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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2 20: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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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亚历山大·仲马

出版社:南京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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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课标经典名著 学生版 三个火枪手

新课标经典名著 学生版 三个火枪手试读:

三个火枪手(法)大仲马 著南京大学出版社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三个火枪手/(法)大仲马著;钱蕾改写. -- 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1(新课标经典名著:学生版)ISBN 978-7-305-14209-3Ⅰ.①三… Ⅱ.①大… ②钱… Ⅲ.①长篇小说-法国-近代 Ⅳ.①I565.44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4)第263693号出版发行 南京大学出版社社  址 南京市汉口路22号  邮编 210093出 版 人 金鑫荣丛 书 名 新课标经典名著·学生版书  名 三个火枪手著  者 (法)亚历山大·仲马改  写 钱 蕾责任编辑 侯郅玥 蔡冬青照  排 江苏南大印刷厂印  刷 北京北方印刷厂开  本 880×1230 1/32 印张14.25 字数255千版  次 2015年1月第1版  2015年1月第1次印刷ISBN 978-7-305-14209-3网  址:http:www.njupco.com官方微博:http:weibo.com/njupco官方微信号:njupress销售咨询热线:(025)83594756*版权所有,侵权必究*凡购买南大版图书,如有印装质量问题,请与所购图书销售部门联系调换主要人物简介达达尼昂

加斯科尼的年轻贵族,英勇机智,为加入国王的火枪队只身来到巴黎。经过重重考验,与三个火枪手结下生死之交,最终成为火枪队的副统领。阿托斯

国王火枪队的三个火枪手之一,原是显赫的贵族,米拉迪的前夫。平时少言寡语,遇事冷静沉着,是达达尼昂最钦佩的朋友。波尔多斯

国王火枪队的三个火枪手之一,身材魁梧,而头脑简单。阿拉密斯

国王火枪队的三个火枪手之一,英俊潇洒,足智多谋,虽身在火枪队,但一心想成为教士。德·特雷维尔

国王火枪队的统领,效忠国王和王后,与红衣主教暗自较劲,是达达尼昂和火枪手们的保护伞。路易十三

法国国王,为人虚荣,冷待王后奥地利的安娜,跟手握大权的宰相黎塞留明争暗斗。黎塞留

法国首相,红衣主教,国王路易十三表面上所倚重的重臣,设计陷害王后,挑拨王后和国王的关系,以图独揽大权,他领导的卫队也是火枪队的劲敌。奥地利的安娜

法国王后,与国王感情不和,又屡遭红衣主教的陷害,幸得达达尼昂等人相助,化险为夷。白金汉公爵

英国首相,与奥地利的安娜关系暧昧,是英法战争中的关键人物,后被红衣主教派人暗杀。米拉迪

红衣主教的心腹密探,外表美艳,内心狠毒。因被达达尼昂撞破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对他实施疯狂的报复,最终被达达尼昂等人处死。波那瑟太太

达达尼昂的房东太太及情妇,王后的心腹侍女,心地善良,对王后忠心耿耿,却遭到仇敌的绑架,不幸成为米拉迪报复达达尼昂的牺牲品。目录CONTENTS

第一章 达达尼昂老爹的三件礼物

第二章 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候见室

第三章 谒见

第四章 阿托斯的肩膀,波尔多斯的肩带和阿拉密斯的手绢

第五章 国王的火枪手和红衣主教的卫士

第六章 晋谒国王与结交新友

第七章 宫廷里的阴谋

第八章 达达尼昂初露锋芒

第九章 波那瑟太太

第十章 牵线搭桥

第十一章 白金汉公爵

第十二章 波那瑟先生

第十三章 默恩镇的那个人

第十四章 红衣主教的阴谋

第十五章 波那瑟夫妇

第十六章 情夫与丈夫

第十七章 行动计划

第十八章 旅途

第十九章 会见白金汉

第二十章 舞会

第二十一章 幽会

第二十二章 小楼

第二十三章 重新启程

第二十四章 阿托斯的妻子

第二十五章 米拉迪

第二十六章 英国人和法国人

第二十七章 侍女与主人

第二十八章 冒名顶替

第二十九章 米拉迪的复仇和秘密

第三十章 阿托斯卖宝从戎

第三十一章 幻影和红衣主教

第三十二章 拉罗舍尔围城战

第三十三章 昂儒葡萄酒

第三十四章 红鸽棚酒店

第三十五章 夫妻一战

第三十六章 打赌和密谈

第三十七章 来自远方的信

第三十八章 从英国到法国

第三十九章 贝图纳的加尔默罗会女修道院

第四十章 魔鬼的两个化身

第四十一章 一滴水

第四十二章 裹红披风的男人

第四十三章 审判

第四十四章 结局第一章 达达尼昂老爹的三件礼物

一六二五年四月的第一个星期一,法国中部的默恩小镇突然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镇上的男人看见妇女们朝大街的方向奔去,听见孩子们在门口叫喊,便赶忙披上铠甲,拿起火枪或长矛,向诚实磨坊主客店跑去。客店门前挤满了喧闹的人群,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人越聚越多,一个个还都显得很好奇。

引起这场骚乱的原来是个年轻人,他的模样简直就像十八九岁的(1)堂吉诃德。不过这个堂吉诃德没有穿戴盔甲,只穿了一件羊毛织的紧身短上衣,那件短上衣本来是蓝色的,但变得酒渣色不像酒渣色,天蓝色不像天蓝色了。一张棕色的长脸,突出的颧骨表明他足智多谋,而下上颌的肌肉非常发达,一眼就可以断定是加斯科尼人,即使不戴贝雷帽也看得出来,何况这个年轻人还真戴了这样一顶软帽,上面还插着一根翎毛呢;一对眼睛透出机灵劲儿;鹰钩鼻,但挺秀气;个子嘛,要说是孩子,显得太高,算成年人吧,又嫌太矮;皮斜带上挂柄长剑,走路时老是磕碰腿肚子,骑马时又总摩擦坐骑蓬乱的毛;但若没有这柄长剑,缺乏经验的人准会把他看做出门旅行的农家子弟。

正因为这个年轻人有匹坐骑,而这匹坐骑又那么与众不同,所以(2)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那是一匹贝亚恩矮马,口齿在十二到十四岁之间,一身黄毛,一条秃尾巴,腿弯处生有坏疽,迈起步来脑袋耷拉到膝盖以下,都不需要系颌缰了,尽管如此,它每天照样能赶八里路。可惜这匹马的优点全被它古怪的毛色和寒碜的姿态掩盖了。因此,自打一刻钟前这匹矮种马踏进默恩镇时,就在街头引起了一阵骚动,害得骑在它背上的主人也成了大家的笑柄。

