴往手上吹了三口气。接下来,他的右手猛地往前一伸,像是要抓什么东西似的。待他打开攥着的右手,手心里有一只乒乓球!围观的人都拍手叫好,嚷嚷着让他再表演一个。丫蛋脱口说道,叔叔,您给我变出一个红围巾好不好?围观的人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后都跟着起哄,让中年汉子赶快变出一条围巾来。中年汉子面红耳赤,手忙脚乱。丫蛋以为中年汉子不给他变,忙说叔叔,我妈妈没有钱买围巾,脸冻得又青又红……我想让您给她变一条红围巾。中年汉子回过神来,说小朋友,叔叔可以给你变,但现在叔叔肚子饿了,饿了就变不出围巾,我明天给你变好吗?旁观的人都轰地声四下散去了,他们根本不相信中年汉子的话。丫蛋认真看了看中年汉子,重重地点了点头,满怀希望地回家了。第二天,天空飘起了雪花。下午一放学,丫蛋就飞快赶到了老地方。由于天气恶劣没有观众,中年汉子没有表演魔术,他的身上披了一层雪花,从远处看,简直就是个雪人。丫蛋两眼一亮,喊了声“叔叔”。中年汉子忙说小朋友,叔叔今天就给你变出一条围巾来。说罢,中年汉子舞乍两手,没有舞乍几下,果然就变出一条红色的围巾!丫蛋怔了一下,兴奋地“哇”地叫了声,抓起围巾转身往家里跑去。因为路滑,中年汉子的轮椅走得很慢。他没有走出多远,丫蛋就气喘吁吁追上来,从书包里掏出红围巾要还给中年汉子,噘着嘴说,妈妈说了,不能要叔叔的东西。中年汉子想了想,说叔叔的东西是变出来的,是专门给你变的,你不要谁要啊?叔叔能变出来的东西太多了,家里都没地方放。丫蛋想不出反驳的话来,才又把围巾装进书包,高高兴兴地走了。第三天,天放晴了。这天是个星期天,中年汉子正在那个地方表演魔术,丫蛋呼哧呼哧跑来了。丫蛋眼睛一眨巴,说叔叔,你给我变出两个烤红薯好吗?这孩子怎么捣乱来了?中年汉子为难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场面。围观的人都想看热闹,催促中年汉子变烤红薯。其中有个小伙子冷嘲热讽道,说你不是会变吗?赶快变啊?你要能变出烤红薯来,我给你一百块钱!这个、这个……中年汉子张嘴结舌,真急了。谁说叔叔变不出来?叔叔变的烤红薯在我的兜里呢。丫蛋说罢,把两只烤红薯从兜里掏出来,趁着中年汉子愣怔的时候,放到他手里“咯咯”笑着转身跑了。嗬嗬,这个孩子!拿着热乎乎的烤红薯,中年汉子的眼睛湿润了。此后,丫蛋和中年汉子就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中年汉子经常给丫蛋变出书包、变形金刚、作业本等学习用具和玩具来。丫蛋呢,也常给中年汉子带一些好吃的,如葱花油馍、豆腐包子、三鲜饺子,更多的则是烤红薯。大约一年后,有一天,丫蛋忽然对中年汉子说,叔叔,你给我变出一个爸爸来好吗?别人都有爸爸,就我没爸爸。丫蛋说罢,显得很无奈,很无助。中年汉子拉过丫蛋的手,苦笑着说丫蛋,这个叔叔真做不到。叔叔撒谎,妈妈说叔叔能给我变出一个爸爸来。丫蛋天真地说道。你妈妈?中年汉子心里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不是,妈妈来了。丫蛋叫道。中年汉子抬眼一看,看到一个拄着单拐的女人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女人的脖子上围着一条鲜艳的红围巾。中年汉子迟疑了一下,转动轮椅迎上前去……后来,丫蛋就改口叫中年汉子“爸爸”了。

寻找恩人

