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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9 10: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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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韩小博

出版社: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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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国演义Ⅲ:江左龙王

四国演义Ⅲ:江左龙王试读:

四国演义Ⅲ 江左龙王

韩小博 著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

版权页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四国演义. Ⅲ,江左龙王 / 韩小博著. —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19.4

ISBN 978-7-5078-4432- 0

Ⅰ. ① 四… Ⅱ. ① 韩… Ⅲ. ① 长篇小说-中国-当代 Ⅳ. ① I247.5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9)第048027号

著者 韩小博

策划 张娟平

责任编辑 筴学婧

版式设计 国广设计室

责任校对 张 娜

出版发行 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010-83139469 010-83139489(传真)]

社 址 北京市西城区天宁寺前街2号北院A座一层

邮编:100055

网 址 www.chirp.com.cn

经 销 新华书店

印 刷 天津市新科印刷有限公司

开 本 710×1000 1/16

字 数 220千字

印 张 18

版 次 2019 年 4 月 北京第一版

印 次 2019 年 4 月 第一次印刷

定 价 42.00 元

引子

564年对天下四分的中国来说,是个不平静的年份。

在北方,隔黄河对峙的北周兴兵二十多万,大举东征,妄图蚕食北齐,开启统一北方的大幕。不料,北齐兰陵郡王高长恭英勇盖世,在邙山脚下以一己之力大败北周众将,令其铩羽而归。

在南方,陈国皇帝陈经过大半年的苦战,终于灭掉了国内最后一个公开割据的地方军阀——衡州刺史周迪。至此,安内的任务完成,攘外的大计摆上了桌面。

陈国国力在四国中位列倒数第二。本着柿子要捡软的捏的常识,陈将目标锁定在了倒数第一的西梁身上。

一则西梁的半数领土位于长江以南,一旦攻占,陈国便可彻底控制江南,将长江作为与北周、北齐的界河;二则西梁的国都江陵居于长江之中,向西可沿江溯流而上,威胁巴蜀,向北可进抵河南,图谋中原;三则北周、北齐经过厮杀,可谓两败俱伤,无心南顾,正是陈国出手的好时机。

因此,陈从这一年的冬天开始大举扩军、造船、筹粮,积极准备攻打西梁。经过一年的准备,到了565年的腊月间,陈国终于万事俱备,只等春暖花开,便开启灭梁之战。

西梁再次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第一章 陈国磨刀指西梁 萧岿巧获天助攻

“武陵太守急报:陈国湘州刺史华皎伐去境内千亩树林,正日夜赶造三百艘金翅大船,意欲攻伐我国!”“巴陵太守奏报:陈国招募江州、扬州、东扬州、南豫州、南徐州等诸州十万青壮年入伍,并京城原有十万精兵,合计二十万大军,日夜操练于边境!”“监利太守密报:陈国大将吴明彻斩去郢州三座大山,赶制出八万发石弹,以备攻打我国之用!”

……

近一年以来,西梁皇帝萧岿的案头隔三岔五就会摆上一份紧急情报,内容无一不是陈国如何磨刀霍霍,准备攻灭西梁的坏消息。

在众臣看来,陈国坐拥江南半壁,国力强大,想灭掉小如弹丸的西梁,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因而他们雪片般地向萧岿上书,希望这位皇帝陛下向宗主国北周求援,请执掌大权的大冢宰宇文护派遣大军,保护西梁不受南陈的侵略。

岿者,坚固独存,屹立不摇。萧岿人如其名,奏疏、情报都摞得高可等身了,他依然视而不见,不为所动。

不仅如此,他还颇有七叔爷、南梁亡国之君萧绎的昏聩风范,经常把群臣叫到宫中来,向他们讲解《老子》,全然不把陈国的威胁当回事。

这一天,江陵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片大如鹅毛,仿佛要把一冬天的雪赶在一天内下完似的,仅仅一个时辰积雪就达到了四五寸厚。

雪助雅兴,萧岿索性罢掉早朝,将宰相刘盈、度支尚书傅准叫到宫中的无为殿,为其讲解起《老子》中的小国寡民一章来。

大殿之中,西梁天子的声音洋洋盈耳:“小国寡民,使有仕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意思是说地小民少的国家,首先要爱护百姓,视其为珍宝……”

在跪坐于下首的傅准看来,萧岿纶巾飘飘、白衣翩翩,连整个人都生得温润如珠玉在侧,端的是萧家龙脉强大,完好地继承了太爷爷梁武帝萧衍、爷爷昭明太子萧统的名士之风。但治国不能凭风度、文才,要靠器度、霸才,尤其是如今卧榻之侧,有人正虎视眈眈。

想到这里,已年近五旬的傅准噌地拔地而起,行揖礼道:“陛下,小国寡民是老子最理想的国度这不假,但当今天下是乱世。乱世者,道义全无,信义不存,唯一的真理就是你死我活。现在陈国剑拔弩张,一等来年开春就要将我灭国,陛下可不能再视而不见了!”

萧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老子》,和颜以对:“依爱卿看,朕正视之当如何?”

傅准精瘦的脸上立即泛起和面前的火盆一样的炙热:“当然是高筑墙、勤练兵,磨光了刀子,备足了箭弩,与陈贼对砍、对射!”

傅准的声音高亢激昂,哪里像是文臣,倒更像是挥斥方遒的猛将。“哦?可据朕所知,陈蒨准备了足足二十万大军,而我西梁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全国民户加起来不过五十余万。他们只需每人砍个两三刀,我西梁便要举国遭屠,爱卿以为朕以倾国之力相抗,有胜算吗?”

傅准迟疑了一下,旋即反驳道:“三年前,北齐、南陈南北夹击江陵,我西梁当时同仇敌忾,上下一心,不照样将之一一击退了!”“爱卿是度支尚书,掌管全国民户、财政,你倒是说说当年一战,我国损失几何?”“这……”傅准语塞了。那一场大战虽然西梁获胜,却是惨胜,仅民户一项的损失就达两成之巨!

然而他转念一想,眼前的这场大战已箭在弦上,想躲是躲不过去了,难不成陛下真要像其他大臣建议的那样,向宇文护求援?那样的话,无异于前门拒狼,后门进虎,让北周借机彻底控制西梁。

想到这里,他斗胆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做?如果是向宇文护乞援,我宁可投奔陈国!”

在他看来,南陈、西梁均为两百多年前永嘉南迁时北方迁来的华夏正朔,好歹是同宗同脉。北周、北齐则源于北方边塞的六镇草莽,三代之前都是丘八,粗鄙至极,绝不可与之为伍。

萧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意义不明地指了指头顶:“朕乃真龙天子,自有天帝相助。用不了多久,天神便会降罪于陈国。”“天帝……降罪?”傅准认真望着御阶之上的萧岿,这位天子也正认真地俯视着他,眼中没有一点儿戏谑。“对,朕近日梦见一位身高百丈的金人,头戴十二色冕旒,亲切地呼朕为‘皇儿’。”萧岿一脸自豪道,“他说陈霸先、陈蒨叔侄篡位立国,得国不正,当遭天谴。岁在丙戌,月在孟喜,日可再旦,陈国不存。”

傅准执掌国家财政,对数字、日期最为敏感。丙戌年就是明年,孟喜月就是正月,“日可再旦”意味着天要亮两次。所谓天无二日,太阳在一天之中出现两次,那就意味着要亡国!

但他一向不信神鬼之说,更羞于将国家、百姓的福祉完全托付给素未谋面的神祇们,因而调门儿比刚才更高。“陛下!”他腰板挺得笔直,目光灼灼地正视着御阶上的萧岿,“如果靠做梦就能横扫天下,那还要什么《黄帝四经》《孙子兵法》?我等天天翻看《周公解梦》便可!”

