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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2 13:3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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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詹姆斯·米切纳 (James A.Michener),郭雯

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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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威夷史诗(共2册)

夏威夷史诗(共2册)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夏威夷史诗(共2册)作者:詹姆斯·米切纳 (James A.Michener),郭雯排版:昷一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4-12-01ISBN:9787539970165本书由上海读客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致:

所有来到夏威夷的人们!

这是一部小说。

其中涉及到的夏威夷的历史和精神都是真实存在着的,但人物、家庭、组织机构和事件均属虚构。

除了英语教师乌里雅苏台·喀喇昆仑·布雷克,他的原型取材于一位在夏威夷取得很大成就的真实历史人物。上    册第一部自极远极深处而来第一章

数千万年前,地球上已经形成了几块大陆。这些大陆具备了各种主要的地貌特征,其中有一处景观令其他地方黯然失色,直到今天仍傲然雄踞。那是一片浩瀚的海洋,它守在那块最广袤的大陆东面,躁动不已、云谲波诡。这片巨大水域,后人称之为太平洋。

狂风在阴沉的洋面上来回抽打,将掀起的巨浪推向海岸线。潮水将岩石拽入水中,陆地被侵蚀殆尽。巨洋深处曾形成奇异的生命体,起初微不足道,随后逐渐产生了现已无从追寻的生物结构。也曾有巨翅鸟在巨洋尽头休憩,然后翩然离去。

那时月球的引力比现在强,在它的牵引之下,巨大的潮汐将浩瀚的洋面一劈两半,使它不停地痛苦呼号。当时,大片的沙滩还未积起,拍向海岸的水体普遍呈深黑色,如同夜色一般恐怖。

人类走出海岸,欣赏海洋的壮美景色,并在凶横的波涛中勇敢地探险。然而,在此之前的数千万年前,这片不朽的大洋就已经存在了。它比地球上的其他地貌特征都要巨大,比其他地位相当的大洋加在一起还要辽阔。那巨大的水体豪放不羁、令人惊骇,它在宇宙中的地位难以撼动。

太平洋是何等得广袤无垠!那惊涛骇浪维系着整个地球的均衡!它又是何等得孤独寂寥,抑或隐身于浓黑的夜色之中,抑或在耀眼的日光下泛出粼粼波光。那时的太阳较之于现代的来说也要年轻得多。

每隔一段时间,洋流便会冷却下来。冰块堆积在大洋尽头,被巨大的水体不停推动,在大陆边缘的海岸线挤压成向外凸起的形状,伸出数英里之遥。在此之后的数十万年间,奔腾不息的海水不断地冲击裸露着的大陆架,将岩石碾成砂砾,孕育出新的生命。

再后来,这些数量奇多的冰块渐渐融化成冰冷的海水,汇入波涛起伏的大洋,将大陆的海岸线淹入水下。如今,海洋那无穷无尽的能量都蕴藏于海底层层叠叠的淤泥、骨骸和盐块之中。在其后的一百万年中,太平洋中堆起淤泥,冰川再次出现,水体慢慢转移,陆地渐渐显露。大风从南北两个方向吹来,在空旷的海面上奔走呼号,将巨浪迫向支离破碎的海岸线。太平洋便在如此堆积、撕裂的循环中周而复始。

这片波澜壮阔的大洋,它是生命的主宰者,是海岸的守护神,是冬夏冷暖的校准器,也是群山的雕刻师。

在人类尚未在地球上崛起的数百万年前,这片巨大海洋的中间地带是一片空白,今天那些著名岛屿的所在之处,在当时只有滔天的洪水。当然,生命的原始形态有时会在海洋深处暗流涌动,但海洋中心的大多数地区仍只有月球和狂风掀起的滔天巨浪。暗无天日,漆黑一片,巨浪在空旷的海面上席卷而过,兀自凶猛、独自发威、孤独寂寞。

然后,有一天,深海底构成海床的玄武岩上裂开了一道缝隙,自西北到东南长达两千英里,裂缝中汩汩流出一道炙热的白色熔岩。这股岩浆挣脱牢笼,触到冰冷沉重的水体后,霎时爆裂开来,向上喷涌,穿透了一万九千英尺深的海水对这股喷涌而出的熔岩施加的重压。

向上、再向上。岩浆一路向上攀爬了四英里,那些颤动着的气泡终于在洋面破碎成白花花的一片。在那一刹那,一座新的岛屿即将形成。最终,它可能会成为大片虚无中一片极其微小的土地。那时,人类尚未诞生,没有人为之称奇叫绝。也许曾有某种奇异的、现已不复存在的飞行生物曾瞥见那股喷薄而出的岩浆,并俯冲下去一窥究竟。就这样,这座未来岛屿的根基从黑暗、巨浪和令人不安的一片虚无中孕育而来。

差不多有四千万年,这段时间长到失去了意义。直到现在,水面上还没有浮现出任何东西,只有这片巨洋知道自己怀中正孕育着一座岛屿。差不多四千万年,从海床的巨大裂缝开始,少量的蒸汽渗透出来,前赴后继,聚少成多,逐渐堆积在海底。有时,在两次喷发之间,一千年、抑或是一万年的时间便这样静静流逝。而又有时,裂缝下累积起来的巨大压力以超乎想象的猛烈程度挣出缝隙,将大团熔岩蒸汽喷至洋面上方数英里的高处。由此掀起的巨浪一冲而起,绕过大半个地球,最后在一万两千英里外的远处粉身碎骨。这类熔岩爆发的威力之巨,语言难以形容,而洋底的岛屿则可能因此被向上抬高达一英尺。

然而大多数时候,持续缓慢的熔岩渗漏并无激烈壮观之处。地壳内部的核心物质一层一层慢慢流出,触到冰冷的海水便发出可怕的嘶嘶声,然后顺着业已形成的海底小丘向下滑落。熔岩若不是炸裂成极细的粉状碎片,就是像胶质般顺着海底小山倾泻而下,沉积速度极快,因为它们会将先前渗出的物质黏合成一个整体,成为之后渗出物质的基座。

这个过程极其漫长,发生在无穷久远的过去!近四千万年之间,最初形成的那座岛屿在太平洋的怀抱里挣扎,竭力使自己露出水面。近四千万年间,它一直被淹没在洋面之下。那座水底的火山嘶嘶作响,咳喘不停,从口中吐出一颗颗岩石,但它仍然隐没在翻滚不止的太平洋中,浸没在黑暗的海水里。对于这片大洋来说,这小小的海底火山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小痈疽,蚍蜉撼树,难成气候。

再后来,某一天,海底裂缝西北端的尽头,出现了一股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熔岩。熔岩中是同样的岩石,劲道同样巨大,仍是顺着同样的地心通道一路涌将出来。但是这一次,喷出的岩石到达了洋面。喷发的岩浆同时击中海水和空气,形成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大团蒸汽冲入数英里高的天空。火山灰嘶嘶作响,掉落在汹涌的海浪上。一瞬间,炸裂声撕裂天空,回荡在广袤无垠的空旷废墟之上。

岩石最终累积下来,探出了洋面。一座岛屿——虽然早已存在,但尚未有人类的双眼观赏它;早已触手可及,但还未有人类的手指触碰它——已经从大洋深处傲然崛起。

回顾这个事件,人类的头脑——尤其是如果拥有这个头脑的人曾踏上过那座岛屿——也许会赋予它更大的意义。是的,陆地终于孕育了出来。一小堆比人类的身体大不了多少的岩石露出了水面,仿佛一顶桂冠,象征着四千万年努力的成果。但这个事件实际上没多少深远的影响力。在太平洋漫长的历史中,很快就会有这样的岩石堆冲破洋面,而后沉没、破碎、湮没。沿着歪歪斜斜的海底裂缝出现的最初的岛屿,其唯一的意义在于它的确沉积了下来,并不断发展壮大。它顽强挣扎,寸土不让,聚沙成塔。事实上,正是由于它随时可能解体,却又是以如此艰难的方式沉积起来,才使它如此具有意义。

