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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2 15:4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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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离婴勺

出版社:天津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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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啼

夜啼试读:

前 言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故事,里面有你的经历,有她的梦境,还有他的智慧,我负责添枝加叶,把它讲述出来。

有你有我有他,这个故事才完整。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它包含你想要的一切。

或许,你有一段离奇经历,始终找不到真相,在这里,你可以找到答案。

或许,你被一个噩梦纠缠,始终甩不掉它,在这里,你可以看清它的真面目。

或许,你只是喜欢恐怖,在这里,你肯定会毛骨悚然。

或许,你只是喜欢悬疑,在这里,你的心会一直悬着,无法落地。

或许,你只是喜欢神秘事件,在这里,你如愿了。

或许,你憧憬爱情,在这里,你找到了。

这个故事里有太多恐怖诡怪的情节,或许,会让你产生不适感,如果你的神经不够坚硬,请勿参与。

这不是故弄玄虚。

这也不是危言耸听。

这是事实。

一条金鱼的爱情

那是一条极其珍贵的金鱼,那是一个价值连城的古董,那是三个让人想入非非的女人,面对这一切,他该如何取舍?

1.木勺镇

讲一个爱情故事。

确切地说,是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爱情故事,对了,还有一条金鱼。

有点乱。

没关系,会讲明白的,请相信我。

这个故事有点长,看完大概需要一顿饭的时间,前提是你得细嚼慢咽,而且饭量不能太小,至少也要比一条金鱼吃得多。

爱情故事就应该长一点,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那不是爱情,是一夜情。

故事发生在木勺镇。

那里有一条老街,两边有许多上百年的老房子,黑瓦白墙,雕梁画栋,笨重的木门,看起来颇有古味。

木勺镇北边有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这么好的河水不能让它闲着,有人就把河水引到自家院子里,养起了金鱼。闲着没事的时候,端着一杯茶,看着金鱼在水池里慢慢地游动,挺好。慢慢地,大家都跟着养上了。

木勺镇的人很懒散,喜欢鼓捣一些有趣的玩意儿,除了养金鱼,还有人玩蛐蛐、唱京剧、遛鸟、养狗、收藏核桃、逮兔子,还有人熬鹰。在木勺镇,没有钱不会遭人耻笑,如果没有兴趣,那就没有伙伴了。

木勺镇人的言行举止和他们的房子一样,属于一个逝去的朝代。

五花毕业之后,没找到工作,经一个亲戚介绍,到木勺镇一家旅馆上班。据说,那是当地最大的旅馆。下了火车,又坐中巴车,终于到了木勺镇。

太阳已经落山了,光线暗淡,木勺镇有些不太真实。

远处传来一阵“突突突突”的声音,像是拖拉机。很快,一辆古怪的摩托车拐个弯,驶到了五花面前。那是一辆老式的摩托车,军绿色的,有一个挎斗。骑摩托车的是一个干瘦的男人,三十岁左右,头发挺长,眼神有些阴冷。“坐车吗?”他开口了,口音很重,怪腔怪调的。

五花问:“去这里最大的旅馆,多少钱?”“五块钱。”

五花上了摩托车。

老天一下就黑了,似乎是在预示着什么。

也许是因为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街上没有人。石板路弯弯曲曲,似乎没有尽头。路两边的人家都拉上了窗帘,那窗帘大部分都是黑色的,十分古怪。

远处,群山静静地伏在那里,轮廓像一个身材走形的女人。

几分钟以后,摩托车停下了。

五花下车,付了钱。

眼前是一个孤零零的院子,不大。它依山而建,后面是深不可测的松树林。大门口挂着一个红灯笼,仿佛某种史前怪物的眼珠子。有风,灯笼左右摇摆,有一种恐怖电影的氛围。

大门敞开着,里面亮着灯。

五花走了进去。

院子里有一栋三层小楼,有些老旧,四四方方的,很呆板。楼底下种了几棵爬山虎,张牙舞爪地生长着,把小楼完全包裹了起来,显得有几分阴森。小楼门口也挂着两个红灯笼,其中一个灯笼里面的灯泡坏了。