何况民间还有人说梦是反的!

萧岿还真是块屹立不倒的山石,摆了摆手道:“爱卿差矣,周公文治武功盖世,当然是有神相助,不然后来的孔老夫子也不会时常梦到他老人家,受其指点。”“是呀,”一向不打诳语的刘盈忽然开了口,“你饱读经史,当知孔子天天挂在嘴上的就是‘吾不复梦见周公矣’。”

去岁老宰相蔡大宝过世后,刘盈便替补为尚书令。傅准原指望他能调和鼎鼐,辅佐萧岿成为一代明君,想不到越活越糊涂了。

他的暴脾气正要发作,就听萧岿不疾不徐道:“此番有天帝相助,江南半壁必再为我兰陵萧氏所有。望卿恪尽职守,暗中筹备粮草辎重,以备朕横扫江左之用!”

见这位陛下执迷不悟,傅准气哼哼地应了一声,然后告罪先行离开了。后来他才得知,无论是起部尚书岑善方,还是五兵尚书魏益德,在劝谏萧岿时都和自己一样,被告知西梁有天帝相助,陈国会不攻自破,各自都要做好分内之事,随时准备攻灭陈国。

好好的一个睿智青年,怎么突然变得迷信鬼神了?傅准不禁想起了少智老昏的梁武帝、梁元帝,难道这是兰陵萧氏的宿命?

不久,经过西梁群臣的口口相传,“日可再旦”的荒诞之言像是长了翅膀,不仅传遍了西梁全国,更是传到了陈国的大街小巷,乃至朝堂之上。

陈蒨听完不觉莞尔一笑,对亲信、执掌禁军的右军将军韩子高道:“看来兰陵萧氏真是气数已尽了。有此昏君,我颍川陈氏何愁不能一统江南、荆襄,进而问鼎天下!”

为了印证萧岿是痴人说梦,陈蒨特令中(京城)外(京外)五品以上官员在正月第一天,也就是元日,都到宫中向他贺岁。他还特别声明,为了预祝来年,也就是丙戌年的西征大获全胜,将于当日大封天下,为官员们各晋一级。

萧岿亦不示弱,不仅要百官在元日上贺表,更要京城百姓上万民书,甚至厚着脸皮向北周的皇帝宇文邕要封赏,预祝西梁在新的一年开疆拓土。

于是乎,包括北周、北齐在内的局外人都翘首以待,等着看两家这场闹剧如何收场。宇文护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萧岿在天下人面前出尽洋相,那就废了他,换其年幼的儿子萧琮继位。

在万众期待中,丙戌年的正月终于到了。

元日这天,陈国的文武百官由宰相到仲举领班,宗室外戚则跟随安成王陈顼,天不亮便早早在宫门前按品阶、爵位列好队。此时的宫中从正门到各殿,都有宫人及侍卫手持宫灯侍立,把整个建康宫照得亮如白昼,出现了一年一度的“火城”盛景。

吉时一到,百官、宗室在鸿胪寺司仪的引导下,排着整齐的队伍来到宫中的正殿太极殿。众人身着紫、赤、青、蓝等各色袍服,如彩虹一般列于大殿的御阶之下,场面蔚为壮观。

在“彩虹”的迎候下,陈蒨身披绣有日、月、星辰等十二章纹的冕服升殿。司仪对时机把握得刚刚好,陈蒨稍一落座,群臣便俯拜在地,山呼万岁。与此同时,新年的第一道霞光喷薄而出,穿越了层层山峦与阙门射入大殿之中,将御座上年逾不惑的陈蒨染成了金色。

虽然重病缠身,面黄枯瘦,但这一刻,陈蒨仿佛如天帝降临人间,接受着“彩虹”的臣服和阳光的独宠。

唯我独尊,便是当下!

山呼声罢,陈蒨没有急于让大臣及宗室们平身,而是直视着冉冉升起的一轮新日,直至确认其完全冲出地平线,且这轮新日始终独一无二。

什么“日可再旦”,天上永远只会有一个太阳,陈国也只会有朕一个天子!“众卿平身。”陈蒨终于赦免了群臣的膝盖。

这时,一个面容端方、蓄着一口三绺胡须的中年紫袍官员出列,正立于御阶之下向陈蒨深施一礼道:“元日新日东升,普照我大陈的万里河山,此乃吉兆!臣恭祝陛下万寿无疆、福泽无量!”

有了宰相到仲举领头,其他大臣也纷纷跟进,拣各种吉利话恭贺陈蒨。

由于早年家道中落,饱尝人间冷暖,陈蒨原本对这些奉承话是不怎么感冒的。但自七年前继承内忧外患中的陈国以来,他无一年不是在与地方割据势力作战,无一岁不是面临着北齐、北周的各种明枪暗箭。为此他日日起早贪黑,不敢有丝毫懈怠,以至于成就了“宵衣旰食”这个成语。

然而即便自己如此辛劳,还要被萧岿那黄口小儿造谣,说什么当遭天谴。朕就是要让你瞧瞧,朕的付出上天是看在眼里的。当今天下,能执江南牛耳的只能是我颍川陈氏!

接下来,按照事先吩咐好的,由到仲举打头阵,群臣依次上贺表,当场诵读,为陈蒨歌功颂德。在中外官员的马屁接力下,陈蒨俨然超越三皇五帝、秦皇汉武,成了古往今来第一贤君。

群臣的贺表足足诵读了五个时辰才完毕。拜多年勤政的耐力所赐,陈蒨一直精神饱满地从头听到尾。随后,陈蒨开始大肆封赏群臣,尤其是贺表写得最好的到仲举、副宰相江总,二人分别增加采邑一千户。另外对于爱弟陈顼,听说他三日前刚刚新添了一子,陈蒨还特意恩赏小侄子一个侯的爵位。

一生节俭的陈蒨忽然间慷慨了一次,令众臣皆受宠若惊。然而陈蒨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一场滔天大祸就此埋下。

引发这一切的不是某个乱臣贼子,而是今天格外给面子的太阳公公。

第二天,陈蒨按照惯例领着众臣卯时出发,直奔圜丘坛举行祭天仪式。破晓时分,他身着庄重的大裘冕登上圜丘坛,正欲在鸿胪寺卿的引导下面朝东方,正式开启仪式。突然,他就见冉冉初升中的太阳底部缺了一大角!

一旁的鸿胪寺卿也是吃惊不已,茫然若失地看看陈蒨,这可如何是好?

圜丘坛下的文武众臣起初有些纳闷儿,好端端的祭天仪式怎么停了?到仲举原本正要用眼神质问鸿胪寺卿,稍一抬头,忽然发现今天的太阳像是被什么洪水猛兽吞噬中,正从底部一点一点地消失。

这……难道是日食?!

夫至尊莫过乎天,天之变莫大乎日食。这是上天在警示我朝天子——你错了,你错大了!到仲举顿时也是六神无主,手足无措。

他身后的文武大员们一时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有的说这正月初二是狗日,狗为至阳之畜,按习俗京城要在东门烹狗,使阳气勃发,蓄养天下万物。如今突发日食,这无异于断了大陈的阳气。有的说陛下受命于天,治理这万里河山,一定是他私德有亏才惹怒了上天,降下这日食予以警告。

到仲举大为不满,正欲回头申斥一番,这时,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老天爷,请宽恕大陈吧!