这座偶然出现的岛屿并无太大意义。请记住这一点。它的出现并没有意义。它的坚持不懈,它由小变大、一点点耐心积累的过程才是其全部意义所在。通过不懈的努力,它确立了自己存乎天地之间的权利。它探出水面的前一万年,这一小堆石块在一片死寂、广袤无垠的海洋中间。浮出水面就获得生命,沉入水底即死亡,仿佛是魔鬼的诅咒。有时候,熔岩会顺着小岛内部的通道自下而上,升至只在海浪上几英寸的山口处喷薄而出。成吨的喷发物迸发出来,旋即跌落到大洋之中,发出狂乱的嘶嘶声。有些喷发物幸运地附着在这座刚刚形成的岛屿上,并结结实实地堆积至数英尺高。现在,这座岛屿看上去似乎坚不可摧了。

然后在南方——暴风雨正是在那里的虚无深处孕育成形——形成了一股强有力的海浪,在地球上东奔西突,横冲直撞。从遥远的高空中可以看到这股巨浪,以地动山摇之势尖声呼啸着,汹涌扑向这一小堆岩石,然后疯狂地继续向前。

在接下来的一万年中,再也看不见任何岛屿,然而在那汹涌的波涛之下,那座巨大的山尖静静地潜伏着,时刻预备着死灰复燃,预备着从一万九千英尺的海床拔地而起。当一波新的火山熔岩冲破海床里的通路,冲出洋面时,这座海底山峰只是耐心地一点点累积自己的高度,准备下一次冲击。火山再度爆发,发出嘶嘶巨响,熔岩的灰烬喷涌而出,巨大的山体抽搐扭动,痛苦万状。巨山终将冲破巨浪,岛屿终将形成。

这无休无止的巨浪属于整个宇宙,它代表着新生命的力量,冷酷地赶走死亡。一堆石块顽强挣扎,想要冲破大洋,成为真正的岛屿,却在剧痛中销声匿迹,尔后又如愿以偿地冲上云霄。这几种力量的相互撕扯多么引人遐想!人类也即将登上历史的舞台,在这些岛屿上繁衍生息。你们要记住破蛹成蝶时的巨大痛苦,记住那一飞冲天和一败涂地,记住当狂风将岩石一掷而下时大海的虚无,记住新的岩石探出水面时海底山峰的胜利。

整整一百万年间,这座岛屿挣扎着生存了下来。它心志坚毅,历经令人难以置信的耐心积累,终于成形了。现在,每一股新冒出来的熔岩都可以流淌在坚实的山体上,这座废墟一英寸一英寸地附着上新的物质,直到远处的鸟类可以将它尽收眼底。它已经成为坚实的土地。假使人类已经出现,这里适宜生存;假使已经有了船舶,这里可以停靠。岛上有岩石,可供建造房屋和庙宇。到这时,这座岛屿才真正名副其实,在一片浩瀚海洋中确立了应得的位置。

但是生命若要在岛上繁衍生息,还欠缺所需的土壤。熔岩喷入空中时,往往会爆裂燃烧,从而形成灰烬,但有时却是胶状的液体,顺着山坡滑落下来,形成大片大片开阔的平整岩石。无论哪种情况,风、雨、冷夜的力量都开始腐蚀这些刚刚形成的岩石,将其分解成土壤。土壤累积得足够多时,这座岛屿就一切准备就绪了。

来到这里的第一种生命是几乎没法用肉眼观察到的地衣和低等苔藓类植物。它们默默无闻,靠海水和来回怒吼的风赋予生命。这些零星的生命体与小岛本身一样顽强,它们逐渐蔓延,弄碎更多的岩石,形成了更多的土壤。

这时候,在海洋难以企及的遥远大陆上,生机勃勃的植物和动物生态系统已经存在,其中有树木、笨重的动物和昆虫。有些生命形式可以很好地适应这座新兴岛屿的环境,可惜,长达两千英里的开阔洋面使它们无法来到这里定居。

令人叹为观止的力量博弈开始了。在人类出现之前,早有生命形式在遥远的海岸上牢牢扎下根来,并急于去远方探险,将那些陌生的地方也变得如同现有的地区一样分布着各种动植物。但是在这些急切的生命形式的对立面,是超过两千英里的湍急海水,风狂浪大,海水咸涩,无时无刻不在翻滚怒吼着。

最初到达这座岛屿的具备感知的动物当然是鱼类,它们遍布整个海洋,可以自由来去。但鱼类不能算岛屿的一部分。第一个登岛的非海洋动物是一只鸟儿,它可能是从北方一路探险到这里觅食的。它落在仍然温暖乎的岩石上,发现这里没什么可吃的,于是继续上路,也许在南方的海水里香消玉殒了。

又过了一千年,再也没有其他的鸟儿飞到这里。一天,一只椰子被一股狂怒的暴风雨冲到了岸边。靠着轻飘飘的椰壳,它一直浮在太平洋深处的海面上,从西南方出发,旅行路线超过了三千英里。这是另一项毅力成就的奇迹。当这只椰子到达小岛的时候,岛屿沿岸没有土壤,只有咸涩的海水,于是它只好腐烂了,然而椰壳却化为土壤的一部分,对后来者大有裨益。

时间一年年流逝。日影循环往复。月亮时盈时亏。潮汐在地球表面来回奔波。冰块从北方漂来,在岛屿上整整覆盖了一万年,冰块的重量压碎岩石,形成了泥土。

又是很多年过去。空空如也,遥遥无期,然而是必不可少的很多年。然后,一天,另一只鸟儿飞到岛上来觅食。这一次它在海岸边找到了一条死鱼。仿佛是作为答谢小岛的礼物,它将粪便排在了等待已久的泥土上,其中夹着一颗从远处某座岛屿上吃进去的小小的种子。这颗种子生根发芽,逐渐长大。就这样,经过了漫长的时间,在这座布满岩石的小岛上,生命开始了繁衍。

到了这个时候,时间的流逝开始变得不可思议。在第一只无所作为的鸟儿来到这里和第二只肠道里夹带着一颗至关重要的种子的鸟儿之间,两万年的时光就这样匆匆流逝。又过了两万年,第二个小生命来到了岛上。一场剧烈的暴风雨前夜,一只雌性昆虫在某座遥远的岛屿上受孕了。从南方刮来的狂风怒吼着卷走了这只昆虫,把她吹到了一万英尺的高空,随风来到了东边两千英里之遥的地方——这座新兴的遥远岛屿。她在这里产下了幼虫。昆虫出现了。

又是很多年过去了。另外一些鸟儿也来到了这里,但它们都没有携带种子。另外一些昆虫被吹上了岸,但它们都不是雌性,或者不是已经受孕的雌性。但是,每隔上两三万年——比人类的历史还要长——就会有一个小生命在机缘巧合之下来到岛上,然后在这里扎下根来。正是凭借着这种漫无目的的方式,经过人类无法理解的漫长时光后,岛上终于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在这座岛屿的历史上,最为重要的一天来临了。这天,一只鸟儿从西南方向的某个地方长途跋涉而来,它那身蓬乱的羽毛里黏着一颗树木的种子。它在一块岩石上歇脚,用嘴把种子拨到了地上。过了一段时间,一棵树就长了起来。又过了四万年,纯粹还是机缘巧合,岛上又长起了另一棵树。接下来的一百万年里,没有发生任何巧合。再后来的五百万年里,狂风不断吹袭,鸟儿来来去去,盘踞着蛇虫的、浸透了海水的木头漂流至此,于是,小岛上出现了森林,里面满是花朵、鸟类和昆虫。

