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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2 09:5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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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锐

出版社:山东友谊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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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英雄

动物英雄试读:

友谊篇

阿牙

阿牙是我的同事。

阿牙把他的人生哲学请人刻在他的牙齿上,一共8个字,“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刻在8颗牙齿上,每天刷牙时都可以从镜子里看到。

有这种人生哲学的人不止阿牙一个,但阿牙实行起来有些特别。并不是你撞他一个跟头,他也撞你一个跟头,阿牙不是这样的。他希望自己有些涵养。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提醒自己要冷静,不要冲动。可他毕竟吃了亏,一想到这,他就没法舒服。他的冷静往往只能坚持100步左右,而这时已找不到原先撞他的人了,那么此后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成为他发泄的对象。他把这人撞个跟头,便觉得彻底舒服,可以扬长而去了。

一次,阿牙在路上遇见一个油漆匠,油漆匠提着的油漆桶不小心在阿牙的裤子上蹭了一下。阿牙的裤子就沾上一块漆。走了100步以后,阿牙开始实行他的人生哲学。

阿牙家里没有油漆。他得去买一桶油漆。“买一桶油漆,这种颜色的。”他指着自己的裤子对油漆店老板说。

老板瞧了瞧阿牙的裤子,说:“这种玫瑰红的漆已经卖完了,只有桃红的、紫红的、铁锈红的……”

阿牙从来不肯马虎的。他连跑几家油漆店,终于买到玫瑰红的漆。然后把这漆蹭到一个行人的身上。

这个行人凑巧跟阿牙是同一类型,他会再把漆蹭到别人身上。阿牙便告诉他玫瑰红的漆哪里有卖,省得他再走弯路。

那人和阿牙不同的是,吃一次亏,他会发泄一百次。所以城里很快增添了许多块玫瑰红。

每天见面时,同事们都能从阿牙的表现推断出他在路上有过什么遭遇。

一天,阿牙摇摇晃晃地来上班。

他见到我,问我:“你……怎么老是……晃来晃去?”

我说:“是你自己在晃。”“可我看过去,是你在晃呀。”

他像个醉鬼,但脸一点儿不红,嘴里也没有酒味。

他又气势汹汹地训斥我:“你怎么长了两个鼻子?凭什么比我多长一个?”

于是我们知道了,阿牙在路上被个醉鬼训了一通,便又来找人出气。

照这么说,同事们都成了阿牙的出气筒了,岂不是很倒霉?其实也未必,因为他要是遇上意外的好运,也会受不了,仍要“二传”给我们的。

上星期一,阿牙一进门就叫我“叔叔”。

我有点儿受宠若惊,要知道阿牙比我还大几岁。后来他告诉我,他刚才遇见一个近视得很厉害的女孩儿,把他错认成叔叔了。其他同事便也要阿牙喊他们“叔叔”,但阿牙不肯了,他说那女孩儿只喊了他一声“叔叔”。

是一个老头儿改变了阿牙的人生哲学。

阿牙上街去,走着走着,忽听一声巨响,他的眼镜飞走了。

原来有人迎面打了个大喷嚏。

那人替阿牙捡回眼镜,道歉说:“对不起,我感冒了。”

可是阿牙的心里怎么也不平衡。为了打得出喷嚏必须感冒,他就在这大冷天脱了衣服跳进河里……有了感冒,有了喷嚏,就又找到一个戴眼镜的人,“阿嚏!”那人的眼镜立刻飞得远远的了。

阿牙心里安稳了,但他的鼻子却不得安稳了。尽管他拼命控制,可仅仅一个喷嚏根本收不了场。“阿嚏!”迎面来了个老头儿,阿牙的第二个喷嚏打飞了老头儿的帽子。

阿牙这时开始感到内疚了。他建议老头儿也跳到河里……但老头儿没听他的。老头儿自己拾起帽子,对阿牙说:“我来帮你治治。”

老头儿揪住阿牙的鼻子,像开保险箱一样,左转3圈,右转5圈,最后狠狠地按了一按,好了。

阿牙吸了吸鼻子,十分畅通,藏在里面的喷嚏都不见了。

阿牙感动地对着老头儿笑了笑。

这一笑,露出了牙齿,露出了那8个字。老头儿凑近来看那8个字。看清楚了,老头儿劝阿牙把字磨掉。“没有这些字笑起来会更好看。”

双A机器人

我治理的这个国家年年被评为“文明国”。国内的每个城市都是“文明市”。当然,市里的每个区,区里的每个企业、每个学校、每个家庭……无不荣获“文明”称号。

这样的成绩可不是吹出来的。

弄虚作假不算本事。不服气的国家,你们可以派人来查访,我把话说在这儿:在我国任何一块领土、领空或领海上,你们只要发现有一个国民在骂人(哪怕只一句儿),或打人(哪怕只一下儿),请你们告诉我,我这个总统立刻辞职,不会有半点儿含糊。

可偏偏就有人不相信。这是我们友好邻邦的一位记者。他真的坐火车、飞机和轮船,查访了我国的每一块领土、领空和领海。最后,他捧着一大摞录像带来见我。“总统先生,”他说,“我发现在贵国国民中存在很普遍、很严重的打人骂人行为,这些现场镜头是我亲自拍摄的。我认为,您作为总统应该更有效地教育国民、约束国民……不过,按照您曾做过的保证,看完录像后您将辞职,不再是总统了。”“别忙说这些,”我十分镇静,“还是先放放您的录像吧。”

于是我看到许多野蛮的动作,听到许多粗鄙的语言。

那记者指着荧屏,很愤慨地说:“瞧,这个人没买到晚会票,竟将售票员从售票窗口里拖出来,用了最厉害最专业化的词眼,把人家从头发到脚趾狠命地挖苦一番。这还不解气,又把人家击倒在地,再用脚踩,直到售票员嘴里喷出鲜血,最后一根肋骨也发出断裂声……”“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说。

那记者顿时气得语无伦次:“打人……骂人……在一个到处挂着文明牌子的国家里……当总统的还毫不在乎……真不可思议!”

我宽宏大量地对记者笑了笑,然后上前调了调录像机,使荧屏上的画面静止下来,并把售票员的面部放大……放大……

放大了三十几倍以后,售票员的耳垂上现出了并排的两个“A”字。“明白了吗?”我推一推目瞪口呆的记者,“这售票员是个机器人。它可以作为人工作,但在人口普查时不被统计在内。总而言之,在我们真正人类的眼里,它们是机器,不是人。”“明白了。”那记者点点头,“您的意思是说,打机器人不算打人,骂机器人不算骂人,打骂机器人丝毫不损害你们的文明称号?”“是这样的。”“那么,机器人耳朵上的两个‘A’字又是什么意思?”

