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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2 18:4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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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闫红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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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出许多熟悉的脸:闫红读名著

我认出许多熟悉的脸:闫红读名著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我认出许多熟悉的脸:闫红读名著作者:闫红设计:小暑暑排版:小暑暑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11-01ISBN:9787559428745本书由天津华文天下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这些名著中的违和处,是为相似的灵魂特意设下的标记我等待着,它们被识别,被认领我等待你,如约而至

我十四五岁那年,身边的人忽然都读起了名著,我爸的同事,邻居家的男孩女孩,人手一本上海译文出的以电影剧照为封面的世界名著,其中人气最旺的一本,是《简·爱》。

这与同名电影的深入人心有关,特别是那段台词:“你以为我贫穷、相貌平平就没有感情吗?我向你起誓:如果上帝赐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会让你难于离开我,就象我现在难于离开你一样。上帝没有这样安排。但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就如同你我走过坟墓,平等地站在上帝面前。”

多少人从中读出了又骄傲又卑微又富含深情的自己,女生尤其是,都觉得上天欠自己一个罗切斯特,以及一个达西,一个白瑞德……

开始觉得哪里不对,是在许多年之后,可能是罗切斯特跟简·爱谈自己的婚姻撇得太清:“她的亲戚们怂恿我,情敌们刺激我,她又引诱我,使得我几乎连自己也未弄清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地结了婚。”

您有这么傻白甜吗?您真的无视伯莎那三万英镑的嫁妆?关于这个,罗切斯特又推到了自己爸爸的头上:都是我爸让我娶她。

婚后他就发现,他们格格不入,“她的志趣令我反感,她的心灵庸俗、猥琐、狭窄,奇特地怎么也引导不到任何高一点的层次、任何宽一点的境界。”

言下之意,他自己就是不庸俗不猥琐不狭窄高层次宽境界的心灵本灵了。当年看到这段,对罗切斯特很是同情,如今却难免冷笑一声,“痛说革命家史”,不是出轨男最常见的套路吗?他们也会跟人家说自己的老婆是疯子,对方若是有意,通常会深信不疑。

并不是想用道德解读小说,相反,我一直特别同意那句话,伟大作品,表现的都是人类的道德困境。问题在于,这部小说的作者,一直试图帮助男女主人公占领道德高地,把原配伯莎,罗切斯特曾经的情人一个法国舞女,以及无端端被罗切斯特耍弄的英格拉姆全推向不道德的境地,作家不可以这样动用自己的金手指,当然,考虑到这部小说有点自传的成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读《飘》的体验正好相反。早年也曾稀里糊涂地看过一遍,有点印象的,是郝思嘉很迷人而白瑞德很大手笔,代入感是难免的,虽然淳朴的自己跟郝思嘉八竿子打不着,但若是不小心撞上一个白瑞德,也是很好很好的。

这次花了两天时间重读,读完是在凌晨,整个人都不好了,除了媚兰,每一个人都让我难过,最让我难过的是白瑞德。

一个太矛盾的人。只是因为他更加忠实自我,被守旧者从家乡驱逐出来,人人当他是危险分子,有点体面的家庭都不愿意接待他。他以桀骜保存自尊,发誓与旧式道德为敌,当他看见我行我素的郝思嘉,以为寻到一个帮手,他撺掇她各种离经叛道,但又总是阴阳怪气。

因为他的骄傲让他害怕暴露真心,甚至于,他也并不了解自己的真心,他对于旧时代旧道德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毫无留恋,所以他在宠溺郝思嘉的同时,又对代表着旧时代里最好的一切的媚兰崇拜至极,他的阴阳怪气,是他害怕被嘲讽与践踏。

郝思嘉始终不懂他的心,是因为他实在太难懂,也没给她一本密码本。他最后对郝思嘉的怪罪完全是迁怒,他弄得那么苍凉全怪他自己,用一句诗形容就是“佯狂真可哀”。背负太多的他,怎么可能成为最好的情人?《飘》并不是一部爱情小说,它写的是翻天覆地的大时代里,个人最具个性化的体验,我老觉得,就像《简·爱》被高估了一样,《飘》也许是被低估了的一部小说。《包法利夫人》则让我一言难尽,它让我想起莫泊桑的《项链》,都是写女人的虚荣害了自己,也害了身边人。但是《项链》里的女主角更加单纯,她犯的是我们都可能犯的错,包法利夫人不但虚荣,还胆大妄为,为了假想中的更高级的生活,一次次出轨,欠下巨额债务,最终倾家荡产。她比《项链》的女主糟糕多了。

但是作家福楼拜却说,我就是包法利夫人。这话看似无理,细细品来却像香菱说的,像是舌头上有个千斤重的橄榄,重读这个小说,我认出许多熟悉的脸。

包法利夫人迷恋巴黎,我们向往北广上;她认为更高级的生活,就是更高级的消费,当下不正是如此?她一次次出轨,并非水性杨花,而是看多了恋爱小说,把爱情看成人生的刚需,这种错觉如今依然游荡于世间;她是宝姐姐说的,读书把脑子读坏了的人,这一点是不是很像我们自己?

我无法总结包法利夫人,就像我也无法总结《安娜·卡列尼娜》,尽管在阅读过程中,我不停地在心中感叹:她怎么那么作?却也不得不说,假如她没有那么作,就没有那么美,那么生动。张爱玲都说,生活安宁心里动荡的女人不容易老,只是安娜最后把自己的生活也弄得动荡了,却也是她的一种非如此不可。

当然,让我有了全新的阅读感受的,还是《水浒传》,至于读到了什么,我就不在这里细说了,我想说的是,把“英雄好汉”四个字的道德价值取消,在零道德的框架读它,你会有更多收获。《三体》里有个很有意思的情节,太空飞船“蓝色空间”号上的一些人无意中进入了四维碎片,再看三维的自己,五脏六腑都清清楚楚。维度的提高,会带来更好的观察力,窃以为,阅读也是如此。相对于许多年前,我的阅读,大概是从二维进化到三维了,能够理解更多,同时想蒙我也没那么容易。

这跟终于告别了“择偶式阅读”有关,这是我发明的一个说法:在阅读中放入现实诉求,自动代入女主或男主,在书里看到个异性就想TA是不是理想伴侣,存了这个念头在先,自然看不到四野八荒,也不看到秋毫之末。如今读书,无欲则刚,更像是跟大师下棋,不能说走一步看三步,比从前,却是眼明心亮了许多。

从2005年出版第一本书《误读红楼》,到这本已是第十本,我得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它是我对名著的梳理,更是我对于现实的认知。整理书稿的过程,我简直是废寝忘食,有时小小地得意,有时窃笑不已,我知道有些说法,也许会让人觉得违和,但正是这违和处,是为相似的灵魂特意设下的标记。我等待着,它们被识别,被认领,我等待你,如约而至。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杜十娘看错了李甲而你看错了她

小时候看电影《杜十娘》,在被潘虹惊艳的同时,难免也要想:如果杜十娘一开始就告诉李甲她有那么多金银财宝,李甲还会出卖她吗?当然李甲不是个好东西,但是杜十娘既然都跟了他了,不是已经把他当成“好东西”了吗?就算对李甲失望,也用不着去死啊!那时候我虽然很小,却也知道钱财就是生路。