这座岛上存在的任何事物都历经了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岛上的岩石在强大的外力下顺着灼热的通道自下而上,穿越了数英里深的海水。这些岩石被惊天动地地喷发出来,落在泥土表面。苔藓和地衣被暴风雨挟裹而来,疲惫不堪的鸟儿耷拉着翅膀蹒跚登岛,昆虫只能趁着被飓风夹带的机会来到这里。就连树种,也只有藏在某只四处游荡的鸟儿的黑漆漆的肚子里,或是碰巧黏在腿上的羽毛里才能成功抵达。

靠着狂风暴雨,靠着前来觅食的饥饿鸟儿,靠着无休无止的飓风,日日夜夜,这座岛屿终于获得了生命。火山不断喷发,新的岩浆被分解为足以维系这些生命的泥土。在严酷的环境下,这座小岛生存了下来,并因这种严酷的环境而产生了一种伟大的美感。

这座小岛的海岸线被海水反复冲刷打磨,形成了壮观的悬崖峭壁,在落日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仿佛一根根带有锯齿边缘的金柱。傲然挺立的山峰错落有致,较低处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森林,顶部则一片冰封。海岸线深凹进去,形成安静的港湾,其中倒映出壮美的山峰。幽谷平川、瀑布河流、适合情侣漫步的林中空地和适宜建造城镇的河流冲积平原,这座可爱的小岛一应俱全,殷切期盼着文明社会在此诞生。

但人类不曾目睹这美景。诱人的林间空地也没能引来漫步的情侣。在人类开创出属于自己的时代很久很久之前,这座岛屿就已形成这般迷人的景致。其美景登峰造极时,小岛便开始衰败。它的形成艰难暴烈,它的死亡也是如此。

整整一千年后,地球猛然一阵抖动,岩石滑落、山体崩塌,这座岛屿沉没到海面以下一千两百英尺的深处,封顶的冰帽不复存在。一切重归平静。火山不再喷发,熔岩不再涌出,没有新分解的泥土以补充流入海洋的那些。整整一百万年,狂风吹拂着山顶,海水不断腐蚀着山体的保护层。年复一年,这座岛屿衰败下去,体积越来越小,岛上的岩石斑驳脱落。它们曾经从海中拔地而起,现在,又逐渐跌落回去。

一百万年过去了,然后又是一百万年。这座岛屿曾以如此大的耐心在海床大裂口的西北处慢慢形成,现在它正在缓慢地消失。鸟儿曾为它的山峰添砖加瓦,现在,它们的肚子里带着新的种子飞到了别处。受精的昆虫从这里的海岸线被暴风挟裹到其他岛屿,使生命得以延续。每隔两三万年,岛上就会失去一点东西。但生命在其他地方继续着。

在岛屿逐渐沉没的过程中,另一种生命形式蓬勃地发展起来。在海岸线周围温暖清澈、富有营养的海水中,珊瑚虫开始大量繁殖。它们死亡后,含有碳酸钙成分的微小骨架留在距海面几英尺的水下。一千年间,它们的骨架在水面下形成了一个圆环,围住了整座岛屿。在下一个千年里,它们的规模逐渐扩大。又过了千万年漫长的时间,这些微小的珊瑚形成了一座珊瑚礁。

北方的冰山逐渐融化,洪水的重压突如其来,这些珊瑚遭到了灭顶之灾。大海忽冷忽热,岛上的动物悉数死去。暴雨从小岛的山上倾泻而下,堵住海岸线,截住了这些微小生物的退路。在南方和北方,新的冰盖形成,将海水迫离这座垂死的岛屿。脱离了海水,珊瑚立刻就失去了生机。

正如与这座岛屿相联系的一切事物一样,这些珊瑚的生存自始至终都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时刻面临着接踵而来的灾难。但每当有机会稍作喘息,珊瑚总能再度累积起来。就这样,这些微不足道的生物,这些多灾多难的小生命,催生了一座新的岛屿,而过去的那座则逐渐衰亡,最终沉入了海底。

这种生死交替的过程十分可怕!一座岛屿波澜壮阔、艰难顽强地形成,这一过程在伟大的海洋深处是如此正常合理,鸟儿依恋着它,树木枝繁叶茂,等人类出现的时候,这里正是一派为人类所乐见的自然景观……倘若无缘被人类欣赏,那么这座岛屿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它历尽艰险成形,又在同样的痛苦中消逝,没有等到人类的眼睛细细品味它的壮美,着实令人叹息。

它在一片无名的海洋中默默地存在了一千万年,又在一百万年中逐渐死亡,只留下一圈珊瑚礁,海鸟在上面栖息,巨大的海豹在变幻莫测的海洋中嬉戏玩耍。生与死循环往复,无休无止,大把大把地挥霍着美与力。海水涌上来,退下去,永无止息。夜幕结束之后,烈日当空,而葱翠的山谷和甘美的瀑布却已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一座珊瑚礁,在波澜壮阔、曾赋予小岛生命力的海面上留下一圈钙质的花环——一座由数百亿、千亿、万亿、亿兆微不足道的小珊瑚虫的尸骨构成的丰碑。

在第一座岛屿拔地而起后又消逝于虚无的这段时间里,其他即将形成的岛屿正在向西南方向延伸,它们同样在奋力拼搏,争取昙花一现般的存在,哪怕随之而来的命运是不可逃避的死亡。有些岛屿和第一座小岛的生命周期同步,其他岛屿的进展则较为缓慢。在第一座岛屿早已进入痛苦的死亡过程时,最后一座岛屿还未冲破洋面。因此,假使人类已经存在,从第一座岛屿步入死亡的那一刻起,他就有可能亲眼目睹这长达两千英里的海岛链渐次走入生与死的循环。和不停起伏的海浪一样,这些布满礁石的岛屿时而拔地而起,时而没入水下。然而,波浪几分钟就会完成一次循环,这些岛屿的兴亡则动辄涉及六千万年之久的漫长时光。

在任何时候,每一座岛屿都必然在这个循环的某个位置上。要么越长越高,处于逐渐诞生并占有一席之地的过程中;要么就是在消亡的过程中。我并不是说,如果人类有幸目睹这个生死兴亡的循环就能判别出某座岛屿目前是处于成形期还是衰亡期。因为,很可能在数千万年之间,根本没人能确定它到底处于循环中的哪个位置。然而,毫无情感、灼热滚烫的地核却知道这一点,因为它已停止向那座岛屿输送岩浆。等待着的海洋知道,因为它感到岛上的峭壁跌向自己臂弯的动作稍微加快了一些。珊瑚虫也知道,因为它们感知到正确的时机已来临,现在是时候树立一座丰碑来纪念这座时日无多的岛屿了……它所剩下的时日只有两三千万年了。

无穷无尽的循环。无穷无尽的生死交替。无穷无尽的形成和消失。一旦可怕的火山停止喷发,岛屿就注定走向死亡。平静安详的海洋和带着种子抵达小岛的鸟儿都是愉快的经历,但岛屿之美是必然要被摧毁了。昆虫鸣叫的夜晚,海浪轻柔地拍打着沙滩,一个新的冰川时代即将来临,它将把所有的生命冻结成冰。无休无止的循环,无穷无尽的变化。第二章