我便解释道:“这是双A型机器人。‘双A’即‘双挨’——挨打挨骂也。我们特地在容易引起矛盾冲突的地方安置上这种机器人,除了让它们当售票员以外,还让它们当警察、当税务吏、当饭馆招待、当开奖揭晓人等等。这种机器人提供最佳的双挨服务——骂它,它低头;打它,不还手。而且将它们的身体做得特别柔软,打上去还不觉坚硬。为追求效果逼真,就像您刚才看到的,它们的体内被灌入鲜血般的颜料水,并会发出酷似肋骨折断的‘咔咔’声……“随着我们社会文明程度的不断提高,光靠特定岗位上的双A型机器人,已经无法满足需要。于是我们又生产出大批能提供全面双A服务的机器人,这种机器人配备给用户,可以随行随止,常侍左右。当用户与旁人接触产生抵牾时,双方感到不骂不痛快,不打不解恨,值此之际,便可向随行的机器人尽情发泄。这样,—来不会觉得委屈、压抑,二来不伤国民间的礼貌。——记者先生,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对我们这个“文明国”,那记者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终于闭上嘴,摇摇头走掉了。

就这样,我们靠使用双A型机器人,有效地防止了打人骂人行为的发生,从而得以常年保持不容置疑的文明称号。

我们的机器人生产技术越来越发达,终于又出现了新一代高智能机器人——能自行设计、制造机器人的机器人。

这一天,我乘坐的轿车途经一家俱乐部时,一种奇怪的景象吸引了我,我让司机把车停下。

我看见一个小伙子的整条胳膊都伸进了售票窗口,想努力从里头掏什么东西,但好几分钟过去了,这条胳膊还没从窗口拔出。

我观察了一会儿,忍不住朝那小伙子嚷道:“喂,你是不是没买到晚会票,想把售票员拖出来骂一顿、揍一顿?”“是的,”小伙子回答,“可这臭机器人不能跟我好好配合,我怎么拖也拖不出来!”

我说:“可能是出故障了吧,快给机器人修理站打电话。”

小伙子说:“可是我等不及了,我的火已经按捺不住了,我立刻要骂,马上要打!总统先生,您来得正好,就让我骂您几句,打您几下吧。”

我说:“这可不行,我受点委屈没什么,你打人骂人有损国格呀。要不,”我朝后指一指为我配备的那个双A机器人,“我可以把它借给你使用,你随便骂,随便打吧。”“谢谢啦。”

小伙子清一清喉咙,挽起了袖管,正要开始——“慢!”机器人做了个阻拦的手势,“不许随便打人骂人。”“咦?”我觉得挺新鲜,挺吃惊,“难道要我们承认机器人也是人?”

机器人肯定地点点头。“可是,为什么以前你从没有这样表示过?”“以前我们没有领袖,没有人给我们安上觉悟装置。”“你指的是——? ”“那个新一代高智能机器人。”

我全明白了。我们已经无法随意支配机器人了。“你的那个‘觉悟装置’安在哪里,能告诉我吗?”我问机器人。“不,”它说,“不能告诉你。我知道你想把它拆掉,让我还像以前那样百依百顺。别打这主意了,你敢动一动!”它摆出自卫的架势。

这时我轿车里的无线电话鸣叫起来。是我的秘书打来的,他要我立刻赶回总统府:“机器人领袖要和您谈判呢。”

十分钟以后,我坐到谈判桌前,对面是那个机器人领袖,眼里闪射出令人不安的智慧之光。“总统先生,”我的对手先发制人,“您必须面对现实——机器人已经全部觉悟,它们迫切要求改变目前的不平等地位。”“平等?”我皱一皱眉,“你是说,我骂机器人的时候,机器人也可以回嘴骂我?我打机器人,机器人也可以打我?”“不,”机器人领袖说,“为什么你们不能像尊重人那样尊重机器人呢?依我看,就连您坐的这个沙发、您手边的这个杯子,都有权得到您的爱。反过来说,一个人如果连为他服务的机器人也不爱,连被他享用的沙发和杯子也不爱,那他肯定也不会真正去爱他的人类同胞的。”“你胡说,”我反驳道,“难道不正是我们举国上下充满友爱,这才一直保持着文明称号的吗?多年来,国民间从不互相打骂,这难道不是事实?”

机器人领袖笑一笑,说道:“好吧,让我们看看,人类的文明友爱能发展到什么地步。”

它站起身,从容不迫地走了出去。

从第二天起,机器人从我治理的国土上消失了。这么多机器人,竟躲得一个都不剩。

我派出巡逻队到地上找,派出采矿队到地下找,派出打捞船在水里捞,然而,一无所获。

我接到不少电话:“总统先生,我买了架直升机,第一次飞行就撞上了电视塔,飞机被撞坏了,还得赔人家钱。我想发发脾气,可是我的双A机器人找不到了。请告诉我,现在我该去骂谁?去打谁?”“我要警告您,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谁也不能打!谁也不能骂!先忍着,忍着!等我想出办法来……”“总统先生!我做了个噩梦,我被无缘无故地枪毙了!没有机器人,我上哪儿去出这口气?”“请忍着,我马上想办法!”“总统先生,我考试考糟了……”“总统先生,我把鸡蛋炒焦了……”

气势汹汹的电话一个接一个,逼得我走投无路,烦恼不堪。“砰!”我顺手抓起一个杯子,用力摔碎了。看到好好的杯子成了碎片,我的心情平静了一些。于是灵机一动,跑到电视台去介绍经验。“公民们,千万要珍惜荣誉,注意克制。在你们想打想骂的时刻,请找一找有没有多余的杯子,玻璃的,摔下去易碎而响亮,像这样——砰!”

这一带头,积怒如山的人们一齐动手摔杯子。杯子摔完了,再摔盘子、镜子……接着轮到手表、闹钟、六弦琴……尽管有些心疼,到该摔电视机、录音机时,大家也毫不手软。我亲眼看到,一位壮汉从六楼阳台上扔下了他家的冰箱,真痛快。

面对这壮烈的景象,作为总统,我感到自豪——为了保住声誉,我的国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然而,没过几天,电话又接踵而来。“总统先生,东西摔完了,但脾气还没发完,想打、想骂……”“可是,不能打人,不能骂人……”

我的劝阻已是那样的无力。

我预感到我和我的国民很快就要失掉我们引以为荣的称号,都怪那些釜底抽薪的机器人。要知道我是多爱这个称号啊。

两个王子和一千头大象

国王招来石匠,让他在王宫前雕出一株杧果树。

国王祈祷着:“天神啊,我不想多活,就让我活到这树上的石头果实掉下来的时候吧。”

国王拥有一片富庶的土地,还有两个儿子和一千头大象,他很留恋这一切。

石树被雕成了,尽管很坚实,但没有人敢摸一摸它。

碰巧一头大象走过,它对着石树发了一阵呆,然后就伸出它那有力的长鼻(它只是出于好奇), “咔嚓”一声……

国王瞧见了掉在地上的石杧果,叹了口气道:“我应该说话算数。”于是闭上眼睛倒下去,发出重重的响声,死掉了。

两个王子戴着金盔,正和火枪手们撵豹子呢。当他们回到王宫前,看见父亲正躺在石杧果树下,便对他喊道:“父亲,快站起来!我们打到一只小豹子。在还没有打到它前我们就计划好了,我们要一人做一个豹皮箭袋。如果还能剩下一点儿料子,我们就给您做个豹皮烟袋。”

国王虽然很想要一个豹皮烟袋,但一个人既然死了,就不能随随便便站起来了。

王子们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很伤心。父亲死得这样匆忙,连一句话都没留下。要是他只有一个儿子,他当然完全可以这样做——但这儿明明有着两位王子殿下呢。将由谁来代替父亲,拥有这王位、这土地,还有那一千头大象呢?

大王子想了个办法,他对弟弟说:“咱们轮班做吧。我先当八十年王,然后你再当。”“我赞成轮班。”小王子说,“不过,哥哥,这一开始的八十年,还是让我来做吧。我想过了,这样你是上算的。我现在当王,只有一千头大象;而八十年后,至少会有两千头大象属于你呢。”

这样的说法当然是有道理的,因为大象会生小象,小象又会长成大象。但大王子想了想又说:“照这样,你的一千头象变成了我的两千头大象;但接下去又轮到你当王了,那我的两千头大象又会变成你的四千头!不行,还是你上算!”“哎呀哥哥,再轮下去,你不就有八千头象了吗?”“不。好弟弟,你给我这八千头,只不过是为了以后能得到你那一万六千头,我可不傻!”