到仲举转头一看,竟是中书侍郎江总!髯须飘飘的江总一向举止优渥,颇有古臣之风,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孰料,江总一带头,大臣跟着呼啦一下跪倒一片,都是对着素未谋面的老天爷告饶不止。但只是求老天宽恕陈国,却没替陈蒨开脱一丝一毫。

到仲举仔细一瞅,这些人平日里无一不是和江总、陈顼走得很近。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到仲举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天渐渐暗了下来,阴暗,灰暗,直至最终,天地一片黑暗。

祭天大典原本是要祭祀上天的,现在天都黑了,总不能改祭夜游神吧?鸿胪寺卿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忙向陈蒨请示该怎么办?

陈蒨默然不语,只是面色凄然地仰望着天空——此时的太阳两侧簇拥着两条翅膀形的光带,整个日食就像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老天爷是在敌视,准备换一个新的人间代理?还是在怒视,嫌自己做得不够好?陈蒨无比委屈,又无比惶恐地与那只“眼睛”对视着。他想起了被平定的东阳太守留异、建安太守陈宝应、临川太守周迪,更想起了扶自己登上皇位的老大哥侯安都,以及先帝的嫡子陈昌。这些人无一不是死在自己手中,但杀他们真的有错吗?

如果不将他们一一除掉,当今之江南,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朕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与这些人相比,一定是最适合坐在这大陈的龙椅上的!

朕这就告诉百官,朕没错,朕这七年来平内乱、退外敌、轻徭役,没有辜负陈国的百姓……“快看,天要再亮了!”圜丘坛下的众人不知谁喊了一声。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群臣早已忘记了臣子之礼,这也让从思绪中惊醒过来的陈蒨惊恐不已——日可再旦!

果然,日食渐渐散去,天空重新一点点放亮,直至一轮红彤彤的新日悬于东方。

岁在丙戌,月在孟喜,日可再旦,陈国不存……陈蒨默念着这个今天之前还听起来很荒诞的谣言,如今前三句却实实在在地在眼前上演了。

难道,江左真要变天了?——虽然声音细如蚊鸣,但陈蒨还是听到了鸿胪寺卿的自语。

陈蒨瞪了他一眼,转身面朝圜丘坛下的众臣。此时有人在相互咬耳朵,有人在朝天叩拜,如蒙大赦,几乎清一色的御前失仪状。他忽然倍感胸口发烫,一股热流蠢蠢欲动,就要冲上咽喉。

但他以常人难及的毅力憋住了,憋不住这一口,明天就要江山易主!“陛下,臣要弹劾太史令宋景!”一个血气方刚的声音突然从坛下传来。

发声者剑眉星目,一袭银甲、白袍格外英气逼人。他不是别人,正是陈蒨的心腹,负责大典护卫重责的右军将军韩子高。“讲。”陈蒨干脆道。“宋景专掌天时星历,身兼推算天象之责。然宋景对今天的日变事先竟毫无奏报,实乃玩忽职守,其罪当诛!”

到仲举拉上中书舍人刘师知也一同附议。

老迈的宋景那个冤枉呀,连忙跪下,自辩说前朝南梁先后遭逢侯景之乱、江陵失陷两场大难,建康、江陵两都精通天象的官吏不是被杀,就是被北周劫持到了长安。如今的太常寺不仅缺乏人才,就连浑天仪都是二三十年前的旧物,难以使用。非臣不为也,实不能也!

陈蒨知道宋景委屈,但七年来兢兢业业的他更委屈。于是便顺从韩子高等人的意思,将宋景当场免职,交由大理寺定罪。

但大臣们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们自幼浸淫儒家典籍,对“天人感应”之说深信不疑。所谓天人感应,就是天和人同类相感,上下互相感应、心灵相通。人间的天子如果有错,弄得百姓怨声载道,上天必然以天灾、日变降世,予以警示。所以以江总为首,一群大臣当即提出要陈蒨下罪己诏,向天下人谢罪。

尤其满腹经纶的江总侃侃而谈:“日变修德,月变省刑,星变结和。日变为上天所有警示之中最为严重的,且是空前绝后的‘日再旦’,陛下当效仿汉文帝刘恒,亲笔撰写罪己诏,以示对过往失德败政的反省。”

这个讨厌的刘恒!陈蒨暗暗骂道,干什么不好,偏偏自己写检讨,开了日食之时皇帝必下罪己诏的先例。“江侍郎,”韩子高质问道,“当今天下四国皆受同一个太阳的恩泽,你怎么知道这日变一定就是上天在警示大陈,说不定是在警告君上昏庸无度的北齐或是权臣乱政的北周,抑或是甘为北周鹰犬的西梁!”“这……”

粗眉大眼、长相颇为喜庆的都官尚书王劢出列道:“日变乃国之大事,谨慎一点儿是应该的。不如先等一等,如果其他三国皆遭遇日变,那就另当别论,如果只有我大陈一家出现,陛下到时再下罪己诏不迟。”

陈蒨想了想,也只能先这样了。旋即罢停了祭天大典,在韩子高的护卫下闷闷不乐地返回了建康宫。刚入寝殿,他就一口血痰喷出,惊得韩子高赶紧又是推背顺气,又是叫太医。

如此折腾了好半天,陈蒨总算是稳定了下来。屏退左右后,陈蒨在韩子高的服侍下脱去沉重的一整套大裘冕,然后在床榻上躺了下来。约莫躺了大半个时辰,浑身的疲惫感总算是退去了四五成。

待他再次睁开眼,韩子高依旧静静地跪坐在榻边,一双端丽的眸子中除了自己,没有一丝杂质。

陈蒨享受着片刻的慵懒,眼睛盯着雕梁画栋的殿顶轻声问:“蛮子,你跟了朕多少年了?”“十四年。”韩子高不假思索道。“已经十四年了啊。记得那年侯景之乱,朕在建康遇到你,你不过才十五岁,尚在舞象之年。”

韩子高微微感慨道:“当年如不是陛下的一饭之恩,臣怕是早就饿死街头了。”“试问天下有几人,能将一饭之恩铭记一生?”陈蒨苦涩道,“朕御极天下以来,每天起得比太阳还早,睡得比宫女还晚,只为让百姓家家有口饱饭吃,百官不再任意被北周、北齐的虎狼之辈肆意屠杀。可如今日变一出,谁又记得朕的恩情了?”“江总这帮忘恩负义的东西!”韩子高双手立即握成了双拳,“我看他、王劢等人互为朋党,投效……投效于安成王门下,怕是早有二心!”

一听韩子高提起弟弟安成王陈顼,陈蒨就倍感心寒。十二年前,江陵城破时陈顼被北周掳到长安,这一生离就是八年。是自己念及兄弟情深,不顾百官的激烈反对,用偌大的一个鲁山郡换回了他。归国后,又将他提拔成了中书省、门下省的一把手,成为比到仲举地位更高的真宰相。

如今他翅膀硬了,看到自己重病在身,儿子们尚幼,就想着抢班夺权了。可气的是,他还撺掇江总等人逼朕下罪己诏,无非是想败坏朕的名声,进而否定朕的子嗣的德行,好让他成为储君!“休想!朕打下的江山,只会属于朕的子孙!”

韩子高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气,立即拱手道:“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愿肝脑涂地,为太子扫清继位之路。”

一郡之恩,恩将仇报;一饭之恩,却终身不忘……陈蒨心中不免苦笑一声。“放心,朕自有办法不动一刀一剑,让他们乖乖投降。”

由于日变事关重大,到京贺岁的外郡官员一时也不敢离去,纷纷坐等其他三国的情报送来。两日后,消息终于传来:北周、北齐、西梁均无日食发生!

日变单独“照顾”陈国,这不是上天问罪于陈蒨又是什么?更重要的是,难不成真的是天帝托梦于萧岿,要降天命于兰陵萧氏,让其在建立南齐、南梁两朝后,第三次坐拥江南半壁?