在伟大的冰川时代末期,西方的岛屿逐渐消亡,而东方的岛屿渐次成形,一座新的火山将锥形的山口顶出了洋面,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之后,它喷出的大量灼热岩石足以构成一座新的岛屿。经过极其漫长的岁月之后,人类将这座岛屿指定为一系列群岛之中的主岛。我们需要记住这座岛屿其后的历史,因为岛上适宜居住的土地是两条火山链合并的结果。

当从母体火山喷发出来的熔岩终于堆成了新的岛屿后,在山体巨大的侧翼上产生了很多附属的通道,岩浆从中涌出。另一座距此数英里之遥且更加巨大的海上火山也已成形,并有了壮观的山体结构。此事的发生,预示着一系列标志性事件的发生。

在极其悠长的岁月里,这两片庞大的火山群在海洋里展开了激烈的竞争。然后,不可避免的,第一座火山的势头开始减弱,火焰熄灭。第二座仍不断地将数千万吨岩浆沿着陡峭的山体侧翼倾泻下来。伴随着嘶嘶的燃烧声、爆炸声、开裂声,不计其数的岩石落入海中,将第二座火山打磨得更加坚固,它的山体厚重地压在深不见底的海床上。

终于,第二座岛屿喷射下来的熔岩开始蜿蜒绕过第一座火山的山脚,沿着其山体侧面不断爬升,最终汇入构成第一座岛屿的熔岩流中。此刻,将两座岛屿分开来的那片海洋上的虚无空间已经被填满,两座岛屿终于合二为一。炽热滚烫的岩浆流如同手臂一般环绕着两座火山,它们仿佛新婚夫妇一样并肩站立,它们的结合形成了一座物产丰饶、生机勃勃的岛屿。

稍后,一些规模较小的火山形成了岛上的泥土。这些火山只喷发了几百年就死去了,陷入了一片死寂。有一座火山喷发得特别壮观,留下的火山坑活像一只潘趣酒杯。另一座火山位于岛屿的边缘,对抗着海水的流入,并在那里留下了永远的印记——一条状如钻石的狭长海岬。

这座岛屿已完全成形——一座宛若仙境、甜美秀丽、令人着迷的小岛——在自然力的作用下,仿佛经过事先的精心谋划,内部已经拥有不计其数的宝贵资源。这些宝贵资源并不是钻石,这座岛屿太年轻,还需要再生长两亿五千万年才能拥有可以形成钻石的碳基植物;也不是金矿,小岛目前的年龄和自然条件不足以形成这种金属。这些资源并非一般意义的那种,而是意义更加重大的珍品。

这座岛屿的岩床是多孔的火山玄武岩,当巨大的风暴扫过洋面击中这座岛屿时,有一部分喷出的海水通过地表的河流注入海中,还有一部分则渗入了岛屿内部。数百亿吨海水就这样蜿蜒流入岛屿的秘密水库之中。

当然,海水并没有留在那里,因为岩石呈多孔状,海水可以找到通路流回大海。但是如果任何动物——说不定是某个人类——能够凿开岩石,这些水源就能为他所用,因为整座岛屿就像一座水库,小岛的内核满盈可以孕育生命的水源。

但水源并不能算作这座岛屿所特有的宝贵资源,因为人类可以在任意一座岛屿上的任意一块岩石上面钻孔集水。在这里,在这座小岛上,还有另外一种宝藏,这座宝藏的积累过程堪称奇迹。

当冰块在小岛周围来来去去,使得巨大的洋面不断上升,当小岛本身慢慢下沉,尔后又形成了新的岩浆——在巨大的涡流形成过程中,小岛的南岸便时而暴露在阳光下,时而沉入深深的海底。在第一种情况下,山间溪流将岩片冲刷到平原各处,把暴露出来的海岸隔成小块,使黏土状的土壤和微小的熔岩碎屑沉积下来。有时,海洋会将一些动物骨骸的碎屑冲上岸;有时,惊天动地的风暴也会掀开整面悬崖,并将碎屑撒在海岸上。这个过程每十万年左右重复一次,就这样,岩屑堆一点一点地堆积了起来。

接着,下一次海平面上升的时候,海水向着这片逐渐倾斜、业已存在多年的海岸重压下来,将其淹没在数吨深绿色的海水之下。但是当狂暴的海水汹涌而来的时候,它也同时成了某种能够赋予生命的介质,因为正是闪着微光的海浪将淤泥、动物残骸,浸透了海水的树木碎屑和砂粒带了进来。所有这一切事物,大地和海洋赠送的礼物,都是靠着海洋那巨大沉重的压力将它们糅合在一起,形成了岩石。

每一次大洪水时,小岛都会露出海面,收集从山上冲刷下来的新的碎屑,然后沉入波涛之下,收集新的能够孕育生命的营养丰富的淤泥。但是无论何时,只要狂暴的太平洋猛烈地冲击着海岸,时间长达一万年,就会形成新的岩石,靠着海拔较低的山坡形成斜面,成为小岛周围不可逾越的屏障,远远地深入海洋。这些岩石叫作冠层,里面是一座巨大的地下水库,全部位于冠层之下。

地底下都是水。它们不为人知地藏在岛屿下面,外面包裹着防水的冠层,里面是整个浩瀚的太平洋沿岸以及太平洋之上所有土地上最纯净、最甘甜、最丰富的水源。这片水源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因此即使人类能够推测出它的秘密所在,也没法对其加以利用。但是,它已经预备好一跃而起,冲上二十、三十或者四十英尺的高空。如果有人能凿穿它四周的岩石,将它释放出来,它就会用蕴含生命的甘美之水回报他。生命赖以维系的、几乎永不枯竭的水源静静等待着。它等待着,一大片暗藏在岩石冠层之下的巨大水体。它等待着。

最早抵达那座位于西北方向的岛屿的、富于冒险精神的植物和昆虫有充分的时间趁着第二座岛屿慢慢兴起时,向着新兴的土地跋涉。一粒草籽可能要一百万年才能沿着岛链到达它的目的地。但它们完全不必着急赶路。树木、藤蔓和其他会爬行的东西以一种人类难以理解的惊人耐心,缓慢地延伸到这些岛屿上来。在世界的其他地方,一种更加强大的新型动物正在繁衍兴盛,准备入侵这些岛屿。

在有着两座火山、暗藏着宝贵水源的岛屿完全形成之前,人类已经在遥远的地方发展了起来。在最后一座岛屿的主体确立之前,人类已经在埃及建造了巨大的纪念碑,并构建了稳定的行政体制。人类已经学会了书写,可以记录他们的历史。

当两座火山还在岛链上喷射岩浆时,中国已经发展出了一套精妙的思想体系,而日本也已经形成了艺术标准,随后的世界则更加丰富多彩。当那些岛屿最终确立形状的时候,耶稣正在耶路撒冷发表演说,穆罕默德怀着一种对天堂的崭新看法走出灼热耀眼的沙漠。但是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天堂其实正在这些岛屿上等待着他们。

这些土地是地球表面辽阔的可见部分中最年轻的部分。它们是新兴的土地,未经开垦,空无一物,等待着人类的到来。那些流传至今的书籍在这些岛屿为人所知之前就已经写就,那时候只有掠过天空的鸟儿知道这些岛屿的存在。我们今天仍在吟唱的歌曲已经作成并被记录下来,而这些岛屿仍是一片空旷。《圣经》已经编纂完毕,《古兰经》也一样。

