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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2 21: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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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方敏

出版社: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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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绝唱

大绝唱试读:

第一章 如歌的行板

大约在几千年前,不知是山的灵动,还是神的点化,终年积雪的天山上,涌出一股冰清玉洁的泉水。淙淙的泉水从万仞山峰上奔泻下来,带着鲜活的生趣,带着不懈的热情,一路上,溶解着皑皑白雪,裹挟着莹莹冰凌,长途跋涉,一往无前,终于在到达山脚的时候,变成了一道湍急的清澈小溪。匆匆的小溪在山脚下打了个滚,便拓出一泓深潭来,然后又继续朝前流淌,凭了艰苦卓绝的努力,凭了前赴后断的进取,一路上,冲刷着千年的黄土,撞击着万年的石壁,左冲右突,锲而不舍,终于在经过了九道弯曲之后,变成了一条浩浩淼淼的大河。

年复一年,弯弯曲曲的九曲河时而宽、时而窄、时而缓、时而急,滋润着两岸大大小小的河滩地。于是有了茸茸的小草、茂密的灌木、参天的大树。年复一年,郁郁葱葱的原始林一片高、一片矮、一片密、一片疏,涵养着大大小小的生灵。于是,有了水中的游鱼、空中的飞禽、林中的走兽。大约几百年前,也许是风的召唤,也许是雨的指引,河狸香团子的祖先,不远千里万里来到了九曲河畔,在这里安营扎寨,在这里休养生息。年复一年,它们在九曲河清浅平缓的河段筑起了一道又一道的拦河坝,把川流不息的河流,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绿波荡漾的湖泊。于是,它们在岸边开掘的地洞,因为有了水的屏障而变得安乐温馨。年复一年,它们在九曲河疏疏密密的树林里撷取着自己的食物:不论是鲜嫩的树枝,还是厚实的树皮,都会被它们锋利的牙齿切割成段,咀嚼得津津有味。有趣的是,不论是杨树还是柳枝,被它们啃食之后,非但不会死亡,反而会在根部一变十、十变百地萌发出一蓬蓬的新枝。于是,取之不尽的食物又给它们的生活带来了无忧无虑的轻松闲适。年复一年,一代又一代的河狸在这里繁衍生息,在这里玩耍嬉戏。于是,长达几十公里的九曲河沿岸,就成了几十个家族,几百只河狸的天堂和乐园。这是一个春天的下午,正在地洞中睡觉的雌狸香团子忽然被一阵奇怪的响声惊醒。它睁圆了亮晶晶的小眼睛,竖起了圆溜溜的短耳朵,警觉地倾听着。断断续续地声音似乎是从岸上传来的。有咚咚的敲击声,还有叽里哇啦的叫喊声。这是九曲河畔从来没有过的剧烈响声,也是雌狸香团子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叫喊声。雌狸香团子推醒了正在身边酣睡的雄狸大拇指,眼神里布满了惊恐。雄狸大拇指也睁圆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听了一阵之后,却又闭上了眼睛,坠入了梦乡。也许是那阵阵的响声离着它们的地洞还有相当的距离?也许是雄狸比雌狸更沉得住气?雌狸香团子仍然警觉地倾听着。那声音既不似山洪暴发的惊天动地,也不似狂风暴雨的铺天盖地,更不似野兽被杀戮里的惨叫悲鸣。那是一些特殊的声音,继继续续,不大不小,却始终不停。雌狸香团子终于决定出去看个究竟。它朝沉睡中的雄狸大拇指叫了两声,算是打个招呼。接着,便离开宽敞的卧室,顺着狭长的洞道,来到了被河水遮蔽着的洞口。洞口离河面还有一米左右的高度,雌狸香团子沿着河岸潜游出好长一段距离,这才小心翼翼地在水面露出了一个头顶和两只眼睛。那奇怪的声音突然变大了,雌狸香团子立刻将头部沉进水里,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似乎没有什么威胁,这才重新抬起了头。那声音来自河的对岸。

河对岸的树林里有几个九曲河畔从来没有过的动物,长长的两条腿,灵活的两条臂,圆圆的一个头,而且直立着行走。这些奇怪的动物正在全神贯注地砍伐树木建造房屋,似乎并不在乎周围发生的事情,自然就更不会发现平静的水面上,那双怯怯地转动着的眼睛。渐渐地,雌狸香团子的胆子大了起来,它把整个脊背都浮上水面,照自己的习惯呆得更舒适一些,因此也能看得更真切些。对岸那些两条腿的动物仍然在互相叫喊着,互相帮助着,架着粗大的房梁。慢慢地,雌狸香团子朝着九曲河的中央游去。或许是想看清楚那些两条腿的动物长得什么模样,或许是想看看那个比小岛还要大的房屋是个什么形状。对岸,那个个子最高腿最长的动物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只硕大的木桶。雌狸香团子立即潜入水底,一边朝着自己的洞口游去,一边警觉地倾听。但是,在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过之后,河水又复归平静,一切的响声和叫声又都拢在了河南岸的房屋四周。当雌狸香团子正准备钻进地洞,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睡大觉的时候,从河的对岸又传来了一阵尖尖的脆脆的甜甜的歌声。那歌声在树林里萦绕着,在水面上回旋着,比鸟儿的欢唱更动听,比鱼儿的畅游更舒心。雌狸香团子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美妙的声音。为了听得更真切,它再次指头探出水面,浮在水面上,瞪着小眼睛,竖着圆耳朵,专心地听。很久很久,当歌声终于消失的时候,雌狸香团子的睡意也完全消失了。它索性爬上岸,躲进一丛白柳的树荫里。雌狸香团子用粗壮的后腿将身子支撑起来,腾出两只短小的前腿,眉毛胡子一把抓地抹掉脸上和脖子上的水滴,顺便又抓了几下肚皮。然后,浑身一阵抖动,甩出一圈飞溅的水珠。立刻,它全身的针毛就都立了起来,变得干爽舒适。这是一只三岁的雌狸,肥肥的身子已经有了身孕。