这种轻视使年轻的骑士达达尼昂感到非常难堪,因为不论他是多么高明的骑手,也无法掩饰这样一匹坐骑使他露出的狼狈相。所以,当初达达尼昂老爹把这匹马赏赐给他时,他就一边接受,一边长嘘短(3)叹,虽然他心里很清楚,这样一匹马,至少也要值二十利弗尔。而随同这件礼物赏赐给他的训示,却是无价之宝。“孩子,”那位加斯科尼老乡绅说道,“这匹马在你老爹家里有将近十三个年头了,从生下来就没离开过,你一定要好生爱护它。凭你古老贵族的身份,你应该有权享受进宫当差的荣誉,到了宫里,你绝不要辱没自己体面的姓氏。为了你,也为了你的双亲和朋友,你只能听命于红衣主教和国王。如今,一个绅士,是全靠他的勇气闯天下的,知道吗?你还年轻,有双重理由应该勇敢:第一,你是加斯科尼人;第二,你是我儿子。不要错过时机,要敢于冒险。我教会了你使剑,你两腿结实,手腕有劲,一有机会就应该大打出手;如今禁止决斗,(4)要打架更得有双倍的勇气。孩子,我所能给你的,只有十五埃居、我这匹马和你刚才听到的这番忠告。你母亲还会告诉你一种药膏的秘方,那是一个吉卜赛女人教她的,凡是不触及心脏的伤口,抹那种药膏都有奇效。你要事事争先,快快活活地生活。除此之外,我建议你效法一个榜样,他是我以前的邻居德·特雷维尔先生,小时候有幸经常与我们的国王路易十三一块玩耍,现在则是国王十分器重的御林军的首领。德·特雷维尔先生除了参加打仗和攻城,还与别人决斗过上百次!尽管有法令、有谕旨禁止决斗,他还是当上了火枪队的统领。这支御林军,就连红衣主教也惧怕它三分,虽然谁都知道,红衣主教是什么也不怕的。特雷维尔先生每年挣一万埃居,是位极其显贵的爵爷,可是他当初也与你一样。你带上这封信去拜见他,事事以他为榜样,希望你有一天也能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达达尼昂老爹说完这番话,就把自己的长剑给儿子佩上,深情地吻了吻他的双颊,并为他祝福。

小伙子出了父亲的房间就去找母亲。母亲正拿着那个神妙的药方等着他。母子之间的话别,比父子之间的话别更长久,更充满柔情。做父亲的鼓励达达尼昂成为一个男子汉,而做母亲的则不住地落泪。至于年轻的达达尼昂,一想到以后要当火枪手,便竭力表现得意志坚强,不过终究还是拗不过天性,眼泪忍不住要夺眶而出,他费了好大劲才忍住了一半。

当天,年轻人就上路了,带着父亲的三件礼物,即:十五埃居、一匹马和一封给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信;外加奉送的那番叮嘱。

一路上,达达尼昂始终保持着尊严和敏感。他的两个拳头攥得紧紧的,两只手每天去握剑柄十来次,只不过他的拳头没有揍人,长剑也未曾出鞘。行人们见到那匹黄矮马的倒霉样子,都禁不住想笑,可是一瞧见黄矮马上面悬着一柄吓人的长剑,长剑上方又闪烁着两道凶狠多于傲慢的目光,便都忍住不敢笑了。就这样,他来到了默恩镇。

可是当他在诚实磨坊主客店前面准备下马的时候,却不见任何人上来张罗,只见楼下一个半开的窗口内站着一位绅士,身材高大,神情傲慢,微微皱着眉头,正在对另外两个人说话,那两人毕恭毕敬地听着。达达尼昂习惯性地以为那三个人议论的就是他,便侧耳细听。这回他只误会了一半:人家议论的不是他,而是他的马。那位绅士好像正在对它评头论足,另外两个人完全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不时地哈哈大笑。既然一丝微笑都足以惹得这个年轻人大动肝火,那么这种放声大笑会引起他怎样的反应,便可想而知了。

然而,达达尼昂想先看清楚那个讥讽他的无礼家伙是副什么模样,便用骄矜的目光盯住那个陌生人,发现他介于四十到四十五岁之间,黑眼珠,目光犀利,脸色苍白,鼻子高高的,黝黑的胡子修剪得很整齐;穿着紫色紧身短上衣和短裤,裤腿系着紫色细带子,浑身上下除了露出衬衣的袖衩之外,没有任何装饰;紧身短上衣和短裤虽说还很新,但全都皱巴巴,像久压箱底的旅行服。这一切,达达尼昂都是作为最细心的观察者迅速捕捉到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将会对他今后的命运产生巨大的影响。

就在达达尼昂定睛看着这个穿紫色短上衣的绅士时,那人正对他那匹贝亚恩矮马发表高见,另外两个人听了大笑不止,绅士本人也一反常态,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微笑。这一回确凿无疑了,达达尼昂真是受到了侮辱。他确信对方是在讥笑他,便怒气冲冲地朝他们走去。“嗨!先生,”他嚷道,“躲在窗子里的那位先生!对,说的就是您!您在笑什么呢?说说看,好让咱们一块儿笑笑怎么样?”

那位绅士慢慢地把目光从坐骑移到骑士身上,仿佛一时还没明白这种奇怪的指责是针对他的,等到终于明白过来之后,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又停顿了相当长时间,才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傲慢、讥讽的口吻说道:“先生,我没在对您说话。”“可我在对您说话!”小伙子被这种既傲慢又优雅,既蔑视又不失礼仪的态度激怒了。

陌生人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又打量了一会儿达达尼昂,而后离开窗口,慢慢地走出客店,来到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在马的对面。另外两个人始终待在窗口,看见陌生人这种不动声色地取笑对方的举止,笑得更厉害了。

达达尼昂见他过来,把长剑从鞘里拔出一尺光景。“这匹马的确是,或者更确切地讲,它年轻的时候的确是金色的,”陌生人继续对着窗口的两个人发表议论,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达达尼昂那怒不可遏的样子,虽然达达尼昂就站在他和那两个人之间,“这种颜色对植物来说很常见,不过这种颜色的马,迄今罕见。”“有种笑马,未必有种笑马的主人吧!”特雷维尔先生的效仿者怒气冲冲地喊道。“我不常笑,先生,”陌生人说,“不过只要我愿意,这笑的特权我是要保留的。”“可我讨厌别人在我不高兴的时候笑!”达达尼昂嚷道。“真的吗,先生?”陌生人神色异常平静地说道,“好啊,这也合乎情理。”说完他转过身,准备从大门回到屋里去。达达尼昂刚到时就看见门廊下面停着一匹备好鞍辔的马。

以达达尼昂的性格,他岂能放过一个如此放肆地嘲笑自己的家伙!他嗖的一声从鞘里把整个剑拔出来,边追边喊:“回来,爱嘲笑人的先生,给我回来,我可不想从背后给您一剑。”“给我一剑!”那人转过身,吃惊而又轻蔑地望着年轻人说:“得了吧,小老弟,您敢情是疯了!”

接着,他又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糟糕,国王陛下正派人四处物色,招募火枪手,这下可给他网罗到一个角色了!”

他话音还未落,达达尼昂就狠命地刺来一剑,他要不是赶紧往后一跳,只怕就再也不能取笑人了。陌生人见事情已超出玩笑的界限,便也拔出剑,向对手施了施礼,认真地摆出防卫的姿势。而正在这时,他那两个听众随同客店老板,挥舞着棍棒、铁锹和火钳,劈头盖脸地朝达达尼昂打过去,立刻把达达尼昂完全牵制住了,使他不得不回转身,对付这雨点般的攻击,而他的对手则利索地插剑入鞘,从战斗者变成了旁观者,不动声色地在一旁观看,一边嘴里咕噜道:“该死的加斯科尼人!把他扔回到那匹黄马上,叫他滚蛋!”“那也得先宰了你再说,孬种!”达达尼昂一边嚷着,一边奋力抵抗三个对手的夹击,没有后退一步。“还是一副加斯科尼人的牛脾气。”绅士嘟囔道,“我敢肯定,这些加斯科尼人的本性是改不了啦!既然他非要这样不可,你们就狠狠地揍他,等他挨够了,就会讨饶的。”