生涩、空旷、年轻的岛屿在阳光下沉睡,被暴雨鞭笞。它们静静地等待着。

当人类发现它们的时候,注定赞叹这些天堂般的所在。在第一只独木舟抵达之前,在那等待的最后时刻,那些悲伤的、甘美的、难挨的日子里,有必要细细研究一番它们。

它们景色秀丽。郁郁葱葱的山景极为悦目。几千年来一直淙淙流淌的清凉瀑布堪称壮美。岛上的山峰在海水无休无止的侵蚀下被抹去了棱角,高达数千英尺的嶙峋峭壁直插进海里。鸟儿在悬崖上垂直的石头上筑巢。岛上的河流物产丰富。岛屿的海岸是白色的,在浪花的冲刷下看起来碧蓝剔透。到了夜里,晚星低垂,熔岩发出星星点点的明亮火光。这些火光形成了磅礴壮观的通路,使得这些岛屿的位置永远那么显著,为日月指明了方向。

这些岛屿多么美啊!充满着祥和宁静的气氛!人类的头脑在它们那堂皇的原始之美中流连忘返。直至今日,较之于任何人工矫饰的景观,它们都可稳胜一筹。如果天堂全部由美的事物组成,那么这些岛屿就是人类所到之处中最称得上天堂的地方,因为这里的土地和海洋都是如此美丽,气候又是如此温和。

但是,假使被称之为天堂的地方也需要维持生物存活的能力,那么,在耶稣和穆罕默德苦苦等待的那段日子里,这些岛屿与天堂的标准还相去甚远。岛上几乎没有可供食用之物。在壮观的山坡上所生长出来的全部东西,没有哪种可供维持生命之用。有几棵露兜树,但只能结出几个干瘪苦涩的果子,嚼食这些果子只能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还有几棵树蕨,果核勉强能吃。还有几种根类植物。也可以抓鱼捕鸟,但得有鱼钩和捕鸟器。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几乎没有哪座大岛屿比这里的环境更糟糕。下面这些东西,岛上全都没有:鸡、猪、牛,或者可食用的犬类;香蕉、芋头、甘薯和面包果;菠萝、甘蔗、番石榴、葫芦、甜瓜、芒果,或任何种类的水果;没有制作蔗糖的糖棕树。这座岛屿连最基本的东西——热带地区的神奇食品,椰子——都没有。有些椰子也许曾经漂到岸边,但却无法在海岸线咸涩的海水里生长。

任何来到这两座岛屿的人,如果想在这里生活,都得带上一辈子的食物。如果他比较明智,就得把建造文明社会所需要的大多数材料都带上,因为岛上没有装饰房间的竹子,没有点灯用的桐树果,也没有织布用的桑树皮。这里没有什么花朵:没有鸡蛋花、芙蓉花、鲜艳的巴豆花,也没有五彩斑斓的菊花。这里的植物既不赏心悦目,也不能维持生命。这里藏着一种树木,除了晾干的树皮能产生一种持久的香气之外毫无用处。这就是死亡之树檀香木。就其本身来说,它既无毒性也不伤人,但它在这几座岛上产生的影响却完完全全是毁灭性的。

岛上的土壤并不怎么好。既不是俄罗斯农民已经在耕种的肥沃黑土,也不是达科他州、爱荷华州印第安人部落所熟悉的那种富有营养的高产土壤。这里的土壤呈红色,有一种砂质的浓稠感。土壤由玄武岩分解而成,其中富含铁质而缺乏其他的基本元素。如果有农夫为这种土壤补充其缺失的矿物质和适量的水分,那么,它完全可以成为高产的土地。但是单靠土壤本身则没有多大肥力,因为其缺乏矿物质和水分。

岛上的降雨量极为丰沛,但对于植物来说却没什么意义。信风从东北方向不断吹来,将位置较低、蕴含着甘甜水分的云层向前方推进。但每座岛屿的东北海岸线都有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以及连绵的高山,它们逼出云层中的水分,雨水只能从峭壁上飞流直下,白白浪费掉,没法浇灌西南方向那些平原上的红色土壤。在可以耕种的地势平坦的土地上,有四分之三的地方为沙漠所覆盖。如果有人能够收集起沿着陡峭山体流回海洋的水资源,并将它引过山峰,用以浇灌平坦的土地,那么农作物有可能生长起来。或者,如果有人发现岛屿的“肾脏”里居然藏着一个秘密蓄水库的话,那么,他将会拥有极为充足的水源和比水源更充足的食物。但在此之前,居住在岛屿上的人类绝对没办法获得充足的饮用水和食物。

就这样,这些美丽却不宜居住的岛屿等着人类的某个分支带着食物、勇气和坚定的意志闯进来。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唯一一个好消息就是岛上没有毒蛇、热病、蚊子,也没有折磨人的疾病和瘟疫。

还有另一个方面,我们必须牢牢记住。在这些岛屿上,从耶稣时代就已存在的所有生物中,还有百分之九十五的种类直到今天也不曾出现在世界的其他地方。这些岛屿独一无二、与世隔绝,超然独立于自然界的主流之外……或者,你也可以认为这里是一座真正的天堂,每一种植物都有机会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生长。

我曾经提到过那只富于冒险精神的鸟儿,它的肚子里携带着第一颗来到岛上的种子。那是一颗草籽,说不定它的兄弟姐妹(如果青草也可以这么形容的话),还待在原来的岛上,跟其他数百万代家族成员一样长大。在原来的岛屿上,这种青草仍具有其一般特征,没有出现任何大胆的变化。或者,假使曾经出现过变种,生命力更强的非变种就会迅速夺走它们的生存机会,所以只有那些死板的没有任何变化的青草能够存活下来。

而在这些新兴的岛屿上,这种青草独享阳光雨露,逐渐进化成独一无二的种类,特别适应这些岛屿的自然环境。数百万年之后,人们能分辨出它们曾是同一种草类,也能看出是现存于其他地方的某种草类的变种。但他们同时也会发现,这是一种全然不同的青草,它有新的特性、生命力和潜能。

曾有昆虫从其他巨大的陆地抵达过这些岛屿吗?假若如此,它在这里会变成一只新的昆虫,长出更长的腿和更适合钻孔的鼻子吗?鸟类、花朵、毛虫、树木,还有蜗牛……在这些岛屿上,它们全都具备独一无二的形态和新的特性。

我们不知道当时的地球上有什么地方能与这些岛屿相比,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生物快速、自由地进化,将其潜能发挥到极限状态。在这里生活的动植物中,百分之八九十不存在于地球的其他任何地方。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形,至今仍是未解之谜。也许是雨水、气候、阳光和土壤碰巧促成了这个奇迹。也许是因为在极其悠长的岁月里,各种各样的生物没有受到外界的打扰,探知了自己的命运。也许是因为一颗草籽来到这里时,无法指望受到前辈们的滋养,注定要依靠一己之力生存下去。一切均未可知。但无论原因何在,事实就是如此——在这些岛屿上,新的物种产生了,它们茁壮成长、繁衍生息。这个地方有着无穷的奥妙,是生命奇迹的所在。

就这样,这些岛屿以这种方式等待着。耶稣在十字架上死去,它们继续等待。混杂强大的族群来到英国,定居下来,这些岛屿仍在等待定居者。印度、中国、日本都出现了强有力的君主,这些岛屿还在苦苦等待。

它们仍然不适宜居住,却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天堂。几乎没有任何食物,却拥有极为丰富的资源尚待开发,就这样,这些岛屿继续等待下去。火山仍在喷出新鲜的岩浆,继续构筑岛外的保护层,冒出的火光宛如天空中的灯笼。如果有船夫和小舟在漆黑的海洋深处迷失了方向,正在四处彷徨,他就有可能看到遥远的云层下那耀眼的火光,借此找到一颗明亮的星星,重新辨清方向。

个头很大的塘鹅和体型稍小的燕鸥掠过通向这片土地的水面,而军舰鸟排成笔直的一排,踏上探险之旅。它们从波涛汹涌的海洋出发,直抵小岛腹地,在那里筑巢。如果有人驾着独木舟看到一只军舰鸟裂向两侧的尾巴在空中一划而过,那么他就可以肯定,这些鸟儿在黄昏中飞行的方向正是那片土地。

