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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5 07:2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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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傅道亮

出版社:新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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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囊妙计

锦囊妙计试读:

楔子

1

印尼,雅加达,海啸过后。

夕阳的余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洒在做工细腻的土耳其地毯上。地毯上摆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紫檀茶几,亿万富豪张重年正在聚精会神地摆着八卦。

坐在对面的三公子张洪生捧着一本书读着,声音不紧不慢,像是生怕打扰了父亲。

洪生读了一段,把手中的书放下,望着父亲。

大概也就是这三四年的时光,父亲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洪生心道:我的时代也就要来临了吗?父亲今年已70岁了,他把权杖交给谁已越来越迫在眉睫了。

张氏的资产近百亿,由张重年几经沉浮打拼而来,靠得是他非凡的魄力与智慧。可以说张重年是一个传奇。几十年来,他用钢铁般的意志和超人的智慧,过关斩将,开疆拓土,铸就了一个让全世界华人都为之骄傲、为之惊叹的商业帝国。

可现在,要将这个传奇续写下去,谈何容易!

张重年这几年是越发沉迷于八卦和周易了。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变化无穷,这门古老的东方哲学,博大精深,仿佛整个宇宙的运行奥妙都蕴涵在里面。

张重年沉浸于东方的古老典籍已有近十年了。东方有一种境界,叫开天目,洪生不知父亲到没到那个境界,可近年来他的决策和判断越来越近乎神机妙算了。也正因如此,张氏在受到东南亚金融危机重创以后,迅速得以恢复元气,重新成为东南亚的华人领袖。

洪生觉得,他有责任也有能力将这个神话续写下去。2

张重年摆完一阵,扬起长眉看了一下正襟危坐的小儿子,问:“你刚才读的这本书叫什么名字?”“货币战争。”洪生把书递给父亲看。“谈谈你的看法。”

洪生从紫檀木的古式雕花座椅上站起来,给父亲倒上一小杯刚泡好的凤凰单从。他知道,父亲思考重大问题的时候,必须有这个家乡的功夫茶。

洪生清了清嗓子,说:“这本书点破了国外资本早已虎视中国但都心照不宣的这层窗户纸,这已引起了中国大陆官方的高度重视。”

张重年抿了一口茶水,说:“格林斯潘这只老狐狸,胃口大得很,二十年前我们交过手。依我的判断,他赢不了这场战争。当前的中国大陆完全不是当年的日本、泰国之类所能同日而语。1990年在日本,1995年在墨西哥,1997年在泰国,他们都得手了,旗开得胜。你知道他们取胜的关键是什么?”“不知道。”洪生迫不急待地等着父亲的解释。“日本之类这些高举民主旗帜的国家,其实,在外来的打击面前是没有抵抗能力的,尤其是在货币面前,操控政治的资本家们各打自家的算盘,生怕自己受到损失,所以实际是散沙一盘,敌人最容易得手。而在中国大陆,一党执政,这是他抵御货币进攻的最大优势。格林斯潘们想以对付日本、泰国的方法来对付中国,是战略上的失误。”“可现在,人民币对美元已大幅升值,国际热钱大批进入,股市和房地产的泡沫泛高,更甚一步是外资的银行业已渗入中国的金融网络,这不正是按美国佬设下的局发展吗?”洪生说。“美国是已将战幕拉开,可战争的局势他却是难以掌控了。”张重年看见小儿子正凝神等着下文,就继续说道,“战局的发展是将中国的经济泡沫推到顶点,那时格林斯潘们将手中的人民币全部兑换成美元,从中赚取巨额差价,外资和中国国内的资金四散奔逃而被重创。而现在美国自身的次贷危机已初见端倪,对后面的战役已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北京已竭力与日本、韩国、印度达成经济同盟,将金融风险分流,所以美国打不赢这场战争。”“那么,中国的将来会如何呢?”洪生问。3

夕阳的余辉又拉长了一段距离。张重年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站起身,活动了活动腰身,说:“到我游泳的时间了。”说完就向外走去。

洪生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眉头紧锁,仿佛根本没有觉察到父亲的离去。

张重年喜欢小儿子,就是看重他的勤于思考。自己也是很长时间没有这种畅谈的兴致了,这次倒是个例外。看来,小儿子已把下一步的棋子投向了中国大陆。

中国大陆是自己的根,只有张重年这种久居海外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出“根”的含义。早在1997年,张氏就在大陆合资建立了六家啤酒厂。虽然这项投资并没有拿回一分钱的回报,甚至差点连本钱也赔在里面,这是他这么多年来驰骋商海很少见的。但是,张重年却一点也不后悔,而是尤为看重和关注。他明白,这就是他对“根”的那份牵挂,那份情意,那份拳拳之心。

现在自己的儿子要将发展的目标锁定在中国大陆,张重年很欣慰。现在,东南亚经济正步入可怕的衰退与萧条期,非洲及西亚战乱四起,而中国大陆、印度、俄罗斯都已步入了飞速发展的轨道。而与傲慢自大的俄国大鼻子和反复无常的印度黑鬼比起来,中国人的中庸与敦厚,无疑更具吸引力。

更重要的是,这也将替自己了却多年来的夙愿。

但是,想作这种放眼全球的大文章,没有非凡的胆识和深邃敏锐的洞察力,是很难下笔的。

张重年8岁的时候,家乡连年遭受灾害,为了谋生他便跟着父亲飘落到了南洋,从一家烟厂的杂工干起,靠着超人的胆识与坚忍不拔的毅力,像滚雪球一样一步一步将资本做大,一手缔造了今天的商业帝国。

世人都说张重年是红顶商人,是从印尼独立战争中卖军火和药品起家的,他与印尼的前总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张重年知道,这就是张氏的资本,这就是张氏的天时、地利与人和。

可现在呢?随着政坛的更迭,随着自己的老迈,这些资本将随之而去,张氏将来何去何从,大任就落在了三个儿子身上。

长子张洪波打小聪慧过人,最是可造之材。可惜他胸无大志,整天沉迷于艺术与女人,令人失望至极。

次子洪涛顽劣无常,倒是对张氏的产业有着极大的兴趣,早就急于从父亲手中接过权杖,况且还生出了不少不择手段的阴谋诡计,这成了自己的一块心病。

三儿子洪生不言不语,自小木纳。可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显露出了非凡的胆识与气魄,这让他看到了希望。

洪生是二夫人所生,与上面的两个哥哥隔阂很深,大学一毕业就主动请缨去了非洲。张重年对非洲的几项投资本来不抱什么过大的奢望,只是想让他去历炼一下。可没成想,三年下来,却创下了上亿的利润,他这才对这个不言不语的小儿子刮目相看。4

吃罢晚餐,张重年来到书房。他知道,不一会儿,洪生就会来。

果不其然,很快就传来了敲门声。

洪生穿一身便装,手中拿着一个纸卷来到书桌对面的木椅上坐下,说:“您在等我?”