不过,陌生人不知道他面对的这个人多么倔强。达达尼昂是条绝不求饶的硬汉子。因此,战斗又继续了一会儿。终于,达达尼昂精疲力竭,手里的剑被对方一棍打断半截,他只好扔了。另一棍击伤了他的前额,他跌倒在地,顿时血流满面,差点儿昏厥过去。

就在这时镇上的人从四面八方赶到出事地点。店主怕事情张扬出去名声不好,便叫几个伙计帮忙,把受伤者抬进厨房,稍事包扎。

那位绅士回到了他刚才所站的窗口,不耐烦地望着外面的人群。这群人聚在那里,似乎使他感到非常气恼。“喂!那个浑小子怎么样啦?”他听见开门声就转过脸去,对出来向他请安的店主问道。“好些啦。”店主答道,“刚才他真的晕过去了。”“是吗?”“可他在昏过去之前,还使出全身力气拼命喊您,一边喊一边向您挑衅。”“这家伙简直是魔鬼的化身!”陌生人大声说道。“喔!不,大人,他不是魔鬼。”店主轻蔑地做了做鬼脸说道,“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我们搜了他身上。他的行囊里只有件衬衣,钱袋里只有十一埃居。他刚晕过去那会儿还说什么这种事要是出在巴黎,您马上就得后悔;在这里,您早晚也会后悔。”“那么,”陌生人冷冷地说,“他倒是个乔装改扮的亲王咯。”“我对您说这些,老爷,”店主接着说道,“是要您提高警惕。”“他发火的时候提到什么人的名字没有?”“有哇,他拍着口袋,说什么:‘等德·特雷维尔先生知道有人如此侮辱他所保护的人,看他怎么收拾你们!’”“德·特雷维尔先生?”店主的话引起了陌生人注意,“他拍着口袋提到特雷维尔先生的名字?……啊,亲爱的店主,在这个年轻人昏过去的时候,我敢肯定,您不会不看看他的口袋的。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有一封给火枪队统领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信。”“真有这事?”“绝不敢有半句假话,老爷。”

店主不是一个很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没有注意到陌生人听到这些话之后,脸上表情的变化。陌生人一直将胳膊肘支在窗台上,这时离开了那里,不安地皱起眉头。“见鬼!”他暗自嘀咕道,“特雷维尔居然派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加斯科尼人来对付我?不过刺一剑总是一剑,不论行刺者多大年纪,何况一般人对一个孩子不会有什么戒心。有时候,一丁点儿小麻烦也会误了大事。”

陌生人陷入了沉思,过了几分钟才说道:“喂,老板,您能帮我把这个疯子赶走吗?说实话,我不能杀了他。可是,”他现出冷酷、威胁的表情继续说,“他碍我的事。他现在在哪儿?”“在楼上我太太的房间里。正在给他包扎。”“他的衣服和那个口袋可还在身上?没给他脱下紧身短上衣?”“全脱下啦,都放在楼下厨房里。既然这个小疯子碍您的事……”“不用多说了。他在您的客店里胡闹,正直的人都不能容忍。您上去给我结账吧,再通知一下我的随从。”“怎么!先生这就要走?”“既然我刚才吩咐您备马,您该清楚了。您不想照办吗?”“哪能呢,大人您也瞧见了,马已备好在门廊下,随时可以出发。”“好。那就照我说的去办。”“嘿嘿,”店主暗自说,“敢情他是怕那个小伙子。”

但陌生人威严地瞪他一眼,使他再也不敢多想,谦卑地行个礼,退了下去。“不能让米拉迪被这小子看见,”陌生人想道,“她已经来迟了,不能再耽搁。看样子,我最好骑马去迎她……要是能知道那封给特雷维尔的信的内容就好了。”

陌生人独自嘀咕着向厨房走去。

店主心里认定是小青年的到来把陌生人从他的客店里赶走的。这时,他到了楼上太太的房里,发现达达尼昂已经清醒了。于是,他提醒达达尼昂,由于他刚才向一位大爵爷寻衅闹事,警察可能会来找他的麻烦。他劝小伙子别管身体虚不虚弱,快点起身赶路。达达尼昂还晕晕乎乎的,身上没有了短上衣,头上裹着绷带,就这么爬了起来,由店主推着往楼下走去。走到厨房门口,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奚落他的家伙,正站在一辆华丽的四轮马车的车门前,平静地与人交谈。

他面对的是个二十一二岁的女人,她正从车门里露出头来。达达尼昂一眼就看出,那女人既年轻又漂亮,她的美貌简直令他吃惊。这女人肤色异常白皙,金色的鬈发一直垂到肩上,蓝色的大眼睛犹如盈盈秋水,玫瑰色的嘴唇,一双手晶莹洁白。她正神情激动地与陌生人说着话。“所以,主教大人吩咐我……”她说。“……即刻赶回英国,一旦公爵离开伦敦,立马通知他。”“给我的其他指示呢?”漂亮的女客问道。“全都装在这个匣子里,您到了海峡那边再打开。”“很好。那您干什么呢?”“我回巴黎。”“不教训一下那个无礼的小子?”

陌生人正要回答,但嘴刚张开,一切全听到了的达达尼昂,已经冲到门口嚷道:“是那个无礼的小子要来教训别人。希望他要教训的家伙,别像上回那样见他就逃了。”“见他就逃?”陌生蹙起眉头说。“对,当着一个女人的面,我料你也没脸逃走。”“三思而行,”米拉迪见绅士伸手拔剑,忙劝阻道,“记住,稍有耽搁就会误了大事。”“言之有理,”绅士说道,“您赶您的路吧,我也就走。”

他向米拉迪点头告别,随即飞身上马。马车和单骑分别朝大街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喂!您的房钱!”店主大声嚷道。他见这位房客连账也不付就走了,心里对他的好感顿时变成了鄙夷。“把钱给他,笨蛋!”那位旅客马不停蹄地对自己的随从喊道。那个随从掏出两三枚银币往店主脚边一扔,也策马跟着主人飞奔而去。“嘿!胆小鬼。嘿!无耻之徒。嘿!冒牌绅士。”达达尼昂也紧跟在那随从后面策马飞奔。

但他受了伤,身体还很虚弱,经受不了折腾,跑了不到十步,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从马上栽了下来,嘴里还在骂着:“孬种!孬种!”“的确是个孬种。”店主咕哝着走到达达尼昂身边,试图以这种讨好的方式与可怜的小伙子和解。“对,真是个孬种。”达达尼昂喃喃道,“可是她,真美!”“她,谁?”店主问道。“米拉迪。”达达尼昂含糊不清地说。

说完,他又一次晕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五点钟,达达尼昂就起了床,自己下到厨房里,要了点葡萄酒、橄榄油和迷迭香,还照母亲给的方子要了几样我们不得而知的东西,配制成一剂药膏,把身上的好几处伤口都抹了一遍,又自己换了绷带。这药膏还真有奇效,到傍晚时分,他就行走自如,第二天差不多就痊愈了。

基本康复的达达尼昂决定继续赶路,但就在他结账的当口,却猛然发觉那封准备交给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信不见了踪影。他翻来覆去摸遍了全身,也只找到了那只磨损的丝绒小钱袋和里面的十一个埃居。“我的推荐信!”达达尼昂怒气冲冲地嚷道,“我的推荐信,快给我找出来!否则,我就把这个客店捣个稀巴烂!”