这些美丽的小岛在阳光和暴风雨中等待着,仿佛等待着男人在薄暮中回家的美丽女人,准备张开双臂用温暖的怀抱给予他们慰藉。在这些小岛上,一切都将完成。正如等待的女人,她们的动力完全来源于自身的意志和某个男人的强大吸引力。我认为这些小岛一直知道这一点。

于是,来自波利尼西亚、波士顿、中国、富士山还有菲律宾的那些说西班牙语的人们到达这些岛屿的时候并非两手空空。他们精神饱满,也不惧怕饥饿。这里没有食物。在这些岛上,一切都不确定。带着你自己的事物,你自己的上帝,你自己的鲜花、水果,还有你自己的思想。因为在这些岛屿上,没有物资就会死亡。

但是,如果你带来了可以生长的东西、高品质的食物和更好的观念,如果你身边有上帝作为精神上的依赖,如果你愿意努力奋斗直到你筋疲力尽,这时,你就打开了这座神奇熔炉的大门。在这里,万事万物都得以按照自己的特性,随心所欲地自由发展。

这些岛屿等待着那些能接受这些苛刻条件的人们的到来。第二部自洒满阳光的环礁湖而来第一章

我曾经说过,沿着海床断层分布的那些岛屿并非天堂,然而,在差不多正南方向上,距离此处将近两千四百英里的地方,的确存在一座可称得上是天堂的岛屿。这座小岛坐落在塔希提岛西北方,人口稠密,地位显赫,文明高度发达,距离哈瓦克岛只有几英里,是该地区的政治和宗教中心。

这就是波拉波拉岛。它在海上拔地而起,四周环绕着嶙峋的峭壁和高耸的巨岩。几处港湾凹入岛屿腹地的深处。海岸上长满树木,海滩上的砂粒发出耀眼的光芒。美轮美奂的景色让人坚信它必是上帝亲手造就而非偶然从海中隆起的。造物主特意把一座座港湾摆成如此景观,甚至还有一圈项链似的珊瑚礁浮在水面上,整圈环绕在岛屿之外,为之平添了几分飘逸。惊涛骇浪狠狠拍击着珊瑚礁,妄想冲进礁石内部那平静碧绿、物产丰饶的所在,结果白白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浑然天成、景色秀丽的波拉波拉岛可谓人间胜迹。

正当查理曼大帝的儿子们在巴黎为如何统治刚刚去世的父亲的帝国争吵不休之时,有一天清晨,几名身强力壮的划桨手驾着一艘挂着三角帆的轻型单壳独木舟,风驰电掣般航行在哈瓦克岛之外的开阔洋面上,找寻着通向波拉波拉岛环礁湖的唯一入口。与此同时,波拉波拉岛的海岸上正有一位惴惴不安的哨兵眼也不眨一下地盯着这叶扁舟。

他瞧见舵手,示意水手降帆,船员应声而动,小舟在哨兵目光的注视下敏捷地调整方向,迎接那一阵阵妄图将其拍碎在环礁上的巨浪。舵手的驾驶技术非同寻常的娴熟,终于,他借着浪涌的势头,将独木舟对准珊瑚壁上那个危险的入口。“快!”舵手喊道,划桨手们使出浑身解数抡起船桨,竭力让小船和岩石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向着港湾狂奔而来。海水冲天而起,巨浪腾空,船桨拍击着水面,气势如虹的独木舟翩翩驶进港口。“休息!”舵手平静地命令道,显然,他也松了一口气。舵手对这次小小的胜利十分满意,朝客人望了一眼,期待对方能称赞他两句。船上只有一名乘客,他身材细高,眼窝深陷,胡须浓黑,枯瘦的双手握着一根雕刻着神像的法杖。这人没有嘉奖舵手的心情,他陷入了沉思,盘算着那个自己一手策划的重大行动。他的目光越过舵手,越过那群划桨手,凝视着标志着波拉波拉岛高地地区的那块耸起的中央石。

哨兵从怪石山的山腰处开始,沿着陡峭的小路向王宫没命地跑去,嘴里不停喊着:“大祭司回来了!”叫声中流露出的恐惧并无半点儿虚假。在那黑乎乎顶着棕榈树叶的小棚子里,女人听了禁不住往男人身边靠近些,眼神中生出几分依赖,盯着自己的男人。

吓破了胆的哨兵将噩耗传遍了全村。然而,他之所以拼命狂奔,只为了警告一个人。哨兵终于冲进面包树和棕榈树的树荫,嘴里念叨着:“波拉波拉岛的神明啊,让我跑得更快些吧!别让我的口信到得太迟!”

哨兵冲进一座比周围房子更大些的茅草屋,一屁股跌坐在地,嚷道:“大祭司已经到环礁湖了!”一位高个子、棕皮肤的年轻宫廷侍卫从长满青草的内室里睡眼惺忪地探出头,语带警觉地问道:“已经到了?”“他已经过了环礁湖。”哨兵警觉地说道。“你怎么不……”年轻侍卫吓了一跳,抓过一件正式场合穿的塔帕树皮长袍,来不及整理就跑出茅草屋,喊道,“大祭司快到了!”他跑过其他几名侍卫,直接冲到国王面前,拜倒在一块盖在泥地上的露兜树软垫上,急切地禀报:“威严的大祭司即将驾临。”

收到这条令人惶恐的消息的是一位英俊的年轻人,他大约三十三岁,头颅硕大,平头,太阳穴处已经冒出几丝白发。这人双眼间隔很宽,有些异相,目光威严且充满智慧。对于大祭司的归来,他与仆人们一样惶恐,但却死死地掩盖住了。高个子侍卫看见主人以非比寻常的敏捷动作匆匆走进一间专门存放贵重物品的房间,穿上一件及膝长的浅棕色塔帕树皮长袍,并从左肩到腰部佩上一条用黄色羽毛制成的象征权威的珍贵绶带。随后,国王整了整羽毛和贝壳制成的头盔,挂上一条鲨鱼牙齿项链。一身行头都穿戴整齐后,高个子侍卫做了个手势,随即,阵阵鼓声便沿着海岸线响起,那韵律正是王室的象征。“我们去向大祭司致意。”国王肃然宣布。一群皮肤晒成古铜色,上身赤裸,只在腰间围着棕色塔帕树皮围裙的战士在他身后排成一列。国王抑制着自己的意志,命令道:“快,快!不可拖拉。”尽管人人都尊他为波拉波拉岛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但国王还是认为绝对不能对本岛的精神领袖有失尊敬,特别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毕竟,他们现在还不清楚新的奥罗天神要哪些贡品,以及提出了哪些要求。国王的父亲就因低估这位天神的威力,结果在奥罗神庙随后举行的一次阴森可怖的集会上,大祭司突然向他发难,斥责他亵渎,并命人用乱棍打得他脑浆崩裂,然后把尸体拖出去祭献给火神奥罗——就是那位灵气无边、一统众多岛屿的天神。

国王已经十分小心,等皇家仪仗队一离开王宫,高个子侍卫还是提醒道:“威严的大祭司已来到我们的领地!”听到这话,国王抓紧身上的勋章绶带,不由得小跑起来,随员们紧跟其后。国王突然觉得这样实在不成体统,想摆出泰然自若的神气来,可又怕捅娄子,只得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名没能把消息及时送来的高个子侍卫。那名侍卫也没闲着,一面加紧脚步,一面设法捋平身上的塔帕树皮袍。他浑身冒汗,气喘吁吁地央告道:“假如要召开神圣集会,求波拉波拉岛的神明饶恕我!”