黄棕色的针毛又光滑又明亮,像是一袭名贵蓑衣。只有尾巴是一个又扁又平的椭圆形,光秃秃的,不长毛却覆盖着闪光的鳞片。雌狸香团子慢慢地在白柳丛中移动着,长长的扁扁的尾巴拖在身后,微微地翘起,像是在平衡着蹒跚的脚步。雌狸香团子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随着一阵阵的春风,慢慢地向着白柳丛,向着河面飘散而去。这是雌狸香团子的骄傲。因为尽管所有的河狸都有香气,但它们却被牢牢地浓缩在香腺里变成了臭气。而只有它香团子,只要身子沾了水,那香气就会一点一点地释放出来,吸引着无数崇拜和追求它的雄狸。不过,这骄傲也常常会成为它的烦恼。因为就在它的香气吸引雄性同类的同时,也会招来河狸的天敌。假如说别的河狸还能屏住呼吸躲在树丛中不动的话,它却只有跳进水中才能消除香气的四溢。所以,雌狸香团子就显得特别灵敏机警。哪怕一点点风吹草动,它都会“扑通”一声跳进河里,迅速游回自己的地洞。但是现在,雌狸香团子似乎被河对岸那阵美妙的歌声迷住了。一会儿痴痴地望着河对岸,似乎在等待那歌声再次响起;一会儿又在树荫下移动着脚步,似乎耐不住白日的光线。远远的,河面上又有了轻微的水声,一团黄棕色的物体迅速地从上游移过来,在它的身后,水波静静地张开一个“八”字形。雌狸香团子紧张地盯着那团由远至近的物体,当它终于变成一个活物,并湿淋淋地爬上岸时,雌狸香团子就忍不住欢快地叫了起来。那是雌狸香团子的母亲,六岁的雌狸大粗腿。虽然没有四溢的香气,却有一双肥壮健美的后腿。所以,它走起路来就不像别的河狸那样步态蹒跚。当年,要不是雄狸黄胡子用一蓬茂密美丽的胡须迷乱了它的心志,它就会嫁给一个步态比它更健壮的雄狸。雌狸大粗腿和雄狸黄胡子的家住在上游一处宽阔的河面,和它们住在一起的还有刚满一岁的雌狸呲牙和雄狸扇风耳。不过,雌狸大粗腿的家可不像雌狸香团子那样安在岸边的地洞中。雌狸大粗腿的健壮和雄狸黄胡子的爱美以及河面的宽阔,决定了它们在大河的中间垒起一座树枝的小岛,又在小岛的心脏开掘出自己的地洞。那是一个十分安宁温馨的家。四面环水,微波荡漾,少了许多天敌的干扰;洞系发达,自成一体,又多了几分亲情的来往。在肃杀的冬天,当厚厚的冰层封冻了河面,树林也变得死寂时,树枝小岛的顶端会升起一缕缕的蒸汽,显示出小岛的深处正有着一个生趣盎然的的家庭。在万物复苏的春天,当两岁的雌狸香团子和雄狸秃尾巴必须离开小岛去自立门户时,又是雌狸呲牙和雄狸扇风耳出生的欢叫为它们送行。如今,当雌狸香团子即将当上母亲时,又见到了自己的母亲雌狸大粗腿,它能不欢呼、能不高兴?显然,雌狸大粗腿也是被河对岸的响声和歌声吸引过来的。它和雌狸香团子经过短暂的寒暄之后,立刻也把圆溜溜的眼睛对准了河对岸的房屋。那是一个和它们的树枝小岛完全不同的房屋,那是几个和九曲河畔的土著完全不同的动物。它们会砍树,不是用牙啃,而是用板斧。它们会爬树,比猴子还灵活,比老虎更勇猛。它们又跑又跳又喊又叫,似乎根本不懂得惧怕,似乎天底下就没有能够伤害它们的动物。它们究竟是什么样的动物?雌狸香团子不知道,雌狸大粗腿也不知道。当它们瞪着圆圆的小眼睛终于看得又累又饿时,它们就各自咬下一根细嫩的白柳枝,放到嘴里,一边慢慢地啃着一边细细地看着。男人长腿正坐在房梁上钉椽子,两条长长的腿悠闲地晃动着,煞是自得。

女人胖子说要不是他长了这双长腿,也不至天带着全空长途跋涉走了这么远的路程。男人长腿却说,正是他的长腿肯在前面探路,才发现了美丽安宁得像天堂一样的九曲河。男人长腿一家是从一个叫沙田的村子里迁出来的。沙田村住着几十户人家,是女人胖子祖祖辈辈生长的地方,女人还真有些舍不得。但是,男人长腿说,沙河的水一年比一年少了,田里的收成一年比一年薄了,沙田的风沙也一年比一年大了。天下这样大,总会有比沙田更好生活的地方。男人长腿是个聪明能干的人,地里的活家里的事,他总是拿得起放得下,女人胖子很信服他。只是,那一年女孩尖嗓子只有五岁,男孩大眼睛才三岁。她想等孩子大些了再说。但是,男人长腿又说,等孩子大了,自己也就老了,想走也走不动了。再说,要是能找到一个地肥水美的地方,孩子们不是也会生活得更快乐?女人胖子从来不肯违拗男人长腿的意志。经过几天的准备之后,一家人便打点上路了。男人长腿挑了一副特制的柳条筐,一头装着行李和粮食,另一头坐着女孩尖嗓子和男孩大眼睛。女人胖子抱着一只半岁的小花狗,那是她的父母送来的。说是出门在外有只狗也多双看家护院的眼睛。那一年男人长腿二十七岁,女人胖子二十五岁。沙田村的老人们都摇头说,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闯闯去吧,吃吃苦头,磨掉了棱角也就回来了,也就安生了。男人长腿一家伴着烈日顶着风沙走过很多地方,有沙漠,在戈壁,也有小小的绿洲。他们在沙丘上的一棵古老粗壮的胡杨树下支过帐篷。男人长腿说,这棵大树能活我们就能活。男人长腿在大树旁凿了一眼井,清冽的井水给一家人带来了生活的欢乐。男人长腿又在大树的周围种下许多麦子,麦苗的青绿又给一家人带来了丰收的憧憬。但是,在一阵阵的烈日暴晒之后,清冽的井水已不足以浇灌发黄发枯的麦苗。在一阵阵的风沙吞食之后,男人再能干也无法救出被掩埋的生命。一家人失望了,打点起行装,告别了那棵独立苍穹的老胡杨,继续漂泊。他们在戈壁滩上一片茂盛的红柳树丛中,发现了一汪水池。倒映在池水中的蓝天白云和摇曳的树影,又给了一家人喜悦和信心。男人长腿又一次支起了帐篷,并且在帐篷顶上铺了一层红柳枝抵抗炎炎的酷热。女人胖子又一次支起了石头灶火,袅袅的炊烟给一家人带来了安定祥和。但是,要不了多久,一家人又陷入了失望之中。尽管有足够的池水浇灌,种进地里的麦子却连芽都没有出。泛着白花的盐碱地尽管长得出茂盛的红柳,却长不出麦苗。失望的一家人再次打点行装,继续漂泊。女人胖子丰腴的身体变得又干又瘦,没有了突出的臀,也没有了鼓起的胸。男人长腿的脸上露出了忧愁说,不找了,咱回吧。女人胖子却摇头说,只要你还不死心,我就甘心跟着你走。女孩尖嗓子白嫩的脸蛋变得像泥土一样焦黄,像砂粒一样粗糙,又尖又脆又甜的歌声也变得又干又涩又苦。男人长腿的眼里露出了内疚说,不找了,咱回吧。女孩尖嗓子却噘起嘴说,我不回,我想要个有青山绿水还有好多树林子的新家。