张重年微笑着点点头。下午的时候都是自己在发表看法,看来这小子该亮出自己的底牌了。

洪生站起身,把手中的纸卷放在桌上摊开,是一幅小型张的精美的中国地图。地图上已用红笔圈出了六个点,在上面像朵朵梅花绽放,十分鲜艳。

张重年拿起放大镜,起了身去仔细地查看:北京、上海、广州、杭州……

洪生说:“中国大陆将是本世纪最具成长潜力的地区。以现在发展速度看,在2030年中国不仅会超过美国,而且生产总值将比美国高出两倍。”

见父亲仍在聚精会神地看地图,洪生继续说:“正如您所说,世界金融寡头们掀起的金融侵略之战只会在东方折戟沉沙。可为什么要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实行掠夺与侵略呢?这就是西方人的自大与贪婪在作祟。为什么不能暗渡陈仓缓而图之呢?现在的张氏,在东南亚及非洲的产业已没有多少前途,我们下一步的战略中心将在中国。如果能在这个古老而强大的国家,打造出一个崭新的商业帝国,那么本世纪的张氏仍旧是叱咤风云!”

张重年猛地抬起头,用欣赏,不,是用热切的目光盯着洪生。叱咤风云!是啊,上个世纪,是他张重年的时代,什么李嘉诚、王永庆、霍英东之流,他都没放在眼里。可自从东南亚金融危机以来,尤其是自己的商业帝国被重创以后,这份雄心已不再有了,只剩下了“廉颇老矣”的无奈与慨叹。

看来自己的眼光没有错,小儿子洪生已羽翼丰满,张氏将成为他的时代。他若真能如其所言,重新打造一个商业帝国,而且是在中国,那么自己真是死而无憾了。

张重年拉着儿子的手,急步走出书房,穿过客厅,来到后花园的停机坪上。

一架小型的三人座的直升机停在那儿,这是张重年的交通工具,可能全世界也只有他一人能以飞机代步。

洪生没喊驾驶员老陈,自己坐到驾驶位上。直升机飞上了夜空,俯瞰下面,一片灯火辉煌。这就是张氏。张重年只要不外出,每天都要在空中巡视一遍自己的帝国。就在这一刻,张重年做出了他几年来一直犹豫未决的决定——把张氏交给小儿子洪生。

飞机在雅加达的上空盘旋。张重年问洪生:“进入中国,第一步打算怎么走?”“进军房地产。当前在中国紧控地产资源的大环境下,在未来十年乃至几十年里,房地产无疑将是最具回报价值的产业。”“从哪儿入手呢?”“您不是早已在中国播下了六颗火种嘛,这次我要将它变成燎原大火。”

张重年信任地点着头,他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我的第一把尖刀已经上路了。”洪生目光炯炯地说。第一章特殊使命1

初冬。小雪的节气刚过,雪花没有如期而至,天上却飘起了雨丝,越下越大,给整个大地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若即若离的面纱,让人的心情越发患得患失地缥缈起来……

雨中水亮亮的高速公路上,一辆黑色的奔驰车正在由南向北疾驶,车轮溅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坐在车上的战一杰正默默地注视着车窗外的景色,高速路两边的绿化带,全是挺拔的速生杨,枯黄的树叶还没有完全落尽,仿佛是跳动的音符,迎着风冒着雨在枝头上摇曳、舞动,仿佛在倾诉着留恋与悲怆。

远远的雨雾中的山峦时隐时现,战一杰已能确切感受到了那起起伏伏的浑厚与雄壮。这就是我的故土,战一杰的心底油然升起一股久违的温情,多多少少驱散了笼罩在心头的惆怅。

穿过了一个长长的邃道,车速慢了下来,杨小建没有回头,从中间的后视镜上找到战一杰的脸,问:“老大,这次来芸川的任务是什么?”

战一杰说:“不知道。”

战一杰在一周前接到了小老板洪生的命令,安排好巴基斯坦的冰醋酸项目回到了集团的大本营——印度尼西亚的首都雅加达。

战一杰所在的集团是个跨国集团。大老板张重年是印尼的巨富,著名的华人侨领,麾下的实业涉及到航空、房地产、烟草、医药、酿酒等,而且遍布世界各地。能在这种世界级的财团中干到今天这个位置,战一杰可以说原来想都不敢想。

大老板张重年是一个瘦老头,精神矍烁,眉毛很长,有点像骑牛的老子,战一杰只见过一次。那是六年前战一杰刚从中国啤酒分部调到总部时,在香港一个房地产项目的奠基庆典上。大老板向大家敬酒,还跟战一杰碰了一下杯。战一杰觉出他碰得很轻,却力道很足,像是太极推手一般,早已生在心中的敬畏,不由又增添了几分。

到后来,他跟着大老板的三公子洪生在非洲创业时,他才真正领略了张氏家族超常的胆略与气魄,同时也见识了他们的无情辣手与凶狠狡猾,心头一直笼罩着一层寒意。

小老板张洪生对战一杰有知遇之恩。2

六年前,那时战一杰还是印尼张氏中国啤酒分部芸川公司的副总经理,因为业绩突出,便同其他五个兄弟公司的骨干一起被推荐到雅加达的总部参观学习。

从中国大陆一个还不算发达的小城,一下跨入到了世界级财团的心脏,那种激动与亢奋自是不言而喻,一行来的其他几个人也是同样的心情。

来到雅加达的头几天,除了两个菲律宾女佣招呼他们六个人的饮食起居,也没什么动静。什么参观学习,好像把他们扔到这儿后就给忘了,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那个中国分部的副总裁于佑南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几个人因为语言不通,也不敢出去乱走,只能猫在酒店里等候命令。

到了第五天,酒店门前来了一辆中型客车,说要拉他们出去旅游。

闷了这几天,几个人的心里早有些长毛了,初来乍到时的兴奋,早已化作了迷惑与担忧,不知这次学习与考察到底是吉是凶?

印尼发生过虐杀华人的事件,他们来之前就在心里掂量了多少遍,虽说这几年已经平息了,他们又是印尼首屈一指的巨富张重年的员工,可他们这些人在这个大资本家眼里能值几两几钱,那可很难说。上车的时候,战一杰看见,上海公司来的肖春梅腿已经软得差点就上不了车了。

千岛之国的异域风情确实别有韵味,可此刻他们都少有闲情来欣赏这些。他们由着司机拉他们走了几个景点,草草游览了一圈,就齐声要求司机打道回府。相比之下,他们觉得还是酒店最安全。

世上的事说来也怪,你怕什么,什么就来。正午时分,他们的车行驶在车辆稀少的马路上。印尼的人口之多居世界第四,非常稠密。正午的大道竟这么清静,他们觉得蹊跷,继而就是害怕。

路两边是茂盛的热带植物,在风中发出“哗哗”的声响。在一个路口的转弯处,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向司机使劲地挥着手臂。司机一个急刹车,伸出头去用印尼语骂了句什么。可他话音还没落,只见其中一个人“嗖”得一下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匕首,一下就压在了司机的脖子上。

另一个人上了车,咋呼了几句,就去翻他们手中的包。

车上的六个人谁也没动,由着那个印尼土匪抢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战一杰心里像堵了一团烂棉花。“窝囊”,心里骂着。