遗憾的是,当时的情势根本不允许小伙子把他的威胁付诸实践,他的剑在前一场格斗中已经断成两截,而他早已忘了这茬儿,结果,等他伸手去拔剑时才发现手里握着的仅仅是一截八九寸长的断剑。

达达尼昂大为失望。然而要不是店主赶紧应承他的要求完全合理,这失望大概还不足以使这位狂怒的年轻人住手。“对呀,”店主应和道,“那封信在哪儿呢?”“就是嘛,信哪里去了呢?”达达尼昂嚷道,“首先,我告诉您,这封信是写给德·特雷维尔先生的,非找到不可,要是找不到,他可会有办法叫您找回来的!”

这句话把店主镇住了。除了国王和红衣主教,德·特雷维尔这个名字就是人们最常提到的。于是,店主开始亲自寻找那封不见了的信。“信里是不是装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店主找了一阵,一无所获之后问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喽!”加斯科尼人大声说,他本来指望靠这封信飞黄腾达的,“我的财产全在里面。”

店主这会儿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大声说道:“那封信没丢。”“噢?”达达尼昂说。“没错,是有人拿走了。”“拿走了?谁拿的?”“昨天那位绅士。他下楼去过厨房,当时您的短上衣就搁在那里。他独自一人在那儿待过。我敢打赌,准是他偷的。”“您这么想?”达达尼昂将信将疑地问道。他比谁都清楚,那封信仅仅对他个人来说挺重要,他看不出别人有什么理由想得到它。事实上,谁得到那封信都不会有半点好处。“我认准了就是他。我对他说过您是受德·特雷维尔先生保护的,而且有封写给这位爵爷的信,他听了好像很不安,问那封信放在哪儿。他知道您的短上衣放在厨房里,便立刻下楼去那里了。”“这么说,真是他偷的,”达达尼昂接着说,“我要向特雷维尔先生报告,特雷维尔先生会向国王报告的。”说罢,他挺神气地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埃居,给了店主。店主慌忙摘下帽子捏在手里,一直把他送到门口。

达达尼昂又跨上黄马继续前行,一路平安无事地来到了巴黎的圣安托万城门。在那里,他把黄马卖了三埃居。

这样,他只好夹着小包徒步进入巴黎,走了好多路,才找到一间能租得起的房子。那是一间顶楼的房子,位于卢森堡宮附近的掘墓人街上。

付过定金,达达尼昂就住进了那个房间,利用白天剩余的时间,缝补那件紧身短上衣和有绦子边饰的束膝短裤。随后走到沿河铁器街,给那个剑柄重新配了剑身,然后又折回来走到卢浮宫近边,向遇到的第一个火枪手打听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得知那是在老鸽棚街上,恰好就在达达尼昂所租的那个房间附近。他把这一点视为此行大吉的好兆头。

临上床时,他对自己在默恩镇的表现还挺满意,怀着对过去毫不后悔、对眼下满怀信心、对将来充满希望的心情,美滋滋地入睡了。

达达尼昂一觉睡到早晨九点钟才起床,准备去拜访大名鼎鼎的德·特雷维尔先生。照他父亲的说法,这位先生可是王国的第三号人物。(1) 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的著名长篇小说《堂吉诃德》的主人公。(2) 法国西南部古省。(3) 法国古代记账货币,一个利弗尔相当于一斤古银的价格。(4) 法国十三世纪以后铸造的多种金币或银币,尤指五法郎银币。1埃居一般等于3利弗尔。第二章 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候见室

特雷维尔当初的确是像达达尼昂一样开始自己前程的,身无分文,却有着勇敢、聪敏、机智的本钱。而这种资本使得最贫穷的加斯科尼子弟,也比最富有的贵族子弟更有希望继承父辈的业绩。他异乎寻常的勇气和运气,使他得到了国王长久不衰的恩宠。

他是国王的朋友,又具有一种罕见的将才,驯从机敏,对主子绝对忠诚,而且眼明手快。因此,路易十三让他做了御前火枪队的统领,这支火枪队对路易十三可以说绝对忠诚不二。在这方面,红衣主教黎塞留不甘心落在国王的后面。这位法兰西的第二号人物,也拥有他自己的卫队和为他效忠的火枪手。而且,这相互竞争的两股势力各自在法国各省,甚至在国外,招募击剑名手为自己效力。因此,黎塞留和路易十三在晚上下棋的时候,总是各夸各的火枪队如何仪表出众,英勇善战,经常争得面红耳赤。两个人一边明令禁止决斗和在公众场合斗殴,一边又暗地里怂恿自己的火枪手攻击对方,打输了心里就很不痛快,打赢了就高兴万分。国王经常带着嘲讽的神情,在红衣主教面前炫耀自己的火枪队,直气得主教大人花白胡须倒竖。

特雷维尔的火枪队是一支无法无天的部队,那些火枪手除了在他本人面前,其余时间根本不守什么纪律。酒店里,大街旁,赌场上,到处都看得到他们大叫大嚷,吹胡子瞪眼,弄得佩剑当当响,遇到红衣主教的卫士,就故意上去惹他们,还常常在大街当中拔出剑来,惹是生非。他们当中偶尔也有死在对方剑下的,那么肯定有人为他落泪,为他报仇;更多的时候是对手死在他们剑下,但他们肯定不会在监狱里待上多久,因为自有特雷维尔先生要求释放他们呢。所以,这些人对特雷维尔颂扬有加,俯首帖耳地听从他的每一句话,听到他的半句责备,就准备拿性命来证明自己的忠诚不二。

当时,除了国王和红衣主教的朝觐之外,巴黎的权臣显贵每天早晨还在自己的府邸接待下属晋见。其中,要数特雷维尔府邸的场面最为热闹。里面常有五十六个火枪手,仿佛轮流当班,人数显得十分可观,个个全副武装,准备应付一切事变。府邸里有一道异常宽大的楼梯,不断有人上上下下,其中有跑来求情邀宠的巴黎人,有渴望加入火枪队的外省子弟,也有各种前来给特雷维尔先生送信的仆人。候见室里摆成环形的长凳上,坐着入选的客人,被允许进来等候召见。这里从早到晚人声嘈杂,而特雷维尔先生就在隔壁的书房里接见来客,听取申诉,发布命令。他只要走到窗口,就可以检阅手下的火枪手及其装备。

达达尼昂前去求见的那天,候见室里挤满了人,在一个初来乍到的外省人眼里,可谓气象森严,尽管这个外省人是以无所畏惧而著称的加斯科尼人。事实上,一跨进那扇钉满方头长钉的厚实大门,达达尼昂就撞上了一群披挂佩剑的火枪手,他从这群吵吵嚷嚷的人中间往前挪,心里怦怦直跳,一只手按住紧贴腿肚的长剑,另一只手抓住帽檐,脸上赔着笑容,恰如一个发窘的乡下人,尽量保持泰然自若的样子。好不容易从一群人中间挤了过去,他才感到松了口气,不过他知道人家都在回头打量他。直到这天为止一直自我感觉不错的达达尼昂,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挺可笑。

到了楼梯跟前,情况更糟,有四个火枪手正在比剑斗着玩儿,而楼梯平台上还有十一二个同伴等着轮到他们接上去玩儿。没一会儿,他就瞅见有人挂了彩。这么玩命的游戏,他至今为止还是头一回见到。楼梯平台上没人在格斗,大家都在谈论女人的趣闻,候见室里的人则大谈宫廷轶事。达达尼昂穿过平台时,不由得脸发红,进到候见室里则浑身发颤。在那儿,达达尼昂听到有人大声抨击红衣主教威震欧洲的谋略权术,以及他的私生活,不禁大惊失色。这位深受达达尼昂老爹崇敬的大人物,现在居然成了德·特雷维尔先生手下火枪手的笑柄。他们嘲笑他的罗圈腿和驼背,一些人用猥亵的调子唱他的情妇和他的侄女,另一些人则异口同声地攻击他的侍从和卫队。所有这一切,在达达尼昂眼里全是骇人听闻、不可想象的事。

然而,当国王的名字突然间从嘲笑红衣主教的哄闹中冒出来的时候,大家立刻噤若寒蝉,嘴巴像被木塞堵住了似的,疑神疑鬼地瞧瞧四周,仿佛担心话会透过墙壁,传到特雷维尔先生的耳朵里。但不一会儿又有人一语双关地把话头引向主教大人,于是大家更肆无忌惮地高声谈论起红衣主教的一举一动。“这些人肯定要被关进巴士底狱,活活吊死。”达达尼昂心惊胆战地想道,“我无疑也会落得和他们同样的下场,因为人家看我听得这么仔细,准会把我当作同党。父亲一再嘱咐我要尊敬主教大人,他要是知道我与这帮异端分子为伍,会怎么说呢?”