一阵风沙吹过来,男人长腿迷眼了,流泪了。男人长腿说,沙田村方圆几十里的平川他们都走遍了,看遍了,惟一没有去过的是沙田村背后的那座天山。可是,祖祖辈辈的沙田人都没有上过天山,世世代代的沙田人都传说天山上有吃人的恶魔,他们一家拖儿带女的,上得去吗?望着罩在云里雾里的天山,男人长腿又说,要不就由他一个人先去探探路。要是侥幸翻得过天山,找得到土肥水美的地方,他就回来接女人和孩子。要是不幸丢了性命,就让女人把孩子拉扯大,续上他家的香火。女人胖子拼命地摇头说,既然要上天山,就一家人一起上,连小花狗也得带着。就算碰上恶魔,也多个人多把力气。女孩尖嗓子也抓住男人长腿的衣襟不放说,要是嫌她太重挑不动,她可以下来自己走;要是嫌男孩大眼睛太重挑不动,她可以背着弟弟爬着走。又一阵风沙吹过来,男人长腿又迷眼了,又流泪了。男人长腿依然挑着那对硕大的柳条筐,一头是全部家当,另一头是女孩尖嗓子和男孩大眼睛。女人胖子依然抱着那只小花狗,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长腿后头。遇到山路崎岖的地方,男人长腿就会收了扁担,把抑条筐扛在肩头,一截一截地往前挪着走。遇到男人长腿歇脚的时候,女人胖子就下到路边的小溪旁,打来清凉的溪水,给男人长腿洗洗脸,润润喉咙。遇到男人长腿汗流浃背的时候,女孩尖嗓子就会唱起尖尖的脆脆的甜甜的歌。她还会挠挠抱在怀里的男孩大眼睛的脚板心,让他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刚刚爬过雪线,女孩尖嗓子的手就冻得又红又肿,像两个发面的血馒头,却还要把男孩大眼睛紧紧地搂在怀里头。男人长腿的眼里又一次露出了内疚。一边给女孩包扎,一边问她疼不疼。女孩尖嗓子摇摇头说,只要不碰上吃人的恶魔,就是手冻掉了也不疼。刚刚绕过第一座冰峰,女人胖子的脚就被雪崩砸伤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紧紧皱着眉头。男人长腿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了忧愁。一边给女人包扎,一边问她还走不走得动。女人胖子笑了说,放心吧,你站着我就不会躺下,你朝前走我就不会站着不动。男人长腿又迷眼了,又流泪了,不是因为风沙,是睫毛上凝聚的水雾。经过三天三夜的艰苦跋涉,男人长腿一家终于活着翻过了天山。当他们把浓浓的云雾甩在身后时,远远的,山脚下,竟奇迹般地出现了好大一片绿洲。弯弯曲曲的河流折射出明媚的天光,茂密的树林摇曳着绿色的波浪,似乎还有小鸟在飞,似乎还有野兽在吼。男人长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说,多诱人的海市蜃楼!女人胖子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说,可惜是海市蜃楼!只有女孩尖嗓子说那是真的,那就是我们的新家!说完就从柳条筐里跳出来,撒开双腿,在前面跑啊跑啊,一直把全家人带到了九曲河畔。九曲河的水又清凉又温柔,女孩尖嗓子把一双冻得又红又肿的手放进去泡了泡,立刻就不再疼痛。九曲河的水又清甜又爽口,女人胖子美美地喝了好几碗,那受了伤的脚顿时变得行走自如。男人长腿带着一家人来到九曲河的中游,岸边有一片宽阔的河谷,林中有许多古老粗壮的大树。面对着奔流不息的河水,面对着望不到头的森林,多少天来男人长腿第一次出了舒心的笑容。他伸出长长的双臂搂住一棵笔直通天的大树说,他要盖一间又高又大的木头房屋,安一个又舒适又温暖的新家。河对岸的丁当声一直不停,河对岸的歌声却不再响起。雌狸香团子和雌狸大粗腿啃了一阵树枝之后,又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决定还是先回家去睡上一觉。雌狸大粗腿的家是九曲河上最美丽的小岛,坐落在九曲河最宽阔最平缓的水面上。当年,那只是河中间一个小小的浅滩,不知怎么就被雌狸大粗腿和雄狸黄胡子看中,当成了建造房屋的地基。那一年,雌狸大粗腿和雄狸黄胡子刚刚成年,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那一年,雌狸大粗腿和雄狸黄胡子刚刚成亲,正好想建筑一个又宽敞又美丽的新家。就在那一年,九曲河水既没有因洪水而泛滥,也没有因干旱而断流。而在那平静舒缓的河中间,不知怎么冒出了这个不大不小不高不矮的土丘。那是一些十分辛劳的夜晚。每当西沉的太阳拖走最后一道日光,每当初升的太阳送来每一缕清辉,雄狸黄胡子和雌狸大粗腿就双双出动,来到离河中土丘最近的一片白柳树林。那是一片很大的原始树林,参差不齐,疏密相间。高的笔直通天,矮的蓬成一团,老的又粗又壮,小的细弱柔嫩。多少年来,它们就在这九曲河畔热热闹闹地生长着,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谁也说不清它们究竟繁衍了多少株多少代。多少年来,它们就在这天地之间自由自在地生长着,凭了风的梳理,雨的浇灌,光的照射,土的调养。生也好,死也罢,竖也好,横也罢,一切都听凭自然。如今,当两只河狸蹒跚着来到泛着银光的树林中时,似乎也完全是一种自然。不用商量,也不用等待,雄狸黄胡子面对一棵两米高的白柳,就亮出一对凿子般锋利的门齿。不用踮脚,也不用弯腰,雄狸黄胡子歪着头,对准白柳树和自己一般高的部位“咔嚓”一口,就啃下了一片白色的树皮。接着又是“咔嚓”一口,白柳树干便露出了坚硬的木质。接下来的一切,似乎是一场富有节奏的表演。随着“咔嚓”、“咔嚓”的伴奏声,雄狸黄胡子迈着均匀的步子,围着树干转起了圈子。而随着圈数的增加,不知不觉地,白柳树的脚下堆起了一圈细碎的木屑片。大约几分钟后,“咔嚓”的伴奏声停止了,雄狸黄胡子的脚步也停止了。只见它轻轻地用嘴一拱,那棵两米高的白柳倒在了九曲河的水边。一切都是那样轻松自如,训练有素。只是谁也不知道,这是雄狸黄胡子有生以来伐倒的第一棵树。而且在此之前,它甚至没有见过有谁用这样的方式伐树。一切都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就像那对凿子一样锋利的门齿,就像那条不伦不类的尾巴,就像那种笨拙蹒跚的步态,就像那身快捷机敏的水性。不用说,雌狸大粗腿也同样有着从娘胎里带来的天赋。就在雄狸黄胡子伐倒那棵白柳的同时,另一棵同样大小的白柳,也倒在了雌狸大粗腿的面前。夜静悄悄的,只有白色的树干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只有晶亮的星星在九曲河底眨着眼睛。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溅起几朵浪花,呼应着“咔嚓”、“咔嚓”的响声。偶尔又有鸟儿在树上挪动,发出几声梦呓,述说着夜的深沉。谁也不清楚,河狸们为什么要颠倒黑白,放着白天的大好时光睡觉,反而在沉沉的黑夜里忙于工作。难道是追求月光的温柔、夜晚的宁静?难道是躲避白日的嘈杂、天敌的威吓?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因为它们无法改变祖先遗传下来的那个生物钟。月亮当空的时候,九曲河岸边已经倒下了十几棵白柳。稍作休整,两只辛劳的河狸便开始了它们的第二道工序:切割树木。