后来在“三言二拍”里看到原文,发现杜十娘才是个厉害角色。李甲是个可怜虫,生性软弱,却被强者选中,身不由己地往前走,没有勇气做一点抵抗。当同样强势的孙富出现,李甲就站在了“战争”的最前沿,被动地成为事件的负责者。

我们不妨先把这故事捋捋。李甲是万历年间一个小小的富家子弟,时逢日本攻打朝鲜,大明王朝要抗日援朝,一时间经济吃紧。户部想出了“纳粟入监”的主意:让有钱人家捐点钱,子弟就能进入国子监读书。地方上的有钱人纷纷将娃送到京城里来,跟现在花钱留学差不多。有的年轻人离开父母后就开始胡闹,像李甲,一步从国子监跨进了烟花巷。

不过他的沉迷也情有可原——他沉迷的对象是京城脂粉堆里的头牌杜十娘。

这杜十娘色艺双绝,“不知历过了多少公子王孙,一个个情迷意荡,破家荡产而不惜”。李甲也是在劫难逃,只是当他渐渐花光了口袋里的钱,老鸨开始不待见他了。老鸨对杜十娘说:“人家养个闺女是摇钱树,我养个闺女倒是个退钱白虎。他不滚蛋是吧?你去跟他说,有本事出几两银子与我,我把你交给他,我自己再买个姑娘赚钱。”

杜十娘拿住了这话头,问她是否当真。老鸨估摸着李甲已是两手空空,干脆随口出个价钱想为难一下他。经过杜十娘的讨价还价,这个数字从一千两银子变成三百两。老鸨肯打三折,也是量穷鬼出不起。

看到这一段时,我们很容易替李甲着急:他从哪里能弄到这么一笔钱呢?杜十娘应该有办法吧。以至于完全忘了一个前提,杜十娘和老鸨说这么一番话时,李甲并没有在旁边。你俩说得有来有去的,有没有问问本主儿的意见?

等李甲前来,听了杜十娘的转述,果然有些为难,但不敢拒绝。杜十娘叫他去亲戚那里借钱,他明知道亲戚们不会借给他,还是一家家地登门,吃了许多瘪。他没脸回杜十娘那里,就到同学柳遇春的住处借宿。柳遇春听了完全不能相信,杜十娘这样的花魁头牌,身价岂止三百两?他觉得这是老鸨和杜十娘看李甲没钱,联手做局,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地捉弄他,不过是想把他撵走罢了。

李甲心中动摇,半信半疑。但这个时候,杜十娘还是比柳遇春对他更有控制力,他依然到处借钱。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杜十娘派小厮把他捉了去,听说李甲一无所获,就拿出一百五十两银子给他,说这是自己攒的私房钱,他只要再借一百五十两银子即可。

李甲的惊喜自不待言,更惊奇的还有柳遇春。风尘之中,竟有这样的性情之人,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柳遇春一激动,就对李甲说:“那一百五十两银子,我去帮你借。”

就这样,两下里凑足了给老鸨的三百两银子。杜十娘和柳遇春都很高兴,李甲却陷入了迷茫中:他往何处去?他家里是有老婆的,他老爸也很严厉,娶一个妓女回家,那场景真是很难想象啊。不回家吧,他又没钱了。好在杜十娘又拿出五十两银子来,说他们可以先去旅旅游。李甲暂且宽心,但还是不敢想象未来。这一切,他都没勇气对杜十娘说出来,只是默默地焦虑着。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李甲遇上了孙富。孙富觊觎杜十娘的美貌,又窥到李甲的不安,便三言两语说到李甲心坎上,让李甲承认,带杜十娘回家是不智的,也是没有未来的。最后孙富说,他愿意帮李甲的忙,接过杜十娘这个烫手山芋,另外再给他一千两银子。

李甲感激不尽,回去就跟杜十娘说了。杜十娘非常淡定,要李甲赶紧答应人家,并且亲自点数了那一千两身价银子,出现在孙富面前。

小说里写道:她当着李甲和孙富的面,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描金匣子,里面都是抽屉。

她拉开一层抽屉,里面是翠羽明珰,瑶簪宝珥,约值数百金。杜十娘把这些东西扔到水里,围观群众一阵惊呼。

杜十娘又拉开一层抽屉,里面是玉箫、金管、古玉、紫金、玩器等,约值数千金。她又给扔水里了,围观群众发出轰鸣般的惋惜之声。

最后杜十娘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夜明珠、祖母绿、宝石等,无法计价。这时候,李甲才感到后悔,抱着杜十娘大哭,但为时已晚,杜十娘与那百宝箱一起投入大江之中。

如果李甲早就知道杜十娘这么有实力,他还会有压力吗?应该没有。

杜十娘也说了,她想凭着这些财宝打动李甲的父母,但她不想让李甲一开始就知道内情。就像一些富二代,为了得到一份真感情装成穷人。“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如果实在没有怎么办,那就假装某个人是。不但自己假装,还要逼着对方假装。那么她就需要选择一个容易控制的人,而李甲貌似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她明知李甲借不到钱,还要他去为自己借钱赎身,不过是想借此让他为自己吃点苦头。发现他实在无能为力之后,她就降低考验等级,要他借到一百五十两银子即可。谁想天上掉下个柳遇春来,提前终结了这场考验。

不过我们可以想象,即使没有柳遇春施以援手,杜十娘也有办法完成对李甲的验收。一路上,她不断拿出钱来,却并不向李甲透露底细,不过是因为她并不相信李甲的感情,却认为他是可以控制的,是“找个老实人嫁了吧”里说的那个老实人。

但她所不知道的是,老实人容易被控制不假,他既然容易被你控制,那也就容易被他人控制。当李甲听到孙富的主意,心有所动时,杜十娘就已经失败了。她没法再假装自己遇到良人,心高气傲如她,也只能去死了。真的很难说是李甲误了杜十娘,还是杜十娘误了李甲。这更多的是一个强者与弱者互相伤害的故事。孔雀东南飞,愚蠢的男人长啥样

很多人都不能理解,《孔雀东南飞》里,焦仲卿他妈为什么就那么容不下优秀的刘兰芝,有人说是刘兰芝不生育,有人说是他妈太强势,但仔细看原诗,你会发现,主要问题在焦仲卿身上,他这个人,太不会说话,太较真。

焦仲卿是个小吏,夙夜在公,偶尔回家,他老婆和老妈在一个屋檐下,处得就疙疙瘩瘩的,他好容易回来一次,两边都跟他吐槽。

先是他老婆刘兰芝一肚子委屈,自陈:“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

这段话有三层意思,第一,我并不是一个不能干的人,打小就有一身才艺,不吃你们一口闲饭;二是我在你们家太辛苦太不容易了,你经常不着家不说,我每天白天黑夜地干活,你妈还嫌弃我;第三层就是爱咋咋,老娘不伺候了,你跟你妈说,放我一条生路。

这当然是气话,焦仲卿也知道这是气话,他不是那种妈宝男,于是立即冲到他妈那里去了,质问他妈:“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

这话啥意思呢?就是,我这么一个屌丝,能娶到这样的老婆就不错了,我们俩感情很好,下定决心过一辈子了。她表现那么好,您干吗老跟她过不去?