达达尼昂不敢参与谈话,而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全神贯注地不漏掉一个细节。听着听着,他就顾不上父亲的叮嘱,对这儿发生的闻所未闻的事情兴味盎然,不仅不想指责,反而暗暗赞赏了。

由于他是头一回在这个地方露面,所以这时有人走过来向他询问来意。达达尼昂连忙谦逊地报了姓名,特别申明他是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同乡,请这位向他发问的男仆代为通报他的求见。

从最初的惊愕中恢复过来,达达尼昂现在能从容地打量这些人的服饰和相貌了。

在那群人中间,最活跃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火枪手。他神态高傲,一身标新立异的服饰引起了所有人注意。他没有穿火枪手的敞袖外套,而是穿了一件天蓝色的齐膝紧身外衣,已经有点褪色和磨损,上面佩戴一条绣着金线的华丽肩带,像阳光下的粼粼水波一样耀眼;一件深红色的丝绒长披风,优雅地披在肩上,只露出前胸那截光彩夺目的肩带,及其下端所挂的长剑。

那位火枪手刚刚下岗,一个劲地抱怨受了风寒,不时故意咳嗽两声。他对周围的人说,正因为这样他才裹了披风。他说话时昂着头,神情高傲地捻着唇髭,而听他说话的人都兴致勃勃地赞赏他那条绣花肩带,其中最欣赏他的要算达达尼昂。“有什么法子呢?”那位火枪手说道,“眼下兴这个。我也知道,这玩意儿意思不大,可时髦嘛。再说,家里的钱摆在那儿,总得花掉呀。”“嘿!波尔多斯!”在场的一个人嚷起来,“别想叫我们相信这条肩带是用你父亲的钱买的。它肯定是那个戴面纱的贵夫人送给你的。”“不,”名叫波尔多斯的火枪手答道,“我以绅士的名誉担保,这是我自己买的,而且用的是我自己的钱。”“是啊,”另一个火枪手说,“就像我买这个新荷包一样,用的是我情妇放在我旧荷包里的钱。”“我可没说假话,”波托斯说,“证据就是我花了十二个皮斯托尔(1)。”

疑问仍未消除,却引起了加倍的赞赏。“不是吗,阿拉密斯?”波尔多斯转过脸问另一个火枪手。

叫做阿拉密斯的那个火枪手,与问话的这个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是一个才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一张甜甜的脸,显得挺天真,黑眼睛,目光温和,白里透红的面颊长着细密的茸毛,酷似秋天的桃子,嘴唇上留着一抹笔直的细细的唇髭,双手似乎不敢垂下,还不时捏一下耳垂,使之总是显得嫩红而透明。他平时话不多,又总是慢条斯理,欠身行礼却很殷勤,笑起来不出声,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可见他十分注意保养。

听见朋友的问话,他肯定地点点头。

这点头似乎澄清了有关那条肩带的怀疑。大家继续欣赏,但不再议论。每个人的思路都转得极快,随即转到了另一个话题。“听说红衣主教派他的心腹罗什福尔乔装改扮,去刺探一位贵族的底细,让一个叛徒偷了他的信;然后他靠着这个奸细和这封信,砍了这位贵族的脑袋。这事你们怎么看?”一位火枪手问道。“这个罗什福尔,”波尔多斯大声嚷道,“假如我是那个可怜的贵族的侍从,我准要给他点颜色看看。”“那么您呢,那位红衣公爵准会给您点厉害尝尝。”阿拉密斯说道。“哈!红衣公爵!妙,妙极了!”波尔多斯一边点头,一边拍手说,“红衣公爵这个称呼真迷人。放心吧,老弟,我要让它家喻户晓。这个阿拉密斯真幽默!您没能实现您的志愿真是太遗憾啰,不然您准是个出色的神甫!”“唔!只不过暂时耽误一下,”阿拉密斯接口说,“您也知道,为这我一直在研究神学。”“他说这话,可是真这么干呢,”波尔多斯转向大家说,“他迟早会成为神甫的。”“不会太迟。”阿拉密斯说。“他就等一件事情来促使他下决心穿上教士服啦。那件道袍一直挂在他的火枪手制服后面呢。”一个火枪手插话道。“等待什么事情?”另一个问道。“等王后给法兰西王位生个继承人。”“别拿这种事开玩笑,先生们,”波尔多斯说,“感谢天主,王后还处于能够生继承人的年龄。”“听说白金汉先生眼下正在法国,”阿拉密斯狡黠地笑道。这句表面上挺简单的话经他这么一笑,听上去就有一种不堪的意味了。“阿拉密斯,您这就不对了,”波尔多斯打断他的话道,“您总爱使小聪明,往往聪明过头。这话要是叫德·特雷维尔先生听见了,有您好看的。”“您要来教训我吗,波尔多斯?”阿拉密斯嚷道。他温和的目光里仿佛掠过一道闪光。“老弟,您要么当火枪手,要么当神甫,二者总得择其一。”波尔多斯说道,“行啦,前几天阿托斯还在说您这个人‘所有槽里的料都吃’。哎!我说咱俩都别发火,那无济于事。您很清楚,您、阿托斯和我早就约法三章的。谁都知道,您在博得贵夫人欢心方面很有一套。没有人打听您的秘密,大家都知道您向来嘴巴严。不过,既然您具有这种美德,那么就应该把它用在王后陛下身上才是。国王和红衣主教嘛,您爱怎么谈论就怎么谈论。可王后是圣洁的,谁要是说到王后,就只准说好话。”“波尔多斯,您真自命不凡。”阿拉密斯答道,“您知道我讨厌听人说教,除非那是阿托斯。至于您嘛,亲爱的,您这条肩带未免太漂亮了点。我该当神甫的时候,会去当的;现在我是个火枪手。凭这点,我爱说啥就说啥,现在我想说,您让我不耐烦了!”“阿拉密斯!”“波尔多斯!”“哎!两位先生!两位先生!”四周响起一片劝阻声。“德·特雷维尔先生有请达达尼昂先生。”正在这当口,通书房的门开了,一个仆役朗声喊道。

听到这通知,谁都不做声了。年轻的加斯科尼人在这片寂静之中穿过大半个候见室,进了火枪队统领的办公室,暗自庆幸得以及时脱身,不用看到这场莫名其妙的争吵的结局。(1) 法国古代货币,一个皮斯托尔相当于十个利弗尔。第三章 谒见

德·特雷维尔先生当时心情很不好,然而见到这个年轻人对他鞠躬到地,还是挺客气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并且面带微笑听着他的恭维话。这个年轻人的贝亚恩口音,使他回忆起自己的青年时代和故乡。可是才一转眼的工夫,他又朝候见室那边走去,边走边朝达达尼昂做个手势,仿佛是请他允许自己先和别人谈完,再来和他谈话。他接连唤了三声,一声比一声高,威严中带着火气:“阿托斯!波尔多斯!阿拉密斯!”