旁边竖着一块招牌,上面有五个红色的黑体字:最大的旅馆。

五花这才知道,“最大的”这三个字只是这家旅馆的名字,并不是一个形容词。

这个名字有点意思。

他走进了小楼。

进了门,是一个厅堂,摆着两张厚重的木桌,围着几把木头椅子。厅堂的角落里藏着一间小屋子,有一扇很小很小的窗户,里面有昏黄的灯光。窗户上方,挂着一块长方形木牌,上面用红油漆写了三个字:登记室。

五花走过去,透过窗户往里看。靠近窗户的地方放着一张长条桌,上面有一个落满灰尘的显示器,还有几本登记簿。一个男人趴在长条桌上睡觉,他的头发灰白,稀稀拉拉的。他的身后有一个货架,上面摆着一些日用品和吃食。角落里有一个鱼缸,个头挺大,里面似乎有一条金鱼,因为角度的问题,看不真切。

五花敲了敲窗户。

那个男人一下抬起了头。他五十岁左右,是个麻子,脸上坑坑洼洼的,像是被风雨剥蚀了万年的花岗岩。他把窗户拉开一条缝,问:“你干什么?”“我是五花,我表叔介绍我来的。”

他想了一下,似乎想起来了,说:“你来得挺快,进来吧。”

五花转到门口,伸手推了推门,没推开,就站在原地等待。过了片刻,他听见里面有拉开门闩的声音:“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

这扇铁门有七道门闩。

厚重的铁门缓缓地打开了,他把五花拉进去,迅速关上门,又插上了门闩:“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咣当。”

他把七道门闩全插上了。

这间小屋子里空气不流通,有一股发霉的气味,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五花瞥了一眼鱼缸,一条怪模怪样的金鱼一动不动地浮在水面上。“我看一下你的身份证。”他说。

五花翻出身份证,递给他。他看了半天,又对着灯光检查了一阵子,这才把身份证还给五花,说:“以后,你就叫我表舅。”“表舅。”五花叫了一声。

他没答应,自顾自地说:“你值夜班。”“行。”“今天晚上就上班,没问题吧?”“没问题。”“有人住宿,你就给他登记。除了上厕所,不要轻易离开登记室。出去的时候,一定要把门锁好。”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了五花。

那是一把黄铜钥匙,看上去有年头了。“知道了。”五花接过了钥匙。“客房的钥匙在抽屉里,上面都有编号。”“知道了。”五花走到鱼缸旁边,低头看了一眼,问:“表舅,这是什么金鱼?”“不知道,河里抓的。”表舅说。“河里还有金鱼?”“多得是。木勺镇有很多人养金鱼,河里的金鱼想抓就抓,没人管。”“这鱼缸挺好看。”五花蹲了下来。

那是一口青花大缸,胎体厚重,造型简洁丰满,通体绘有龙纹,衬以祥云海水,花纹繁而不乱,层次清晰,营造出一种华丽而热闹的气势。“你表舅妈以前一直用它腌咸菜。”“她不在家?”

表舅考虑了半天,突然说:“你表舅妈死了,这个鱼缸是死人的物件。”

五花一怔:“怎么回事儿?”

表舅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丫子,长叹一口气,半天才说:“说实话,我真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儿……”

下面是他给五花讲的故事。

三十年前,表舅还很年轻。那一年,他结婚了,妻子是邻镇的曹凤梅。曹凤梅家很穷,她唯一的嫁妆就是那个鱼缸。鱼缸在她家很多年了,一直当咸菜坛子用。

结婚后,曹凤梅还用它腌咸菜,腌了二十年。后来,生活条件好了,不用每天都吃咸菜了,曹凤梅就打算把它洗刷干净,养金鱼。

当时,木勺镇流行养金鱼。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太阳红红的。

曹凤梅抱着它去了河边,再没回来。

那一年夏天,老是下雨,河水变得又深又急。很多天以后,有人在下游的浅滩上发现了曹凤梅,她身上的肉被鱼啃掉了一半,还死死地抱着那个鱼缸。

鱼缸在河水里泡了那么多天,终于洗刷干净了,鲜亮如新。

表舅把她埋了,把鱼缸抱回了家。

故事讲完了。

五花哀叹不已。

表舅慢吞吞地说:“我找人给看过了,这个鱼缸是不祥之物,上面有戾气,不能碰,谁碰谁死。”