如果你儿子跑来跟你喊这么一通你会怎么想?有没有把他送还给中国电信的冲动?更不用说焦仲卿他妈本来就不是善茬,立即勃然大怒:“何乃太区区!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

焦仲卿激化了矛盾,让他妈说出了本来未必一定说出来的话。这个时候,一个聪明男人该怎么办?和稀泥啊!哄哄老妈:您说的都对,她确实有些地方不太好,我来跟她说,您消消气,我肯定是尊重您的意见的,不过也给她一个机会吧。

再到老婆那里糊弄一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在老妈面前表现得和软些,最后不还是咱俩过一辈子吗?她说啥,你装听不见就是了。

不是我太圆滑,家本来就不是一个是非分明的地方,谁都觉得自己那一套最正确,谁也别想说服谁,在这种情况下,需要的是感情润滑,而不是像焦仲卿这样梗着脖子雪上加霜。

然而,谁让这个人是真耿直呢?他跟他妈就掰扯起来了,他越是坚持,他妈就越是火大,直到下了最后通牒:“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

你看,是不是他自己点燃了炸药桶?焦仲卿垂头丧气地来到老婆这边,虽是中间人,毫不赚差价,原封不动地把老妈的话倒给了老婆:“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卿但暂还家,吾今且报府。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以此下心意,慎勿违吾语。”

话说到这个份上,像刘兰芝这么有自尊心的人,不走也得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展示了自己的嫁妆,并精心打扮了一番,此情此景,虽然令人肠断,但长痛不如短痛,能够就此收场,也算是一别两宽了。

可是像焦仲卿这种人,不聪明,但很多情,对于刘兰芝,他始终念念不忘,忽然听到刘兰芝要改嫁的消息,立即冲到她家门口。

刘兰芝也不是寡情之人,只是,如她所言:“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

她没有忘记他,但是她抗拒不了现实。焦仲卿再次展现了他的耿直,冷笑道:“贺卿得高迁!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刘兰芝不去死一死似乎也不好。于是乎,她说:“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

她果然跳水自尽了,焦仲卿也自挂东南枝了。他们两位成为爱情楷模,但是我复盘这过程,总觉得这一步一步都是愚蠢而倔强的焦仲卿造成的。而且,从根本上说,他是自私的,他只在乎自己的感受,无所谓效果,说话做事都是一根筋,居然还是个公务员。这算不算公务员被黑得最惨的一回?

但他依然被视为好男人,因为古往今来,感情事件里,死的都是女人。上一个,似乎是春秋时候的尾生,好不容易有个男人愿意跟女人同生共死,还要啥自行车啊?罗敷和她不存在的丈夫

吾友陈小姐在图书馆写稿,看到一个男子,走到她旁边的桌前,对坐在那儿的女人说,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女人抬起头,瞪视了他一会儿,笑了,说,神经。便收拾了书包,跟男人有说有笑地出了门。

无疑,这是一对感情融洽知情识趣的夫妻或恋人,装作陌生,装作初相识,外人或惊讶于那种冒昧,两人之间却有一种诙谐的默契。可能很多伴侣都玩过这种游戏,朱熹认为《陌上桑》里表现的正是这一幕的古代版。《朱子语类》中说“罗敷即使君之妻,使君即罗敷之夫,其曰‘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正相戏之辞。又曰‘夫婿从东来,千骑居上头’,观其气象,即使君也。后人亦解错了。须得其辞意,方见好笑处。”

照他的说法,倒是世人太不解风情,将和老婆开玩笑的使君,当成了阶级敌人,将罗敷俏皮的回应当成严词拒绝。弄理学的朱熹,竟然有这么既严肃又活泼的一面,那些为他塑像的人都知道吗?

然而他的这种解法虽然特别,就文本看,还是有些不合理处,若是使君想跟自己老婆开个玩笑,不会还经过手下人这道周折:“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

再爱演的人,怕是也不能要手下做这种配合。朱熹的脑洞开得够清奇,只能说,有一点他是对的,罗敷与使君之间没有那么紧张。罗敷那伶牙俐齿活灵活现的一番“炫夫”,也很难说是“严词”,关于什么叫“严词”,《列女传》里的秋胡老婆可以做个示范。“秋胡戏妻”的故事,出自于西汉刘向的《列女传》,小标题叫“鲁秋洁妇”。说有个叫秋胡的人,跟老婆结婚五天,就出门奔前程了,五年后,他衣锦还乡,还没到家,看见路边有妇人采桑,秋胡为之惊艳,就下车,拿出金子,上前纠缠她。

这个场景,是不是跟《陌上桑》有点像?但秋胡显然更加粗鄙,使君还有个“宁可共载否”的过渡,秋胡则是直截了当地跟她说:“种地不如遇到丰年,采桑不如遇到国君,我这里有金子,愿意送给夫人。”

女子回应得也很干脆,说:“夫采桑力作,纺绩织纴,以供衣食,奉二亲,养夫子。吾不愿金,所愿卿无有外意,妾亦无淫泆之志,收子之赍与笥金。”

你看她表达得多清晰,首先说明“我是一个自力更生的女人”,其次是“我不想收你的金子”,第三“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似乎拒绝他人,就得这样简洁、果断,用词要非常官方,因为像这种暧昧的场景,对方不但要听你所言,还要听你的言外之意,说得太多,太有个性,不能让对方清楚地get到你的意思,没准还会被意会为“嘴里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即便人家不会错意,不能彻底断了念头也不好呀。

罗敷的回应,明显不符合这个标准,她唱歌似的说上一大堆,倒像心情非常好的样子。虽然是在说“我的夫君更牛逼”,但是,这个牛逼的夫君,却使她的话更可疑了。

她描述的夫君是这样的:“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晰,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听上去足以碾压使君,可是她要是有个这么牛的夫君,怎么还会跑到桑林里来采桑?当然,过去皇帝皇后为了“劝农”,有时也会装模作样地耕两下地织两下布什么的,上行下效,保不齐罗敷也是来陪夫君作秀的,可要是这么个情况,那得多大阵仗,使君又没有瞎,不至于搞不清楚状况。

早有明眼人指出,罗敷所言的夫君,其实是她养的蚕。“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黑色的蚁蚕与变白的幼蚕错杂,“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指的是蚕头上的斑点与尾部的突起,最明显的还是“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晰,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说尽了一条蚕一生的形态。

如果罗敷所言的“夫君”真是一条蚕,那就太像个玩笑了,而使君起码也知道她不是在正正经经地说话。这就跟秋胡老婆的“严词”有了根本的区别,甚至,还有点卖弄风情的意思,朱熹大概无法接受这一点,只好想象罗敷口齿间的风情,只因使君就是她的夫君。