刚才那两个火枪手听见后两个名字,连忙答应,并立即向书房走去。两人刚走进书房,身后的门立刻关上了。他们的神态虽然不算镇定自若,但既不失尊严,又显得驯服,令达达尼昂十分欣赏。

德·特雷维尔先生皱着眉头,默默地在书房里来回踱了三四趟,每回都从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面前经过;那两位一声不吭,站得笔直,像接受检阅一般。突然,他在两人面前站定,怒气冲冲地从头到脚扫了他们一眼,大声说道:“你们可知道昨天晚上国王对我说什么来着?”“不知道,”两个火枪手怔了怔答道,“先生,我们一无所知。”“国王说以后他要到红衣主教的卫队里去挑选火枪手了。”“到红衣主教的卫队里!为什么?”波尔多斯连忙问道。“因为他觉得自己这桶劣质酒,要掺些好酒进去才够味。”

两位火枪手脸涨得通红。达达尼昂也懵了,恨不得钻到地下去。“对,对,”特雷维尔越来越恼火地说道,“陛下就是这么说的,而且他说得没错。因为火枪手们在宫里的确丢人现眼。昨天晚上,红衣主教跟国王打牌时,装出一副令我很讨厌的痛心样子说:‘那几个该死的火枪手,无法无天的家伙,前天待在费鲁街一家小酒店里迟迟不归。我的一支巡逻队,不得不逮捕了那几个捣乱分子。’见鬼!这事你们不会不知道吧!逮捕火枪手!你们几个也在其中嘛,红衣主教点了你们几个的名。咳!这事儿怪我,因为我手下的人全是我挑选的。瞧你,阿拉密斯,好好的要去当教士的人,干嘛到我这儿来当什么火枪手?还有你,波尔多斯,披着一条漂亮的绣金肩带,是用来挂麦秆的吗?还有阿托斯,怎么不见阿托斯!他人呢?”“先生,”阿拉密斯难过地说,“他病了,病得很厉害。”“病了?病得很厉害?什么病?……大概受了伤,也许被杀死了……唉!我早该料到!……听着!火枪手先生,我不允许你们到那种地方鬼混,不许你们在大街上吵架斗剑。总之,我不能容忍你们招来红衣主教的卫士们的嘲笑。”“哼!国王的火枪手让红衣主教的卫士抓起来了!”特雷维尔继续说道,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匕首一样戳在听众的心上,“哼!主教大人的六个卫士居然抓了国王陛下的六名火枪手!见鬼!我打定主意了,这就去卢浮宫,辞掉御前火枪队统领的职务,请求到主教的卫队里当个副队长。要是他拒绝,我就去当教士。”

听到这番话,在场的两个火枪手气得浑身打颤。书房外的人群也得到贴在门口偷听的好事者的传话,这时各种各样的咒骂声响成一片。达达尼昂躲在帷幔背后,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嗨!统领,”波尔多斯怒不可遏地说,“事实上,我们当时虽说是六对六,可我们中了暗算,还没来得及拔出剑,就有两个弟兄已经倒地死了,阿托斯也身负重伤,跟那两个差不多。阿托斯您是了解的,唉!他两次试图爬起来,两次又都倒下了。可我们并没有投降,没有!他们一路追杀我们,可还是让我们逃脱了。至于阿托斯,他们以为他死了,就让他躺在战场上,没有碰他。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见鬼!胜败乃兵家常事呀。”“我荣幸地向您禀报,”阿拉密斯说道,“我干掉了他们中的一个家伙,用的是他自个儿的剑,因为我的剑在第一回合就折断了……”“这些事我可不知道,”特雷维尔说,语气缓和了些,“看来红衣主教夸大其词了。”“不过,先生,”阿拉密斯见统领气消了,便大胆央求道,“请您别提起阿托斯受了伤,要是这事儿传到国王耳朵里,他会绝望的。他的伤势很严重,那一剑穿透肩膀刺进了胸部,恐怕……”

正在这时,门帘掀开了,流苏下出现了一张高贵、英俊但非常苍白的脸。“阿托斯!”两个火枪手一齐叫起来。“阿托斯!”德·特雷维尔先生也喊了起来。“您召见我,先生。”阿托斯用虚弱而平静的声音说,“我听同伴说您找我,便遵命赶来了,先生,有何吩咐?”

说话间,这位一如平常穿戴整齐的火枪手,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了书房。看到他表现得如此刚毅,特雷维尔打心底里感动不已,连忙迎上去说道:“我正在对这两位先生说,我禁止我的火枪手们拿生命作无谓的冒险,因为正直的人对国王来说是极其宝贵的。国王知道,他的火枪手是天下最正直的人。伸过手来吧,阿托斯。”

没等刚进来的火枪手来得及对这种亲切的表示作出反应,特雷维尔就抓住了他的右手使劲地握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阿托斯虽然竭力忍着,还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脸色更苍白了。

房门没完全关上,阿托斯的到来引起了一阵轰动。他负伤的消息没有传开,但这会儿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听到统领最后几句话,候见室里响起一阵满意的喝彩声。特雷维尔先生正想严词制止这种有失体统的行为,突然感到阿托斯的手在自己的手中抽动起来,再一看,发现他快要晕过去了。阿托斯刚才一直极力熬住疼痛,但这时终于熬不住了,像死了一样倒在地板上。“快叫医生来!”特雷维尔喊道,“叫我的或国王的,叫最好的!快去!不然我的好阿托斯就要断气了。”

听到特雷维尔的喊声,所有人都拥进书房来。医生挤过人群,走到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阿托斯身边。由于吵嚷声和拥挤妨碍了他,他要求把受伤的火枪手抬到隔壁房间里。特雷维尔立刻打开一扇门,给抬起了伙伴的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引路。医生跟在后面,等医生进去后,他身后的门又关上了。

这会儿,大家都在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书房议论纷纷,大声吵闹,把红衣主教和他的卫队骂了个狗血喷头。

过了一会儿,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回来了,只有医生和特雷维尔先生留在伤员身边。最后,特雷维尔先生也回来了。伤员恢复了知觉,医生说,火枪手的朋友们可以不必担心,他的虚脱完全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德·特雷维尔先生做了个手势,所有人都退出了办公室,只有达达尼昂留着没走。他没有忘记自己是来谒见统领的,仍凭加斯科尼人的固执劲儿,待在老地方。

等大家全都出去了,门关上之后,特雷维尔转过身来,发现面前站着这个年轻人,便询问这个固执的求见者的来意。刚才发生的事把他的思绪都弄乱了。达达尼昂又报了遍姓名,他才猛然记起现在和过去的一切,明白他所面对的情况。“对不起,”他微笑道,“亲爱的老乡,我完全把您忘了。有什么办法呢!一个统领无异于一位家长,身上所担的责任比普通家长还重。战士们都是大孩子,但是我必须执行国王的命令,尤其是红衣主教的命令……”