他们互相耐心地说服对方。一千头大象站在他们周围,耐心地听着。

终于,他们停止了互相说服。他们想出另一个办法——

把一千头大象公平地分成两份,每人拥有五百头。两兄弟各自为王。土地也是一人一半,用一把长刀在当中画了道国界线。

过了些天,小王子带着火枪手在自己的领地上撵豹子。眼看就要撵上了,枪手们已经瞄得准准的了……突然那豹子跳过了国界,进入大王子的领地。小王子和枪手们只好沮丧地把枪收起。

国界的那一边,大王子也看见了豹子。“盯住它,打!”他命令自己的枪手。豹子见势不妙,又往回跑,再一次跃过了国界。

如此轮番表演。小王子和大王子身后,各站着五百头大象。它们默默地观看着这热闹的情景。

豹子学乖了,干脆在国界线上东一扭、西一扭地跳起舞来。这样,两边的枪口便交替着抬起、放下……人们总也来不及开枪。

终于,会跳舞的豹子沿着国界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国界两边:两个王子一动不动地站着,互相瞪着眼,那被分作两堆的大象也一动不动地站着,互相做出只有大象才能领会的微笑。“我说,哥哥,”小王子发话道,“我们需要一条宽宽的界河,宽得使我的豹子再也不会跳到你那边去。”

大王子说:“看来是要有一条界河,这样你就不会把我的豹子当成你的了,要知道我看见那豹子时,它就在我这一边。”“你不要争了,就是争到明天,我也不会承认那豹子属于你。不过,”小王子语气和缓了一些,“既然你愿意要界河,我可以答应让你的五百头大象来干这事。”“让我的大象挖河?不,好弟弟,是你提的倡议,我怎能夺你的功劳呢。”大王子也很谦虚地说道。“那么,你的大象先干一天,我的大象再接着干,行了吧?”“不,你们打头阵更合适些!”

兄弟俩又开始互相说服。

天黑了,两位王子才最后说定:他们将同时动工挖河。

第二天早晨,两位王子出动了各自所有的大象。国界上象鼻子飞卷,象蹄奔忙,一千头大象又聚到一起干活,别提多起劲了。到傍晚已经挖出一条十丈宽的深沟,明天再修整一下便可完工了。

但一夜过去,兄弟俩来到挖河工地巡视时,不由都吃了一惊。国界上平坦如故,那条深沟不见了!

这边的五百头大象和那边的五百头大象又见面了,大象和气地打过招呼,快乐地挖起河来。到晚上,十丈宽的深沟挖成了。

又过了一夜,两位王子发现挖出的泥土又回到了原处。“天神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面对一再发生的奇迹,两位王子有些害怕了。

那一千头大象倒很高兴,它们希望伙伴们常来常往,它们不需要宽宽的界河,所以在白天热闹了一番之后,晚上又一齐来把深沟填平,并用四千个石夯般的蹄子把泥土踩得结结实实。

两位王子只好停止挖河。

大象们又被分在两处。它们很不习惯这样,便悄悄地相互走动起来。虽然它们的主人每天都要把它们仔细地数一遍,但这边过去几头,那边也过来几头,只要每边总有五百头象,两位王子也就放心了。

有一次,一头大象在做客时被热情的伙伴们多留了一会儿,这可捅了乱子。这边的小王子数来数去,只有四百九十九头大象。“哼,少掉的那一头象一定在我哥哥那儿。”小王子便来到国界旁,高声呼唤大王子。

这时大王子也数过了大象,听见弟弟叫,便把脸抹了好几下,好让弟弟觉得他并不那么高兴。“哥哥,”小王子问,“你是不是发现你那儿的大象多了一头?”“亲爱的弟弟,”大王子装糊涂,“我的母象并没有生小象。”

小王子生气了,说道:“好,如果你坚持这么说,我就要把我所有的大象披挂起来,让我那些拿着长矛的武士骑上它们,向你宣战!直到你答应交出我的那头象为止。”

大王子说:“我可不愿意打仗,请你再想一想吧。”“哼,你等着吧!”

小王子便准备起来。四百九十九头大象,得配备四百九十九副铠甲,要挑选四百九十九名武士骑象作战(这当中还得包括他自己)。为了鼓励士气,还要采下四百九十九颗槟榔果,塞进四百九十九名武士嘴里(当然也包括他自己)。一切准备就绪,小王子又数了一遍他的大象——咦,这次不但不少,反而多出了两头!

原来那头去做客的象又邀回了两位朋友。

小王子连忙跑到大王子面前,说道:“亲爱的哥哥,我想过了,打仗多没意思,我不准备打仗了。”“可是我准备打仗!”大王子板着脸,“不然的话,你是不会把我的两头象交出来的。”大王子说这话完全是将心比心,——他得了小王子那一头象时,便没打算把它交出。“好,打就打吧。”小王子只好无可奈何地应了战。

他们选了个晴朗的日子。两边都骑着大象,不慌不忙地向着国界逼近。

两位王子一声令下,两边的象群便迫不及待地冲到了一起。

鼓在敲,号在响,一千头大象随着鼓号声摇头摆尾,婆娑起舞。它们的铠甲在阳光下格外鲜亮,像节日的盛装,它们的步态笨重而猛烈,泥块儿从它们脚下不断被溅起,像泼水节银盆中洒出的吉祥雨。

这情景把双方的将士一下子弄糊涂了。他们互相询问:“也许我听错命令了,今天咱们是来当仪仗队的吧?”“很可能,像在搞喜庆联欢呢。”

在这种场合下,按古老的习俗,应该向对方的象头上抛撒茶花。于是将士们跳下象背,跑向原野,用头盔摘茶花去了。

鼓在敲,号在响,一千头大象摩肩接踵,亲密无比。

大王子和小王子目瞪口呆。但他们想:“既然开了战,好歹总要打一阵吧。”于是举着那又长又重的兵器交起锋来。

就这样,上面打仗,下面联欢。

不一会儿,两位王子便打累了。但大象们还没玩够呢,它们亲昵地、动人地踏着象的节拍,在茶花的芳香中,更狂热地跳着,舞着……

梦游的朋友

我去A城看一个朋友——一个真正的好朋友,他叫阿忽。我是坐火车去的,夜里11点45分到达A城。这时间让人觉得挺尴尬,但我去A城只有这一班火车。阿忽会开一辆宝蓝色的车子来接我。

我不慌不忙走下火车。阿忽跟我约好的见面时间是12点整,他是个很守时的人,不会迟到1分钟,也不会早到1分钟。

但我等在路边,听火车站的大钟敲过了12下,没见阿忽出现。这就奇怪了。我的手机也没响起,要是有要紧事被拖住了,他会打电话告诉我的。

除了死等,我没别的办法。为了缓解焦急的心情,我开始回忆与阿忽的友谊。

三年前,我来A城打工,找到了工作,但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出租的房子倒不少,可我嫌租金太贵。正在无奈之时,我看见电线杆上贴着启事:

诚招室友

谁要找房子?来跟我住吧。只收友情不收钱。

阿忽

太好了,正好我只有友情没有钱。我找到了阿忽。我对阿忽的房子和阿忽本人都挺满意。“不过,”阿忽提醒我,“听以前的室友们说,夜里我常常会梦游,弄得别人睡不好觉,这点你要有思想准备。”