国王跌跌撞撞地在临近正午的烈日下赶路,没有丝毫威严,空有满腹牢骚,好在他终于赶在独木舟上岸之前来到了小船靠岸点。其实国王有所不知,他那副满头大汗的狼狈模样对他其实是利大于弊。大祭司还在单壳船上时,就已经心满意足地看见了国王那副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这笑容转瞬即逝,主教仍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淡然打量着两岸的峭壁。

舵手稳稳泊住独木舟,船员们绷紧神经,生怕有什么意外惊扰了祭司大人。划桨手们都知道这位祭司从奥罗神庙捎来的是什么消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大家都是小心为上。独木舟停好后,大祭司器宇轩昂地走下小船,边缘缀着犬牙的白色树皮斗篷在一头黑发的衬托下亮得晃眼。

祭司手里握着雕有神像的法杖,代表奥罗前去拜会国王。他略微屈了屈膝盖,似乎表示自己承认对方的权威。随即,他重新站好,在塔马图阿国王面前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而名义上的君主则深鞠一躬,且并没有马上挺起腰板,继续保持着这种谦卑的姿势,好让目睹这一场面的所有人都牢牢记住:王的权力已经微妙又神秘地移交到了大祭司的手中。

接下来,国王开口说话了。“啊,幸而我们有神明眷顾!”塔马图阿国王开口说道,“奥罗有何愿望?”

这些黑眼珠的居民——无论男女老幼,一律赤裸着上身——人人噤若寒蝉。大祭司迟迟不肯发话,觉察出人们的紧张情绪后,他感到无比受用。此时此刻,碧绿的环礁湖送来柔和的海风,吹动了海岸上的排排棕榈,面包树那黑绿色的树叶也摇曳起来。少顷,大祭司庄严宣布:“神圣集会即将召开!”谁都不敢言语,唯恐引来祸端。

大祭司接着说:“塔希提岛要新造一座神庙,特此召集众岛民向神庙之主献祭。”说到这里,大祭司沉吟片刻,岛民们不由得露出害怕的神色。就连明知自己必将得到豁免的塔马图阿国王本人,在等待祭司大人描绘奥罗神殿的神圣集会中那些可怖的细节时,也不免觉得膝盖发软。

然而,大祭司同样在等待时机。恐惧的氛围拖得越久,越能震慑这些时常不服管束的波拉波拉岛居民。他就是要让这些人细细体味这位新天神的脾气和威力。今天,大祭司打算好好调教调教这位国王,一步步引他上钩,借他的手,让几个倒霉蛋人头落地。

环礁湖岸边靠吃死鱼为生的苍蝇现在也注意到了众岛民光溜溜的身体,但是谁也不敢动,唯恐一不留神便当了出头鸟。国王硬着头皮继续忍耐。大祭司继续等待。终于,塔马图阿国王熬不住了,他期期艾艾地问:“神圣集会将于何时召开?”“明日!”大祭司语气十分严厉。他揣测的一点儿不错,岛民们马上就领会了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国王暗想:如果神圣集会明天召开,那么,应该在十天前就已经决定好了,否则这条消息怎么及时送到塔希提岛,让他们有时间备好独木舟,在明天之前赶回哈瓦克岛呢?这十天里,我们的大祭司肯定和奥罗的主教们暗地里见过面。

苍蝇叮上人们汗津津的脊背,可岛民们纹丝不动,等着接下来宣判的厄运。最后塔马图阿问道:“要献几个人给奥罗?”“八个。”大祭司答道,声音里毫无感情。他将法杖置于身前,人群中有几个眼尖的一见,不禁吓得直往后退。黝黑瘦高的祭司身上罩着刺眼的白袍,朝他的神庙迈开了脚步。正当岛民们以为他不会再理睬自己的时候,大祭司如旋风一般扭转身,用法杖指向刚送他安然抵达环礁湖的那名掌舵手,发出喋喋可怖的喉音。“头一个把他献出去!”他吼道。“不要!不要!”舵手发出哀号,跪倒在沙地上。

大祭司挺着瘦长的身体,凛然立在舵手身旁,用法杖指点着:“海浪向我们涌来时,”他拖着长腔,语气沉痛地说,“这个人不祈求奥罗的拯救,却去祈求泰恩。”“哦,不是那样的!”那位水手申辩道。“我读出了他的唇形。”大祭司的语气不容置疑。神殿的侍从们一拥而上,拖开抖成一团的舵手,他受惊过度,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还有你!”大祭司的声音阴森森的,法杖指向一个毫无准备的围观者,“在神圣之日里,你在奥罗神殿内打了瞌睡,脑袋一沉一沉的。你是第二个祭品。”侍从们再次一拥而上拖走犯人,然而动作却十分小心,唯恐在奥罗的人祭身上留下瘀伤或造成其他瑕疵。

大祭司沉着脸离开,留给塔马图阿国王一个可怕的任务——再挑出六个人祭。国王问:“我的侍卫在哪里?”高个子侍卫本来躲在后面,希望大家不要注意到自己,现在只得哆哆嗦嗦地走上前来。“我没能及时赶来迎接神圣的使节,原因何在?”国王质问。“都怪哨兵,他磨磨蹭蹭的。”侍卫解释道。

一个女人突然从人群后面叫起来:“不,不是这样的!”但是女人的丈夫——一个身材矮小、浑浑噩噩的男人被拉扯着拽到了国王面前。他浑身抖得像是撕烂了的香蕉叶子,国王憎恶地看着他。“他是第三个。”国王命令道。“哦,求求你,不要!”哨兵抗议道,“我跟以前一样,拼命地跑。但是跑到王宫的时候,”他转而指向侍卫说,“他却睡着了。”

国王想起之前对这位年轻侍卫的种种不满,于是专横地说:“他是第四个。剩下的从奴隶里面挑。”说完,他便迈着大步走回王宫。哨兵和高个子侍卫已经被反绑了双手,吓得瘫软在地。这场厄运事出突然,两个人都是稀里糊涂地就被对方置于死地。

惊慌的人群逐渐散去,岛民们暗自庆幸,总算在这次神圣集会上从贪婪的奥罗嘴边捡了条命。此时此刻,正有一位身穿金色塔帕树皮袍——金色是王室专用颜色——的年轻头领默默地站在面包树下,悲从中来。虽然他也怕得厉害,但并没有逃避。他比大多数岛民都要高大,是个出类拔萃的精壮汉子,身上有着一股蛮横劲儿,让人无法轻视。刚才他并没有凑上去,因为他向来憎恨大祭司,对新的天神奥罗也充满憎恶。一想到没完没了地用活人献祭,他就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心。

大祭司在前来迎接的人群中一眼就盯上了这位心不在焉的年轻头领,那种与他人完全不同的漠然把大祭司气得发狂。方才仪式进行到生死关头时,大祭司冷峻的目光私下里逡巡,到处寻找着年轻人。大祭司最终盯上了正在面包树下闲逛的年轻头领,两个男人轻蔑地对视良久,直到一位古铜色皮肤、披散着长发、手拿香蕉花的年轻女子拽了拽丈夫的胳膊,强迫他从大祭司身上移开目光,这场对峙才结束。

眼下仪式已毕,做妻子的——一位仪态高贵的女子——请求丈夫:“特罗罗,你绝不能去参加神圣集会。”“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驾驶我们的独木舟?”他不耐烦地问。“独木舟就那么重要吗?”