然而,遇到其他男人的示好或者撩拨,只能像秋胡老婆那般严肃吗?卫道士们说只能这样,最好还能再激烈一点,比如古书里还表彰过愤而毁自己容的女人,认为她们更加坚贞。

这什么仇什么怨啊?非得逼着人家戕害自己。但卫道士却是自有一种大局观,我们回过头看“秋胡戏妻”的故事,就会发现,作者并不满足于自讲述一个“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的故事。

秋胡老婆“严词”拒绝之后,回到家,听说夫君远行归来,上前相见,却发现,此人正是在桑林里拿金子给自己的男子,顿时羞愤交加。她沉痛地说:“今也乃悦路旁妇人,下子之装,以金予之,是忘母也。忘母不孝,好色淫泆,是污行也,污行不义。夫事亲不孝,则事君不忠。处家不义,则治官不理。孝义并亡,必不遂矣。妾不忍见,子改娶矣,妾亦不嫁。”遂去而东走,投河而死。

你看,秋胡老婆责怪秋胡,是从不忠不孝的角度,她觉得这种好色之人,处家不义,则治官不理,孝义并亡,不知道会落什么下场,她不忍心看到这个结局,又不能背叛丈夫,干脆,跳河自杀了。

秋胡老婆深谋远虑地看出,一个妄图搞“不正当性关系”的男人,会给自己、给家庭、给国家带来怎样的灾难,固然令人肃然起敬,但这种“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路是不是太主流了。分明是作者想要防患于未然,要求一个女人也尽可能地严厉、激烈,绝不假男人以辞色。“秋胡戏妻”是很典型的主流叙事,在这个故事里,每个人都定位精准,形象清晰,黑白分明,没有灰色地带,最后顺理成章地引入一番训诫。《陌上桑》的罗敷可没打算这么坚壁清野。如果我们不先入为主地去看这故事,会发现,这首诗的调调,更像周星驰里的某些电影,搞笑、无厘头,却更加接近于人性。

一开始就很喜感,先说罗敷打扮得多么精致、漂亮:“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手里提的,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有高度审美的物件,真是武装到牙齿。

打扮得这么美,是要去走红毯吗?不,她要去采桑,和《花样年华》里张曼玉下楼买个云吞面也要盛装而行一样,罗敷也是一个任何时候都要美美的女人,不得不说,她真是文学史上最性感最有现代意识的女人。

她果然非常吸睛:“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行者捋髭须倒还观看得比较悠然,少年脱帽著帩头,这是在抓耳挠腮了,耕者和锄者看得更加忘我,把生产工具都给弄丢了,还只能互相埋怨。

有趣的是,诗里面说的都是异性,不知道同时观瞻到的同性又作何想。罗敷这般招蜂引蝶,若放在卫道士的话语体系里,只怕要被归为“妖艳贱货”一类。

然后使君出场,“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说句三观不正的话,看这首诗许多年,对于这位使君,倒也不怎么反感。他也是男人,会像行者、少年、耕者、锄者一样心旌摇荡,所不同在于,他地位更高,勇气就更足。

他没像秋胡那样,一来就说“你采桑能挣几个钱,不如跟了我,我有金子”,一句“宁可共载否”,来得风流不下流,是撩拨,也是试探,但也还是越了界。毕竟萍水相逢,“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不说,这口气里,还有一点点若隐若现的笃定。

这是一个自信的男人,因为自信而冒昧,同时,也因为冒昧,而比那些始终站在界限之外的行者、少年、锄者、耕者更“man”。适度的冒犯,对于女人也是一种恭维,她寂寞的稳定与平衡被打破,在这种复杂的情境里,我们且看罗敷将做出怎样的回应。

她是一个不但美丽而且骄傲的女人,当然不可能与他同乘,她同时也是一个性感、有趣、解风情的女人,不会认为使君的冒犯就是自己的奇耻大辱。只是,他自信得过了头,以为自己随随便便就会上他的车,这种自信必须打击,她灵机一动,借蚕说事,描述出一个不存在的丈夫。

使君未尝不知道她所言盖出于虚构,但是他也应当明白,她以这虚构来表达“你并没有什么了不起”,道德、风情集于一体。不知道使君如何回应,也许只能垂头丧气地一走了之。但是他应该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女人,她的美,她的骄傲,她的聪明,她的弹性,合成她摇曳生姿的骨子里的性感。

至于罗敷呢,她也许只是嫣然一笑,继续她美美的人生,怡然地享受各种欣赏。在遥远的古代,她就知道如何以自己的美和聪慧来取悦自己,真是个了不起的姑娘。当然,也许会有人指责这类女子无缘无故地要在自家男人心里占寸方之地,事实上,谁也不可能占领自己伴侣心中每一个领域,而罗敷,终究还是一个有底线的姑娘。

桑间濮上的艳遇,在古代传说里,是一个很经典的母题,男人和女人,总是在桑间濮上相遇。但“秋胡戏妻”更像一个官方通报,既粗鄙又严厉,隐隐带着威慑力,《陌上桑》里却是一派神采飞扬,欢乐无比,让你看到美,看到心动,看到男女间的对峙,更看到生命的活力。

据说,这一类故事还有第三种写法,比如禹和他的妻子涂山氏女娇也是相遇于桑林,一见倾心,结为夫妻。后来呢?禹成了爱岗敬业的楷模,为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女娇也只能去做一个贤淑的妻子,静默地接受一切,最后被后世表彰。

三种叙事背后,是不同的三观,在同一母题下,做出各自的延伸。红拂,爱不爱的,没那么重要

电影《妖猫传》里,白居易和和尚空海上穷碧落下黄泉,只为寻觅一个真相:杨玉环是否被唐玄宗所爱。他们觉得这是天大的事。最后真相被揭示,虚伪的唐玄宗最爱他自己,但杨玉环被少年白龙所痴爱,白居易和空海放下心来,非常地愉悦和满足。

杨玉环是否被爱真的那么重要吗?当然啦。历来有个三观不正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认知:女人的性魅力,决定着她的核心价值。若没有“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于一身”的传说,杨玉环在历代美人中的排名,可能不会那么靠前。

这当然有点悲哀,好在历史上终究有些不一样的人,比如红拂。虽然她的故事历来也被当成爱情传奇,但仔细看那叙述,故事里凸显的更多的是野心而不是爱情,最起码,被爱从来不是她的原始资本。

红拂是隋朝司空杨素的家妓。杨素是隋朝开国功臣,也曾轰轰烈烈地建功立业,但老迈之后难免昏庸,他的姬妾看他不行了,纷纷另寻出路,杨素也并不怎么追,也许他对自己的处境心中有数,他宁可装聋作哑,维持着这虚假的繁华。

红拂却依然坚守岗位,倒不是她格外忠贞,而是自主创业首先要选择一个好的合作伙伴。那么她能到哪里寻找人才呢?相形之下,杨素身边也许是发现人才最好的平台。

她果然等到了那个人,白衣李靖,来到长安拜访杨素。这家伙初出茅庐,到处兜售自己的见识,他也确实有两下子,连杨素听了他的高谈阔论之后,都为之一震,末了收下他的策书,预备合作的样子。

却被红拂截了胡。当李靖纵横捭阖,滔滔不绝时,红拂是另外一个津津有味的听众。她甚至比杨素更有诚意,当李靖表述完毕,走出杨家的大门,红拂使唤看门的,追上前去,跟他索要地址。

李靖诚实地告诉了那个人,可能心里还挺高兴的,以为是杨素叫人来问的。他不比那个眼波乱飞的司马相如,能够当着卓文君她爸的面,对卓文君传情达意,李靖当时主要是奔着大好前途,红拂都不见得引起他的注意。

这就是红拂的不凡之处,没有铺垫,没有眉来眼去,零基础的情况下,她都能做出决定。她当晚就收拾了细软,紫衣白帽地穿过隋末长安深夜的街巷,于五更天来到李靖下榻的客栈,轻叩窗棂。

还未完全清醒的李靖被这不速之客惊住了,她对他说,我要跟你走。

李靖当然很害怕,也很犹豫,他原本是来投奔杨素的,做了许多心理建设,穿越层层关卡,貌似已经被接受,他突然带着杨素的女人,跑了,听上去,是不是有点无厘头?