赵子龙在当地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启事,说的是二十几年前,他在城里打工,那一天他身无分文,饿得肚子咕咕乱叫,忍不住走进街头一家餐馆要了一碗烩面。等他狼吞虎咽吃完烩面,他才告诉老板,他身上没有一分钱,请老板记着账,等他有钱了再还。老板并没为难他,答应了他。他在启示里还说,后来他去外地求学了,这件事他一直没忘。现在他有能力偿还那笔欠款了,由于城市扩建、道路改造,已经很难找到那家餐馆了。那条路他不记得,那家饭馆他也不记得了,希望当年的饭馆老板看到后给他联系,他要连本带息偿还恩人2000元钱,以了却他多年来的心愿。启示刊登后,来找赵子龙的人还真不少。一位大嫂说,是她帮助了赵子龙,烩面馆是当年她跟丈夫开的。大嫂对赵子龙说:“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个雪天,雪下得那个真叫大呀,啧啧,我都没法形容。你依靠在门口,那个可怜样儿,像是个要饭花子。我忙把你叫了进来,问你吃什么,你说只要一碗烩面。后来,你吃完烩面后,说身上没带钱,下次给我们带来。事后,我丈夫还说遇到了骗子。我说,这个孩子不像是骗子,他肯定是遇到了难处。人这一辈子难保不遇到难处,能帮人一把就帮人一把……”没等大嫂说完,赵子龙就说:“大嫂,您说得不错。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给,这是2000元钱。谢谢您啊。”在他的坚持下,大嫂接过钱走了。一位大哥说,是他帮助了赵子龙,小吃店是他父亲开的。大哥对赵子龙说:“我高考结束后没事干,就去父亲的店里帮助他老人家干活。那天很热,跟天上下了火似的。你上身穿个褂子,下身穿个大裤头,浑身汗津津的。我父亲把你让到电扇下边,问你吃什么饭。你说烩面……烩面做成后,是我给你端去的,你还要了醋和辣椒。你吃了烩面后说身上没钱。父亲笑着对你说,孩子,没事的,不就是一碗烩面吗?想吃请来了,这里就是你的家。当时,我父亲是不是这样说的?”赵子龙忙点头附和,说:“对,对,当时伯父就是这样对我说的。”随后,赵子龙就给了这位大哥2000元钱。就这样,前前后后来了十几个人,他们都说是赵子龙当年的恩人,都说得有鼻子有眼,跟昨天发生的一样。赵子龙竟都相信了,而且无一例外地都给了他们2000元钱。我是赵子龙的朋友。我得知这件事后,我大吃一惊,说:“老赵你傻啊,到底哪个是你当年的恩人?你应该能分辨出来的。”赵子龙说:“说实话,我也记不得了,说不定其中一位就是,说不定一个都不是;他们或许没帮过我,但帮助过别人;他们或许没做过善事,是为2000元钱来的。”我说:“那你怎么还给他们钱,再有钱也不能这样啊?你不就是一家房地产的老板,腰包里有几个钱嘛,骑西瓜过河,充什么大蛋?!”赵子龙淡淡一笑,说:“假如他们帮助过我或是其他人,不能让他们失望,他们应该得到回报;如果他们之前没有做过善事,他们拿了我的钱,心态就会有所改变,说不定以后就会做善事了。我公开这么承诺,就是要世人相信,好人必有好报。”想一想,赵子龙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很哥儿们地拍了他一拳:“老赵,就冲你这次干的傻事,我请你喝两杯……当然,我请客,你埋单。”“中。”赵子龙傻乎乎地笑了。

我没有病

他推开虚掩的门,走到老板桌前,坐在皮转椅上晃动了两下,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很满足地“呀”了一声,感觉好极了。桌子上的电话忽然响起来,把他吓了一跳。他没有去接。电话固执地响着。他这才拿起听筒,只听有人说道:“局长,下午开会学习不?”他皱了一下眉头,不耐烦地说:“不开会!整天开会学习,有什么好学的?纯粹是浪费时间。”说罢挂了电话。他最烦开会,你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下面有几个人在听?