那小子看他们几个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就狞笑着走向了肖春梅。

一只罪恶的手已伸到了肖春梅的裙子下面。这时,坐在后排的战一杰已忍无可忍。他弹起身,一个箭步蹿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伸手钳住了那个歹徒拿着匕首的右手,狠劲往外一拧,“铛锒”一声匕首落地。旋即战一杰飞起一脚,正踹在那小子的大胯上,一下把他踹飞到车前面的发动机盖上。

战一杰上大学时在校武术队练过散打,毕业后还去芸川新开的一家跆拳道馆学过一阵子跆拳道,算是有些功夫,关键时候还真派上了用场。

那个歹徒从发动机盖上爬起来,一溜烟钻进路边的丛林里。另一个歹徒早已扭头跑掉。一场风波过去了,肖春梅“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回到酒店,他们六个人谁也没吱声,满心恨透了那个他们一直景仰的老板张重年。3

1997年,张氏在中国大陆合资了六家啤酒厂。这六个厂都是濒临倒闭的国营厂,正好当时引进外资的风头正健,当地政府一是急于甩包袱,二是因为引进外资在政绩里面占了相当大的比重,所以张氏便统统以60%的控股合资的方式,闪电般注入资金,一气拿下了北京、上海、杭州、沈阳、南京、芸川六家啤酒厂。战一杰就一下由国营厂的职工成为了合资企业的员工。

大量资金的注入,外国先进管理模式的引入,使企业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芸川啤酒厂在六家厂里,不算最大也不算最小,但市场环境最好,两年的时间销量实现了翻番。战一杰作为分管市场销售的副总经理功不可没,便荣幸地被选入了到印尼总部参观学习的行列。

现在看来,荣幸成了不幸。六个中国啤酒界的精英,中午被歹徒袭击的惊惶还未散去,晚上便齐聚在战一杰的房间里商讨对策。

上海的肖春梅一直在那儿抹眼泪,其他几个只是在不住地摇头叹气。战一杰蹙着眉头说:“这几天的事,我觉得有些蹊跷。”正说着,突然传来敲门声。

屋里一下静了下来,人们都紧张地望着战一杰。战一杰虽然年龄最小,可中午在车上沉着、勇敢的表现,已无形中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战一杰站在门口,用手攥住里面的门把手,沉声问道:“谁?”

外面传来一个柔弱的女子的声音:“我是这里的服务员,大陆来的。”

听见有人说汉语,屋里的人都齐刷刷站起来。战一杰把门打开一条缝,只见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孩儿慌慌张张地站在门前,颤声说:“能进去吗?”

战一杰把门打开。那女孩子一侧身钻进了屋里,“扑通”一声就给屋里的人跪下了,声泪俱下地说:“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肖春梅上去把女孩子扶了起来,让她在床沿上坐下,又起身给她倒了杯水。等她情绪稳定了,肖春梅才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孩子低着头,讲她是三年前跟随父亲来印尼做陶瓷生意的。前两年赚了钱,在这里买下了几百平米的店面,可没成想,去年闹暴乱,她父母都被暴徒惨无人道地杀害了,她因为在外地进货才免遭劫难。这一年多她无依无靠,只好在旅馆和饭店打工维持生计,总盼着有一天能回到祖国。这次老天有眼,让她碰上了祖国的亲人,求他们把她带回国。

女孩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战一杰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女孩子的头一直低着,头发披散下来,露出白白的脖颈。从她脖子和衣领一伸一缩的隐约处,战一杰看见一条金闪闪的项链。

对于印尼的暴乱事件,国内报道并不多,他们几个也就是要来印尼,才大概打听了打听,算是有所耳闻,可没想到竟会这么残酷。大家对这个飘落异乡的同胞动了恻隐之心,肖春梅搂住女孩子的肩膀,像姐妹一样安慰起来。

战一杰走上去,把肖春梅搂在女孩子身上的手拉开,正色对那女孩子说:“我们是来这里参观学习的,帮不上你的忙,你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女孩惊惶地抬起头,环视了一下屋里的人,说:“别的办法?我一个弱女子能想出什么办法,难道你们对自己的同胞也见死不救吗?”

屋里的人都吃惊地看着战一杰,他们没想到战一杰会说出这样不近人情的话。战一杰依旧面无表情地说:“我们确实没办法。你请回吧,我们要休息了。”

女孩抹了把眼泪,没说话,低着头出去了,留给大家的是一个悲伤的背影。

屋里的人们都不吭声。从大家的眼神里,战一杰看到了愤怒与失望,尤其是肖春梅,二话不说,一摔门就回自己房间去了,其他人也都默默无言地散了。4

第二天,天阴沉沉的,闷热得像蒸笼。一大早,把他们送到这里来的中国分部的副总裁于佑南来了。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瘦高个的中年人,黑黑的脸膛,又浓又重的眉毛下面,一双锐利的眼睛刺得人心寒。这就是他们的小老板张洪生。

小老板说这次考察就是度假,可以尽情地玩。

他们面面相觑,这环境这心情,谁还有心思玩?张洪生“哈哈”一笑,一拍手,从他身后闪出了三个人。前面是那个求救的女孩子,后面两个竟是车上抢劫的暴徒。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

于佑南揭开了谜底。这次组织中国大陆的优秀管理人才来到总部雅加达,一是表彰他们的突出贡献,让他们放松一下,度假、游玩;二是小老板张洪生要从他们中间选拔一位特别助理。前几天的事是给他们出的考题。当然,张洪生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选中了战一杰。

一切烟消云散,除了战一杰,其他五个人都放开心可劲玩了个够。巴哩岛、婆罗浮屠、万隆会议旧址,他们把这个千岛之国尽览无余之后,都心满意足地回国去了。战一杰则留了下来。

六年过去了。这六年来战一杰跟着张洪生转战南北,南非、印度、巴基斯坦、俄罗斯……他们拿下的项目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凶险。可张洪生凭借他非凡的才智与胆略,打通了一道道关卡,为张氏在世界各地丰满起了自己的羽翼。

战一杰已不是六年前的毛头小伙子了,成为了一个久经沙场的老手。这次洪生把他从巴基斯坦调回雅加达,交给他一项特殊使命,任命他为中国分部芸川啤酒公司的总经理。临行前,洪生交给他三个锦囊,让他到了芸川再依次打开。

现代社会通讯、互联网设施这么发达,洪生完全可以随时掌握和指挥战一杰的行动。可洪生不,这就是他的与众不同,这也让战一杰对这次受命充满了神秘的诱惑。

现在坐在车里的战一杰,手里正在掂量着这三个精巧别致的锦囊。当年赵云护送刘备到东吴与孙尚香结亲时,诸葛亮给过赵云三个锦囊。洪生是个三国迷,不敢说能把整部三国倒背如流吧,反正三国的计谋他是烂熟于胸,而且绝不是纸上谈兵的那种,这也许是这些年他纵横亚、非,无往而不利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这三个锦囊自是学了神机妙算的诸葛亮,可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呢?