丈夫吃惊地看着她:“重要?还有什么东西比独木舟更重要?”“你的生命更重要。”她简短地回答,“聪明的水手不见祥云是不会出海的。”

他安慰她不要害怕,然后气呼呼地朝一根木头大步走去,那是从上游漂下来的,伸向环礁湖外。特罗罗一阵拳打脚踢,棕色的脚在银色的海水里拼命踢腾,仿佛大海也是他的死敌。然而他那娴静的妻子马上过来坐在他身边,浑身散发着令人愉快的香蕉花味,她的双足拍打着冰凉的绿色海水,仿佛小孩子在嬉戏取乐。丈夫不一会儿就把愤怒丢到一边去了。特罗罗抬起目光,落在一处海角上,语气中也全然没有了方才仪式进行时那种难以摆脱的、野兽般的狂怒。当地神庙坐落在那处海角,祭司们正在那里忙活,把那八个倒霉蛋献给奥罗。“我并不害怕神圣集会,玛拉玛。”他坚定地说道。“我为你感到担心。”他的妻子回答。“看看咱们的独木舟!”他换了个话题,指着神庙近旁一座长方形的棚子,棚子下面泊着一艘巨大的双壳独木舟,“你不会想要别的人来为这条船掌舵吧?”他打趣道。

玛拉玛的父亲也是一位祭司,正是他亲手为这条船选出了圣洁的木材,所以玛拉玛当然明白这艘船至高无上的地位,她借口道:“北方的马托也可以驾驶这艘独木船。”

特罗罗终于说出自己参加这次危险的神圣集会的真实目的:“我哥哥也许需要我的帮助。”“会有很多人保护塔马图阿国王的。”玛拉玛回答。“没有我,事情会变得很糟糕。”特罗罗很固执。聪明的玛拉玛十分善于察言观色,她看透了丈夫的心思,并不与他争论,而是谈起了另一个话题。“特罗罗,大祭司怀疑对火神奥罗不虔诚的,主要是你。”“很多人都不虔诚,我不是最不忠的。”特罗罗低声吼着。“但只有你表现出来了。”她争辩道。“有时候我就是藏不住。”年轻的头领承认。

玛拉玛偷偷地向四周瞄了瞄,看是否有探子悄悄靠近。大祭司在各处都安插了眼线,但是今天没有。她把双腿浮在环礁湖上,继续深入分析局势:“你必须向我保证,”她仍然坚持说,“如果你真的要去奥罗的神庙,你只能拜奥罗,必须一心一意地想着奥罗。别忘了那名舵手是怎么被读出口型的。”“哈瓦克的神圣集会,我已经去过三次了,”特罗罗让她放心,“我知道哪里有危险。”“但这次的危险跟以前不同。”妻子苦口婆心地劝道。“哪里不同?”他问。

玛拉玛又看了看周围,再次确认没人偷听,然后说道:“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大祭司在哈瓦克多待了十天?”“他在准备神圣集会。”“不。神圣集会的事肯定好多天前就确定下来了,这样才能保证塔希提岛和莫雷阿岛的船明天能准时到达哈瓦克岛。去年,哈瓦克岛有个女人偷偷告诉我,说那里的祭司们认为我们的大祭司最能干,他们打算提拔他,让他担任更高的职务。”“我希望他们真的能做到,”特罗罗嘟囔着,“让他从岛上滚蛋。”“但是,只要他自己的岛没有完全臣服于他,他们就不敢让他做祭司长。”

玛拉玛说话时,她的丈夫感觉豁然开朗。这位头脑聪慧、面如满月的女人讲话时,常有这种情形,于是特罗罗向前探着身子,靠在木头上听着。玛拉玛继续说道:“在我看来,大祭司在这次神圣集会上会尽一切可能来向哈瓦克岛上的其他祭司证明,他比任何人对奥罗都更加虔诚。”“这样才有资格获得提拔?”特罗罗问道。“非这样做不可。”“你认为他会怎么做?”特罗罗问道。

玛拉玛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一股骤起的风吹过了环礁湖,将一些细碎的波浪推到她脚下。玛拉玛从环礁湖里抽回脚趾,用手擦干,还是没有说话,于是特罗罗替她说了下去:“你是不是觉得,为了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大祭司会让国王做人祭?”“不。”玛拉玛纠正道,“他会将你的双脚送往死亡的彩虹。”

特罗罗伸出手去,拽着面包树的叶子尖,若有所思地问:“这样一来,杀戮会停止吗?”“不。”他的妻子沉痛地回答,“杀戮会一直进行下去,直到所有支持你的人都离开环礁湖。只有到那时,对于奥罗来说,波拉波拉岛才是安全的。”“那像马图和帕那样的人呢?”“他们悲惨的命运已经注定。”玛拉玛说。“你觉得他不会送国王去做人祭?”“不会。”他的妻子分析道,“塔希提岛和莫雷阿岛的国王都十分爱戴你哥哥,所以这一招风险太大,几位国王也许会对大祭司倒戈相向,说不定还会激起大量岛民反抗新的天神。”“可国王会任由他们把我献给奥罗吗?”特罗罗追问道。“是的。国王总是愿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们的弟弟。”

特罗罗靠在木头上,仔细打量自己的娇妻,心里想道:我不喜欢她那种冷静的判断力。她太像她父亲了。他大声说道:“我并没有像你那样分析过这件事,玛拉玛。我只知道,这一次的危险非比寻常。”“那是因为你,国王的弟弟,还在崇拜泰恩。”“我只在心里崇拜泰恩。”“如果我能看透你的内心,”玛拉玛说,“那么祭司们也能。”

特罗罗刚要开口说点儿什么,这时,一位惊慌失措的信使突然跑来,打断了他。信使的胳膊上绕着一圈黄色羽毛,这表示他是国王的下属。“我们一直在到处找您。”他告诉特罗罗。“我在这里查看独木船。”年轻的头领粗声粗气地说。“国王要见您。”

特罗罗从木头堆里站起身来,在草地上磕磕脚,把水甩掉,然后对妻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跟着信使到王宫去觐见国王。那是一座巨大、低矮的建筑物,以几棵椰子树作为支撑,每棵树上都刻着神像,树干被打磨得十分光滑,连木头里的白斑都闪闪发亮。王宫的屋顶用编成辫绳的棕榈叶做成,屋里没有地板,也没有窗户或者隔墙,只有向上卷着的席子,需要隐私或者需要挡雨的时候可以放下来。正厅里有很多象征王室的标志物:覆有羽毛的神像、鲨鱼牙齿的雕刻品和来自南方的砗磲大贝壳。这座建筑物有两大特色:第一,它俯瞰环礁湖外层的珊瑚上方不停激起的水花;第二,这座建筑物的各部分都是用又细又韧的金棕色辫绳拧成的绳子绑在一起的。这种神奇的绳子在岛上很常见,是用椰子壳里的纤维编织而成的。这座建筑物使用了将近两英里长的绳子。在木头之间的接触点上,都有柔韧的金色辫绳将几个部件绑在一起。坐在用辫绳绑起来的屋子里,人们会对其精妙的结构痴迷不已,如同航海家夜观星空,或者孩子不知疲倦地望着沙滩上的海浪那样。

塔马图阿国王端坐在辫绳屋顶下,他宽阔的脸庞上神色颇为不安。“干吗要开神圣集会?”他粗暴地问道。随即,他好像被这个问题的答案吓了一跳,斥退了所有他怀疑可能是间谍的人。两人在编织细密以充作地板的草垫子上坐到对方身边,国王把双手放在膝盖上,问道:“神圣集会意味着什么?”

特罗罗并没有一针见血的分析能力,只能照搬妻子的见解,鹦鹉学舌一番,他说:“在我看来,我们的大祭司肯定想要在哈瓦克神庙里往上爬,要积累足够的资历,他得干成几件大事。”他顿了顿,暗示下面的话不是什么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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