同样是用那一对凿子般锋利的门牙,同样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响声,同样是那样轻松自如训练有素,它们先把白柳的枝桠一根根地切割下来,再把光溜溜的主干切割成段。同样还是要不了多久,那十几棵高矮不同七钩八叉的白柳树,就被它们切割成了一堆长短适中便于运送的木材。再次稍作休整,两只辛劳的河狸便开始了往返于河中土丘和岸边的搬运工作。看上去,又是一场快慢有致的独特表演。月光下,两个四肢着地尚且步履蹒跚的毛团,这时却要直立起来,腾出两只前腿抓住树枝,一步一摇两步一晃地朝着河边挪动。那笨拙,那迟缓,仿佛十天半月也甭想把这一堆木材搬完。但是,当它们终于挪到了水边,终于把树枝衔在口中的时候,那毛团,那树枝,就立即合二为一,成了一支离弦的箭,劈波斩浪,只一转眼的工夫,就到了河中央的土丘。那迅速,那灵敏,又仿佛得了神助一般。月亮偏西的时候,河边的那堆白柳树枝全部转移到了河中的土丘上,横的竖的长的短的粗的细的,穿插错落,在粼粼的波光中隆起一堆黑影,显示着雄狸黄胡子和雌狸大粗腿一夜辛劳的成果。日复一日,两只勤劳的河狸日出而息日落而作。当天空的弯月变成圆月,圆月又变成弯月的时候,九曲河最宽阔最平缓的水面上,就赫然出现了一个三米高十米长五米宽、完全用树枝垒起的小岛。当空中盘旋的飞鸟,停在河中的小岛上扇动着翅膀唱出一曲曲欢歌的时候,当岸上徘徊的走兽望着河中的小岛发出一阵阵叫声的时候,雄狸黄胡子和雌狸大粗腿也正在水中围着它们的小岛一圈又一圈地游着,表示出它们的欢乐。雄狸黄胡子美丽的胡子在辛勤的劳作中被树枝卡掉了许多,夹短了许多,变得有些参差不齐乱糟糟的。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要不了多久,它们又会像岸边被砍伐的白柳树一样,重新萌发,重新生长,重新变得整齐美丽。雌狸大粗腿健壮的后腿在辛勤的劳作中被树干撞伤了好几次,被树桩割破了好几处,显得有些疲惫有些迟钝。但是,这又有什么了不起?伤口很快就会长好,疼痛也很快就会消失。就像九曲河川流不息的水流一样,它们又会变得和原来一样结实有力。不过,还没等到雄狸黄胡子的胡子长得齐整,还没等到雌狸大粗腿的后腿消除疼痛,两只勤劳的河狸又开始了新的工程。同样是用一对凿子般锋利的门牙,同样响着“咔嚓”、“咔嚓”的伴奏,雄狸黄胡子在小岛的东边,由水下向上成三十度斜角朝小岛的心脏掘进。同样是日出而息日落而作,同样是兢兢业业,一刻不停,雌狸大粗腿在小岛的西边,由水下向上成三十度斜角朝小岛的心脏掘进。当柔和的月光从小岛的顶端泻进来时,它们努力地切割着,掘进着。渴了喝一口河里的水,饿了啃几口身边的树皮。门牙切割得累了,就用前爪捧了碎屑送出洞口。来往运送得累了,又再用门牙切割掘进。当强烈的日光裹住了整个小岛,当它们的生物钟发出睡眠的信号时,掘进暂时停止,切割却仍然继续。只是为了把暂时栖身的平台拓得宽敞一些,只是为了掘进路上的小憩舒适一些。甚至在昏昏沉沉的酣睡当中,它们也会不自觉地啃上几口,不知是因为梦中的饥饿,还是因为梦中的工作。不过,日后,这一个个记录着它们掘进速度的宽阔平台,就成了它们和后代玩耍停留或是进食美味的最佳场地。当天空的弯月变成圆月的时候,雄狸黄胡子和雌狸大粗腿终于在小岛的心脏处会合了。与此同时,一条贯穿小岛东西的地道也就诞生了。似乎是为了表示纪念,雄狸黄胡子和雌狸大粗腿一起努力,把那个会合的地方,开拓成宽阔和平台。随后,两只勤劳的河狸又匆匆分手,开始了它们新的工作。同样是废寝忘食地努力,雄狸黄胡子在小岛的北边,由水下向上成三十度斜角朝小岛的心脏掘进。同样是不遗余力地前进,雌狸大粗腿在小岛的南边,由水下向上成三十度斜角朝小岛的心脏切割。当天空的圆月变成弯月的时候,雄狸黄胡子和雌狸大粗腿又在小岛的心脏——那个它们曾经拓宽的平台上相遇了。而与此同时,一条通达四方的地道也就在小岛的内部诞生了。为了表示庆贺,两只河狸再次一起努力,把已经很宽阔的平台,拓得更加宽敞。因为从今以后,这里就是它们安居乐业、生儿育女的房间了。剩下的工作是内装修。