他记得有一次开会,他在台上讲,发现下面有人在打盹,有人在织毛衣,有人在玩手机……只有办公室的小刘在认真地记着笔记。他很高兴。散会后他拿起小刘的笔记本一看,气急败坏,因为小刘在笔记本上画了一头驴……这时,“梆梆梆”有人敲门。他应答了一声,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进来了。他说:“大爷?你有什么事?”老人愣怔了一下,忙点头哈腰地说:“局长,我来报销医疗费,跑了好多趟了,财务上不给报销……我来一趟不容易,你看能不能给报了?都好几年了。”说罢掏出了一沓子单据。有这事?岂有此理!他说:“大爷,总共多少钱?”老人颤抖着手把单据递给他:“局长,不多,只有四百多块钱。”他拿起桌子上的笔“刷刷”签了几个字:“同意报销!”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有时喝一瓶酒也不只是四百块,早该给人家报了。老人千恩万谢地走了。老人前脚走,就又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中年人看了他一眼,疑惑地说:“你是新来的局长?”他点点头:“是啊,你有什么事?”中年人说:“我听说咱局里要改造办公楼?”他四下看了看,站起来摸摸光洁的墙壁,跺跺典雅的地板,说:“这个办公楼跟宫殿似的,还需要改造?”真是的,到处金壁辉煌,新崭崭的,还折腾个啥?不就是趁机想捞俩钱吗?难怪老百姓说扒扒垒垒,弄俩美美;修修扒扒,弄俩花花。中年人讪笑了一下,掏出一个鼓囊囊的红包递过去,说:“局长,这是一点小意思。等我把工程承包到手,给您百分之三十的利润提成。”他没有接红包,气呼呼地说:“闭嘴!我要吃有吃,要穿有穿,要你的钱有何用?你真有钱去捐给四川灾区的孩子。”中年人手足无措,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作秀。他用手指着门,厉声说道:“你给我走,别说没工程,就是有工程也不给你这号人做……”他知道,工程一旦给这种人做,绝对是豆腐渣工程。中年人悻悻而去。这时候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拿起听筒,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哥哥,你答应给妹子装修房子,怎么还不行动啊?”他不动声色地说:“你是谁?”“我是‘睡美人’舞厅的红红啊?你把妹子给忘了?上次我过生日,你还送我一条金项链,你忘了?”他冷冷一笑,然后悄悄说道:“我老婆在这儿呢,惹恼了她,有你的好日子过……”他刚挂断电话,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大哥,今晚我请客,在老地方,‘醉仙楼’酒店……”他打断对方的话,说:“我不去,说不去就不去,因为什么?因为我知道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说罢他就挂断了电话。对方肯定有求于他,要不然不会叫他的。可是,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恨恨地看了电话机一眼,伸手把线给拔了,顿时,电话成了哑巴。这时候,突然闯进来几个医护工作人员,上前把他给制服了。其中一个医生说:“想不到你跑到了这里,走,跟我们回精神病医院去。”他挣扎着:“我没有病,我没有病……”这时候,办公室套间的门开了,一个睡眼惺忪、大腹便便的家伙踉跄着走了出来,酒气熏天,口齿不清地说:“干、干吗?跑到我的办公室来闹什么?真、真是有病!”