历来女追男隔层纱,都是在男方并没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当一个男人觉得前途正在展开,十有八九不打算上演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传奇。

但红拂并不以美人姿态自居,她是以一个合作者的身份前来的,当对方的合作意愿没有那么强烈,她要做的是说服对方。

她首先给他充分的肯定,说,我侍候杨公许多年,阅人多矣,从未见过有人像阁下这般英雄。“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故来奔耳。”

然后又毫不客气地鄙视了杨素,说他基本就是个活死人,不足以放在眼里。

李靖很难不被打动。作为新人,野心与不自信在他心中一刻不停地翻滚,他太需要一个权威人士对他进行测评,突然出现的红拂,恰到好处地扮演了这个角色。

何况红拂说得那么专业,那么有理有据,最重要的是她放弃杨素投奔他李靖,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他没法推开她。李靖回头打量红拂,注意到她“肌肤仪状、言词气性,真天人也”。虽然说此刻李靖仍然逃不开男人先看脸的通病,但他能够注意到她的“言词气性”,已经超越了通常的男性凝视。

两人就此远走高飞,钱锺书在《围城》里说,要想看一个人是否适宜结婚,应该先结伴旅行,舟车仆仆以后,双方还没有彼此看破,彼此厌恶,就不大可能离婚。李靖与红拂的旅程则更为艰难,那时女人很少出现在路上,像红拂这样的美貌女子就更加惹眼,当她站在窗前梳头,就引来一个大胡子男人毫无顾忌的观望。

这个男人于清晨抵达灵石客栈,骑着一头小毛驴,一进客栈就把包裹丢在地上,自己抓个枕头躺了下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红拂梳头——估计他们住的是大通铺,所以没有任何私密性。

李靖当时正在刷马,一回头见那个男人看自己的女人看得目不转睛,当然就怒了。台词是现成的:“你瞅啥?”“瞅了咋的!”“再瞅一下试试?!”“试试就试试!”然后就该是一团混乱了吧。

如果这个场景真的发生,红拂也许迅速能成为当时的传奇,“让两个男人为她拼命的女人”,草根版的中国海伦。但红拂不会想要这种虚荣,伟大事业怎能被这种细琐小事终结。

她巧妙地对李靖做了个暗示,让他少安毋躁,一边迅速梳好头发,转身问大胡子男人贵姓。

男人有点猝不及防,回答姓张,红拂立即躬身下拜,说,我也姓张,那您就是大哥了。

她都把人家的身段抬上去了,人家也不好意思下来啊,再说那大胡子男人也许本来就是随便瞅瞅,现在多个这么聪明漂亮的妹妹也不是坏事,也就认了。

红拂又很开心地叫李靖过来拜见三哥,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坐下来喝酒吃饭,两个雄性动物的敌意烟消云散,他们开始畅谈国家大事。

红拂以她的智慧征服了这个后来被称为虬髯客的大胡子男人,他离开中原之前,留给他们夫妇一大笔钱,之后李靖辅佐李世民,又出人又出钱,立下显赫功勋,被封为卫国公,红拂当然也跟着夫贵妻荣。

但是这份荣耀,是她该得的,当年在长安,如果不是她指出杨素的不足倚靠,帮助李靖及时扭转方向,李靖必然要走许多弯路。后来遇到虬髯客,如果不是她丢开小女人的矫情与浮夸,李靖别说得到赞助,没准都要丢了命。

当然也许有人觉得他俩的婚姻,更像是政治婚姻,为了共同的目标而结盟。可是,谁说这种伟大的志同道合,就不如荷尔蒙刺激出的一见钟情?就像,谁能说,一个女人的性魅力,就天然优于她的清醒理性?历史上纠缠于爱与被爱的传奇很多,像红拂这样,想要自我成就并且去那么做的,却寥若晨星。两个字看李清照婚姻真相

有很多年,我对李清照颇感隔阂,她的人生太优越而文辞太……顺滑,像一盏晶莹薄脆的玉碗,让人退三步欣赏,而没法时常捧在手上,于一蔬一饭间生出恋恋的情意。

当时李清照改嫁的事儿还没有众所周知,我单知道她和赵明诚的这段婚姻里,既有“赌书泼茶”的风雅,也有“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的娇嗲,虽然最后赵明诚先她而去,留她在乱世里颠沛流离,但也是那大时代里普遍的命运,国家不兴诗家幸,这铸就了她笔底的苍凉之色,她的不幸能够得到补偿。

要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我有多无知,这也不能怪我,我少年时候能看到的读物,作者大多习惯于为尊者讳。他们不会告诉你,李清照这辈子也挺糟心,甚至,可能比大多数女人更糟心。

不只是她改嫁人渣张汝舟这事儿,她和赵明诚所谓“佳话”,也没有被人描画出的那种光鲜。

一开始倒也是天作之合,吏部侍郎的儿子、太学生赵明诚,娶了礼部员外郎李格非家的小姐李清照,但不能算那时代高富帅和白富美的联姻,李清照说“赵、李族寒,素贫俭”。

赵明诚疑似月光族,每月初一和十五,他都要把衣服拿去当掉,换五百钱,去相国寺购买碑文和吃食。无伤大雅的匮乏自有乐趣,许多年之后,李清照回忆两人共赏碑文的日子,说“自谓葛天氏之民也”。

但这快乐很快被终结,李格非被打成元祐党人,亲家赵挺之倒是平安无事,因为他们属于不同党派。据说李清照求公公帮忙,遭到拒绝,她因此写下“炙手可热心可寒”的句子。我对这句诗总有些存疑,按说李清照情商不该这么低,况且,他们家碰上的那事儿,也不是赵挺之就能摆平的。

不久,朝廷清理党人子孙,连李清照都无法在京城待下去了,回到原籍山东明水投奔娘家人。

李清照和赵明诚团聚,在两年之后,党禁之争解除,但政治风云变幻莫测。很快,轮到赵家倒霉,赵挺之落马,李清照和赵家人去了赵家的原籍青州。

几番辗转,未曾影响李清照和赵明诚的感情,李清照的不离不弃也许因为古代女子嫁鸡随鸡,而赵明诚在李家倒霉那两年,对李清照一如既往,透着一个仗义。不过,看了李清照的《金石录后序》,我却产生了一个阴险的怀疑,我怀疑赵明诚如此淡定,也许因为他心思就不在这些事儿上。