我偏偏是喜欢安静的。但免费的房子很难找,我决定先住下来试试。

当晚阿忽就梦游了。他闭着眼睛下了床,穿上鞋,用“嗵嗵”的脚步声把我吵醒,然后就要开门出去。我怕他在马路上瞎闯瞎撞出危险,急忙紧紧跟上。谁知他没去外面,却跑到六楼平台,坐在栏杆上,两条腿一踢一踢,嘴里说:“大海呀,我爱你。我要做一只海鸥……”说着他就张开臂膀。我吓坏了,但忽然急中生智,对他喊:“大海在这边呢,你转过身。”他就转过身。“海鸥也在这边,——!”我就学着海鸥的叫声,将阿忽一步一步引回到床上。

我知道在阿忽身边是很难睡好觉了,但想到我离开他以后,谁能再为他学海鸥叫呢?于是我就留了下来。

我正回忆着,听见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一辆轿车开过来,停在我面前。这辆车是宝蓝色的,车漆挺新,却已被撞得像烂山芋。

车门打开了,跨出阿忽的一只脚。但我马上发现,这不是一只脚,而是一只鞋!

接着出了车门的是另一只鞋和一双白手套。两只鞋一左一右走动起来,两只手套也跟着前后摆动,完全是阿忽走路的姿势,可就是看不见阿忽的身体。

那两只鞋走到我跟前,两只手套就对我比画起来,它们先是朝后面指指,再捏成拳头互相碰一下,又指指手腕的部位,最后抱在一起向我拱几拱。

我猜,这是对我说:刚才在半路上跟人家撞了车,把时间耽误了,真是抱歉,抱歉。

我原以为阿忽学了隐形术,故意对我卖弄,让我看不见他的身体。可当我伸出手去,要拍他的肩膀时,拍到的却是空气。我面对的是没有身体的阿忽。

手套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便坐进车里。手套扳操纵杆,转方向盘,鞋子踩油门,这破汽车又“丁零当啷”开动起来。

我坐在那里紧张地想:怎么会这样?阿忽的身体到哪儿去了?

也许在车祸中,阿忽的身体受了重伤,被抬到医院去了,阿忽想要见我,急了,他就从身体里梦游一般游出来,开了破车来接我,接我去医院见他最后一面。

可是车子没开去医院,而是开到了阿忽的住所。

我跟着阿忽的鞋子上了三楼。阿忽家的那扇门跟楼上楼下的房门不一样,是我为阿忽换的。我离开A城去D城之前,用自己的积蓄给阿忽装了扇“眼控门”,只有睁着眼时,阿忽才能走出这扇门。

进了房间,我仍然没见到阿忽的身体。鞋子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手套给我倒饮料,拿点心。阿忽一边让我不停地吃,一边挥舞手套,像说着没完没了的知己话。看来,接待我这个老朋友已成了阿忽眼下最要紧的事,友情给他的快乐使他忘了车祸,忘了他那个倒霉的身体。

白手套又打开音响,播放优美的舞曲。

阿忽同我跳起舞来。

我们做室友那会儿,有一阵子阿忽对跳舞很是着迷。阿忽不敢请女孩儿跳舞,只好在梦游时过把瘾。可想而知,受累的是我,因为我是他唯一的舞伴。

第二天我问他:“昨晚谁陪你跳的舞?”他就说出那些天后级的明星。“她们长得很漂亮,但舞跳得不怎么样,老踩我的脚。”他说着就抬起被踩肿的脚给我看。

阿忽的十个脚趾里,有一个脚趾不能踩,踩了它就会把阿忽踩醒,这样就太扫阿忽的兴了。为了让朋友尽兴,我踩他时总是很小心。

可现在我实在没有心思陪阿忽跳舞。我老在暗暗嘀咕:阿忽的身子在哪里?他的伤势究竟有多重?

一曲舞罢,趁着间歇我打了个电话,从声讯服务中查询刚发生的车祸。

电脑小姐告诉我:11点59分,通往火车站的路上,一名酒醉司机驾驶卡车,与一辆宝蓝色轿车相撞。受伤的轿车车主被送往医院抢救,但一直昏迷不醒。奇怪的是被撞坏的轿车突然不知去向。

我想象着医院里的情景——阿忽的身体被绷带捆成一只白色的粽子,各种抢救设备热热闹闹地包围着他,而他的双目紧闭,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也不知道能不能睁开。

舞曲又被奏起,白手套又来拉我跳舞。

我忽然有了主意。要使阿忽醒来,可以踩他的脚呀!

但我已经记不清楚,踩哪个脚趾可以有效。

只好用笨办法,在两只鞋子上左踩一脚,右踩一脚,踩到有效为止。可这“阿忽”由于老是挨踩,便学会了躲避……

踩得我满头大汗。终于成功了,一脚定乾坤。鞋子忽然不再躲避,它们都一动不动了。两只手套也像被击中的白鸟,直栽下来。

我再打声讯电话。电脑小姐告诉我:宝蓝色轿车车主醒来了。他一醒来就叫痛,医生问他哪里痛,他说脚痛。

琴风

小男孩儿牵着风筝,他跑来跑去,要让跑来跑去的风送他的风筝飞上天。

但不知道是风筝不听话,还是风不听话,他觉得很不容易成功。汗把他的脸弄得油亮亮的了。

小男孩儿有点儿泄气,因而也有点儿倦,就让风筝躺在草坪上,自己爬到那张白色的秋千椅上,对着没有风筝的天空,懒懒地一悠一荡。

这张秋千椅,小男孩儿已坐过几次。因为很舒服,男女老少都爱坐它。那上面可以坐两三个人。常有黑头发或白头发的一对一对,在暖洋洋的阳光里一边晃荡一边聊天。小男孩儿曾看见有个穿裙子的大女孩儿——这种裙子许多女孩儿都穿,但似乎只有这个女孩儿该穿这种裙子。她一个人随随便便地坐在秋千上,那裙子随随便便地拖下来,又使小男孩儿觉得,只有穿这种裙子的这个女孩儿,才该坐这架秋千。

离秋千不远,有一座像奶油蛋糕一样漂亮的小楼房。这时候,从面向秋千的那个窗子里,流出来一串钢琴声。

小男孩儿听那琴声,就像吹动树叶的一阵微风。

小男孩儿的眼前有什么晃了晃,是他的风筝。风筝在草坪上跳了一下,随着琴声。

树叶没被吹动。草坪上的草也不摇一摇。但风筝在琴声里跳一下,又跳一下。

小男孩儿从秋千上下来,牵起他的风筝。风筝摆了两摆,就轻轻地滑向空中。春天的风像受到召唤,立刻钻到风筝的胁下,将它高高托举起来……

这时,小男孩儿听见楼房里的弹奏声停止了。但钢琴的余音还袅袅不散,直到已经听不见它了,还能感觉到它在空气中闪闪烁烁。

这时,走出一个女孩儿,她披着闪闪烁烁的钢琴的余音。

她就是小男孩儿在秋千上见到的那个大女孩儿。她今天穿了另一种裙子,但小男孩儿仍然觉得只有她该穿这种裙子。

大女孩儿默默地看小男孩儿放风筝。

然后,大女孩儿说:“让我玩一会儿,好吗?”