由于现在尚属新年休沐,皇帝要等到正月十五才开朝办公,所以群臣们只得纷纷上书,以书面形式向陈蒨谏言。

百官的奏疏大致分成三类:一是相对中立的,建议陈蒨下令停止攻伐西梁,因为日变预示着兵事失利,日食之后不宜用兵;二是想拍陈蒨马屁的,希望陈蒨立即大赦天下、减免税赋和整顿吏治,以示修德,向上天“认错”;三是以江总为代表的,强烈建议陈蒨下罪己诏,以一人之罚免天下之灾。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一些官员,尤其是州郡的刺史、太守等地方实力派与西梁暗通款曲,免得一旦江左变天,遭受池鱼之灾。

陈蒨虽然不想立即开朝,但姿态还是要做的,便满足了前两类大臣的要求,宣布暂时搁置攻梁计划,同时颁布多项惠民举措。

但江总等人不依不饶,认为这都是隔靴搔痒,于事无补。

陈蒨便又颁布明诏:即日起宫中停止一切宴乐,并暂停使用正殿,改到偏殿办公。

恰好这几天建康城外的一处山林着火,江总借题发挥,认为是天子诚意不够,再次要求陈蒨立即下罪己诏。

萧岿那边也没闲着,散布消息称天帝再次托梦于己,亲口面授天机曰:天嘉天嘉,天不假年。昙蒨昙蒨,昙花易谢。天嘉是陈蒨的年号,昙蒨是陈蒨称帝前的名字。前后连起来,便是暗示陈蒨命不久矣。

陈蒨体弱多病已是公开的秘密,于是乎江总等人一面继续上书,一面开始公然串联,准备在陈蒨拒绝后,公然上书请其禅位于太子陈伯宗。陈伯宗少不更事,大权自然会旁落于身兼宗室之首和百官首领的陈顼手中。

就在他们满以为陈蒨会继续拖字诀的时候,后者突然于正月初十开朝,宣所有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到无碍殿议事。

出乎朝臣们的预料,一是安成王陈顼竟然没到场,二是今天的陈蒨格外精神,面色红润,步履稳健。在御座上坐定后,陈蒨首先宣布将于下月改元,新年号定为“天康”。原因是因为近些年天灾不断,黎庶未康,改元天康以祝风调雨顺,百姓安康。

天康天康,天子康健,还真是会起名字……江总心中腹诽道,等着听他还有什么措施向上天“认错”。

岂料陈蒨话锋一转道:“朕翻阅了前朝帝王们在日变之后的举措,一为避正殿,二为停止宫中宴乐,三为举行祛阴助阳大典。前两项朕已照做,最后一项朕会择吉日委派到仲举到爱卿举行。不知众卿还有异议否?”

江总迈着优雅的步伐出列,手持笏板向御阶之上的陈蒨奏道:“臣启陛下,向天认错贵在一个‘诚’字,罪己诏是最为诚恳的方式。还请陛下效仿汉文帝等历代贤君,降罪己诏。”“侍郎此言差矣!”韩子高边说边从西边的武将队列中走出,来到御阶前与江总并立。今日的他头戴武弁冠,身披赤罗绛纱袍,不着片甲,但英武之气丝毫不减。“臣翻阅史籍发现,汉文帝降罪己诏乃是特例,汉魏以来成为成例的乃是罢免宰相、太尉等三公辅弼重臣!”

韩子高还举例说汉成帝时发生日变,丞相薛宣被免职。汉灵帝时也是因为多次日变,先后罢免了太尉刘矩、刘宠、郭禧等人。

江总是辅弼重臣之一,也在策免之列,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当即反驳道:“但此次日变发生在新岁的首月,又是千年不遇的日再旦异象,岂能策免三公了事?”“江侍郎说得没错,所以策免三公之外,还有一种更显‘诚意’的办法,赐死三公。比如薛宣的继承者翟方进,就是因为日变而被赐死的!”

看到已经傻了眼的江总,韩子高手持笏板朝陈蒨朗声道:“臣请陛下赐死中书监兼侍中陈顼!”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是倒吸一口凉气,韩子高乃是陛下的亲信,难不成陛下真要拿亲弟弟开刀?

江总更是吃惊不已。他原本和陈顼商量好了,由他冲锋在前,扮演直臣逼陈蒨就范。后者最近都称病在家,以避免落人逼迫王兄的口实。没想到陈顼不在场,反倒给了陛下和韩子高下手的机会。“陛下不可!”江总顿时风度全无,嗓门儿扯得老高,“安成王乃国之砥柱,陛下唯一在世的兄弟,切不可赐死呀!”

同党王劢也赶紧出列劝阻:“陛下明鉴,赐死宰辅之旧例久被诟病,被民间斥责为天子没有担当,拿大臣当替罪羊的寡恩之举,所以在曹魏时期便遭废止。臣万望陛下慎行!”

曹魏篡汉前,曹操位居丞相,大权独揽,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祭天。所以从那时起每逢日食,大权旁落的汉献帝罪己诏照常写,但策免三公、赐死三公统统废除,自此成为惯例,延续至今已逾三百多年。陈顼、江总等人正是基于此,才敢步步紧逼,强迫陈蒨下罪己诏的。

在江总、王劢二人的带头下,陈顼的一干党羽纷纷出列,向陈蒨求情。陈蒨放眼一看,这些人中既有武州都督陆子隆这样的地方实权派,也有都官尚书王劢这样的中央一部之首。果然,他这个好弟弟羽翼已丰且显逼迫君王之势。

看来,朕不能犹豫了!

他清了清嗓子,面有难色道:“绍世(陈顼的字)乃是朕的爱弟,朕也于心不忍。但我陈家既然坐了这天下,就要有所担当,所以朕决定大义灭亲,赐死绍世,以我陈家之血向上天谢罪!”“陛下……”江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时尚书省的一把手到仲举忽然出列,用高亢的声音盖过江总道:“臣亦为宰辅之一,岂能独活,请陛下也一并赐死臣和江侍郎吧!”

江总一下子蔫了,这是要一次性连根拔起呀!

他身为朝中第三号人物,还不能推辞,否则刚才大义凛然地逼迫陈蒨就会被众人斥责为宽律于己,严律于人。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江总万分不安地偷瞄着高高在上的陈蒨,此刻他才明白了什么叫生杀大权——不过天子上嘴唇一磕下嘴唇的事。“把生死置之度外,德言(到仲举的字)乃真宰相也。”陈蒨颔首道。“但宰相乃天子辅弼,朕怎可一日连失三相?这样吧,朕就免去二卿之职,降为中书舍人,仍领原有差事。”

江总一听被大赦,犹如从地狱回到人间,顿时磕头谢恩不止——原来这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御史中丞何在?”陈蒨朝殿中一扫。

御阶下,一个长着浓密的尖刀眉,胡须修剪得有棱有角的老者霍然出列,快如一阵风般来到到仲举、江总等人的身后。由于其身形高大,身影竟一下子将前面的江总囫囵“吞噬”了。

老者朝陈蒨一拱手:“臣徐陵在此。”

他的声音大如洪钟,在殿中引得回声连连。陈蒨微微点了点头,君子是天地的法度,徐爱卿身形、举手投足无一不是如楷书一般方正笔直,当为我大陈的直臣。“徐爱卿,朕命你带牛一头、酒十斛,即刻赶往安成王府。”

江总与王劢偷偷交换了下眼神——看来事情彻底无法挽回了!按照汉朝旧例,这是日变后赐死宰相要给的最后一餐,算是天子最后的恩赏。“臣遵旨。”徐陵领命便向殿外走去。就像事先丈量好了似的,他走到殿门口时不多不少,正好一个大衍之数——五十步。

一场将北周、北齐、南陈、漠北和西梁全部卷入的风暴就此拉开了帷幕。

第二章 南陈三路猎北周 梁主二施离间计

此时的陈顼正在府中一边品着香茗,一边坐等皇兄下罪己诏的好消息。

与自己相貌伟岸的皇兄相比,陈顼生得面庞宽大,却眼睛小如花生,嘴巴微如樱桃,偌大的一张脸上“留白”太多。他为此常常自嘲:留白方多,只待一飞冲天之时,挥毫这锦绣河山!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这个平均寿龄只有四十岁的乱世,他如今已是三十有六,却依旧一事无成,还因为四年前被皇兄用鲁山郡赎身,被朝臣们戏称为“身价一郡”。

既为颍川陈氏子孙,当建功立业,扬名立万。迟早有一天,孤会让天下人知道,孤的身价何止于一郡一国,整个天下才刚刚好!