他的所爱是什么?是那些书、画和彝、鼎之类啊。

在《金石录后序》里,李清照讲了这样一个细节,说他们家的书,不但藏在书库里,还要上锁,拿出来看必须登记,若是不小心弄脏了一点,必须赶紧揩净,赵明诚对这些书紧张之极。

李清照不耐烦,“始谋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翠羽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遇书史百家,字不刓缺,本不讹谬者,辄市之,储作副本。”

赵明诚觉得书是用来藏的,李清照却认为,书是用来看的,她节衣缩食,买来普通版本,追求的是与古人的心心相印,而书不过是个载体。

用现在的说法是,李清照是以人为本,赵明诚正好相反。在《金石录后序》里,还有个更极端的例子,靖康之变后,李清照和赵明诚一度打算卜居赣水上,他们路过安徽贵池时,赵明诚收到朝廷的任命,要他去湖州做知州,先要赶赴建康上殿朝见,赵明诚一个人去,李清照暂留贵池。

赵明诚非常高兴,李清照以文学高手特有的刻薄描述了他当时的形象:“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灿烂射人,望舟中告别。”

她心情坏透了,他们本来商量好了找个地方躲这乱世,现在丈夫兴高采烈地要去当官,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陌生的时刻可能发生战争的地方。

如果她是董小宛,也许还要歌颂丈夫为国为家不以女色为重的伟大,“君堂上膝下,有百倍重于我者,乃以我牵君之臆,非徒无益,而又害之……”但她是李清照,出身名门,才华横溢,一路被肯定中,自我意识早已被唤醒,她不觉得自己微末如草芥。

于是,她又写到,她问赵明诚,万一形势紧急怎么办,“(赵明诚)戟手遥应曰:‘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驰马去。”

我对赵明诚马上“戟手”这个动作颇感兴趣,百度汉语里解释为:伸出食指和中指指人,以其似戟,故云。常用以形容愤怒或勇武之状。语出《左传·哀公二十五年》:“褚师出,公戟其手,曰:‘必断而足。’”

我模拟了很多回,很戏剧化的一个手势,那么赵明诚是在生气吗?有人说赵明诚这里是在呵斥李清照啰唆,但是若解释为“奋勇”,是不是更讽刺?

赵明诚即将赴任,意气风发,以这样一个不无戏剧化的手势给李清照发出指令,要她与自己家族祭祀用的宗器共存亡,然后驰马而去,真是戏精本精。

李清照则冷眼旁观,呵呵无语,“戟手”的描画犀利之极,透露出来他们婚姻真相,差不多可以借一句歌词来表达:“演戏的人假正经,看戏的人最无情。”

更可悲的是,赵明诚急火流星地赶到皇帝驻跸的建康就病倒了,李清照得信赶来,赵明诚已经病入膏肓,去世前写了首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履之意”。

曹操临去世前,对他的妻妾们做出分香卖履之安排,后人以此取笑这位枭雄的婆婆妈妈。不知道赵明诚绝笔诗写的什么,是“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大情怀吗?反正没有对李清照做出安排,按说李清照不应该有意见,那时“正常”的男人都应该先国后家,曹操都算是晚节不保。

可自恃“学诗谩有惊人句”,连天帝都要“殷勤问我归何处”的李清照却要一个交代,“殊无分香卖履之意”是苍凉的一笑,话外之音也许是甄嬛的那句哭喊:“这些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相对于这种空心,之前赵明诚纳妾倒不算什么大事,之后张汝舟的骗婚也不算什么大事。直到李清照到五十二岁那年,经历了各种困厄苦痛,她仍然记得那些细节,他的目光、手势、语调,他对自己的无视。五十二岁的李清照翻开《金石录》,如见故人,她还想跟他辩一辩。

她说起当年赵明诚对这些身外之物的珍重,又说萧绎江陵陷没,不去惋惜国亡,先去毁裂书画,杨广江都倾覆,不悲身死,变成鬼也要把图书取回来,事实上,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会永远归属于哪个人呢?

她好像在跟九泉之下的赵明诚掰扯三观,如何面对物质与人生,但我觉得,她最想对赵明诚说的那句话是:你那样对我,是不对的。

世间有多少传奇,经不起再三推敲,有些当事人宁可缄默,乃至于自欺欺人地推波助澜,想给平凡人生添上一些色彩。可是优秀的写作者总不能忍住不发声,宁可玉碎,甘愿瓦全,以其粗粝的质地,让这一生可触可感,一篇《金石录》,犹如一把钥匙,在那字句里,也许你才能读懂一个真实的李清照。柳如是,她不是寂静女子

明末清初文人冒辟疆的一篇《影梅庵忆语》,使得他和董小宛的情事广为流传,然而在这故事里,董小宛美丽、温柔、忠诚、能干,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切美好秉性全与冒辟疆相关,她就像一颗小卫星,只围绕着冒辟疆转,与男人无关的地方,寂哑如同暗夜。

冒辟疆对此高度表扬,那连篇累牍其实可以概括为聂鲁达的一句诗:“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寂静,在中国文人眼中,是女人应有的美德。寂静者,是内敛的、自我压缩的、低自尊的、挥之即去招之即来的,他们不喜欢一个女人太有自我。

在这种情况下,柳如是的出现尤显突兀,她不寂静。假如说,董小宛是用来看的——她第一次出现在冒辟疆眼前时,“面晕浅春,缬眼流视,香姿五色,神韵天然,懒慢不交一语”,不用说话,就能让冒辟疆“惊爱之”,那么柳如是就是听的,她从头到尾,都是通过言说来显示自己的存在。

柳如是是扬州瘦马出身,十来岁时,被卖到江南名妓徐佛家中,这经历当然很不幸,然而柳如是却过出了不同风貌。有次复社领袖张溥来探访徐佛,徐佛不在家,柳如是接待了他,一番高谈阔论,让张溥刮目相看。

十四岁时,柳如是被卖到退休的老宰相周道登家中,聪明伶俐的她,受到老爷子的极度宠爱,可惜好景不长,有人说是柳如是与小厮私通,也有人说是周道登去世,总之,没多久柳如是被逐出周府,流落江湖。

这样的际遇,放在弱者身上,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放在强者身上,则成为华丽转身的可能,柳如是正属于后者。这不是被撵出来了吗?干脆挂出“故相下堂妾”的招牌,说是恶心周家也行,说是给自己打广告也好,反正,她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种个性,让她别具魅力,同时却也没人敢把她接住。她最著名的情人,是大才子陈子龙,关于这段爱情,颇有些传说,比较著名的一件是,柳如是在名刺上署名“女弟”,让陈子龙大不以为然,以为太过“放诞”。