刁民

胡镇长刚一上任,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烧一把火,做出点政绩让大家瞧瞧,证明他姓胡的不是吃素的。地球人,不,中国人都知道,基层官员要在短时间内做出点政绩,最有效的途径就是搞“形象工程”。可是,靠山屯镇,路也修了,楼也建了,没啥折腾了。胡镇长在镇上溜达了两个来回,没想出办法,就溜达到了乡下。嗨,你别说,还真溜达出了个点子来。桃花村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大部分村民住的还是老一辈人建造的窑洞、草房,但民风淳朴,山青水秀,风景秀丽。胡镇长就想让村里人整体搬迁出去,把桃花村打造成一个旅游景点。胡镇长拍板定案后,很快就依据方案付诸行动。胡镇长没想到,桃花村的老少爷们积极响应了他的号召,大多数人家都同意搬迁出去。你想,政府把新房建到交通便利的镇上,吃水也方便,用电也方便,还多多少少给一点补偿,他们何乐而不为?但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村里有一个姓马的老汉,他也不是不愿搬迁,而是风言风语地发了两句牢骚,什么“咱人老几辈都在这地方住,凭啥说搬就搬?咱要不搬走,镇里还得给咱优惠条件”之类的话。当胡镇长听说后,忙对拆迁办的主任小刘说,绕过马老汉的房子,先动员其他村民搬迁。就这样,当整个村子满目疮痍的时候,只剩下了马老汉家的两间草房,孤零零的,很是招人眼目。小刘说,胡镇长,下一步怎么办?胡镇长狡黠一笑,说在当地媒体上造舆论,说靠山屯镇“桃花村风景区”重点工程暂停,原因是遇到桃花村最牛钉子户。小刘不解地说,胡镇长,他马老汉能牛到哪里去?强行把他的房子扒了,他能把谁的蛋给咬了?胡镇长摇摇头,没有说话,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小刘不知道胡镇长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听从胡镇长的安排,拆迁工作停了下来。每有上级领导来靠山屯调研,当谈起靠山屯镇重点工程“桃花村风景区”暂停的原因时,胡镇长就感慨基层的工作难做,说是遇到桃花村最牛钉子户,为了搞好干群关系,不便强行拆迁。上级领导就一边同情,一边对胡镇长称赞不已,说现在像胡镇长的基层领导不多了。这下大家都知道了“最牛钉子户”马老汉,是他影响了靠山屯的发展,一时间他成了“众矢之的”,说他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他是刁民,有人说他是“绊脚石”,等等。马老汉也想不到自己一不留神成了“刁民”。他急了,他真急了,忙找到拆迁办的主任小刘,说他同意搬迁,啥屁话也不说啦;说再这样下去,他的人就丢尽了,只怕儿子找个媳妇都难。小刘乐得合不拢嘴巴,忙把情况反馈给胡镇长。胡镇长淡淡一笑,说别理他,再等等。半年后,胡镇长对小刘面授机宜,说拔“钉子户”的时间到了,马老汉若有不从,可以采取强制措施。小刘忍不住说道,胡镇长,我愚昧无知,您能不能把其中的道道儿给我说说?胡镇长嘿嘿一笑,说现在资金到手了,工程可以继续运作了……半年前若是扒了马老汉的房子,还是没钱进行啊。若是那样,老百姓会怎么看?上级领导会怎么看?再说,咱今天才拔了“钉子户”,也说明咱的工作有多难做。小刘恍然大悟,翘起大拇指对胡镇长说,高,实在是高!当胡镇长和小刘带着人员和机械浩浩荡荡地开到桃花村后,才知道马老汉不知道什么时间就已经搬走了。胡镇长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会是这样?