达达尼昂禁不住莞尔一笑。看到他的笑容,特雷维尔明白与自己打交道的不是一个糊涂人,于是话锋一转,谈到正题。“我与令尊交谊颇深,”他说道,“我能为他的爱子做点什么呢?请您快告诉我,我的时间不由我支配。”“先生,”达达尼昂说道,“我来到这里,是打算请您看在您不曾忘记的这种交谊的份上,赏我一套火枪手队服。不过这是一种非同寻常的优待,我担心自己是否够格。”“这的确是一种优待,年轻人。”特雷维尔说道,“不过它并非像您想象的那样高不可攀。但我不得不告诉您:任何人要想成为火枪手,必须先经受若干考验,或打过几次仗,立过显赫战功,或者在声望较次的部队里服役过两年。”

达达尼昂默默地鞠了一躬。听说成为火枪手如此困难,他更渴望能穿上这身制服了。“不过,”特雷维尔犀利的目光紧紧盯住他的同乡,似乎要看透他的内心,“正如我刚才所说,令尊是我的老朋友,看在他的分上,我想为您做点事。咱们贝亚恩青年一般都不富有,您身上不见得有多少钱能留着过日子吧。”

达达尼昂骄傲地挺直身子,那神气似乎是说,他不是来请求施舍的。“很好,年轻人,”特雷维尔接着说,“这种神气我懂。我来巴黎的时候,口袋里只有四埃居,但谁要是说我买不起卢浮宫,我准得和他打架。不过,难道您出这么远门,竟没有带引荐信那种必不可少的东西吗?”“我本来是有的,先生,而且是家父写给您的一封好好的介绍信。”达达尼昂大声说,“可是叫人无耻地偷走了。”

他把在默恩镇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还详细描绘了那位陌生绅士的相貌特征。他说话时那股热心、真诚的样子,使特雷维尔听得出了神。“这事可真蹊跷,”他沉思地说,“您是大声地提起我的名字了?”“是的,先生。我这样做也许太不谨慎。可有什么办法呢?您这样的大名,无异于我一路上的护身符呀。”

特雷维尔听到这恭维话,不禁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但他很快收敛了笑容,注意力又转到默恩镇那件事上:“告诉我,”他继续说,“那位绅士的太阳穴上是不是有一个小疤?”“是呀,像是给子弹擦伤的。”“这人风度挺好?”“对。”“身材挺高?”“对。”“脸色苍白,褐色头发?”“对,一点没错。先生您认识这个人?啊!但愿我能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我发誓,哪怕追到地狱里……”“他在等一个女人?”特雷维尔又问道。“他跟他等的那个女人交谈了一会儿,才离开的。”“他们谈些什么,您知道吗?”“他交给她一个盒子,说那里面装着指令,还嘱咐她到伦敦才打开。”“那个女人是英国人?”“她名叫米拉迪。”“是她!”特雷维尔低声说,“是她!我还以为她在布鲁塞尔呢!”“喔!先生,您要是认识那个男人,”达达尼昂大声说道,“那么请您告诉我他的姓名和行踪吧,我就不再向您提任何请求了,甚至也不求您让我当火枪手了,因为我最要紧的事是去报仇。”“这您可得当心,年轻人。”特雷维尔大声说,“要是您在街上看见他从这边过来,您可得绕着走另一边,千万别以卵击石。”“这吓不倒我,”达达尼昂说,“要是我再碰到他……”“眼下,”特雷维尔接着说,“我劝您别去找他,这就算是我给您的一个忠告吧。”

特雷维尔突然疑心一动,不再往下说了。这个年轻人口口声声说那个人偷了他父亲写的信,对他表现出这样的深仇大恨,这事儿有点玄。这个所谓的达达尼昂,莫不是红衣主教派来的密探,故意安插在他身边,博取他的信任,然后再来陷害他?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他又定睛看着达达尼昂,目光比第一次更犀利。眼前这张透着机灵劲儿,又显得谦恭的脸,实在叫他不太放心。“他是加斯科尼人,”他心想,“但即便如此,他也有可能站在红衣主教那边。好,不妨来试试他。”“朋友,”他很从容地对达达尼昂说,“您是我老朋友的儿子,我相信您丢了信的事是真的。现在我想向您披露政局上的一些秘密。国王和红衣主教是最好的朋友,他们表面上的不和只不过是骗骗糊涂人的。我不想让一位同乡,一位英俊的骑士,一位正直的小伙子被这些表面现象所迷惑,稀里糊涂地落进陷阱。您要知道,我始终都忠于这两位权力无边的主人。我一直都为国王,尤其是红衣主教效力;主教先生是法国最杰出的天才。现在,年轻人,请您在这方面反省一下,假如您像一些绅士那样对红衣主教怀有某种敌意,那么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将来有机会我仍会帮助您,但不会让您到我手下来。尽管如此,希望我的坦率能让您成为我的朋友,因为迄今为止,您是我这样谈过话的唯一的年轻人。”

特雷维尔暗自想道:如果这个人是红衣主教派来的,那么红衣主教肯定会告诉过他,讨好我的最好方式,就是在我面前大说他的坏话。所以,尽管我这样声明了一番,这个别有用心的老弟一定还会对我说他怎么怎么不喜欢主教大人。

然而情况却完全出乎特雷维尔的意料,达达尼昂非常单纯地回答:“先生,我正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来巴黎的。家父叮嘱我,对国王、红衣主教和您一定要忠心耿耿,他认为你们三位是法国最伟大的人物。”

达达尼昂在国王和红衣主教后面加了德·特雷维尔先生。他心想这样加一下总没错。“我对红衣主教先生非常崇敬,”他接着说,“深深钦佩他的行为。您这样坦诚相告,对我再好不过了。您与我见解一致,这使我感到荣耀。如果您先前对我有点不信任,那也很自然,好在您不会因此小看我,这一点是我最看重的。”

特雷维尔惊诧不已,达达尼昂眼光如此锐利,又如此坦率,不由得使他大为赞赏,而他心里的疑虑还未能完全消除。不过,他还是握住达达尼昂的手,对他说:“您是个诚实的小伙子。不过眼下我只能帮您写封信给皇家学校的校长,请他接受您免费入学,学习一些贵族子弟必备的技艺。以后您可以利用一切机会,随时来我这儿打听消息,没准儿您还是能得到您想要的东西。”“这就是说,先生,”达达尼昂接口说,“您要等待我取得足够的资格?好吧,请您放心,”他以加斯科尼人的那股热乎劲儿补上一句,“我不会让您等很久的。”

特雷维尔让年轻人待在两人谈话时所在的那扇窗前,自己则走到一张写字桌前坐下,开始写那封推荐信。达达尼昂没事干,就一边用手指在窗玻璃上敲一支进行曲,一边看一拨拨的火枪手往外走,目送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特雷维尔先生写完信,封好,走到年轻人身边准备交给他。就在达达尼昂伸手接信的当口,特雷维尔吃惊地看到他的被保护人猛地一跳,脸气得通红,一边往书房外冲去,一边喊道:“嗨!该死的家伙!这回他逃不了啦。”“谁?”特雷维尔问道。“就是他,偷信的贼!”达达尼昂回答,“哼!阴险的家伙!”