陈寅恪将此事斥之为胡说,他考据出柳如是和陈子龙实打实地谈过恋爱,但是,这两者并不矛盾啊,陈子龙是可以爱柳如是的风流,但不接受她的放诞的。

柳如是曾为陈子龙写过一篇《男洛神赋》:格日景之轶绎,荡回风之濙远。縡漴然而变匿,意纷讹而鳞衡。望便娟以熠耀,粲黝绮于琉陈。横上下而仄隐,寔澹流之感纯……

看不懂是不是?我也看不懂,但是标题里那种明显的玩赏意味陈子龙怕就很难喜欢,请看看人家董小宛是怎么表扬冒辟疆的:“我入君门整四岁,早夜见君所为,慷慨多风义,毫发见微,不邻薄恶,凡君受过之处,惟余知之亮之,敬君之心,实逾于爱君之身。”完全的五体投地。柳如是将自己放到对等的位置上就是大错。

于是所有男友都变成前男友,直到遇见钱谦益。

钱谦益认识董小宛,其实在柳如是之前。崇祯十三年夏天,冒辟疆寻访董小宛,听说她正陪着钱谦益在黄山白岳一带盘桓,而陈寅恪考证,崇祯十三年的冬天,柳如是才扁舟过访钱谦益的半野塘。

柳如是比董小宛大六岁,可能也没有董小宛美貌,方以智说董小宛“才色为一时之冠”,时人对于柳如是外表的形容却是“为人短小,结束俏丽”,容颜上似乎并无太多可圈可点之处,她更加迷人的是“性机警,饶胆略”。

过访半野塘,柳如是“幅巾弓鞋,著男子服,口便给,神情洒落,有林下风”,用现在的话是“攻”气十足。直男们不能消受的美,却让钱谦益视若珍宝,老房子着了火,他的爱情被最大程度地点燃。

他以正妻之礼迎娶柳如是,这件事向来众说纷纭,但我更注意的是,钱谦益为柳如是筑“我闻室“——”如是我闻”,他愿意听她发声。如果盛世持续,他们也许就这么又幸福又无聊地过下去了,然而乱世来了,乱世才是真正的舞台。

崇祯自杀,南明小朝廷建立,钱谦益做了南明重臣,这位臣子还没坐热,清军南下,钱谦益等三十一名官员跪在风雨中,迎接新主。

钱谦益解释这是为了保全百姓,那么保全之后你可以自杀啊。柳如是就是这么劝钱谦益的,他们俩还真的就这么做了,两人准备投河自尽,钱谦益试了一下水,觉得太冷了,柳如是冷笑一声,决定独自赴死,被钱谦益阻拦。

后来钱谦益在新朝不得意,又一次提出自杀,柳如是冷笑一声,说,已经太晚了。

所以我一直怀疑柳如是当初赴死,未必就是想要殉国,她只是想用人生做一篇轰轰烈烈的文章,而成为烈士,在主流叙事中是万分璀璨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事让柳如是心灰意懒,在钱谦益赴京做官之后,传出柳如是与人私通的消息,钱谦益的儿子鸣官究惩,被钱谦益大骂一顿,说:“国破君亡,士大夫尚不能全节,乃以不能守身责一女子耶?”

他们两个的爱,是风尘知己的爱,超越了举案齐眉的卿卿我我,更多一种歃血为盟的心心相印,以至于钱谦益对于肉体的忠实完全无视,在长久的倾听中,他对于柳如是有更多的懂得。

他并没有看错,后来钱谦益卷入一桩反清复明案中,在某个早晨被捕。“锒铛拖曳,命在漏刻”,当此际是柳如是“冒死从行,慷慨首涂,无剌剌可怜之语,余亦赖以自壮焉”。

柳如是的坚强在危难之际给钱谦益极大的鼓舞,也是靠了柳如是的四处奔走,这个案子不了了之,钱谦益为此作诗曰:“恸哭临江无壮子,徙行赴难有贤妻。”这个“贤”,可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贤德淑良,而是一种精神意志。钱谦益虽然比柳如是大36岁,但是不可能有人比他更懂她。“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被柳如是身体力行,钱谦益去世之后,族人就来算计他的家产,以讨债为名涌上门来。钱孙爱“文弱不振”,不知所措,只好去和柳如是商量。柳如是站出来,说,你们明天晚上再来吧,你们要什么都好商量。

当晚,柳如是夜书讼词,遣人送到府县告难,她自己则一根白绫,吊死在荣木楼上。“府县闻柳夫人死,命捕诸恶少,则皆抱头逃窜不复出。”

柳如是这是殉夫吗?这其实也是一种表达啊,表达她不愿意窝囊委屈地生,宁可利索而隆重地死,她要为自己书写一个漂亮的结尾。

柳如是的一生,都在用各种方式言说。她从来不甘心于被塑造,做他们喜欢的那种寂静女子,她的故事,也因此告别“男性凝视”的窠臼,活出了真我,活出与董小宛这类旧时红颜不同的风采。杨步伟,又强壮又美丽

很多年之后,张幼仪回忆金岳霖他们撺掇徐志摩和自己离婚的情形,依然不无委屈。

那是在欧洲,她刚刚生完第二个孩子,消失了很久的徐志摩出现了,跟她谈离婚,他带了四个朋友和产妇张幼仪见面,那四个朋友里,张幼仪只认得吴经熊和金岳霖,他们围着徐志摩走来走去,“一副要保护他的样子”。

金岳霖他们确实很可恶,但也没有恶意,他们从落后的中国来到欧美,受到极大冲击,有过之而无不及地想要砸破那个旧世界,免不了先拿婚姻制度开刀。杨步伟也说他们到处挑唆别人离婚,有个名叫罗志希还跑来对杨步伟说,有人看见赵元任和他母亲在街上走。

赵元任就是杨步伟的先生,而且并没有带母亲来欧洲,这话挺扎心,但杨步伟是何许人,不但当场回他“你不要来挑拨,我的岁数,人人知道的”——她比赵元任大三岁,还在许多年后写自传时对罗志希隔空喊话:“至希,你还记得吗?那时真是你们的黄金时代。”

这真是……太强壮了。当我想要总结杨步伟,脑子里首先冒出来的是这个词,而且,我觉得,这是一个完全可以用在女性身上的高级形容词。

杨步伟生于1889年,原本是长房所出,被过继给不育的二叔。生母对她颇多负疚,二叔夫妇也将她视如己出,两家合伙将她惯得无法无天。更难得的是她祖父,对现代佛学大有贡献的杨仁山,不但能很有耐心地跟她讨论民权和婚姻制度,就连分家也要她来拿主意。

杨家的风格着实新锐,我们不妨把她和徽州女子吕碧城做个对比,当杨步伟在家人的“纵容”下,欢脱地花样逞能时,吕碧城却因为太能干,而被未婚夫退婚。

若说是地域差别,我们也可以和再晚一点的张爱玲笔下的白流苏做个对比,这个人物虽然是虚构,但张氏笔下人物大多有所本。

白家是张爱玲最熟悉的那种没落贵族,白流苏最擅长的是“无用之用”:低头,示弱,声称自己没用——记得潘金莲在西门庆面前也有类似的自谦。借用Ayawawa创造的名词就是,她们放大自己的伴侣价值,才能从男性主导的世界谋取最大利益。