正在他肆意展望大好前程的时候,王府的管家忽然一溜烟儿跑进了他的卧室,告知宫中有旨意来。

陈顼赶紧脱下外袍,躺到床榻上盖好被子,然后一边装出四肢无力状,一边让管家将宫中内侍请进来。

他略感意外的是,往常宫中不管哪位内侍来,都是一脸热忱,而今天这位瘦巴巴的内侍却和当下的天气一样寒气十足,毫无暖意。

但内侍再卑微,也代表了天子,所以他只能在管家的搀扶下起身,一面告着罪,一面颤巍巍地下跪领旨。

内侍连宽慰的话都省了,直接宣口谕:朕听闻辅弼不德,布政不均,则天示之灾以戒不治。今乙卯月初二,日有食之,谪见于天,灾孰大焉。朕五内如焚,忧心社稷,特循汉制,赐朕之股肱,中书监兼侍中陈顼一死,以泄上天之怒。钦此。

陈顼如五雷轰顶,顿时瘫坐在地上,这次是真的四肢无力了!

内侍还嫌他受的打击不够,特意嘱咐一会儿御史中丞徐陵就会赶来,赐下一头牛和十斛酒,为王爷送行。按照汉朝的成例,王爷应该写好一份辞呈,让人骑快马赶在徐中丞回程的半路递进宫中。等徐中丞回到宫中时,王爷的死讯就要传到陛下耳中了。

陈顼听得两眼发黑,和着老子连那一头牛、十斛酒都只是看看,没工夫消受呀!

内侍说完,不愿多停留一瞬,便告辞离开了,房中剩下面无人色的陈顼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不到孤千算万算,还是没算计过皇兄……陈顼万般不甘心,如果当初在江陵被俘虏的是皇兄,而留在先帝身边的是孤,那么先帝驾崩之日,孤作为先帝在江南唯一的子侄,必为大陈天子,何来今日的杀身之祸?

这时,房门忽然推开了,一个身形精瘦、留着一小撮精干的山羊胡须的五旬老者来到近前。“毛公,你可来了!”陈顼一见是心腹、王府参军毛喜,立即情绪崩溃,失声大哭起来。

毛喜一边伸手与管家一起将陈顼扶起来,一边宽慰道:“王爷莫急,徐陵不是还没到嘛。咱们不妨如此这般……”

陈顼一听,心情总算是平复下来,然后吩咐府中的奴仆立即照做。

由于御赐的黄牛行走缓慢,过了大半个时辰,徐陵才坐着四匹白马拉的特使专用马车来到安成王府。王府位于建康城中一条狭小的巷子,但徐陵打马车上下来,却颇为感叹:王谢故居,豪门华堂,还真是敢挑地方!

原来这条小巷就是大名鼎鼎的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当年居住的乌衣巷,曾经王马共天下的名相王导、书圣王羲之、淝水之战的统帅谢安、文坛宗师谢灵运都出生、长居于此。只是数百年过去,王家、谢家早已没落,不想却沦为陈顼的府宅。

即便是山水宝地,无德之人居之,也不过寻常巷陌!徐陵心中不屑道。

徐陵命随从牵着牛、捧着酒跟随自己,正要直趋府中,却发现两扇绯红的门板大开,门中跪着一个麻布粗衣的中年人。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安成王陈顼!

身份贵重的亲王兼“真宰相”跪于前,徐陵却丝毫不改身形,笔直上前道:“本官受陛下差遣,特送来一头牛、十斛酒,请王爷领受。”

陈顼完全没有往日的威仪,“嘭”的一声将额头磕于地上,感激涕零道:“臣叩谢陛下天高地厚之恩!”

见他没有出什么幺蛾子,徐陵转身便要离去,陈顼忽然又道:“中丞慢走,孤有一事不明,还请明示。”“请讲。”“陛下可曾嘱咐孤应该怎么个死法?”“并未交代。”

揣着明白装糊涂!徐陵心中不悦,汉朝的成例之所以要宰相递辞呈、自杀,就是让史官编写史书的时候,言明这是宰相主动担责,向上天谢罪,与陛下无关。

陈顼眼中的泪花更甚:“孤明白了,陛下赐一头牛,是因为此次日变前所未见,乃是上天十分震怒所致。所以陛下想让孤五牛分尸,以平息上天的雷霆之怒。”

说完,他起身吩咐府中的仆人又牵来四头牛,合徐陵带来的一头共计五头,一并牵到建康宫的正门大司马门前。他要当众五牛分尸!

好你个安成王,是想置陛下于不仁不义之地呀!徐陵的厌恶之情更浓。

他虽未亲眼见过,但知道这五牛分尸源于五马分尸,其残酷程度胜于后者十倍。因为牛蹄子比马蹄子慢多了,五马分尸不过瞬间的痛苦,这五牛分尸却是慢悠悠地分裂躯体,足以疼死受刑者。况且五马分尸过于残忍,早在西汉景帝时就已被废除。陈顼当众自裂身体,就会让百姓误以为是陛下的授意。如此一来,陛下就成了遇事没担当还心狠手辣的昏君。

想到这里,徐陵大步来到门内,冲着陈顼及府中的仆役厉声道:“都听好了,王府中人一个都不得跨出府门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没有大风加持,徐陵的声音如虎啸一般震得众人双耳发聩。与此同时,随行而来的几十名宫中禁军全部宝剑出鞘,将府门堵得密不透风。王府的仆役们顿时吓得原地不动,不敢造次。

陈顼自封王拜相后,还从未受过如此威胁,他当即戟指徐陵道:“徐孝穆(徐陵的字),你想干什么?”

徐陵一双尖刀眉同时翘起,像是要左右开弓,一同劈下:“自然是恭送王爷上路,就在这里。”“你敢!没有圣旨,没有口谕,你这是矫诏,是诛九族的大罪!”“这是陛下的事,不劳王爷费心。”徐陵不为所动道。“倒是王爷你,罪行累累,本官今天就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说罢,他大手一挥,让两名禁军上前扣住陈顼的双臂,将其按倒在地。尔后,他那洪亮的声音如清脆的耳光一般,重重扇向了陈顼——

你纵容王府属官鲍僧睿横行京城,霸占民田三百顷,当铺二十间,其罪一也;你为赎身,令陛下割让鲁山郡,但居相位四年却未能给陈国增加一城一地,其罪二也;你串通中书侍郎江总、都官尚书王劢,结为朋党,意图不轨,其罪三也……

起初陈顼还激烈挣扎着,但越听越没了气力,最后竟汗雨如下,乖乖接受训斥。“……有此八条大罪,即使没有此次日变,汝罪也当诛。现在还妄图到大司马门外演苦肉计,罪加一等。本官执掌国家监察之权,天下官员、勋贵皆可弹劾纠察,我今天就治你个违抗圣意之罪,就在你的王府中五牛分尸,以谢罪于上天、陛下!”