也许是为了抵挡冬天的寒冷,也许是为遮挡日光的照射,两只辛劳的河狸又从九曲河底挖来了稀软的胶泥,一点一点地涂抹在房间的缝隙中。要不了多久,一间四面透风的树枝小屋,就被装饰成了光滑结实的泥面小屋。只是在屋顶还保留了一块枝枝杈杈的原样。是为了换进新鲜的空气,是为了看见天上的星星,还是为了听见小岛外面的响声?现在,当雌狸大粗腿终于回到自己舒适的小泥屋里睡下时,迷迷糊糊地还能听到河岸上那些两条腿的动物的敲击声和叫喊声。不过,它们都在专心专意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既然美丽的树枝小岛和舒适的泥面小屋并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它为什么不能安安心心地做它的白日梦呢?能干的男人长腿终于盖好了他们的新家。房子只有一间,因为女孩尖嗓子和男孩大眼睛都还小,用不着分室而居。但是,房子却盖得很高很大,因为林子里有的是笔直通天的大树,只要把它们砍倒了,剃去枝杈,剥去树皮,一根根地垒起来,盖出的房子就比河中间雄狸黄胡子它们那座树枝小岛还要高大。男人长腿又给全家人打制了三张木床,一张双人床,两张单人床。男孩大眼睛的那一张还在四周加了木框,防止他半夜掉在地上。这一切都是男人长腿一个人完成的,虽说十分辛苦,可也十分高兴。女人胖子几次说要帮他干点什么,男人长腿都哈哈一笑说,算了吧,你把孩子看好,把饭菜做好比干什么都强。日子就像天山上冒出的清泉好样汩汩地流淌。男人长腿把林中的开阔地清理出来,种上了麦子。剩下的时间,他就掮上一支猎枪,去林子里面转悠。林子里大大小小的动物很多。有棕熊、野猪、狍子、马鹿、,还有啄木鸟、松鸡、林蛙、松鼠。不过,男人长腿从来不打啄木鸟,他说那是吃害虫的好鸟,要留着给林子治病。他也从来不惹棕熊,他说那家伙记仇通人性,要是惹翻了它,它会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对女人胖子和两个孩子进行报复。男人长腿常常带回来的是松鸡和林蛙,这些小东西繁殖得快,味道又鲜美。女人胖子爱吃,两个孩子也爱吃。不过,要是偶尔打到一只狍子或马鹿,全家人就能美美地吃上好几天。男人长腿也可以腾出时间去麦地里拔拔草,去九曲河边钓钓鱼。细心的女人胖子离开沙田村时,曾带了一包菜籽,如今她就把它们撒在屋后松软的土地上。经过千年落叶的滋养,这里的土地十分肥沃。青菜、白菜、萝卜都长得格外肥厚鲜嫩。灵巧的女人胖子就用它们做出一餐又一餐香甜可口的饭菜。当袅袅的炊烟带着柴禾的清香和饭菜的浓香,久久地在林间盘绕飘荡的时候,男人长腿就忘掉了一天的劳累,两个孩子也发出了阵阵的笑声。除此之外,女人胖子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穿脏的衣服要洗要刷,穿破的衣服要缝要补。要给一天天长大的小花狗喂食洗澡,还要给偌大的房屋擦抹清扫,还要去割来青草晒干了铺床,还要采来甘草晾干了留着将来去沙田村那边换些油盐酱醋和针线棉布。男人长腿劝女人胖子说不必这样忙碌,几把甘草也值不了多少钱,到时候,他带上几张兽皮或是打上一只马鹿,到山那边怎么也是个稀罕物,还怕换不来吃的穿的?可女人胖子说,辛苦惯了,闲着反倒难过,积少成多,早晚总是用得着。女孩尖嗓子虽然只有五岁,却已经像父亲一样能干,像母亲一样灵巧。她的工作是看护三岁的男孩大眼睛。有时候,她领着他在屋子周围的草地上捉蚂蚱逮晴蜓,有时候,她又和他一起席地而坐,用小草给他编织小猫小狗小花蓝。

要是渴了,她会采来一捧鲜红的野草莓;要是累了,她又会把他抱进吊在屋前那棵苦杨树上的木摇篮里睡觉。这时候,她就会一边晃着摇篮一边唱着歌曲;这时候,她就会望着川流不息的河水琢磨,这些河水一天到晚地流啊流的,到底要流到哪里去呢?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女孩尖嗓子忍不住提出了这个问题。女人胖子说,早年间就听老人说过百川归海,自然是流到大海里去了。男人长腿却摇头说,九曲河和大海之间隔着一望无际的戈壁滩,那河水流着流着还不就被戈壁给吸干了?戈壁滩女孩尖嗓子见过很多,在沙田村的周围就是望不到边的戈壁滩。可是,她没见过大海。假如说天下所有的河流都归了大海的话,那大海一定会比戈壁滩还要辽阔无边,比九曲河还要美丽清亮。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男人长腿没有去打猎,而是留在麦田里松土。女人胖子也没有去割草,而是留在菜地里拔草。起初,女孩尖嗓子和男孩大眼睛就坐在菜地边上的树荫里玩石子。后来,女孩尖嗓子离开了,说是要去林子里采草莓。男孩大眼睛乖乖地坐在那里,听着女人胖子给他讲故事。太阳快当顶的时候,女孩尖嗓子还没有回来。女人胖子拔了两个萝卜,洗了手,抱起男孩大眼睛,回到屋子里去准备午饭。在河边淘米洗菜的时候,女人胖子又朝着林子里喊了几声。平时,女孩尖嗓子带着男孩大眼睛去林子里玩时,喊上几声就会回来。但是,直到女人胖子做熟了午饭,男人长腿也从麦田里回来之后,女孩尖嗓子还是没有回来。直到这时,女人胖子才慌了神。会不会在林子里碰上棕熊和狼?会不会失足掉进九曲河里?会不会……说着说着,女人胖子流下了眼泪。男人长腿安慰女人胖子说,这附近的棕熊和狼早就吓跑了,采草莓也不会跑到河边去,说不定是在林子里迷了路,我去找找就回来。男人长腿饭也没吃,背上猎枪就出去了。女人胖子也没吃饭,先是招呼男孩大眼睛吃了,又安排他在小木床上睡下,这才一个人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太阳偏西的时候,男人长腿疲惫不堪地回来了,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说,附近的林子都找过了,不但没有女孩尖嗓子的人影,甚至没有她走过的痕迹。可是她不在林子里又会到哪里去呢?女人胖子端来一碗凉开水,男人长腿咕嘟嘟地灌了下去,又站了起来说,要到河对面的林子里去找。女人胖子让他吃了饭再走,他却摇头说,眼看着天就黑了,还是赶紧去找吧。女人胖子转身进了厨房,打算给他拿几个饭团子边吃边走。可是,女人胖子却在厨房里叫了起来,说是挂在房梁上的篮子空了,里面放着的两个饭团子不见了。男人长腿在厨房外面察看了一遍,没有发现野兽的脚印。他又在厨房里巡视了一番,终于发现门边的方凳上,有一对女孩尖嗓子的脚印。不用说,饭团子是女孩尖嗓子拿走的。不用说,女孩尖嗓子拿饭团子是打算走很远的路。但是,她会到哪里去呢?这一次,边男人长腿也皱起了眉头。这一次倒是女人胖子开了窍说,会不会去找大海了?这几天她不是一直在打听九曲河的尽头还有多远?男人长腿笑了。女人胖子说孩子丢了你还笑!男人长腿说,这孩子像我,丢不了!男人长腿背上猎枪,披着棉袄,装好火把,又出发了。临走时,女人胖子追出门外,把几个刚刚捏好的饭团子用干净的白布包了,装进男人长腿的左棉袄兜里。又把自家酿的野草每酒用一个小瓶装了,塞到男人长腿的右棉袄兜里。男人长腿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放心吧,五岁的小丫头能走多远?说不定天黑以前我们就回来了。男人长腿沿着河岸朝九曲河的下游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呼唤着女孩尖嗓子的名字。天刚擦黑他就点起了火把,以便使自己更加醒目。月亮当顶的时候,男人长腿点燃了第四支火把站在九曲河边犹豫起来。他不相信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能够在一天之内,走出这么远的路程。说不定,他在哪里错过了她。男人长腿决定折回头去重新再找一遍。他朝着寂静的夜空,朝着黑影幢幢的森林又最后叫了两声。就在这时,男人长腿忽然听到了女孩尖嗓子的回应。声音很近,好像就在他的身后。声音却发闷,好像被什么东西捂着。男人长腿的身后是一棵钻天的白杨,莫非女孩尖嗓子爬上了树顶?他抬起头来举起火把,光溜溜的树干足有一米的直径,而且高达两米之上才有枝桠。不可能!小丫头走得又累又饿,哪里会有这样的本领呢?男人长腿摇了摇头。就在这时,女孩尖嗓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是在头顶,而是来自脚下。与此同时,男人长腿还听见“嘭嘭嘭”的敲树干的响声。男人长腿一手握着猎枪一手举着火把,绕到大树的背后。只见那白杨的根部有一个树洞,树洞里有一团黑影正在索索发抖。借着火光,女孩尖嗓子看清了男人长腿的脸,随即连哭带喊地从树洞里爬了出来。男人长腿立刻灭了火把,放下猎枪,脱下棉衣裹住了冻得浑身冰凉的女孩。月光很亮,几乎看不出九曲河在流动。满天的星星洒进河中,像是无数闪闪烁烁的碎银。河边的白杨林倒映在水中,更加静谧美丽。男人长腿从棉袄口袋里取出那瓶家酿的野草莓酒,一点一点地啜着。