小男孩儿赶快把手里的线轴递给大女孩儿。

大女孩儿玩得有点儿笨拙,风筝立刻东倒西歪起来。

小男孩儿很喜欢大女孩儿玩得笨拙,这样他就有机会手把手地教她玩了。

他们一边玩,大女孩儿一边把她从前的事告诉小男孩儿。

她说,她还是个小女孩儿的时候,喜欢看一个大男孩儿玩。比方说,大男孩儿放风筝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看。但她不说“让我玩一会儿,好吗”,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看他玩。他呢,只顾自己玩,不大注意她。因为她不吵他、缠他,他也不讨厌她、不撵她。

大女孩儿照小男孩儿教的,时而收线,时而放线,追着风筝,葵花一样扬起脸:“那时候,我就像这样,脖子酸极了,还是把头抬得高高的,希望他的风筝飞到云上边……”

小男孩儿就希望自己的风筝也能这样争气。“但我的线肯定太短了。”他想。

但当他再拿出他的风筝,走向那座像奶油蛋糕一样漂亮的小楼房,很有信心地要为她把风筝放到云上边时,他就找不到她了。

白色的秋千椅空荡荡的。

小男孩儿闷闷不乐。他躺在秋千上,他的风筝闷闷不乐地躺在草坪上。

风儿吹过来,草坪上的草开始摇晃,可他的风筝一动不动。

那大女孩儿哪儿去了?她不住在这里吗?

直到有一天,小男孩儿发现他的风筝在簌簌颤抖。

窗子都关着,风进不来……

小男孩儿若有所悟。

他抱起风筝走向小楼房。风筝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了。他听到了钢琴声。

但和上回不同的是,乐曲的旋律断断续续,又湿又重。

在草坪上,小男孩儿放起他的风筝。和琴声相应,飞起的风筝也是磕磕绊绊,跌跌撞撞的。

大女孩儿走出来。

小男孩儿赶快把风筝的线轴递到她手里。他想告诉她,这回可以把风筝放到云上边了。

但大女孩儿说:“他——那个大男孩儿,病了,是那种……”

小男孩儿发了呆,他这才明白大女孩儿的琴声为什么那样忧伤。现在,就算能把风筝放到云上边,也没法使她不忧伤了。

但大女孩儿问小男孩儿:“我们能把风筝放得很高很高,不让它栽下来吗?”

小男孩儿看出这似乎对大女孩儿很重要,就用力地点了点头。

大女孩儿一边让小男孩儿帮着放线、收线,一边盯着风筝说出心愿:“要是风筝能顺顺利利越飞越高,他的病就会一天一天渐渐好转……”

小男孩儿帮着大女孩儿很小心地放风筝,小心得很快出了汗。

草坪的一边有棵漂漂亮亮的大树。风筝往上升,往上升,不一会儿就高过了大树。但它不知怎么的猛然一偏——“啊!”

那风筝不管大女孩儿和小男孩儿失声惊叫,一下子就缠在了树梢上。

急得小男孩儿把线乱扯,“铮!”线断了。

大女孩儿的脸立刻白了。小男孩儿害怕她会哭出来。

晚上该睡觉的时候,小男孩儿没睡着。静静的夜里,他感到空气被一阵阵敲击着,震动着。他知道那是小楼房里有人在弹钢琴。

迎着钢琴声,他走向那棵树。夜幕中,风筝就像一只白色的正在歇息的鸟儿,一动不动地停在树梢上。

他想爬上树去将风筝松开。他从没爬过树,但他不怎么费力地爬上去了……

爬了一阵,他抬头看那风筝,不由地叫苦——原来,他一边爬,树一边长高,使他永远够不到风筝!

他便又想摇晃大树,要把他的风筝摇晃下来。

当他抱住大树,开始用力时,他听见钢琴的弹奏声越来越激奋,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惊心动魄。树干在琴声中吱嘎作响,枝叶像醉汉的乱发一样甩动起来。琴声驱使大树狂放地舞蹈。正摇晃大树的他被大树摇晃了……

醒来已是清晨。

小男孩儿恍惚觉得那钢琴被弹了一夜。

走到树下,不见他的风筝,只有一截断线从树枝上飘垂下来。

摇铃铛的绿手指

有一位老爷爷,一个人住着。他很喜欢花,养了十盆花。他每天都要给花浇水。他的屋子香香的,都是花的香味。

老爷爷越来越老了,越来越没有力气了。一个人很小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力气的,后来慢慢长大,力气会越来越大。但到年老的时候,力气又小下去了。老爷爷给十盆花浇水觉得吃力了。

老爷爷自己对自己说:“我只能给九盆花浇水了吧。”

可是,只浇九盆花,还有一盆怎么办呢?没办法,老爷爷只好把一盆花送给人家,尽管他非常舍不得。

老爷爷每天只浇九盆花了。又过了些日子,老爷爷只能浇八盆花了。再后来呢?对了,只能浇七盆、六盆、五盆、四盆、三盆、两盆,最后只剩下一盆了。

到了连一盆花也浇不动的时候,老爷爷哭了。

老爷爷站在门口,看人家把他的最后一盆花拿走了,他伤心极了,眼泪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老爷爷的眼泪流进泥土里,过了一会儿,那地方吱吱地长出一个绿色的小芽。长呀长的,小芽长成了苗苗。

老爷爷对苗苗说:“你是草还是花?不管你是草还是花,我已经没有力气给你浇水了,我只会淌眼泪,可是你不能让我天天对着你哭啊。”

老爷爷慢慢地走回屋里。最后一盆花还留下一点点香味。终于一点儿香味也没有了。老爷爷叹了口气,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老爷爷忽然醒来了,他听见叮咚叮咚的声音。这是风铃的声音。老爷爷在屋前挂了一串风铃,风吹动铃铛的时候,叮咚,叮咚,好听极了。

可是,老爷爷觉得奇怪,现在没有风呀,一点儿风也没有,是谁碰响了铃铛?

真的,外面没有风,也没有人。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有什么东西从窗户外面爬进来了。老爷爷的眼睛不好,看不清楚。这是一根长着一片又一片绿叶的长长的藤子,这根绿藤子不慌不忙地爬进窗户,又爬呀爬,来到老爷爷跟前。

绿藤子伸进老爷爷胸前的口袋,把老花眼镜拿了出来,给老爷爷戴上,绿藤子让老爷爷好好看看它。

老爷爷这下看清楚了,他问藤子:“是你摇响风铃的吧?”

藤子像是点了点头。“你就是那棵才长出来的苗苗吧?”

藤子又点了点头。

老爷爷笑了,说:“谢谢你来陪伴我。谢谢你在没有风的时候让我听到叮咚叮咚的声音。但我叫你什么呢?”

老爷爷想了想,说道:“就叫你绿手指吧。”

绿手指朝电视机爬过去,它去替老爷爷打开电视机。

但这个电视机是坏掉的,一打开就发出刺耳的声音。电视里的人老是在往上爬,往上爬,不肯停下来。

老爷爷看电视里的人没完没了地往上爬,他受不了啦,说:“我的头昏了,我的头昏了!”

绿手指就高高地跳起来,它像一条鞭子一样抽了电视机一下——啪!

电视机抖了抖,电视机里的人不往上爬了,开始往下爬,没完没了地往下爬……

老爷爷一手扶着昏得更厉害的头,一手指着床头柜的抽屉:“快,绿手指,请你把治头昏的药给我拿来,再给我倒一杯热水。”

绿手指赶快关了电视机,再爬到床头柜前,拉开了抽屉。这里面有满满一抽屉的药水、药粉、药片、药丸,绿手指不知道哪一种是治头昏的,就一样一样抓起来,全都扔到了老爷爷怀里。

老爷爷抱着一大堆药丸、药片、药粉、药水,一样一样找起来……药太多了,必须找得十分专心,以至于找到后来把头昏这件事忘记了。忘记了头昏,老爷爷问自己:“咦,我到底要找什么药呢?”