说着他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真是个疯子!”特雷维尔喃喃道,接着又低声说:“莫非他看到自己的目的落空了,想出这么个巧妙溜走的法子?”第四章 阿托斯的肩膀,波尔多斯的肩带和阿拉密斯的手绢

达达尼昂怒气冲天,三步并两步蹿出候见室,冲到楼梯口,正要几级一跨地往下跑,冷不防一头撞在一个火枪手身上,那人刚从德·特雷维尔先生书房的另一道门里走出来。达达尼昂的头正好撞在他的肩膀上,痛得他大吼了一声。“对不起,”达达尼昂一边说,一边还想继续跑,“对不起,我有急事。”

但他还没来得及跑下一级楼梯,一只铁一般有力的手就抓住了他的肩带,使他停住了。“您有急事?”那个火枪手脸色惨白,厉声说道,“用这个借口撞了我,以为说声‘对不起’就够了吗?没那么简单,年轻人。您听见德·特雷维尔先生今天不大客气地说了我们,就以为您也可以像他那样对待我们了?您错了,伙计,您可不是特雷维尔先生。”“真的,我不是故意的,”达达尼昂答道,他认出对方是阿托斯,经医生包扎之后,正要回去。“我说了‘对不起’,我以名誉担保,我真有急事,非常急。请您放开我,让我去办我的事。”“先生,”阿托斯松开手说,“您很没礼貌,显然是从大老远的地方来的。”

达达尼昂已经跨下三四级楼梯,听到阿托斯的指责,顿时收住脚步。“够了,先生!”他说,“您甭管我是从多远的地方来的,用不着您来教训我要懂礼貌。”“这可不一定。”阿托斯说。“哼!要不是我有急事,”达达尼昂大声说,“要不是我正在追一个人……”“有急事的先生,您找我可用不着跑,听懂了吗?”“请问在什么地方?”“赤脚加尔默罗会修道院旁边。”“几点?”“中午十二点。”“好,我一定到。”“您最好别让我等您。我把话说在前头,十二点一刻,我可就要去找您,割掉您的耳朵。”“好!”达达尼昂答道,“咱们十二点差一刻见。”

说罢,他又狂奔起来,心想那个陌生人走路不紧不慢,大概还走不多远,说不定还能找到他。

这时在大门口,波尔多斯正与门卫在聊天。他们之间,刚好有能容一个人通过的缝隙。达达尼昂以为穿过去没有问题,便箭一般往两个人之间冲过去。偏偏在他正要过去时,风刮得波尔多斯的长披风鼓了起来,刚好把达达尼昂裹在里面。波尔多斯抓住前摆的两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往身边猛地一拉,弄得达达尼昂在披风里打了个转,裹得更紧了。

达达尼昂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这个火枪手骂骂咧咧的,他一心想钻出披风,便从褶子间找出路。他尤其担心把波尔多斯那条漂亮肩带弄脏,可是,当他胆怯地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的鼻子正贴在肩带上。原来这条肩带前面是绣金的,后面却只不过是水牛皮做的。难怪波尔多斯要说他伤风了,非得披上披风不可。“见鬼!”波尔多斯一边嚷,一边想尽力摆脱在他背后乱钻的达达尼昂,“您疯了吗?这样往人身上撞!”“请原谅,”达达尼昂从大个子的肩膀下钻出来,“我有急事,正追一个人,所以……”“您难道眼睛瞎了吗?”“没有,”达达尼昂被激怒了,“我眼睛非但没瞎,还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波尔多斯是否听明白了不得而知,不过他已经勃然大怒了。“先生,我告诉您,这样向火枪手挑衅是自讨苦吃。”“自讨苦吃!先生,”达达尼昂说,“这话听起来挺刺耳。”“对于一向敢于正视敌人的人来讲,这话恰到好处。”“啊!这还用说!我知道您才不会背朝着您的对手。”

小伙子对自己这句俏皮话很得意,放声大笑,拔腿就走。

波托斯怒不可遏,准备向达达尼昂扑过去。“慢着,”达达尼昂说道,“先把披风脱了再说。”“那么,一点钟,卢森堡宫后面见。”“很好,一点钟见。”达达尼昂说罢转过了街角。

可是,无论是他跑过的街上,还是他现在举目搜寻的街上,都没看见那个陌生人的影子。那人即使走得慢,也该走远了,也有可能进了某所房子。达达尼昂逢人就打听是否见到过那个人,但一无所获。不过他跑这一圈,虽说满头大汗,心情倒渐渐平静下来了。

他开始考虑刚才发生的事。事真不少,而且情况不妙。现在才上午十一点,可他已经得罪了德·特雷维尔先生,因为他离开的那种方式,肯定会让特雷维尔先生觉得有点不成体统。再说,他又揽下了两场地道的决斗,两个对手谁都能结果三个达达尼昂,而且还都是他素来非常敬重的火枪手。

前景很不乐观。达达尼昂想,若是自己被阿托斯杀死,就不用担心波尔多斯了,但他还是免不了希望自己在两次决斗中都能够幸存下来,当然肯定伤得不轻。想到还能活下去,他便为未来责备起自己来了:“我真鲁莽!那个不幸的阿托斯肩膀受了伤,我却刚好撞在他肩膀上。他本可以当场杀了我,但却没有。我那一下肯定撞得他疼得不得了。至于波尔多斯,那就比较滑稽了。但我也鲁莽得可怜。有那样连招呼也不打就扑到人家身上的吗?有那样钻到人家披风底下去看他不愿意让人看见的东西的吗?要是我不去提那条该死的肩带,他是不会跟我计较的。唉!要是这次死不了,那么将来无论对谁都要彬彬有礼。瞧人家阿拉密斯,多么温文尔雅,肯定也没人敢说他是胆小鬼。以后无论在哪方面,我都要以他为榜样。哈!正说到阿拉密斯,他倒就在眼前呐。”

达达尼昂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不知不觉已来到德·艾吉雍府邸跟前,只见阿拉密斯正在与三个王室禁军愉快地闲聊。阿拉密斯也瞥见了达达尼昂,但由于今天上午特雷维尔先生正是当着这个小伙子的面,对他们大发脾气,所以他装作没有看见。达达尼昂正相反,一心想着要和解,跟他套近乎,便走到四个年轻人跟前,笑容可掬地向他们深深鞠一躬。阿拉密斯只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四个人立即停住了谈话。

眼前的情形颇为尴尬,就在这时,达达尼昂忽然瞥见阿拉密斯的手绢掉在地上了,而他自己想必还没发现,一脚踩在上面。达达尼昂觉得补救自己举止不当的时机到了,便弯下腰,极殷勤地把手绢从阿拉密斯脚下拉出来,一边递给他,一边说:“先生,这条手绢我想您是不愿丢掉的。”

那条手绢绣得很精致,一个角上绣着冠冕和徽纹。阿拉密斯顿时满脸通红,一把将手绢从达达尼昂手里夺了过去。“哈哈!”一个禁军嚷道,“一向小心谨慎的阿拉密斯,这回您还说您与布瓦特拉西夫人吹了吗?这位迷人的夫人敢情连手绢都借给您了!”

阿拉密斯狠狠瞪了达达尼昂一眼。这一眼足以让对方明白,他已经结了一个死对头。然后,他又恢复了温和的神态说道:“你们误会了,先生们,这块手绢不是我的。不知道这位先生为什么塞到了我手里,而没有交给你们之中哪一位。我的手绢在我口袋里。”说着,他掏出了自己的手绢。那块手绢也很漂亮,不过上面没有绣花,也没有绣冠冕和徽纹,只绣了物主姓名的首字母。

这回达达尼昂一声不吭了,明白自己又做了傻事。可是,阿拉密斯的朋友们却不会轻易就相信他,他们中的一位装出严肃的样子问道:“照您这么说,我可得讨回这块手绢了,因为布瓦特拉西先生是我的朋友,我可不想人家拿他妻子的东西到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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