在这样的潮流中,杨家纵容女孩子逞能,是不是有点冒险?将来夫家也能这样容她吗?这一点,杨家倒是不怕,因为杨步伟还没出生,就已经被指腹为婚,男方是她姑姑的儿子。即便姑姑对这个未来儿媳妇的野蛮生长,比如不缠足颇有微词,却也不敢跟自己的父亲对抗。

杨步伟倒生出反骨来,二十岁那年,她问祖父:“我的疖子几时可以出了头煞?”她并非对表弟不满,只是这会儿她已经在外面读了几年书,她不想让别人决定自己的人生。

养父则觉得有点对不起表弟,杨步伟并不内疚,说:“一个人要改革一样事,总要有牺牲的才能成功,不幸给他遭到了,我只能对他抱歉就是了,我不愿因此不做。”

养父又问她是否也愿意做出牺牲,终身不嫁,杨步伟回答:“那太可笑了。第一,我不要有条件地改革婚姻制度;第二,他也不见得为着和我退了婚将来就不娶,我何必白贴在里头呢?第三,因为这个缘故,我更应该嫁,才能给这个风俗打破。”

杨步伟不只是强壮,简直是强悍,她对她做的一切如此理直气壮,半点纠结也无。当然,这种强悍也自有根源,虽然生父声称要处死她,祖父却站出来为她撑腰,说:“一个人若是总不愿这样事,一定要他做,一生不能好好过的。所以从古以来不知牺牲多少人。婚姻这样事几千年下来流弊不知多少。就照外国半自由也不能说全好。不过如能自由,在精神上总有一时的痛快……”

真是金声玉振,一个老祖父竟然有这般见识!真正的富养不是给她金尊玉贵的优渥生活,不是教她琴棋书画带她周游世界,而是给她自由,让她冒险,跟她一起赌个未来,宁可让自己处于不安中,所以,杨步伟才是真正被富养大的女儿。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之后,杨步伟拿到了她要的自由,她开始像一个人而不只是像一个女人那样去生活,读书,创业,留学。她的官方履历上说她曾任中国第一所女子中学“崇实学校”校长,我倒不觉得能算作她的光荣。当时她并没有显示出过人之处,安徽督军柏文蔚忽然请她去当校长,只怕还是因了她家族的名望。但是后来发生兵变,乱兵攻打学校,二十来岁的杨步伟临危不乱,镇定指挥,确实可以在多少年之后引以为豪。

她又去日本读了几年书,1919年,回国和闺密李贯中办起医院,这一年她31岁,在当时估计要独身了,但忽然,就有一位赵先生荡呀荡地过来了。

一说起赵先生,很容易脑补成《围城》里赵辛楣的样子,不过当时的赵元任,确是一位可以和赵辛楣媲美的青年俊杰。他刚从美国回来,身材高大,总是笑眯眯的,在某个饭局上,他认识了杨步伟和李贯中,从此就经常来她们的住处。

杨步伟认为他看上了李贯中,李贯中也这么想。这种错觉持续了很久,所以后来谜底揭开,这对闺密不可避免地掰了。

按照杨步伟的说法,是李贯中自作多情会错了意,但我看她讲述的细节,赵元任起码一开始并不拒绝李贯中,从美国回来的年轻人,愿意多交几个异性朋友,也无可厚非。然而他终于爱上了杨步伟,我觉得与她的强壮有关。

杨步伟回忆,有一晚他们在房间里聊天,杨步伟一口气说了三个小时。她太健谈了,这也与一般女子不同,我们打小就被教育要安静一点,张爱玲曾说,如果是人家说她听,过后总是愉快的,如果是她说人家听,回想起来总觉得不安。

但是赵元任没让杨步伟不安,他站起来时,对杨步伟说:我真觉得谈得有意思。这几个钟头比我多少时得益都得的多。要是引句俗语,可以说“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

安迪·沃霍尔曾说:“我其实不特别喜爱‘美人’。我真正喜欢的是‘健谈者’。对我来说,好的健谈者都很美丽。健谈者实际上是在‘做’一件事。美人是在‘当’一种人。跟在做事情的人在一起要有趣多了。”赵元任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之后,他们就结婚了,幸福地过了一生。不过,对于杨步伟这样的女子,好爱情应是额外的馈赠,即使没有遇到赵元任,她也会过得很好。强壮的人,自己就能勃发出无尽的生命力,即便独自终老,也不会萎谢。

她在自传里说,多数女人在乎自己的什么样子,我也在乎。我喜欢有点首饰,我喜欢有一大些好衣服。我拿我那些好看的女儿跟我当年的相貌比起来,我自己还是很得意。我请起客来总要跟张家这上头不同,跟李家那上头不同……可是最要紧的,我就是我,不是别人。

我觉得,她说得非常好。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潘金莲为何撩不到武松一

前度见段宏宇老师的一篇奇文《徒手打死老虎,这事儿连常识关都过不了》,说的是武松打虎事件。

这话没错,常人别说打虎,打死一头牛都不易。但小说家言,多有夸张语,武松打虎固然不合常识,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岂不更耸人听闻?当然我也知道段老师不是要跟施耐庵老师较这个真,不过是借这个话头,做些果壳网性质的常识普及而已。

普通人是打不了虎的,武松能打虎,说明他不是普通人。打虎是他的出场秀,艳惊四座,见者皆惊为天人。记得高中课本里就选了这一段,还是必背的段落。

当时背得有口无心,许多年后重读,在英雄气概之外,倒读出些悲凉来。武松何以能打虎,要打虎?是因为他不得不如此。他上景阳冈看似偶然,实则缘着前路一步步行来,必然地,要跟那只猛虎狭路相逢——好的写作者不生产人物,只是人性的搬运工。

武松原本清河县人士,酒后与人相争,以为自己打死了人,远遁他乡。后来听说那人没死,就打算回归故里。途经景阳冈,在山下店家一再告诉他山上有老虎,且等明日再过冈,武松的反应却是:“你留我在家里歇,莫不半夜三更,要谋我财,害我性命,却把鸟大虫唬吓我?”

这话,一半是玩笑,一半是真心,他未必认为店家要谋财害命,却不信人家对他会有这份好心。等他来到山脚下,“见一大树,刮去了皮,上面写着两行字:‘近因景阳冈大虫伤人,但有过往客商,可于巳、午、未三个时辰,结伙成队过冈,请勿自误。’”他仍然认为这是酒家的伎俩,要赚客人在他家留宿。

直到他来到一个破落的山神庙,看见门上贴着官府的印信榜文,才相信山上有虎——到底是更相信政府。他欲待转身再回酒店,又寻思道:“我回去时,须吃他耻笑,不是好汉……怕甚么鸟!且只顾上去看怎地!”

这里写出武松的神威没错,却也写出武松高度的戒备与自尊心,他防范人多于防范虎,这也难怪,他之前虽然不曾见过虎,却已经懂得,人性恶于虎。二

关于武松来历,书中未曾交代太多,单知道他曾与哥哥武大相依为命,武大卖炊饼为生,处于社会最底层,又是个侏儒,曾受不少欺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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