徐陵说干就干,立刻让禁军动手,三下五除二就把陈顼四肢及脖子系于五头牛身上。陈顼吓得大喊大叫,向徐陵告饶不止,但后者丝毫不予理睬,还让禁军封闭府门,准备行刑。

这下玩儿砸了……身体悬于半空的陈顼肠子都悔青了,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等死。

徐陵右手高高抬起:“行……”“圣旨到!”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难不成还要灭我全家?陈顼还未断气,心已凉了大半截。

徐陵虽然很想立即结果了陈顼,但圣旨大于天,于是便命人打开府门,将前来宣旨的韩子高迎了进来。

一看来的是皇兄的铁杆心腹,陈顼的心彻底凉了。“圣旨下,安成王接旨!”韩子高看了一眼陈顼,也不管他还被绑于五头牛身上,径直宣读圣旨。

陈顼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现在只想知道皇兄是要杀他一人,还是要顺带捎上他的二十个儿子。于是他竖起了耳朵,默默听着。让他意外的是,皇兄竟然赦免了他的死罪,至于活罪,不过是免去了他的本兼各职,安成王的爵位依旧保留。“……钦此。”

听韩子高道完结束语,陈顼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同时心中无比凄凉——自己贵为堂堂一国宰相、诸王之首,但生死之事却身不由己,全在天子的一念之间。之前还以为自己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现在看来这一步之别就如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安成王,还不速速进宫谢恩?”韩子高这时才摆了下手,示意禁军为其松绑。

陈顼全身自由后第一件事就是跪倒在地,面向皇宫三叩九拜,大呼“陛下圣明”。“你何止要感谢陛下,还要感谢太子,是他在大殿之上求情,愿用储君之位为你抵罪,才换得陛下恩赦的!”

真是我的好大哥!陈顼这下彻底服了,自己的命是侄子陈伯宗救下的,将来他荣登大宝,自己只能尽心辅佐。如有二心那就是忘恩负义,为天下人所不齿……

很快,陈国朝堂的这出大戏便为西梁群臣所知。他们之前对萧岿的万般失望旋即转化为万般敬仰,更有不少人深信是上天眷顾西梁,眷顾兰陵萧氏,所以两次泄露天机,助陛下啥也不用干,就平息了陈贼的灭国企图。

别人都以圣眷为荣为幸,而吾皇却有天眷加身,看来上天也是萧姓中人呀!

于是一时间,百官纷纷上书,请求萧岿征兵征粮,准备攻伐为上天所弃的陈国。

然而萧岿的回应再次惊呆了群臣——他非但不加征兵粮,还大赦西梁全境,免除今年一半的税赋。

度支尚书傅准纳闷儿了,陛下年前要我筹足粮草,准备东征,怎么现在又要减征?但他知道有些话不能当众交代,所以便在下朝后来到寝宫求见。

中书监刘盈、录尚书事兼尚书右仆射王操早已赶到,正与萧岿议事。见他赶来,萧岿便赐座赐茶,让他把身体弄热乎了再说。

傅准先是告罪,就之前的御前失仪向萧岿认错。

萧岿不以为意道:“是朕想借爱卿及众臣之口迷惑、离间陈国君臣,该致歉的是朕才对。”

说完他举起茶杯,示意傅准赶紧把热乎乎的茶喝了。

傅准呷了一口,赶忙问:“这么说,上天根本没有托梦于陛下了?”“当然没有了,”刘盈朝他微笑道,“只是陈国精通天象历法的人才要么归于我西梁,要么被掳到北周、北齐,根本无法预知日食何时发生,所以才被我们钻了空子。”

傅准大惊,难道日食能被准确预知?据他所知,虽然汉朝时已能对月食预测个大概,但日食乃是所有上天的警示中最为严重的,所谓天怒难测,对其预测一直是有时准,有时不准。即便一半次预测准了,蒙的成分也很大。“那是因为其他三国的太常寺还以为太阳的运行是均匀的,一天走恒定的一度。”刘盈捋着灰白的胡须道。“北齐有位奇人张子信,隐居荒岛数十年,他经过多年的观测,认为太阳的运行并不均匀。只是他的见解过于大胆,所以无人敢信。”

说着,他微微仰视了下萧岿,正是陛下独具慧眼,发现了张子信的才具,暗中寻访并将其接来江陵,始有今日之妙计。

傅准却想的是,既然陛下知道日食有规律可循,那就是不相信日食乃是天降警示了?

萧岿正色道:“朕自然不信,魏孝文帝曾说过‘圣人惧人君之放怠,因之以设诫’。所谓天人感应,不过是儒生们怕皇帝无所畏惧,导致怠政、荒政、暴政,所以用‘天人感应’之说告诫天子权力是有边界的,不可以为所欲为!”

萧岿并非不信鬼神,但在日食这件事上他是不信天命的。傅准则听得肃然起敬,陛下已经成熟了,在他眼里,天象、天气和他人的愚昧、猜忌、野心统统都可以成为供他驱使的“士兵”,为他所用。

如今,陈国已然停止了进攻计划,那么接下来便是我西梁反戈一击,利用陈国上下对日变的恐惧,攻占江左!

傅准不免心潮澎湃,主动向萧岿请命,愿效犬马之劳。

萧岿点了点头,下令道:“爱卿表面上就按朕在朝堂上吩咐的,在全境减税、减赋,但暗中分发巴蜀引进的高产稻种,这样粮食增收与税赋相抵,保证朕东征时有足够的粮草支撑。”

妙计!傅准当即领命。“另外这次的风波虽然让陈蒨、陈顼兄弟二人心生芥蒂,但陈蒨显然只是想敲打一下,让陈顼有所收敛,将来好规规矩矩辅佐儿子陈伯宗。所以——”萧岿又转向了王操,“舅爷要多费点儿心,通过我们安插的眼线,怂恿陈顼有所动作,激化他们兄弟的矛盾。能祸起萧墙最好!”

前两年萧岿远赴长安,西梁的政务一直由刘盈、蔡大宝操持,王操则专心于情报和整顿军务。西梁的军队人少兵弱,要攻伐江左需要做的工作太多。一番操劳下来,年过半百的王操看着好似年过花甲。

但一听有重任相托,他立即剑眉飞扬,慨然领命。

傅准不解道:“现在陈顼已被彻底打翻在地,他时下应该韬光养晦才对,如何敢顶风涉险?”

萧岿笑而不语,王操代答道:“韬光养晦是一种笨办法。陈顼跋扈了两年,得罪了不少朝中、地方的大臣,众人一定会趁其病,要其命,所以最好的办法反而是有所作为,将功补过。”“朕可不只要他将功补过,朕希望他最好能功高盖主,让陈蒨再起杀心,进而两败俱伤。”萧岿如玉的脸上划过一丝杀伐之气,“值此大争之世,筑再高的墙自卫,不如打碎敌人的墙,磨再快的刀防身,不如把刀插进敌人的心脏。这一次,朕要趁其内乱拿下江左,让江南再为我兰陵萧氏所有!”