女孩尖嗓子紧紧地裹着棉袄,偎在男人长腿的怀里,一声一声地抽泣。酒瓶空出一半的时候,女孩尖嗓子的抽泣也停止了。男人长腿把酒瓶子对准她的嘴。女孩尖嗓子从来没喝过酒,第一口喝得太急,呛着了,脸憋得通红。等她止住了咳,男人长腿又让她喝了第二口、第三口。这时候,她喝得上了瘾,甚至还仰起脸来对男人长腿说,这酒真好喝。红红的小脸笑得像朵野蔷薇。男人长腿也笑了说,说说吧,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女孩尖嗓子说,她只是想去看看九曲河的尽头到底是大海还是沙漠。她拿了篮子里的饭团子,以为中午就能走到尽头,下午就能赶回家。但是,日头当顶的时候,九曲河不但没有变窄反而越走越宽了。她吃完两个饭团子就开始沿着河岸朝前跑。可是,直到她跑得两腿发软,直到天空变成了黑色,她还是没有看到九曲河的尽头。这时,她觉得又累又冷又饿,还听见野兽的叫声。所以,她就躲进了树洞。男人长腿叹口气说,算你运气好,知道吗,棕熊也是在树洞里过夜的。女孩尖嗓子说,要是看见树洞里有棕熊,我就走开,去找别的树洞。男人长腿说,要是棕熊看见你霸占它的树洞,它可不会走开,也不会去找别的树洞。女孩尖嗓子说,那我会告诉它,我是迷了路,不是要霸占它的树洞。它会明白的。男人长腿摇摇头,又从棉袄口袋里掏出那包饭团子。饭团子里面包着切碎的咸菜丁和咸肉丁。两个人一边啜着酒一边吃着,香香甜甜的样子,仿佛是一次惬意的野营。男人说,想不到九曲河的下游还有这么多的林子,就算沙田村的人全都搬来也够住。女孩说,想不到九曲河有这么长,不知道要走几天才能走到头。男人说吃完饭就回家,将来等你长大了,扎上一条木筏,咱爷俩一起漂到九曲河的尽头,看看那儿到底是大海还是沙漠。女孩伸出右手的小拇指来和男人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才高高兴兴地跟着男人一起往回走。雌狸香团子分娩的时候,雄狸大拇指就搬了出去。这是河狸家族的规矩。也许是为了给雌狸和小狸腾出一个舒适的活动空间。雌狸香团子没有雌狸大粗腿那样的好运气。它和绝大多数河狸一样,把自己的家安在了河岸上的泥土层里。那也是一个四通八达的洞系,那也是雌狸香团子和雄狸大拇指花费了很多的艰辛和时日才挖掘出来的。虽然比不上河中小岛那样风光,却也有着另一番天地。它有三个洞口,一个开在水下,头顶是一棵古老的白柳。那又长又密的大树根须,伸进水里,像一幅美丽的门帘飘来荡去,不但遮挡了天敌的视线,还给那幽深的洞系增添了许多神秘感。另一个洞口开在十米之外的水下,头顶仍然有一棵古老的白柳,那又长又密的大树根须仍然伸进水里,像一幅美丽的门帘飘来荡去。不过,还有一个洞口可是开在了离河边十米左右的树林当中。当然,那也不会是个仰面朝天的窟窿。一堆横七竖八的树枝,一层重重叠叠的树叶,就足以把洞口遮掩得天衣无缝。不同的是,这个地面的洞口只有在应急的时候才会启用。地下的洞系是“U”字形,长达二十米的距离,足以让雌狸香团子和雄狸大拇指来回跑动。从水中的洞口进去不远各有一个平台小屋,那是它们的起居室兼餐厅。每当它们穿过在水中飘荡的门帘游进自己的家时,这平台小屋就是它们小憩的地方。它们会趴在早就备好的那个薄薄草垫子上,一边啃食着鲜嫩的树枝或树皮,一边等待着身上的水滴顺着草垫,再顺着洞壁一直流回洞外的九曲河中。河狸是那种十分讲究卫生的小动物。它们从来不把湿淋淋的身子和食物的碎渣带进洞系深处的卧室,也从来不在干爽清洁的洞系中排泄废物。卧室有四个,大小不等,却均匀地散布在三个洞口之间。雌狸香团子和雄狸大拇指经常居住的自然是最大的一个。不过现在,雌狸香团子就要分娩的时候,雄狸大拇指就去选择了其余的三个。反正是在自己的家里,反正还有许多的空间,它在哪里不能出入得自自在在,生活得快快活活?何况它还要在雌狸香团子临产的这段时间,去为它寻觅更鲜嫩可口的食物呢。雄狸大拇指是一只贪睡的河狸。白天的睡眠自不用说,就算五雷轰顶,只要不击穿了洞壁,它就不会睁开眼睛。即使是在夜里,它也只用一半的时间出去活动,一半的时间回来睡觉。它的生物钟不知道在哪里出了毛病。不过,雄狸大拇指可不是一只懒惰的河狸。当初,河狸家族在九曲河上修补水坝的时候,身强力壮的老雄狸黄胡子一次只能搬运一根树枝,而刚满两岁的小雄狸大拇指却能搬两根。后来,在挖掘自家的洞系时,雌狸香团子要辛辛苦苦干上一个夜晚的工作,雄狸大拇指却能轻轻松松一转眼就完了。这里面的奥秘就在它的那两只手上。