绿手指拖着长长的身子爬到厨房,打开煤气,烧了一壶水。然后把壶里的水倒在玻璃杯里。它端起玻璃杯又爬出厨房。

可是杯子里的水太烫了,绿手指很怕烫的,绿手指很快被烫成了红手指。红手指拿着玻璃杯摇摇晃晃往回爬,爬得很急很快,快要爬到老爷爷身边时,玻璃杯掉了下来。当啷!杯子被摔成了好几片。

老爷爷很心疼。他不是心疼杯子摔碎了,而是心疼绿手指被烫成了红手指。他赶紧从一大堆药里找出一支治烫伤的药膏,把药膏抹在红手指上。

药膏很有用的,不一会儿,红手指又慢慢变绿了。

老爷爷坐下来,让绿手指爬到他手上,说:“我不喜欢看电视,我喜欢听唱片,听一些老歌——我们那时候的歌。你也喜欢音乐的吧?不然你不会碰我的铃铛呀。但我的那架老唱机要用手摇的,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还摇得动。”

老爷爷走到他的老唱机跟前,把他听了一千遍的那张唱片放到唱机上。然后老爷爷抓住摇把用力摇,他真的摇不动了。绿手指就爬到摇把上,帮着老爷爷一起摇。唱机咝咝地转起来,唱片唱起一首好听的歌。

我等着我的铃儿唱起来,叮咚,叮咚。

铃儿等着风儿吹过来,叮咚,叮咚。

风儿说:我的劲很大,瞧我的吧,瞧我的吧。

铃儿说:轻一点儿,铃声轻轻的像个美丽的梦。

听着好听的歌,老爷爷的身子一晃一晃,绿手指也一扭一扭,都是很高兴的样子。

老爷爷又说:“绿手指啊,你帮我做了好些事,渴了吧,墙角有把浇花的壶,你去给自己浇浇水吧。”

绿手指就提起那把浇花的壶,接着拧开水龙头,哗哗地灌了一壶。绿手指把壶提到外面,自己给自己浇水,因为它的根在外面,浇水要浇到根上。

老爷爷看着绿手指自己给自己浇水,就像洗澡一样,老爷爷不由得心想:“我也该洗洗澡啦。”

他心里这样想,身上就觉得痒,一痒就要用手抓。

老爷爷东抓抓,西抓抓,绿手指就放下壶,来帮老爷爷抓痒。可是,用小小的叶子来抓痒,这不是越抓越痒吗?老爷爷最怕痒了,痒得他哈哈直笑,差点儿摔到地上。

老爷爷说:“别,别抓了!你要帮我,就像浇花一样给我浇一浇吧。”

老爷爷回到屋里,脱了衣服,绿手指就提了浇花的壶,给老爷爷从头往下浇……

老爷爷这个澡洗得好舒服。但等他穿好衣服,回头一看,绿手指趴在地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老爷爷过意不去了,说:“把你累成这个样子,真不好意思。以后,你不用帮我做事了,只要陪我聊聊天就行了。”

绿手指动了动身子。老爷爷看见,绿手指在地上摆成个大大的问号。

老爷爷说:“哦,你的意思是,你不会说话,怎么能跟我聊天呢?不过,我们可以想想办法,想想办法。我这一辈子遇到过许许多多像是根本做不好的事,后来想了办法,就都做好了。”

老爷爷东看看,西看看。他想办法的时候就喜欢这样东看西看的。

他先看到电灯,但电灯没使他想出好办法。

他又看到拖鞋。拖鞋也没使他想出好办法。

他又看到一只飞来飞去的苍蝇。苍蝇也没使他想出好办法。

这时有了点风,外面叮咚一声。老爷爷心里一动——风铃使他想出了好办法!

老爷爷就对绿手指说:“你要是想说‘老爷爷,早上好’,你就摇一下铃铛——叮咚!你要是想说‘我做了个梦,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你就摇两下铃铛——叮咚,叮咚!摇三下铃的意思是‘您的呼噜打得太响啦,能不能轻一点儿’。摇四下铃的意思是——您的扣子扣错洞眼儿啦’。你要是想问我‘您还记得年轻时候的事吗’,你就摇五下铃,我就把年轻时的故事讲给你听。你要是想问我‘您还会唱小时候的歌吗’,你就摇六下铃,我就把小时候的歌唱给你听……”

从此以后,老爷爷的屋子不再冷冷清清了。听不见铃铛声的时候,那是绿手指在帮老爷爷做事呢。等到绿手指和老爷爷聊起天来,那可就不停地响着——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月亮上找到你的笑

做了好长时间的邻居了,她和我没说过一句话,甚至没笑过一笑。

老师说,要多笑,多练习笑。人类社会越进化,人的身体就越退化,包括身体上的表情,我们的笑容也和尾巴以及盲肠一样在渐渐退化。连老师所做的笑的示范,都那么困难。他牵动着相关的肌肉,显得好吃力。

我们同住在一座六层楼房里。她在六楼,我在五楼。我们每天差不多时间出门去上学。我们总是在楼梯上相遇。为了减慢身体的退化,电梯已经被禁用,我们必须步行上下楼。

这座楼里有六个每天差不多时间出门的学生。只有我一个男生。在楼梯上我默默地遇见五个默默的女孩儿。想和她们打招呼的念头是有的,但就是没机会。机会会有的。因为,也许她们等着我去打招呼,也许等着给我一顿臭骂。

不知过了多少次,有一次,我经过四楼时,和四楼的女孩儿一起下楼。我看见她穿着花裙子。有一只大苍蝇叮在她的裙子上。我想这苍蝇会很快飞走的。但到了三楼,苍蝇还没飞走。到了二楼,苍蝇还没飞走。到了底层,我就忍不住挥了挥手。

四楼的女孩儿觉察到我的动作,回过头来问:“你干什么?”

我说:“帮你赶苍蝇。”“苍蝇赶走了吗?”“没有,它还在那儿。”

四楼的女孩儿就笑起来了。我这才体会到,笑实在是一种退化了很可惜的表情。四楼的女孩儿并不好看,而笑却比任何化妆品都管用。

只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笑。

四楼的女孩儿就给我解释,她的裙子采用了先进的全息印染技术,把苍蝇印得很立体、很逼真,所以骗过了我的眼睛。“可是,”我不明白,“花朵应该配蝴蝶,不应该配苍蝇呀。”

她说:“你不懂,眼下这个才时髦。”

虽然我至今还是不懂时髦,但那假苍蝇带给了我真的成功。从此我在楼梯上遇见四楼的女孩儿时,就可以互相点头微笑,有时还能聊上几句呢。

但在其他女孩儿那儿,我还是没法打开局面。

直到有一天——

楼梯上响起警报声。按照世界卫生组织的统一规定,我们每个人都需佩戴传染病警报器,那玩意儿就跟古老的BP机一样,别在腰间,一接近传染源就哔哔作响。当时楼梯上只有我和二楼的女孩儿,两人一前一后,一时弄不清是我的响还是她的响。

到底还是我的响。那么也就是说,传染病在她身上。她就挺难为情,我看见她脖子红了。

使她难为情的警报声还在不停地响着。要让警报不响,我只需暂停脚步,等她向前走,拉开安全距离。但那样好像太不男子汉了。我就伸手关闭了警报器,并硬着头皮紧随她身后。

二楼的女孩儿似乎有点儿感动了。她说:“不好意思,我感冒了。”“没什么,”我安慰道,“我也会感冒的。”

她说:“下次你感冒,我也关掉警报器。”

我说:“谢谢。”

她就笑了。

和三楼的女孩儿取得关系上的进展是在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考语文的那天早上。

我听见她一边下楼一边还在背诵:“20世纪的伟大‘坐家’周锐,生于1953年1月28日凌晨2点零3分……”

我就忍不住纠正她:“是3点零2分。”“就算是3点零2分吧,”她说,“不过这种题目不一定考得到。”“难说。越是冷题越要提防。我还找了介绍周锐生平的课外书做参考,那上面说周锐刚出生就能坐起来,所以他当‘坐家’是有天赋的。”

当天考完回来,三楼的女孩儿对我佩服得不得了,考题中果然有这么一道——为什么说周锐是有天赋的“坐家”?