车仍在高速路上飞驰。芸川是战一杰的家,六年前他一去不复返,尽管每年过年过节他都打电话,并且汇一大笔钱给在家的父母,可毕竟是六年没回家了。天下的父母都是报喜不报忧,乡下父母的真实情况,他一直在心里担忧着。

一直在商海沉浮搏杀,神经紧绷也不怎么想家,可自打接到要回芸川的命令,却就一天也等不下去了,归心似箭。“什么时候能到芸川?”战一杰问杨小建。“这已是川南省的地界了,估计再过一个小时就能到芸川出口。”杨小建说。杨小建在巴基斯坦这两年,一直跟着战一杰,平时都以兄弟相称。这一次战一杰回家,把他也带了回来。一是他有一身功夫,二是他有自己对洪生一样的忠心。

芸川终于到了。战一杰吸了一口气,抓起第一个锦囊,轻轻地打开……第二章初到芸川1

奔驰车驶入芸川市区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多钟。稀稀沥沥的雨已经住了,整个芸川在第一场冬雨的洗礼下,一片清新。

芸川是川南省源山市下辖的一个县级市,地处川南省中部,属平原地带,约70万人口,经济实力在整个川南省名列前茅。

芸川在30年前也就只能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城镇。战一杰记得小时候从他们龙泉公社到芸川城里,步行要走两个多小时。进了城,一不留神就从城这头走到了城那头,还没觉着进城却早已出城了。

那时的芸川城,有一句顺口溜:“一条马路一座楼,一个公园一个猴,一个警察看两头。”芸川真正的飞速发展是在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那时因东海油田发现有大量的石油储备,要在附近筹建石化公司,选址就选在了芸川。

30万吨川南石化公司的成立,带动了整个源山市的经济发展,当然受益最大的还是芸川。到了90年代中期,芸川县升格成了县级市。那时候,战一杰刚刚从川南大学生物系微生物专业毕业,分配到芸川啤酒厂,一下就投入到了轰轰烈烈的工业大发展的洪流之中。

如今的芸川比六年前已是大变了模样。一排排林立的高楼掩映之下,笔直宽阔的马路纵横交错,街头巷尾人来车往,好不热闹。现在正是下班的时间,车流拥挤,人声嘈杂,这让战一杰盘桓在心头的温情里,陡然又升出了一种莫名的烦躁。这已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小城了,几年的时间,她已经由一个含羞的姑娘,变成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少妇了。

路上车堵得厉害,杨小建顺着战一杰指引的方向,费了好大劲才找着芸川啤酒公司的大门。

芸川啤酒厂的大门还是原来老国营企业千篇一律的旧模样,门前那十几米高的塑钢大啤酒瓶依然破破旧旧地矗立在那里,彰显着这个企业曾经的辉煌。

大门前黑压压围满了人,车子被堵在了外面。杨小建使劲地摁喇叭,可根本没人听,更没人让路。

杨小建落下车窗玻璃,把头伸出来问正在一旁跷着脚向里看的一个小伙子:“前面是怎么回事?”

小伙子看了看杨小建,又扫视了一下车子,说:“奔驰呀,怎么,去厂里谈业务?”

杨小建点了点头。

小伙子靠上来,满脸幸灾乐祸的神情说:“闹了有一阵子了,说是啤酒厂的啤酒爆炸,把人家脚筋给炸断了,本来赔一万块钱算是了事,可不知怎么,说是让一帮黑社会给搅进去了,非要厂里再掏十万,不然就天天堵厂门。”“怎么,这里还有黑社会?”杨小建笑道。“有。个个都带着家伙,在芸川没人敢管。”“公安局也不管?”战一杰问。“派出所早来多少次了,他们一来,人家就撤了,可派出所一走,人家又来了。再说现在这世道,公安和那些光头都穿一条裤子,谁还真想管。”“这不明摆着跟厂里过不去嘛。”“谁说不是呢。保不准这是竞争对手下的狠招,我看厂里的领导也没啥辙了,这十万块钱是非掏不可喽。”

杨小建扭头问后面的战一杰:“怎么办?”“看看再说。”战一杰道。2

杨小建把车熄了火。他二人从车上下来,慢慢挤进了人群。

只见厂子的电动伸缩门关着,里面有男有女,大约十来个人站在那里。伸缩门外面,人群中间空出一个场子,场子里有五六个顶着光头的彪形大汉,抱着膀子叉着腰,正在冲着伸缩门里面的人指指点点,像是叫号或是叫骂。

这几个大汉推着一辆轮椅,上面座着一个精瘦精瘦的男子,左腿的裤管挽得老高,露出缠满了绷带的小腿。看来这就是那个受伤的当事人。

战一杰远远望了望伸缩门里面的人,他们正围成一圈,应该是在商量对策。天有些灰暗,人的面目都看不太清楚。凭感觉战一杰知道,赵志国肯定在里面。

战一杰受命动身之前,洪生把芸川公司的情况向他作了大致的介绍。

战一杰调走后的第二年,芸川啤酒公司的合资双方就闹起了纠纷,随着矛盾与纠纷的不断升级,再加上啤酒厂原厂长马中一明里暗里的煽风点火,事态就发展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马中一见时机成熟,就发动全厂的员工把外方的人员统统赶了出去,中方马中一又重新接管了啤酒厂。

外方占60%的股份,就这样被强行驱逐,自然一纸诉状就把合资中方和马中一告到了国际仲裁委员会。

官司一打就是两年,结果根本就没有悬念,外方胜诉,中方承担全部责任,包赔非法擅自经营期间外方的所有损失。

宣判结果一出,马中一随即便人间蒸发,不知所踪。外方找到芸川市政府,政府不是推就是拖,把责任全部推到了马中一身上。找不到当事人马中一,裁定书的一切都无法执行,外方连一个螺丝都甭想拿走。

面对如此困局,在董事会上还是洪生力排众议,提出了方案:搁置一切矛盾与争议,由外方接手把企业正常运转起来,在发展中解决问题。对于芸川的事,董事们确实也没有多大的兴趣,既然洪生这么说了,再说别人也没有切实可行的好办法,也就一致通过了这个方案。

芸川市政府对这个决定举双手赞成,马中一也结束了失踪生涯,乖乖回来办好了交接。外方派来负责接手的就是赵志国。

赵志国是洪生用高薪从华润啤酒集团挖过来的,他原来在华润总部负责人力资源与法务部门的工作,是个人才。这是洪生对他的评价。

赵志国是今年年初到的芸川,据洪生介绍,不到一年的时间,赵志国就把这个烂得掉了底的企业,带上了良性的发展轨道,确实不易。

企业步入了正轨,赵志国信心满满的以为,洪生会任命他为总经理。可这个时候,却派来了战一杰。3

战一杰明白,此次回到芸川,首先要过的,就是赵志国这一关。

眼前在厂门口发生的事,赵志国会怎么来处理呢?站在人群中的战一杰,心头竟无缘由地掠过了一丝的兴奋与窃喜。

战一杰心里明白,芸川啤酒厂是个老厂,上上下下有一千五百多名员工,里面盘根错节的关系多着呢。当年战一杰就知道车间里有不少人是在社会上混过的,好像还有几个是小头头。现在黑社会明目张胆来闹事,就是欺负赵志国他们一班人是外地人,厂里的员工也在拭目以待,看看赵志国到底有几斤几两。