萧岿的眼神冰冷至极,但气势更甚,那是一种帝王才有,既可伏尸百万,亦可大赦苍生的王霸之气。傅准以前只道他是个还算宽厚仁爱的皇帝,今天才第一次透过那玉色的外表,看到了一颗无愧于这乱世的雄心。

不出萧岿的所料,陈顼被免去本兼各职后,不仅朝中的官员争相弹劾,就连那些被他的党羽欺压过的百姓都趁机敲响宫门前的登闻鼓,向陈蒨告御状,要求铲除奸恶,还庶民以公道。

陈顼见大事不妙,忙问计于毛喜、江总等党羽。江总那天在朝堂上差点儿丢了脑袋,自然希望陈顼韬光养晦,以待时日。毛喜则强烈建议陈顼再次进宫请罪,请求改任祠部尚书,好将功折罪。

陈顼原本樱桃大的小嘴惊得足有梨子大:“毛公何意?祠部尚书不过执掌典仪、祭祀、学政等庶务,在六部尚书中权力最弱、油水最少,孤要这冷板凳何用?”

毛喜捻着下巴底的一小撮山羊胡微微笑道:“正因为祠部尚书权轻利小,陛下才会放下猜忌。”“就这一个原因?”陈顼觉得比祠部尚书权力更小的职位多的是了。“还有一个原因,祠部尚书执掌外交大权,可以在北周、北齐之间纵横捭阖!”

陈顼恍然大悟,多年来北周、北齐、大陈之间以攻伐为主,外交降为其次,使得祠部备受冷落。但如今北周、北齐刚刚大动干戈,元气大伤,无力南顾,正是祠部折冲樽俎的大好时机。

毛公不愧是孤的孔明啊!陈顼倍感幸运。他哪里知道,这条锦囊妙计乃是毛喜从王操安插的门人处转手来的二手货。

随后陈顼不顾天寒地冻,即刻光着上身,背负荆条,来到建康宫中向皇兄请罪。陈蒨由于身边抱恙,是躺在床榻上召见他的。

陈顼这次很干脆,一到殿中就跪下,将纵容部下不法、与江总等人结为朋党之事一一坦白,然后哭着叩请陈蒨不要顾及兄弟情谊,秉公处置便是。

陈蒨看他堂堂亲王之尊哭成了泪人,头磕得像砸核桃一样,便动了恻隐之心,表示只要从此收敛,便不再追究。

陈顼的脑袋立即重重砸在地上,听得殿中之人都是倒吸凉气,直到他活生生地再次抬起了头。“陛下,”陈顼连“皇兄”二字都不敢再提,“微臣之罪可赦,但罪过已然犯下,无法一并抹掉。微臣只希望陛下能给予机会,让臣将功补过,以弥补心中愧疚。”

陈蒨见他一张“留白”颇多的大脸上满是真诚,便问他想怎么弥补。陈顼便自请担任祠部尚书,为朝廷培养人才,为国家守护礼仪,为陛下未来的西征营造良好的外部环境。

祠部尚书……陈蒨心中盘算了片刻,最终同意了。“师利,”陈蒨轻唤着弟弟的小字,“希望你从此兢兢业业,不要辜负朕的厚望,还有伯宗的期许。”“陛下、太子大恩,微臣永世不忘!”地板上又传来一声闷响。

第二天,陈蒨便降下明诏,将闲置了数日的陈顼改任为祠部尚书。陈顼本着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觉悟,当天就向陈蒨上书,建议派特使聘问北齐的高湛、漠北的木杆可汗、吐谷浑的慕容拾寅,争取与这几方势力结为同盟,一同对付北周。

到仲举、刘师知等人随即提出反驳:一则,陈国与漠北、吐谷浑的疆域互不相连,特使如何到达;二则,日变在前,今岁不宜大动干戈,何必生事?

陈顼自然是有备而来,到宫中亲自向陈蒨奏陈:与漠北陆路不通,走海路便是。与吐谷浑陆路、海路相隔,到时再借道漠北即可。至于威胁北周,只是为了夺取江陵的外交手段,并非真的要兴兵攻伐。

陈蒨原本是想在闭眼之前拿下西梁的,只是因为太阳公公横插一杠,才不得不搁置了计划。现在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也许真的会如萧岿所胡言的那样,天不假年,昙花易谢。所以,他等不起了!“准奏,”陈蒨乏力地靠在床榻上,但眼睛分外雪亮,“你要谨记,拿下西梁的江南之地和江陵即可,免得过分刺激北周,引起战事!”

陈顼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让陛下满意的。“还是称朕皇兄吧,朕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兄弟了。”“微臣诚惶诚恐!”陈顼的脑袋大概已练成了铁头功,“嘭”的一声就磕在了地板上。

陈蒨的声音略显疲惫:“诚惶诚恐是必须的,但只要你做到弟恭,朕自会做到兄友。”

陈顼的腰弯得几乎要折断,头恨不能插进地里:“微臣视陛下、太子为君父,万死不辞!”

很好,陈蒨满意地点点头,只有心怀敬畏,又不舍亲情,才能成为第二个周公。

陈顼先为南梁的直阁将军,后在北周做过八年的俘虏,又执掌陈国相位数年,如此丰富的经历给他带来的最大益处就是看人极准。此次想要成功联合北齐、漠北、吐谷浑,派出的特使必须有胆有识,有勇有谋,且要为三国的主政者所欣赏。他挑来挑去,最终选中了御史中丞徐陵。

此任命一出,举朝震惊,不少人对他另眼相看,夸他不计前嫌、胸襟开阔。而徐陵也没有辜负他的胸襟,经过两个月的长途聘问,成功地说服了高湛、慕容拾寅。至于木杆可汗,虽然并未同意未来一同攻打北周,但愿与陈国、北齐结盟。并约定,如果北齐、南陈遭到北周的进攻,他一定以一己之力“劝阻”。

前脚刚送走徐陵,木杆可汗就写信给北周的当家人宇文护,宣布要废止两国的婚约,考虑将自己的爱女三公主嫁到北齐去。不久,吐谷浑、漠北、北齐、南陈四国结盟的消息又传到了长安,北周上下顿时紧张起来。尤其是大冢宰宇文护,他集朝中的政权、军权、财权于一身,却在两年前大败于洛阳金墉城下,如今又恶化了周边的邦交关系,将北周置于孤家寡人的境地。如果不尽快摆脱困境,无论是百官,还是百姓,都会认为他才不配位的。

宇文护只得将亲信吕思明、侯伏侯龙恩等人叫到府中,商量对策。经过一番筹谋,宇文护决定一面派人多带金银,前往漠北王庭,争取说服木杆可汗履行周主宇文邕和三公主的婚约;一面派人前往此次挑头的南陈聘问,试探和解的可能。

聘问即访问,这是个极有技术含量的活计。首先要做到眼口如一,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其次要足够圆滑,能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最后还要韧性十足,当强则强,当屈则屈。

于是宇文护又为派谁聘问发愁起来。按照约定,木杆可汗早在前年就该把女儿嫁过来了,但由于双方两次合兵攻打北齐失利,在北方所向无敌的木杆可汗感到颜面无光,因而将婚期一拖再拖。

这时,脸、鼻子、人中奇长无比,面相上谓之“三诈”脸的吕思明建议道:“一事不烦二主,当初是梁侯萧岿亲赴漠北王庭,说服木杆可汗定下这门婚约的,不如还由他去。”

宇文护想了想,萧岿口才无双,在长安、漠北王庭时皆颇有人缘。他身为大周的藩国之主,韧性方面自不必说。看来还真是只有他最合适!