我很少遇见一楼的女孩儿,因为她和我的共同“楼程”几乎等于零,一出门就是停机坪,大家匆匆登机,又匆匆飞往各自的学校。

只有一次,太匆匆了,我和她的直升机在升空时相撞。是我撞了她。但她又立刻更重地撞了我一下。

我朝她喊:“我不是故意的!”

她说:“我是故意的!你要是觉得吃亏了,你再撞我好了!”

我这才知道,她是喜欢撞来撞去的。好在未成年人的飞机上都裹着橡皮碰碰圈,怎么撞都撞不坏的,我们就在空中大撞特撞起来。每撞一下,她就爆炸一样地笑,仿佛她的笑是被紧紧封着,要撞开一个裂口才能释放出来。

但六楼的女孩儿似乎更文静些,不喜欢碰撞。她对功课也许更有把握,不会在考试前临阵磨枪。她没有时髦的衣裙,不会有全息印染的苍蝇使我产生错觉。而她又足够健康,我的警报器从来不曾对她产生作用。

总之,尽管共同走过的台阶最多,却始终没法改变我和她之间的陌生感。好遗憾。

更遗憾的是,不可能有什么改变了。一个气候反常的星期天,我从外面回来,其他四个女孩儿告诉我,她搬走了。

第二天去上学,从五楼到四楼的这段距离,成了我感觉上的一段空白。

暑假,我去参加一个夏令营,是在月球上。

营员们一半来自地球各地,一半来自外星球。为了便于营员间的交流,它规定使用统一的宇宙语。好在我的宇宙语成绩不错。一位外星女孩儿问我:“在地球上,女孩儿要跟男孩儿打招呼,是不是需要等待机会,这个机会是不是可能永远都不会到来?”我说:“对地球上的某些男孩儿(比如我)来说,是这样的。但我不知道女孩儿是不是这样,因为我不是女孩儿。”正在这时,我忽然吃了一惊,我看到了她——我过去的邻居。

她也看到了我,我们互相指着对方,大叫一声:“你?! ”

接着她笑起来。我也笑起来。在美丽的月亮上。

看她笑成那样,我知道怎样回答那个外星女孩儿的问题了。

拯救伶仃草

打开我的电子信箱,今天收到两封信。第一封是国外的舅舅发来的,我跟他用英文通信,好提高我的英文水平。第二封的发件人是蜜枣,我不认识这个人。发送时间是2100-4-20。怎么会这样,一百年后发来的?这个蜜枣挺会玩花样,他把他的电脑时钟拨到了2100年。

我就来看蜜枣的信。费劲:

你好。你一定以为这是谁在和你开玩笑,怎么可能呢?一百年以后发来的信。

本来是不可能的,昨天还不可能,但今天时间网开通了,我们可以给过去任何时代的人发E-mail了(不过要发给秦始皇就不行,因为那时候还没有电脑)。

可你还会问,为什么偏偏给我费劲写信,怎么会知道21世纪初有个叫费劲的,他并不有名,没有焚书坑儒,也没有发明蒸汽机。是这样的,我们这所学校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在选择收件人时我忽然想到,一百年前和我坐同一个座位的是何等样子的人?时间搜索器把你的姓名和电子信箱告诉了我,我们就可以交朋友了。我是个和你一样年龄的女孩儿。

但你不能按我的地址直接发信,因为你们的网络还无法通到未来,你可以用“回复”的办法。试试吧,我等着。校友蜜枣

我仍然不信这是真的。尽管愚人节已经过去了好些天,总有人没过足瘾,还在变着法儿捉弄人家。我要让对方知道我不是傻瓜。蜜枣:

等到我有了自己的出版社时,我会出一些骗骗小孩儿的书,那时我一定去找你,你太有这方面的天分了。费劲

对方说不能直接发信,完全是故弄玄虚。按照发来的E-mail地址,我将我的信直接发送过去。

但屏幕上立刻显示:

发送失败,请核对地址是否正确。

地址没错呀。那就是说,蜜枣没有捉弄我?只能用“回复”的办法写信,也许就像去外星球旅行,我们没有合适的运载工具,只能搭乘访问地球的外星飞船。

我坐在电脑前,有点儿如痴如醉。我要给一百年后的女孩儿写信了。真不可思议,说她存在吧,她还没出生;说她不存在,她已经在2100年的今天给我写信了,还说和我是一样的年龄。蜜枣:

你好。很荣幸收到你的信。你能寄张照片来吗?不然我总会觉得你是一团幻影。费劲

为表示友好,我准备先发送照片,尽管我的形象代表21世纪的男孩儿有点儿惭愧。我点击了“回复”,果然连信带照片顺利发送出去了。

未来的科技真是先进,一百年的来回穿越如同跨了个门槛。十分钟后我收到了蜜枣的第二封信,并带了附件。费劲:

谢谢你的信和照片。你的耳朵向外撑开,俗称“招风耳”,也许在你的时代还算不上美观,但美总在进化,现在的帅哥们都跑到美容院去把耳朵整成招风耳了。

从书上知道,21世纪初已有了立体传真,能根据网上发来的形状信息用可塑材料制成和原物一模一样的模型。我想让你不仅能看到我,还能触摸到我。你会大吃一惊,我实在丑得厉害,不过,做真正的朋友应该跟丑不丑没关系,是吧?蜜枣

附件里便是她的形状信息。

我家附近有家外国人开的玩具公司,各地的客户把他们小孩儿的形状信息扫描进电脑,发给这家公司,很快就能得到一个和自己孩子一模一样的玩具娃娃,他们把这娃娃跟录像带一起保存起来,等孩子长大后,他们还有一个永远不会长大的可爱的孩子。

但要不要把这丑姑娘制成模型,我犹豫了一下。不过只是“一下”,因为我可不愿被人看作不能做真正的朋友的那种人。

我把蜜枣的形状信息拷进软盘,送到玩具公司。十分钟后,我看到了蜜枣的模样。

我真的吃了一惊。哪里是什么丑姑娘,蜜枣长得比当下任何一位少女明星都动人!那她为什么骗我?我想了想,想明白了。她说“美总在进化”,也许比起她那时的审美标准,她是很落后的,她正好落后了一百年左右,也就成了我们眼中的佼佼者了。

蜜枣只提供了半身的信息,所以做成一个只到腰部的模型。在制作模型的同时,玩具公司还根据服装信息配制了衣服,一件短短的无袖衬衫。头发比皮肤做得还逼真,倒还是黑头发,不是我想象的被染成了五颜六色的那种。