雨后的北风凉飕飕的,吹得人们直缩脖子。战一杰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人们,个个都精神头十足的样子,别看天快黑了,却都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样的场景,让刚从国外归来的战一杰,觉得既熟悉又好笑。

寒风中,轮椅上的那个伤了腿的瘦子好像有点捱不住了,扭头向旁边的一个光头说了句什么。没成想那光头二话没说,当头就是一个耳光,打得他一下就又蜷缩回了轮椅里。

正在这时,只见电动伸缩门开了,从里面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人。前面是一个三十五六岁左右的中年人,大高个,穿一身笔挺的西装,生得白白净净,稍微有点秃顶,目光锐利,最明显的特征是有一个大大的鹰钩鼻子。战一杰心道:这应该就是赵志国。

后面出来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瘦老头,这个人战一杰认识,是原来酿造车间的书记,叫胡玉庆。战一杰想,看来老胡现在应该是公司的领导层了,不然他不会出来。

赵志国出来没有搭理那些虎视眈眈的光头们,径自朝轮椅上的人走过去,走到跟前就伸出手去与当事人握手。

轮椅上的小瘦子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接着又有点受宠若惊,竟然“忽”地一下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他这一站简直就是石破天惊,令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由一阵惊呼,接着人群里就传出了笑声。

这简直就是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这个受伤的当事人,本来腿上的脚筋让啤酒瓶子炸断了,就算是做了手术好得再快,也不可能一下子站起来!况且他早与厂里谈好了,要赔一万块钱的,那前面是怎么谈的呢?

等这个不该站起来的人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又坐了回去。

显然赵志国也被眼前发生的事情惊呆了。这件事情他前思后想,做了多手准备,本来他这次的底线是五万块钱,可没成想事态的发展竟是这么出乎意料,令他哭笑不得,猝不及防。

脸色大变的赵志国没有过多地停留,扭身就往回走。这时,在外面围观的人群已炸开了锅,有起哄大叫的,有打口哨的,原来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竟一下子欢快了起来。

那五六个光头实在挂不住了,就恼羞成怒,挡住了赵志国的去路。

赵志国用锐利的眼光扫视了他们一下,不怒自威地吼道:“让开。”

光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像被赵志国的叫喝声定在了那里一样。站在远处的战一杰不由暗暗挑起了大拇指,心中暗道:这个赵志国果然不一般。

突然,人群里传出一声:“打。”这声音不高,穿透性却挺强。战一杰听得出,这是命令!战一杰心道:是该出手的时候了。

战一杰朝旁边早已跃跃欲试的杨小建点了一下头,便循声向发出命令的那个人走去。4

光头们听到一声令下,便不再犹豫,互相一碰眼光,就呈围拢之势,一步一步向赵志国逼去。

现场的气氛陡然一下又紧张起来。赵志国即便有所防备,却也无路可退。他瞅见后面的老胡正要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就大声说道:“胡主席,别过来!”

这一声“胡主席”,把光头们喊得一个愣怔,扭头一看,才明白赵志国是冲后面这个老头喊的,差点把鼻子给气歪了,转身就朝着赵志国扑了过去。可就在他们扭头去看老胡的一瞬间,杨小建已挡在赵志国前面。

光头们只觉眼前一花,却见场中多了一个人。定睛一看,是一个结结实实、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一个脸上有块刀疤的大汉说:“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想趟浑水?”

杨小建一笑,也不答话,只是使劲握了一下愣在一旁的赵志国的手,示意他赶紧躲开。

那大汉见杨小建比他矮着半个头,竟敢这么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火直往上撞,伸手就来揪他的衣领。

杨小建早有防备。他伸出右手,一下叼住大汉的手腕,住怀里一带,脚下一个绊子,“扑通”一声就将大汉放倒在了地上。

这几下招式简单,却出手如电,一看就是个久经沙场的练家子。

这下后面的几个光头就不干了。靠前面的两个从怀里拽出一根尺把长的铁条来,一左一右,呈犄角之式扑了上来。

杨小建并不慌张,脚步轻挪,一个鹞子翻身闪到了一边,还没等这两个光头反应过来,他一个扁踹连着一个旋风腿,已把二人踢倒在地上。围观的人群里轰然叫出了几声“好”来。

这时,人群中的战一杰已找到了那个下命令的人。这是一个精壮的中年人,大约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寸头,黑脸膛,眼不大却炯炯放光。战一杰用眼睛一扫周围,这个人的后面和左右,肯定有不下十来个人是他一伙的。

战一杰走上去,冲他伸出手,说道:“你好!”

那个汉子也伸出手,回道:“你好!”两只大手握在了一起。

两人同时感受到了对方的力度,不由都在心中赞了一声。突然,那人手上加力,想必是要试一试战一杰的深浅。

战一杰心中暗笑,手上却陡然卸力,整个手掌就突然软了下来,像团棉花。这是战一杰在印度时跟一个瑜伽高僧学的气功。

那人这一惊却非同小可。难道世上真有这种功夫,这应该是在武侠小说里才能发生的事,今天竟匪夷所思的发生在了自己的眼前,不由心中大骇。握着战一杰的手就像抓上了烙铁一样,忙不迭地甩开,口中却强作镇定地问:“朋友,哪条道上的?”

战一杰道:“不是道上的,是这个厂的员工。”“员工?”“是的,是员工。”战一杰故意大声重复了一遍。

杨小建那边,五个光头已趴下了仨,另外两个看大势不好,扭头就想跑。杨小建踮步拧腰,纵起身就要去追。

战一杰喊了一声:“小建。”

杨小建停在了那里。这时整个厂大门口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战一杰和杨小建的身上。人群里传出七嘴八舌的议论,这两个人是谁?怎么这么厉害?有人指了指停在路边的奔驰车说,就是从这车上下来的。

与战一杰握手的那名中年汉子明白,今天真是碰到硬茬了,便向前方的几个光头挥了挥手。那几个败下阵来的光头再也没了刚才的威风,一个个就如斗败的公鸡一般,带着满身的泥水分开人群,一溜烟跑了。

中年汉子走上前去,两手推起轮椅,推着那个早已吓瘫的当事人来到战一杰面前,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战一杰眉毛一扬道:“你说怎么处理?”“今天这事就算了,大家互相给个面子,交个朋友。”那汉子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薄薄的名片,递给战一杰。

战一杰双手接过名片,笑道:“那就多谢了,我叫战一杰,是这个公司的总经理。”

汉子没再多说,推起轮椅就走。跟在他身边的十几个人连忙拔开人群,前呼后拥地走了。5

等厂门口的人群散尽,天已黑到了底。

赵志国、胡玉庆与战一杰、杨小建相互见了面,没有过多的寒暄。杨小建去开车,战一杰跟他们进了厂。

赵志国一见战一杰,心中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啥滋味。从今天的情形来看,这个战一杰绝不是池中之物。人家这第一个亮相,绝对是个满堂彩。

赵志国来到芸川已有大半年的时间。这半年来,赵志国可以说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与政府斗,与马中一斗,斗得浑天黑地,最终理顺了外方与中方纠缠不清的关系,算是首下一城。接下来就是建章立制。马中一强行接管这几年,凭良心讲,管理是有的,要不然这个企业早完了,只是过于粗放。现在做企业,做得就是精,就是细,要精耕细作。