爷爷的抗战

早年,当地流行这样一首顺口溜:“侯家有绝招,染衣蓝如宝,穿到花花烂,颜色依然好。”说的就是爷爷。爷爷不但会染布,还会印花,即在染出的布上做出图案,俗称“夹花”,蓝底白花,式样十分别致。除了黑白图案,爷爷还能鼓捣出彩色图案,据说其华丽程度能赶上皇帝上朝时穿的龙袍。1943年深秋的一天,一支八路军的队伍穿上爷爷染的衣服刚走,日本人就来了,领队的是山本一郎。山本一郎把村里人集合在一起,架起了机枪,要大伙说出八路军的下落,否则一个不留通通杀掉。爷爷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他没说出八路军的下落,反说要给日本人染布,染出一套八路军的服装。上个月,曾有五个八路军穿上日本人的衣服混进了一个驻守十多个日本人的据点,等到日本人明白过来,已经被缴了械做了俘虏……太耻辱了!太丢皇军的人了!依照中国人的说法,报仇雪恨的最佳方案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山本一郎明白了爷爷的意思,得意地哈哈大笑。爷爷有条不紊地忙活开了。他把染缸全部清理出来,先把主要成分槐米以及靛蓝、茜草、红花、姜黄、栀子等五颜六色的东西按一定的比例一一倒入各个染缸里,然后把日军的衣服送进缸里。染一次约十分钟,拉上后绞干,抚平,又染……当时已是深秋,天气冷飕飕的。一会儿工夫,爷爷就甩掉衣服光着膀子干起来。看出爷爷身上亮晶晶的,像刚从水里出来一样,脊梁沟的汗水像小溪似的往下淌。监视的两个日本人伸出大拇指:“你的,良民,大大的!”得到日本人的称赞,爷爷的脸就蹙成核桃状,一脸的惬意,干得更加卖力了。经过浸色、晾晒等工序后,日本人的衣服已经变成了土黄色,跟八路军穿的不差分毫。山本一郎兴奋得像一条发情的公狗,让属下统统换上了这些土黄色的衣服。之后,就雄纠纠气昂昂上路了,很像那么回事儿,如果不叽里咕噜地说话,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日本人走后,乡亲们都不搭理爷爷,私下里称爷爷“汉奸”。时隔不久的一天晚上,染坊着火了。因有一批活儿要做,爷爷当晚住在了染坊。等奶奶得知消息赶到染坊时,只见火焰熊熊,窜了几丈高,火光把半个天都照亮了。火太大了,根本到不了跟前,只能眼睁睁看着染坊被一点一点烧成了灰烬。爷爷被烧成了一具焦黑的干尸,像是枯干朽掉的树干。本家的五爷也在场。他叹口气,说:“这事可能是八路干的……他、他也是自作自受,不值得为他难过。”解放后的一个春天,当地民政部门陪同当年曾在村里驻扎过的部队政委来到村里,他们来找爷爷证实一件事。听说爷爷死于非命,政委灰着脸,黯然半天,讲出缘由:深秋的一天,天空很亮很蓝,阳光像金粉一样耀人眼目。八路军正在山上埋锅造饭。忽然哨兵报告远方走来了山本一郎的队伍。当时没有认出来是小鬼子,以为是自己的队伍,因为小鬼子们穿的也是八路军衣服!他们正要上前打招呼,不想却看到了奇观——在太阳的直射下,小鬼子们穿的衣服由土黄色变成了白色,而且,每件衣服的前胸后背上都出现了一个膏药旗!正当八路军惊奇之时,小鬼子们也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颜色发生了变化,他们哇哇叫着乱了阵脚。八路军反应迅疾,纷纷开枪射击,不到五分钟就歼灭了这股日军……事后,八路军猜测是爷爷干的事,因为之前把八路军的衣服染成日本人的服装也是爷爷的杰作,由于当时战事繁忙,没有回来给爷爷请功。奶奶听得很平静,她的脸木木地呆了好久,眼里的泪才虫似的爬了出来,一串一串往下坠,豆粒似的滚了一地。她哭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才喃喃说道:“老头子,你、你死得屈啊……”接着唏嘘有声地哭起来,哭声悲切,像是老牛的哞叫。听着政委的一番话,村里的老少爷们不住地感慨着,有悲凉,有戚然,也有赞叹。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五爷。他的样子怔怔的,像着了魔一般。他不住地喃喃自语,你咋就不说一声呢?你咋就不说一声呢?等到村里人再见到五爷时,他已经吊死在了爷爷坟前的一棵柳树上。三个月后,奶奶无疾而终。她咽气时,表情很安详,上身穿着一件华丽的衣服,像古时皇后娘娘穿的袍子,五颜六色,花红柳绿。虽然是老粗布,图案也是手工印染出来的,依然鲜艳,好看,扎人的眼。