别的河狸每只手上虽然都有五个手指,可它们的大拇指却都退化成了一个小豆豆,根本起不了手指的作用。但是,雄狸大拇指却不同。它的大拇指却是实实在在的,强壮有力的,甚至比其他四个手指更灵活更麻利。五比四,十比八,不仅是数量多,而且在配合使用上雄狸大拇指都比其他河狸占了优势。也就难怪它干起活来不费力,也就难怪它睡起觉来心安又理得了。雌狸香团子分娩是在白天。当两个粉红色的小肉蛋出生时,雄狸大拇指自然是在另一间卧室里睡大觉。夜幕降临的时候,雄狸大拇指才睁开惺忪的睡眼。即使整整睡了一个白天连动都没有动,它还是感到了饥饿和进食的急迫。但是,当它正准备顺着地道出去觅食时,它闻到了一股香气。那是一种它十分熟悉的香气,只是更加浓烈,弥漫在整个地道之中。雄狸大拇指掉转头直奔雌狸香团子独自享用的大卧室,当它看见两个粉红色的小肉蛋正闭着眼睛在吸吮着雌狸香团子的奶头时,立即高兴地叫了几声。雌狸香团子显得有些疲惫,分娩几乎耗尽了它的力量。但是,当两只小狸在它怀里拱动时,它又露出了一副安详的神情。雌狸香团子也用叫声回答了雄狸大拇指的庆贺。要不了多久,这长达二十米的洞系,这多达四间卧室和两个餐厅的家里,就会奔跑着两只小狸的身影,就会变得更加生气盎然,妙趣横生。趁着雌狸香团子喂奶的工夫,雄狸大拇指游出了洞口。它衔来了鲜嫩的白柳树枝,剥来了可口的黑杨树皮,甚至还采来了黄灿灿的野蔷薇和红通通的野草莓。当它把这一堆丰盛美丽的犒赏运送到洞口内的小餐厅里时,便得意地朝着洞内——那个有着劳苦功高的雌狸和生机勃勃的小狸的卧室连叫了好几声。不一会儿,雌狸香团子蹒跚着来到了小餐厅。即使是劳苦功高,即使疲劳过度,河狸仍然保持着爱清洁的习惯,决不在卧室里进食。不仅如此,雌狸香团子还顺便带来了垫在卧室里供它分娩用的碎木片,并且一直把它们送到洞口的门帘外边,让滔滔的河水把它们连同它的排泄物一起冲得无影无踪。和贪睡的雄狸大拇指相反,雌狸香团子特别好动。即使是在分娩之后,即使是在极度虚弱之中,让它在洞里呆着不动它也难受。所以,分娩后不几天,它又开始了和雄狸大拇指一起出双入对,昼伏夜出的活动。不论是在树林里采集食物,还是在河边上大快朵颐,雌狸香团子总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停下来,久久地望着对岸那座新盖的木头房屋。当月光黯淡,河水宁静的时候,就能看到房子里射出来的亮光,就能听到屋子里飘出来的笑声。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雌狸香团子就这样久久地企盼着,直到房子里的亮光终于被黑夜吞没,直到屋子里的笑声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它还是没有听到那个尖尖的脆脆的甜甜的歌声。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两个粉红色的小肉蛋变所了两只眉清目秀的小河狸。一只是雌狸,头顶圆圆的像个蘑菇头。另一只是雄狸,白白的爪子,特别地与众不同。两只小狸会叫了也会跑了,雌狸香团子也就给它们断奶了。夏天来了,茂盛的芦苇在水中摇摇晃晃,肥厚的菖蒲在岸边随风荡漾,还有林地上一片片脆生生绿茵茵的水葱,还有灌木中一串串红通通黄灿灿的浆果。在如此丰盛鲜美的食物面前,河狸们可以换换口味,暂时放弃了对树枝和树皮的咀嚼。在如此大好的时光里,在洞口里憋了许多天的雌狸香团子,即使在白天也常常因为睡不着而出来活动。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尽管太阳很毒,树阴里却还凉爽。睡了一个上午的雌狸香团子又一次悄悄地游出了洞口。它走得并不很远,只是在白柳树蔸处上了岸,因为岸边就有许许多多鲜美可口的食物。它似乎并不太饿,只是切断一根青翠的芦苇,放在嘴里漫不经心地咀嚼着。两只圆圆的亮亮的小眼睛,却全神贯注地盯着河对岸那个庞大的木头房屋。突然,一个扎辫子的女孩和一个光着头的男孩一前一后从屋子里跑出来,一边围着房前那棵高大的苦杨树绕圈子,一边尖声地叫着笑着。雌狸香团子立刻扔下芦苇跳进水中,随时准备钻进带帘子的洞口。但就在这时,叫声和笑声又消失了。它小心翼翼地从水面露出两只眼睛。苦杨树下只剩下扎辫子的女孩,两只手扶着树上吊着的木头篮子,不停地摇啊摇的。雌狸香团子壮起胆子,又一次爬上岸来,站在进退两可的白柳树蔸上,抹了一把脸和脖子,抖了一下身上的水珠。就在这时,它企盼了多日的歌声,那个尖尖的脆脆的甜甜的歌声,从河对岸悠悠扬扬地传了过来。这一次,雌狸香团子总算知道了,这歌声是从那个扎着辫子的女孩身上发出来的。只是因为隔得太远,河上的风把歌声吹得断断续续的,河中的水又把歌声吵得隐隐约约的,始终不能听得清楚。雌狸香团子第二次跳进水里,但不是回家睡觉,而是毫不犹豫地向河的对岸游去。对岸也有一棵大树,但不是白柳而是白杨。