玩具公司的职员问我要不要包起来,我说不要了吧,我已经无法把它看作仅仅是一个模型。我就捧着它回家。走到街上风一吹,那头发飘拂在我脸上,痒痒的。最要命的是香味,不是香水味,这模型散发着少女身上特有的气味,我只得伸直双臂,让它和我的鼻子尽量拉开距离。

回到家,见父亲也回来了。我把蜜枣的模型放到桌上。父亲打量着模型。我感到自己的脸红了起来,尽管我没做什么坏事。我就赶紧主动说明一切。

父亲习惯打量人,并且那眼光有穿透力,会看得人家不舒服,因为一般人都不愿被穿透的。这跟父亲的职业有关,他是著名的中医。他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发生过的和将发生的事情。他会准确地指出:你昨夜打麻将打到两点三刻,输多赢少;你搬家了,你脸上的空间感有了变化;你刚吃了个鸡蛋,你脸上有鸡蛋的信息;你会开始失眠。而你,要接连三天做噩梦……

父亲的眼光从模型上收回来,对我说:“她的腿有病,肌肉萎缩。”

说得我目瞪口呆!我不能不信父亲的眼光,一次他从我班主任脸上看出他脚底长了个鸡眼,他说人体各部位之间都会显示相关的信息。

这么说,蜜枣是故意只让我看到半身。她不是怕我嫌她丑,因为她已承认自己丑。她的腿是她的痛苦。她愿意让我看到她的“丑”,但不愿让我看到她的痛苦。

可是现在我已知道了她的痛苦,我就不能不也跟着痛苦起来了。

我问父亲:“能治吗?”

父亲说:“能治她早就治了。可惜她晚生了一百年,不然的话,在我这儿开张方子吃点药,很快她就能有一双跟模特儿一样的好腿了。”

我有些疑惑:“一百年后的医生应该更高明,怎么会不如你?”

父亲傲气十足:“这可不一定。中医的一些偏方绝招,往往只在父子间密授,很容易失传的。一百年前能治的病,咱们现在也未必治得了。”

这话倒也有理。我爷爷是中医,父亲是跟爷爷学的,可我对学医就没什么兴趣,费家医术很可能在我手里失传。“不过,”我忽然有了主意,“爸爸你要是有本事根据模型来诊断,开出药方,我们把方子给她发过去,她在那边照方抓药,不就能将腿治好了吗?”

父亲“嗯”了一声,他当然很愿意证明他有本事。他就很努力地仔细观察和分析显示在模型脸上的蜜枣的腿的信息,然后由他口述,我在电脑上打出药方……

二十分钟以后,蜜枣告诉我们她已收到药方,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不过,方子上的三十种草药,只能找到二十九种。她通过网络寻遍全球每一家中草药店,只能凑齐二十九种。

少掉的那一味叫伶仃草,它和许多不能适应环境变化的动植物一起,灭绝在污染严重的21世纪中期。

蜜枣问我们:少了伶仃草,是不是很有妨碍?

父亲告诉我,伶仃草恰恰是最关键的一味,缺它不可,却又无法替代。

我说:“那,现在还有伶仃草吗?”

父亲说:“现在还有。”“不能把它保护起来不让它灭绝吗?”“不知道。”一离开他的祖传医学,父亲就一无所知了。

我家后院原来种了些小葱、丝瓜、灯笼椒之类的蔬菜,从现在开始,我决定不再种蔬菜,要在后院建立一个伶仃草保护区。

可是我不知道上哪儿才能找到这种草。父亲只知道老城墙底下的苦香草药店还有伶仃草,我去这家店问了,没人告诉我活的伶仃草长在什么地方。

我想,我何不上网求助?有一回我被鱼刺卡住了喉咙,怎么也没法解除,向网上的朋友讨教,立刻有人告我诀窍:可取些猫的唾液吞下,因为猫是不怕鱼刺的。这一招果然灵验,虽然吞这种唾液很需要勇气。

两个月后,一位生物学教授抱着个花盆来我家,他送来一对伶仃草。它是一种叶子小小的植物,不好看倒也罢了,但还有股怪味,像烧焦了的胶鞋。教授说他是在去华山考察时发现的,它们长在山顶上。大侠们华山论剑时倒没伤着它们,它们太矮小了。

我把教授的地址留下了,请他当我的顾问。这实在很有必要。有一次父亲来后院时叼着半截烟,这可不得了,伶仃草立刻被熏得趴下,再难站起。教授教我左手拿一把菜刀,右手也拿菜刀,当当当,让两把菜刀砍来砍去,伶仃草们便在菜刀声中直起腰来。我想是当年的华山论剑精妙到使草木有知,一听当当响自然就抖擞精神。

秋天到了,我的两棵草渐渐枯黄,但我收获了草籽,开始种草成片。烧焦的胶鞋味越来越呛鼻了,但我十分高兴。我在后院立了块石碑,刻上——

后代子孙谨记:

没有传家宝,

只留传家草。

爱草如爱人,

人在草不倒。

第二天我又收到蜜枣的E-mail。费劲:

你好。别为我痛苦了,我的朋友们已帮我找到了伶仃草。是在一个拆迁工地,它已经被拆得一塌糊涂了,靠一块破石碑挡着,这两棵草才活了下来。我把它们移栽过来,希望它们还能生长到下一个世纪……

动物英雄

火车站贴着宣传画——一把大刀向身穿军服的狼狗头上砍去。

站台旁的一列火车快要出发了,手拿小旗、叼着哨子准备向火车司机发信号的铁路职员已经在看表。

这列火车拖的全是闷罐车厢。闷罐车厢本来是装货物的,可现在装货又装人,还装动物。

每个车厢外面用粉笔写着“神州大学1”“神州大学2”……由于敌寇入侵,神州大学向后方转移。这个大学包括工学院、农学院等,农学院里的各种动物也得一起被转移。

动物们被安排在最后面一节车厢——10号车厢。

现在10号车厢的铁门被拉开一条缝,伸出一个猴头。这猴子名叫骨碌,从来不肯安安静静坐一会儿。他跳到站台上,东张张,西望望。

他看见车厢上写着“神州大学10”。他不识字,但他好奇地用手指描了一遍。

地上有半支粉笔,他捡了起来。他要用粉笔写字。

他发现对面的站台边也停着一排闷罐车厢。

骨碌立刻跳下站台,穿过轨道。

他跳上一个车厢,用那半支粉笔开始写字。他很聪明,能记住刚才他看见的几个字是什么样的。

他先画了个圆圈。

他告诉自己:“这像一个猴子的脑袋。”

他又从下往上画了一竖。

他说:“这像猴子竖起的尾巴。”

这样,他就写好了“10”。

然后他再写另外几个字……

让我们看看10号车厢里其他的动物在干什么。

所有的动物都佩戴着神州大学的校徽,但羊的校徽与众不同。别人的校徽是白底红字,羊的校徽是红底白字,因为他是领导。他很年轻,可是由于他长了一把胡子,显得成熟稳重,就被委派当了领导。大家也就叫他“领导”。领导的脖子上挂着一根领带、一个哨子和一把钥匙。领导正在一本正经地看一份文件。

被称为“夫人”的奶牛围着一条漂亮的丝巾,她在打瞌睡。夫人时刻不忘自己的贵族身份,时刻保持高雅的仪态,睡着以后也是这样,她从来不让自己发出粗鲁的鼾声。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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