赵志国从不准随地大小便开始抓起,杀一儆百的手段用过,马踏青苗割发代首的计策用过,周瑜打黄盖的苦肉计也用过。总之,阴谋也好,阳谋也罢,赵志国总算把这个企业的管理带入了正轨。下一步要对市场进行划片承包,对干部实行竞争上岗,对员工重新定岗、定编、定薪酬……

可就在这时,战一杰来了,赵志国真是不甘心。原来他是代总经理,本指望这次把这个“代”字给去了,这可倒好,“代”字没去成,倒成了个“常务副”。

赵志国之所以能从华润集团这种红色央企跳槽到张氏,年薪20万是个原因,但绝不是主要原因。当时洪生通过关系找到他的时候,他对张氏作了全面的了解与评估,张重年时代的辉煌不是他看重的,他看重的是即将到来的洪生时代。

按理说以赵志国三十四五岁的年纪,能在华润这种央企做个主管,算是相当不错了。可赵志国心里明白,这绝不是自己想要的。整天茶水不离口,报纸不离手,让他既累又不甘心,国有企业的一切就像一根根藤条,束缚住了他的手脚。

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老婆。

赵志国的老婆叫东方凌云,他俩是河海大学的同学。东方长得不算漂亮,但家世显赫;父亲是发改委的副部级领导,所以她的追求者是前仆后继。赵志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一举夺魁。

费力也罢,受委屈也罢,可赵志国明白,只要能把副部级领导的女儿娶进家门,那他家的祖坟上就冒了八辈子的青烟了。

毕业的时候,别人都忙得鸡飞狗跳。赵志国却是稳坐钓鱼台,笑看云卷云舒。走出校门,东方凌云去了中组部的企业干部局,赵志国去了央企华润雪花啤酒的北京总部。

赵志国的父母原来是北京五星啤酒厂的职工,他自小就在啤酒厂长大,也算对啤酒不外行,所以对工作倒是得心应手。在工作上,赵志国是信心满满。那时候,华润雪花啤酒集团刚刚成立不久,正处于快速成长阶段。雪花啤酒以东北的沈阳为基地,以超强的资本为利器,一路南下,展开了大规模的兼并与收购,所到之处一路奏凯。赵志国负责收购与兼并的考察、调研、评估,天天有忙不完的工作。就在那个时候,赵志国也迅速地成长与成熟起来。

两年后,赵志国与东方凌云结了婚。那时,东方已是中组部五局的科级干部,是央企的直接领导。直到结了婚,赵志国才真正看清了东方凌云。这是一个欲望极强的女人,权力欲、占有欲、表现欲,甚至性欲。因为性格、家庭,甚至工作的关系,东方凌云在赵志国和他的家人面前总是高高在上。

东方不让赵志国抽烟,赵志国就戒了烟;东方不让赵志国喝酒,应酬的时候,赵志国就推说自己对酒精过敏;东方不会做饭洗衣,赵志国就全包了下来;甚至两人做爱的时候,东方喜欢赵志国用嘴吸用舌头舔,赵志国就得趴到她那黑森林上去吸去舔。有时两个已做了好几次,可东方还要,逼得赵志国满世上去买伟哥。东方对自己无论怎么样,赵志国都忍了,谁让自己当初攀了高枝,娶了个公主呢!嗨,这哪是什么公主呀,简直就是个主公!可对赵志国的父母,东方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这让他忍无可忍。

女儿出生以后,东方不让自己的母亲来伺候月子,非让婆婆来。其实赵志国的母亲不是不想来,是她知道这千金小姐不好伺候。可人家点了将,不去也得去。两个月下来,赵志国的母亲不知偷偷抹了多少眼泪,一到满俩月的头上,母亲说死也要走。临走时拉着赵志国的手说:“儿子,你这辈子可有罪受了。”

母亲一走,赵志国就跟东方开了火。可开火又能怎样?最后还是赵志国服了软,写了保证书收场。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赵志国忙于带孩子干家务,工作上自是没有起色。可上面有老婆罩着,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就给他调了个闲差,让他专心照顾家。几年下来,赵志国觉得自己已经废了,可总是心有不甘。

东方凌云这几年却如日中天,很快成了正处级,据说正在往副厅级迈进。这是个热衷于仕途的女人。为了前途,她什么都舍得。没有舍哪有得?尤其是女人进了仕途,只要什么都敢舍,肯定是大有所得的。

女儿大了,送到了全封闭的贵族学校。赵志国想,难道自己这辈子真的就这样了?这时,洪生找到了他。6

赵志国来到芸川,就像出了笼的老虎一样,是卯足了劲想轰轰烈烈大干一番。正当他开始大展宏图的时候,洪生却派来了个战一杰。他对洪生的智慧与能力深信不疑,洪生在电话里跟他交代的时候,对他的能力和成绩也十分肯定。可他隐隐能听得出,这个战一杰来芸川不单单是任总经理这么简单,像是还有什么特殊的使命。对于战一杰,赵志国暗地里作了调查。

战一杰是芸川本地人,1996年从川南大学微生物专业毕业,分配到了当时的芸川啤酒厂,干了一年的质检和生产,第二年就自告奋勇去干了销售。从销售员做起,业绩呈直线上升,显示出了惊人的市场销售能力。中外合资以后,被破格提拔为销售副总。两年后,战一杰去了雅加达的集团总部,任三公子洪生的特别助理。据说,洪生对他特别器重。

今天与战一杰一见面,赵志国就明白了洪生为什么对他特别器重。但是,赵志国心中更多的还是不服气。

进了厂大门,赵志国指着战一杰给大家介绍:“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总经理,战一杰。”

按照常理,下面应该还有一句“大家欢迎”。可这句话赵志国故意没说,场面就有点耐人寻味了。有的想鼓掌,有的不想鼓掌。想鼓的刚伸出手,见别人没反应,就又缩了回去。

战一杰看得出,这些人都是公司的中层干部。赵志国的威信已经完全树立了起来,而且赵志国对自己不怎么欢迎。

这时,杨小建已经把车开进了公司大门,停好车后,就走了过来。战一杰打破了尴尬,给大家介绍道:“这是新来的司库,杨小建。”

司库的职务是战一杰在路上想好的。在国外,基本每个实业型公司都有司库,一般都是领导班子的成员,分管出纳部和现金流。可在国内基本都不设这个职位。

杨小建是东北人,干过特种兵,退役后在哈尔滨的一家银行干安保工作。他女朋友是一家建筑公司的工程设计师,公司在巴基斯坦包了工程,他便随队来到了巴基斯坦。那时洪生和战一杰正在巴基斯坦搞冰醋酸项目,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碰到了一起。当时洪生和战一杰在路上遇到了恐怖分子的袭击,两个人被三个匪徒用枪指着堵在了车里。其实来巴基斯坦投资以前,这里就发生过匪徒袭击华人的事件。可洪生不在乎,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个项目的利润一年能拿下几千万,这个风险值得一冒。可没成想还真让他们碰上了。