白杨树也有一蓬茂密的根须飘在水中,虽然没有洞口,却能够暂时藏身。躲在白杨树飘荡的根须中,瞪起两只圆圆的眼睛,竖起两只尖尖的耳朵,这一次,雌狸香团子不但看清了,而且听清了。那扎着辫子的女孩一边慢慢地晃着吊篮,一边轻轻地唱着歌。那尖尖的脆脆的甜甜的歌声,在炎炎的天空中唤来一阵阵清凉的风,在缓缓的河面上激起一道道细碎的浪,在青青的草坪上摇曳着一朵朵绚丽的花朵,在密密的森林中流淌着无尽的静谧和安宁。那尖尖的脆脆的甜甜的歌声使雌狸香团子忘记了害怕,忘记了警惕,也忘记了自己。女孩尖嗓子是在闻到奇怪的香气之后才停止唱歌的。那是一种她从未闻见过的香气。不似馋人的饭菜香,也不似爽人的鲜花香。那是一种迷人的浓香,一阵阵地从河边飘过来,搅得她心醉神迷,就像那天夜里喝了家酿的草莓酒一样,头重脚轻,不能自己。男孩大眼睛已经在木头吊篮里睡着了。女孩尖嗓子停止了摇动,一边耸着鼻子,一边盯着脚下的草丛,寻寻觅觅地朝河边走去。当女孩尖嗓子终于出现在河边那棵白杨树下,终于和藏在茂密的树根中的那只河狸四目相对时,已经听歌听得痴迷的雌狸香团子这才惊醒过来,便惊慌失措地跳进水中消失了身影。从那以后,每天中午,当女孩尖嗓子一边摇晃着吊篮哄男孩大眼睛睡觉,一边自由自在地唱起歌时,总会闻到那一种迷人的浓香,一阵一阵地从河边那棵白杨树蔸下飘过来。她知道一定是那个身子毛茸茸眼睛亮晶晶的雌狸香团子在偷听。所以,她就会把歌声唱得更尖更脆更甜更动听。女孩尖嗓子喜欢那股浓浓的迷人的香气,在那阵阵香气的包裹中,她会生出许许多多的幻想来。有时好像在碧蓝的天空中飞翔,有时又好像在湛清的河水中游泳。有时觉得自己是一阵飘忽不定的风,有时又觉得自己是一朵盛开怒放的花朵。一天、两天、三天、五天,雌狸香团子就那样痴迷地偷听着,散发出更浓更香的香气。三天、五天、八天、十天,女孩尖嗓子就那样痴迷地幻想着,唱出更美妙更动听地歌声。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雌狸香团子就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它藏身的白杨树蔸,一点一点地朝那棵有着吊篮的苦杨树下移动,最后终于出现在女孩尖嗓子的面前,竖起一双尖尖的耳朵,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听着她的歌声。不知从哪一天起,女孩尖嗓子就和雌狸香团子成了好朋友。起初,她拿来一个饭团子喂它,它不吃。她又拿来狍子干巴喂它,它还是不吃。最后,她割来一把鲜嫩的水葱喂它,它却吃得又香又甜,逗得女孩发出了欢快的笑声。就这样,每天中午,女孩尖嗓子和雌狸香团子都有一个秘密的约会。男人长腿一早就上山去了,要到下午才回来。女人胖子里里外外整日忙碌,中午也要像男孩大眼睛那样睡上一觉。而河狸家族却有昼伏夜出的习惯,谁也不会大白天地跑出来闲游乱逛。即使是森林里那些大大小小的飞禽走兽,在这夏日炎炎的中午,也会懒得动弹。所以,女孩尖嗓子和雌狸香团子的约会,就因为没有任何人任何动物的打扰,而显得格外温馨快乐。女孩尖嗓子每天都要给雌狸香团子换上一支新歌,等到她会唱的歌全部唱完了,就再从头开始,也不管它分不分得清。女孩尖嗓子每天都要给雌狸香团子准备一把水葱或一捆菖蒲,作为约会的礼物。相比之下,雌狸香团子却既不会唱歌也没有礼物。不过,这也算不了什么。只要雌狸香团子能按时来赴约会,能如痴如醉地听歌,能香香甜甜地吃礼物,女孩尖嗓子就会感到非常高兴和满足,毕竟,它给她单调的生活带来了乐趣。何况,还有它那浓浓的香气给她带来幻想呢。可惜,好景不长。终于有一天,男人长腿的突然出现,结束了这段美丽的中午约会。那一天,男人长腿带着已经长成大花狗的小花狗上山打猎。他们的运气很好,没多久就打到了一只马鹿。马鹿很重,男人长腿没办法背着它到处转。所以,就提前凯旋而归。在刚刚看到木头房子的时候,大花狗突然一发常态,一边狂吠着,一边朝苦杨树下的女孩尖嗓子扑去。平时,大花狗只有见到猎物时才会这样。难道它不认识它的小主人了?男人长腿生气地吆喝一声。大花狗却只是犹豫了片刻,随即又叫了起来,跑了起来。刚听到大花狗的叫声,甚至还没看到大花狗的身影,雌狸香团子就连滚带爬地朝河边跑去。只可惜它蹒跚的步子太慢,它肥胖的身子又太笨。所以,在草地上挣扎了很久,还是离河边有很远的路程。起初,女孩尖嗓子只是发愣,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当她看见大花狗瞪着两只凶狠的眼睛不是朝她,而是朝着雌狸香团子奔去时,她立刻明白了自己该怎样做。女孩尖嗓子冲上去,抢在大花狗到达之前把雌狸香团子抱了起来。她感觉到它在自己的臂弯里剧烈地颤抖。当大花狗围在她的脚下狂吠时,她愤怒地呵斥了一声,然后才把雌狸香团子抱到河边放进水中。在岸上步履蹒跚笨得要命的雌狸香团子,一落入水中就变得出奇地灵敏。只见它一个猛子扎入水底,过了很久才见到它在河中间露出毛茸茸的头部,接着它又潜入了水底,从此便再也不见了踪影。大花狗仍然不依不饶地站在河边狂吠。女孩尖嗓子呵斥了它一句,然后自顾自地回家去了。男孩大眼睛醒了,正站在吊篮里吵着闹着要下地。男人长腿把马鹿放到厨房里,洗了手,把男孩从吊篮里抱出来,这才问女孩尖嗓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女孩尖嗓子噘起嘴埋怨说,是大花狗把她的好朋友雌狸香团子给吓跑了。男人长腿笑了说,看起来河狸是大花狗的美餐呢。女孩问为什么,男人说不为什么,就像我们爱吃猪肉、牛肉、羊肉一样,大花狗爱吃河狸。女孩尖嗓子立刻找到一根长绳,把大花狗牢牢地拴在了屋子后面的白柳树上。失去自由的大花狗立刻表示了抗议,它昂起头来朝着木头房屋不停地叫着,似乎是在控拆女孩的虐待,呼唤男人的解救。在大花狗的叫声中,男人长腿和女孩尖嗓子谈过一次。但是,没有成功。吃晚饭的时候,女人胖子又替大花狗求情,还是没有结果。不过,晚饭之后,女孩尖嗓子拿了一块马鹿肉去喂大花狗,一边拍着它的后背,一边低声地说着什么。后来,大花狗就不叫了。这天晚上,男人长腿和女人胖子点着灯,坐在桌子旁边说话,一直说到了半夜。男人说今年的麦子种得晚,长得不好,收不了多少。虽说山上的野燕麦还能填补一些,但是,明年的麦种怕是要回沙田村去取。再说,猎枪的火药也快没有了。女人说她也一直想着去沙田村领一对小猪娃回来。虽说马鹿、松鸡、林蛙这些野味的肉很鲜,但终究不如猪肉吃着香。再说,厨房里存的盐巴也快吃完了。不过,究竟由谁回沙田村去取这些东西,两个人却费了一番思量。男人长腿腿长身体壮,翻天山到沙田,来回也不过三五天的工夫。但是,留下女人胖子和两个孩子守着这么大的屋子,守着神秘莫测的林子,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就会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到时候,男人长腿恐怕得后悔一辈子。全家人一起回沙田村,和家里的老人叙叙旧,和村里的乡亲说说话,消消停停地住上十天半个月再回来也不错。只是往返都要上天山、越雪线、走冰川,两个孩子又要吃苦、受累、挨冻。眼看着孩子们刚刚胖起来的身子和嫩起来的脸蛋,两口子实在不忍心。最后,女人胖子说让她一个人回沙田村。一来她跟着男人长腿四处颠簸惯了,吃苦走路都不在话下。而且天山这条路她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记得很清楚,决不会迷路。二来呢,有男人长腿照顾两个孩子,她可以放放心心地在沙田村多住些日子,给沙田村的人们多讲讲九曲河的生活,说不定会有谁跟她一起来九曲河做客呢。起初,男人长腿还是不放心。尽管女人胖子跟着他颠沛流离,如今离开他,一个人去翻天山,走冰川,她真的能行?女人胖子说,那就把大花狗带上。当初,大花狗是和他们一起翻天山过来的,狗的记性好,肯定还认得路。再说,万一路上有什么变故,它也会出一份力量。

实在不行,它还可以跑回来报信求救呢。男人长腿和女人胖子一直说到深夜,女孩尖嗓子就直闭着眼睛听。这时,她忽然插进话来对女人胖子说,赶紧把大花狗带走吧,再也不要带回来,省得它吃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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