守灯

凌晨两点,守灯正睡得迷迷糊糊,被妈叫醒了。海那边,万家灯火,海这边,黑魆魆一片。守灯随妈进灯塔里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便开始保养机器。眼下是夏天,白天这里五十多度,只有把活儿撵到晚上。一台台设备锃亮光洁,一尘不染,无疑,这是妈天天擦拭的结果。守灯五岁之前没离开过这个岛,对这个篮球场一样大的岛再熟悉不过了,没有土,没有草,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想种点蔬菜都难,日头太毒,从外面运来的土过不了几天就被烤得焦干。台风一来,这些土很快就会被刮散,被海水冲走。上学后,守灯每到假期返岛的时候,不忘背上一大包泥土,好让妈踩一踩,接点地气……给养船半月来一次,送些蔬菜和淡水。周围除了鸟叫、风吼和浪涛,寂静得没有一丝生气。先后喂过五只狗,因为寂寞和孤独,结局都惊人的一样,狂叫着跳进了大海……清理完灯笼,妈又用牛皮软布擦拭灯器。守灯说:“妈,我来吧。”妈不让,说:“擦这个是要紧的活儿,也是很细的活儿,用力要适当,要有耐心,稍不小心就可能造成损伤。”看着妈认真的样子,守灯心疼地说:“妈,您这辈子就没想过走出这荒岛?”妈叹道:“说不想是瞎话,但是,灯塔离不了人,若是夜里灯灭了,就会出大事。”守灯知道,这个小岛周围有多处险滩、暗礁,夜间过往船舶,都需灯塔指引,方能安全通航。天际泛白,渐亮渐红,大海也由黑暗变得光亮起来。接着是一道红霞,慢慢地扩展,辉映在无边的海面上。片刻,一个金红色的圆边露出来,一点一点地扩张、上升。后来,它似乎憋不住,一下子蹦了出来。刹那间,这个金红的圆球发出夺目耀眼的亮光,海上射出万道金光……尽管守灯在这里多次看过日出,此时还是禁不住由衷地赞道:“太美了!在这里看日出一点不亚于‘浦门晓日’。”“浦门晓日”是岱山的一个景点,是观赏海上日出的好地方。“守灯,你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妈岔开了话题。守灯明白,妈的潜台词是:你毕业后有何打算?妈还不到五十岁,头发已经花白相间了,脸色黑红黑红的,额头上的皱纹一道道,像是刻出来的。守灯鼻子一酸,说:“妈,我想把您带到城里去,让您安享晚年。”妈固执地说:“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你爸。”守灯的爷爷民国时期就在这里看护灯塔了,后来父亲接了爷爷的班。十多年前父亲被台风卷走后,妈就接管了守护灯塔的任务。妈说,虽说没有找到父亲的尸骨,但是父亲的魂在岛上,在灯塔里。“为啥给你取名‘守灯’?守灯守灯,就是要确保灯不出问题,让来往的船只安全地经过。”妈大声说道,似乎生气了。妈终于把话挑明了。妈曾不止一次地说过,他的命是渔民给的,生他的时候难产,当时台风突降,大雨倾盆,是渔民叫来了医生,母子才平安。“你不回来,妈就一个人守!”妈的声音哽咽了。随着守灯的成长,小岛也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灯塔变了,塔身由矮小到高大,灯塔能源从乙炔到干电池再到太阳能。装上新设备后,妈看不懂设备上的英文标识和操作说明,原理也搞不明白。只有小学文化的她就自学英语和航标专业教材,每天写工作日记,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如今,她已摸索出了一套初步诊断和治疗小毛病的方法。守灯决定给妈摊牌,不能让妈胡乱猜疑了。他揽过妈瘦小的肩膀,说:“妈,我在学校跟导师进行了智能化航标系统设计的课题研究,实现遥测遥控功能不再是梦想。不远的将来,岱山的近二百座灯塔,不,全国的五千余座灯塔,采用自动化系统,就不用人看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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