以他俩的实力收拾了这三个人是不在话下,可让人家用枪逼在了车里,浑身的本事无法施展,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外,他们就只有等死的份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计,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三个匪徒还没反应过来,三声枪响过后就都一命归西了。

骑摩托车的人就是杨小建。前几天他们公司的几个同事,包括他的女朋友在内,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在工棚里被几个匪徒枪杀了。这几天他一直提着枪红着眼在这一带打转,誓要为死难的亲人报仇。这次仇报了,还救了洪生和战一杰。

洪生收下了杨小建,让他辅助战一杰负责巴基斯坦的项目。

前几天战一杰接到洪生的命令,被派往中国,战一杰要求将杨小建带上,洪生答应了。一是巴基斯坦的项目已步入正轨,二是洪生知道他们两人的感情。洪生没有给杨小建安排具体的职位。杨小建这人胸无城府,老板没安排他也不问,反正跟着战一杰没亏吃。

战一杰想了,小建这人除了能打没什么特长,脑子也不够用,当个副总什么的,肯定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可要是进不了公司的领导层,收入和待遇肯定跟不上,自己也就少了条臂膀。所以,杨小建进领导班子,这是必须的。

司库这个职位不需要多少管理才能和经验,只要坚持原则就能基本胜任。战一杰相信,这一点杨小建没问题。而且,此次来芸川,自己是总经理,带个司库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所以,他就是要在真正的领导班子还没有成形之前,把杨小建任命为司库。7

杨小建是个自来熟,跑上前来跟人们一一握手,并没有觉察出战一杰和赵志国的不和谐。

中层们刚才都见识过杨小建的身手,就跟见了李小龙一样,佩服自是不必说。司库这个职位,可能有人知道,也有人不知道,但都使劲握着手说:“杨司库好!”杨小建没想到,一进厂门他就成了司库,这个职位倒是有点超乎他的期望,他以为战一杰是拉他来做保镖的。

赵志国一愣,心道:老板没说要派一个司库来,怎么一下又冒出了个司库。可又一想,战一杰是总经理,他要这个李小龙一样的人物做司库,自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大可不必在这件事上纠缠。

说话间天已黑透了,华灯初上,天上又飘起了微雨。

胡玉庆走到赵志国跟前,低声问道:“下面怎么安排?”

赵志国说:“让大家都回家吃饭吧,今天是闹腾了一天了。下通知明天早晨八点在二楼会议室开中层以上干部会议。”说完,他俯在老胡耳边说了几句,让老胡去安排,他便陪着战一杰和杨小建往厂里走去。

一边走战一杰一边问:“胡主席今年有五十吧?”赵志国说:“整五十。”接着又补充道:“老胡还兼着办公室主任。”

显然,赵志国知道战一杰问话的意思。当前,不论是中外合资企业,还是外方独资企业,工会主席是个十分敏感的角色,若不是老胡兼着办公室主任,断不会这样。

来到办公楼跟前,战一杰驻了足。抬头望着依然如故的办公楼,首先漫上心头的是温情,继而是怅然。

这是一座古香古色坐北朝南的三层砖结构小楼,主要特点就是“圆”。顶是圆的,门的上楣是半圆形的,窗子整个是圆形的,所以这座楼就叫圆楼,是上世纪50年代酒厂的职工出义务工修建而成,一度曾是这个小城标志性的建筑。当年那句顺口溜:“一条马路一座楼,一个公园一个猴,一个警察看两头”中的一座楼,就是这座圆楼,它铭记着这个厂曾经的辉煌。

芸川啤酒厂是个老厂,前身叫芸川酒厂,占地五百多亩,坐落在芸川市区的中心地段。芸川酒厂始建于1945年,是由一家手工酿酒作坊演变而来。早在1969年,芸川酒厂生产的玉泉陈酿,就以窖香浓郁、入口绵甜、回味悠长的特点,在全国第二届白酒品评会上大出风头,位次仅列于八大名酒之后,引起过中央领导的重视,还专门送了一批酒进北京。据说周恩来总理还亲口尝过,评价说口感不次于国酒茅台,这成了整个川南省的骄傲。由此芸川酒厂的规模,在历届领导手里,一次又一次地扩大,到1976年已成为芸川县最大的企业。

更值得酒厂人骄傲的是,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芸川遭受了严重的饥饿灾害,酒厂仓库存下的那几百吨地瓜干,救了全县人的命。那时,酒厂门前天天排满了拿着蓝子领救济粮的人们,排的队伍一直绕着厂子转了一圈。“文化大革命”期间,酒厂同样跑在了时代的前列,文攻武卫样样领先。酒厂的厂长爬上了芸川县革委会主任的位置,竟把这座圆楼当成了县革委会的办公地点,直到“四人帮”倒台撤了革委会的建制,才恢复了原样……

赵志国见战一杰神情肃穆,就驻足等他。这时楼道和二楼的灯亮了起来,战一杰这才收回思绪,同赵志国并肩进了楼。

赵志国的办公室在二楼的最东头,里面的陈设简洁而明快,最显眼的是,进门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老板张重年与现任国家领导人握手的巨幅照片,凸显出了企业的气势与规模。

办公室的里面还有一个套间,门关着,不知是休息室还是小会议室。

赵志国招呼战一杰在沙发上坐下,说:“战总来之前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好作准备。”“准备什么。我就是从这儿出去的,这是回家哪。”战一杰笑道。“战总这是衣锦还乡。对了,你的办公室在西头,要不要先看一下,时间太仓促,也不知收拾得合不合你的意。”“不用了,我对办公室不讲究。”“别人可以不讲究,你是总经理,是这个公司的门面,马虎不得。”

两人正说着,一个穿工作服的高个女工就敲门进来,要给他们冲茶水。赵志国说:“不用了,我们马上要出去吃饭。”

正好老胡走了进来,冲赵志国点点头:“酒店和招待所都安排好了,杨司库已把行李放到了房间。”

赵志国说:“今晚给战总接风,刚才人太多,我没讲,私下又让胡主席单独下了通知,主要是销售、生产几个大部门的经理。”“车在楼下等着呢,我们走吧!”老胡说。8

来到楼下,杨小建和几个人站在灯影里,老胡摆手让他们上了一辆全顺面包,自己和两位老总上了一辆黑色的奥迪。看着忙活了一天才坐到副驾驶位上的老胡,战一杰心想:上了年纪,再去干这些迎来送往伺候人的差事,可是有点过意不去。在战一杰的印象里,芸川啤酒厂的职工,尤其是老职工们,都是非常骄傲的,这种骄傲是骨子里的,是来自于企业当年的辉煌,是当了多少年工人老大哥的骄傲,是堂堂国营企业主人翁的骄傲。本来这种骄傲早就应该在20世纪90年代被无情的市场经济给击碎了,可在这个畸形发展的企业里却顽强地保存着。

战一杰看见刚才上全顺的几个人中,有一个女的眼熟得很,天太黑又离得远,看不太清,一时也没想起在哪儿见过。战一杰想,自己一去六年,也不知厂里原来的同事还有多少,一来二去,时光流转,自己的位置、身份都截然不同了,倒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接风的酒店叫梦泉大酒店。在战一杰的记忆里,这里当年是邮局,是一排平房带院,可现在已是一片灯火辉煌了。