至于南陈一路的特使,宇文护选中了当年攻破江陵时,掳到长安的庾信。这庾信乃是文坛宗师,早在江南时就名震天下,为江南文人、门阀所推崇。以他的声望与在江南的人脉,应该能不辱使命。

第二天,宇文护便假借天子宇文邕之手,将自己的决定变成圣旨下发。庾信领旨后,第一时间就出发了。让他意外的是,一向唯唯诺诺的萧岿竟然“抗旨”,拒不奉诏前往漠北,而是派人回了一封信,推荐之前和他一同出使漠北的御伯大夫杨荐、左武伯王庆二人。

宇文护气得在朝会上要废掉萧岿的帝位。不料隋国公杨忠、武安郡公李穆等人认为现在陈国剑拔弩张,大周的荆襄之地与其相邻,必首当其冲。而江陵北据汉沔,西控巴蜀,乃是保护襄阳等地的一道屏障。如果萧岿仓促离国,正好给了陈国偷袭的机会!“但他抗旨就是不对!”宇文护一对黄豆大的瞳仁瞬间缩成了针尖。如今他威望不足,最烦别人公然逆自己的意。

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朝臣队列的后排传来:“梁侯特上请罪书,并附上一个锦囊,请臣转呈大冢宰。”

说话的是年过六旬的沈重,乃萧岿做皇储时的授业恩师。四年前出使北周时,宇文邕仰慕他的学识和人品,遂强行一直“慰留”在长安至今。宇文护刚才还在想平日懒得上朝的沈重今天怎么突然来了,原来在这儿等着本座呀!

不过当他打开萧岿的锦囊时,竟怒气顿消,转而眉目舒展——这个萧仁远,还真是口才了得!

他将锦囊收好,吩咐交于杨荐、王庆,令他们即刻出发,照锦囊行事。

他没注意到的是,下面的杨忠和李穆相视一笑——梁侯果然有好手段!

自三年前萧岿随他们一起千里奔袭北齐的别都晋阳,一路上萧岿妙计不断,帮了不少忙,二人遂对他心生感激。此次萧岿暗中托他们代为说项,自然义不容辞。

半个月后,庾信从江左回到了长安。他没进家门,便立即赶到大冢宰府,向宇文护禀报:陈国全程接待的是祠部尚书陈顼。这位王爷待人很客气,但提出的条件十分苛刻,要求我们必须交还巴蜀之地,否则就将联合其他三方势力攻打我大周!“休想!”宇文护气得重重一拳砸在书案上,“巴蜀乃我钱粮之源,全国的几十万大军全指着那里的粮食养活呢,怎么可能便宜了他陈国?”

更为重要的是,一旦交出巴蜀,南陈不仅可以完全控制长江的上、中、下游,还能与西北的吐谷浑疆域相连。如此一来,大周将完全陷入南陈新筹建的大同盟包围中!

宇文护盛怒之下,让庾信在一旁研墨,然后亲笔给陈蒨写信。他在信的开口毫不客气地称陈蒨为“岛夷”,告知其巴蜀之地取自陈国的前身南梁,就算是索要,也该是南梁来要,干你陈国何事?

写完用印,宇文护便让人送往建康。不久后,陈国回送来了国书,执笔的是陈顼。书中陈顼客气地称宇文护为“晋国公”,声称不给巴蜀也可,只要把江陵和西梁的江南之地交到陈国手上,陈国立即断绝与漠北、吐谷浑的邦交。至于北齐,未来一旦与北周开战,陈国承诺两不相帮。

一听只要江陵和江南数郡,在场的吕思明觉得这个代价不大,也不算伤及大周根本,倒是可以考虑。他建议绕过群臣,让陛下直接下圣旨,免得群臣阻挠。之后再委派亲信之人为特使前往江陵,与陈顼约好一手交地,一手拿来与漠北、吐谷浑断交的明诏。

宇文护明知吕思明这是在公报私仇,报复之前在江陵被西梁群臣殴打,咬掉脸肉的奇耻大辱,但还是基本同意。不过他额外要求一点,南陈必须与北齐断交,与大周结盟,否则他就助萧岿东进,攻打江左。

国书的草稿递到宇文邕面前时,这位北周名义上的当家人看都没看,只是让近臣长孙览念了一遍,便同意用玺了,恪尽“活图章”的职责。然而他的内心是极其震动的,因为江陵位于长江的中点,如同一道闸门,在抵挡南陈强悍的水军同时,拱卫着大周的巴蜀、荆襄安全。这两块地方乃是诸葛亮在《隆中对》中大谈特谈的霸业之资,一旦丢失,北周便只剩下关中一片狭小的地盘,实力必然在周、齐、陈三国中垫底。

所以宇文邕暗中命令心腹、下大夫王轨,连夜派信使赶在宇文护的人前头,赶往江陵告知萧岿,让他早做准备。

密信送到江陵时,萧岿正在与刘盈、王操、傅准等重臣视察城外的一处水军军营。江陵的长江水面枝杈繁多,有百洲之数,这处军营位于一条偏离主干流的洲中,附近树林茂密,颇为隐蔽,一向不为外界所知,正是萧岿为了东征所秘密建造。

经过王操数年的锤炼,西梁如今兵强马壮,尤其水军战力不俗,目前已拥有两百余艘金翅大船,两万多精锐水军士卒!

萧岿在岸上望着水面上神龙一般见首不见尾的金翅船队,信心十足道:“有此劲旅,何愁江左不平!”

在他看来,西梁与陈国共用一条长江,两国的国都江陵、建康分别坐落于长江的西头与东头。无论谁想灭掉谁,水军都是最为称手、最为直接的利器。虽然目前西梁的水军数量还比不上陈国,但数量从来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力量。

王操见他志得意满,又为他加油鼓劲道:“如果一切按陛下所料,未来我军还可再添三百艘金翅大船。到时五百艘巨舰在手,即便是陈国把所有的家底拿出来,也超不过此数!”

萧岿点了点头,我的预料一定不会错的,只要陈蒨一死,他们的这三百艘大船必为我萧仁远所有……

这时,一名年轻的宫中内侍一路小跑直趋近前,呈给萧岿一个蜡丸。这是宇文邕跟他秘密联络时常用的通信方式,此刻身边都是心腹,他便毫不避讳地当众打开。

看完内容,他一边将其撕得粉碎,一边眉头微蹙起来。他不是没料到陈顼会出此损着儿,只是没想到宇文护的决定会如此轻率。江陵乃是四面通衢、天下之腰,他竟这么干脆地答应送与南陈,如此鼠目寸光,注定这辈子不能百官之首竿头,更进一步,成为天子!

不过他现在可没心情替宇文护的未来操心,他将内容透露给众人后,令他们做好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

刘盈领命后叹了一句:“我们的这支军队是留着开疆拓土的,希望不要耗费在防御上。”“应该不会的,”萧岿平静道,“等北周的公文一到,朕就去见田弘。”

田弘是北周的江陵总管,带着数千人驻扎在江陵西城,名为协防西梁,实为监视萧岿。不过与尖酸刻薄、锱铢必较的前任崔士谦相比,此人更崇尚以和为贵。只要不触及北周的底线,他尚能在一定程度上兼顾西梁的利益。

按照宇文邕的密信上所说,宇文护的亲信、卫国公宇文直作为特使,不日便会抵达江陵。在此之前,北周朝廷会有公文送到田弘手上,以便他做好一应准备。萧岿虽然着急,却不能暴露与宇文邕的关系,只能耐着性子等公文送抵后再去。

三日后,朝廷的文书到了,一共两份:一份是送到西城嘱咐田弘的,令其严密监控好西梁,保证与南陈交割顺利;一份是送到东城,告知萧岿准备让出一半疆域,然后把都城迁到监利去的。

萧岿做急匆匆状,立即赶去西城的总管府。

武将出身的田弘今年不过五十三岁,但由于常年征战留下了一身的病,如今是药罐子不离身,看上去足足有六十多岁。而且他的左肩受过伤,明显低过右肩一截,远远看着像是要随时歪倒在地。然而他离府门还有老远,就朝萧岿拱起了手——无论是见上官还是下属,这位老将军都是腰杆笔直、极重仪表,即便这样让他的身体很是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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