在芸川,叫“梦泉”的特别多。芸川啤酒厂在80年代初才开始生产的啤酒,就叫梦泉啤酒。还有梦泉瓜子、梦泉暖气片等等。这些,都缘于一个美丽的传说。

在芸川的东边有座山叫玉泉山,相传兵圣孙武曾经在玉泉山上修习武艺,钻研兵法,但始终不得其法,苦闷异常。有一天,孙武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老神仙把孙武领到玉泉山下,用手指着一片开满鲜花绿草肥美的地方,说:“这下面有一眼泉,你喝了泉水就能心灵开窍,顿悟得道。”说完,老神仙就飘然而去。

孙武从梦中醒来,就循着梦里的记忆,果然找到了玉泉山下那个有泉水的地方。孙武喝了这里的泉水,脑子里立刻灵光闪现,所有的难题都迎刃而解。索性他就住在了这眼泉水边,潜心著书,完成了举世闻名的《孙子兵法》。这眼神奇的泉,因为是孙武梦中所发现,就取名“梦泉”。后来,梦泉的水越来越大,形成了玉泉山一大水系,成了整个源山市的水源地。

走进酒店,进了一个宽敞的大房间,里面布置得有些朦胧,确实有点梦的味道。赵志国张罗着让战一杰和杨小建坐在了主宾和副主宾的位置,指着后面跟进来的一个女的说:“肖总,我做主陪,你来副陪。”

一叫肖总,战一杰这才注意到后来跟进来的那个女的。这是一个典型的南方美女,齐耳的短发,五官精致,身材小巧玲珑,皮肤白得直晃人眼。“肖春梅!”战一杰脱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肖春梅笑盈盈地迎上来,伸出手来和战一杰紧紧握在了一起,说:“战总,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现在我是这里分管销售的副总。”“哪里,哪里!一别六年,仿佛就在昨天呀,忘了谁也忘不了你这大美女。”战一杰笑道。

赵志国笑着说:“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呀。看来这是第二次握手,战总,这第二次握手可是缘分哪,等会可得多表示两杯。”“两杯可不行,得六杯,是不是,战总?”肖春梅说。

战一杰笑道:“我酒量可不行,甭说六杯,两杯就醉了。”

众人随声笑着分宾主落座。赵志国又指着下面落座的几个一一给战一杰介绍。跟老胡挨着的是个高大结实的中年人,战一杰记得他,当年是酿造车间的主任,叫徐国强,外号徐大马棒,是个务实敦厚的人,现在是生产设备部的经理。老徐站起身,分别冲战一杰和杨小建点点头。

挨着老徐的是一个黑脸汉子,战一杰更是认得,当时是销售部省外片的主任,叫马汉臣。此人心计很深,极为难缠,是个软硬不吃的主,据说是马中一的一个本家亲戚。战一杰当销售副总的时候,他就是不服管,还总是出难题,但他的销售业绩非常突出,所以谁也拿他没办法。他现在是销售部的经理。马汉臣冲战一杰点了点头。

挨着肖春梅的是个胖乎乎的年轻人,喜眉笑眼的,带着一幅金丝边眼镜。他叫叶子龙,是市场部的经理。叶经理连忙起身,转到战一杰和杨小建身边,热情地和他们握手,说:“我是刚从青啤过来的,还请战总和杨司库多多关照。”9

赵志国吩咐服务员上菜,又扭头问战一杰:“咱喝什么酒?”

战一杰说:“来点白酒吧,喝点白酒暖暖身子。”

赵志国一拍桌子说:“好,上茅台。”

杨小建在一旁开了口:“茅台太贵了,来瓶便宜的就行,北京二锅头吧。”“那哪行,节约也不在这两瓶酒上。你们二位不远千里来到芸川,接风洗尘就喝最好的。”赵志国说道。“敢情是花老板的钱,大方得很呀。”杨小建的语气有点不阴不阳。

话一出,气氛一下就僵在了那里。赵志国变了脸,道:“杨司库这司库还没上任,就管得这么紧哪。怎么,您的意思是,这钱让我自己掏?”还没等杨小建开口,战一杰马上把话接了过去,说:“杨司库这是开玩笑呢。喝什么都一样,要不咱先要一瓶茅台,剩下的喝咱自己生产的啤酒,我可是有五六年没喝过咱自己的啤酒了。”众人都随声说好,气氛总算缓和了下来。

战一杰知道赵志国的底细,此人的能力与心计绝不是小建能比的,真要是一个照面就闹僵了,以后的工作会不好开展。再说,杨小建的这个司库,现在还名不正言不顺。

赵志国的脸色马上就变了过来,笑呵呵地要过服务员刚启开的酒瓶,给杨小建满上一杯,说:“你们在国外喝不着这国酒,早抢下杯吧。”

杨小建用手叩着桌面表示感谢,口中说道:“抢不抢的吧,俺这点鸟量,早喝醉了早钻桌子底。”

赵志国碰上这号人,也是没法计较。下午见识过他的功夫,真吃不准,这个杨司库是深藏不露大智若愚呢,还是真的愚?

等服务员把酒都满上,菜也上来了。赵志国举起杯来说:“今天就按咱芸川当地的规矩进行,主陪带三个,副陪带三个,喝个六六大顺以后,三陪四陪再带。我带第一个。欢迎战总荣归故里,还有杨司库的大驾光临,我们芸川啤酒公司是如虎添翼,大有可为啊!”说罢一仰脖,一杯酒一饮而尽。

众人也都举杯干了。

接着就是第二杯。赵志国说:“这第二杯,感谢我们老板对芸川公司投入了这么大的人力、财力、物力,是芸川公司全体员工的荣幸,也是整个芸川的荣幸。”说着第二杯又见了底。

这酒杯虽然不大,可少说也得有一两,这菜还没吃一口就灌下去二两多53度的茅台,战一杰倒是没事,可杨小建的脸已红到了脖子根。战一杰知道小建的酒量,连忙说:“赵总,这样喝可受不了,太急,咱还是慢慢来。”

赵志国笑道:“好好好,慢点就慢点,吃菜吃菜。”

战一杰扫视了一下在座的其他人,都面不改色。只是肖春梅有点皱眉头,却也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菜是地道的芸川口味,上菜也是典型的芸川风俗。先是四个干果,再是四个点心、四个鲜果、四个拼盘。战一杰知道,后面肯定是四个热菜、四个大件。一看这阵势,战一杰真有点迫不急待了。他夹了一筷子干炸肉,又尝了一口酥锅。菜确实地道,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小时候过年的时节,心头自是有一股热浪在翻腾。

这时,赵志国举起第三杯。还没等他开口,杨小建先说:“我不行了,喝不下去了。”

赵志国说:“这第三杯主要是感谢杨司库下午的大显神威,要不可真不知要怎么收场。这杯酒,你杨司库非喝不可,黑社会你都打趴下了,还惧这杯酒?”

杨小建涨红着脸,给赵志国这几句话抬得高高的,只好干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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