五花一下子站了起来,问:“怎么不扔掉它?”“你表舅妈就留下这么一个物件。”

五花看见长条桌上的显示器开着,里面是监控画面,二楼和三楼的走廊里空无一人,还能看见大门口和院子里的情景。五花问:“如果有人住宿,收多少钱?”“住一天三百八十块钱,不讲价。”“这么贵?”

表舅没回答,转而说:“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你把门闩插上。”说完,他转身出去了。他的脚步很轻,无声无息。

五花嫌麻烦,只插了两道门闩。他伸了一个懒腰,仔细地打量着四周。这里很简陋,与他想象中的木勺镇最大的旅馆完全对不上号。不过,他并不沮丧,因为他知道,找到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是实现理想的第一步。

五花的理想是开一家面馆。

无意间,五花瞥到了鱼缸里的金鱼,发现它正在看着他。他悄悄地走过去,观察它。它长得很古怪,身体是黑色的,尾巴奇大,脑袋呈深红色,长有肉瘤,从头顶一直向下延伸到下颚,眼睛、鼻子和嘴是黑色的,从正面看,很像是小孩儿的脸。

五花分不出它是雌是雄,直觉告诉他,它是异性。

他伸出手,想碰碰它。它敏感地往左边躲了躲,还是定定地看着他。他又伸了伸手,这一次,它干脆沉到了水底,把眼珠子翻上来,定定地看着他。

看了一阵子,五花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走开了。

金鱼在鱼缸里扑腾了两下,不知道在鼓捣什么,那声音很像是一个人在打嗝儿。

五花有些好奇,又过去看它。

它低着脑袋,静静地趴在缸底,表情不详。在五花的印象里,金鱼总是游来游去,一刻也不消停。可是,它却十分深沉,似乎有极重的心事。

五花忽然觉得它有些恐怖。

有人敲门。

五花走过去,拉开门闩,看见表舅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外,托盘上有一盘青菜、一碗米饭。表舅走进来,说:“开门之前,记得问一声,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还有,你怎么没把门闩全插上?”他的语气有些严厉。“我忘了。”五花低声说。

表舅压低了声音说:“最近,木勺镇来了一个变态狂,天黑就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砖,见人就砸,已经砸伤好几个人了。”

五花吃了一惊。

表舅又说:“那个变态狂像飞蛾一样,喜欢光。”

五花想:怪不得那么多人家的窗帘都是黑色的,原来是怕变态狂找上门。

表舅凑到他耳边,用一种很阴冷的语调说:“记住,千万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变态狂,不管他衣冠楚楚,还是邋里邋遢。”

五花抖了一下。

表舅把托盘放到长条桌上,说:“你吃饭吧,我走了。”

五花凑了过去。“不用老是盯着外面,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觉。记住,把门闩全部插上,千万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表舅又叮嘱了一遍,走了。

这一次,五花很听话,把门闩全部插上了。

夜一点点深了。

五花无聊地翻看着登记簿,发现上面一个汉字都没有,只有性别、日期和一串身份证号码。今天晚上,这里住了三个客人,都是女人,都很年轻。

明天,肯定能见到三个美女,五花想。

怀揣着这个美丽的预言,他趴在长条桌上,睡着了。

2.恐怖的金鱼

凌晨三点,五花醒了。

周围凉飕飕的,异常安静。

他抱着肩膀,怔忪了一阵子,才想起自己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什么声音惊醒的。那声音很轻,很短促。可是,这里除了他,没有其他能弄出声音的东西。

五花的心里忐忑不安,觉得房间里除了他,还有一个活物!那个活物在他的视线之外。看不见的东西最危险。

过了半天,他突然想起来了:鱼缸里有一条金鱼。

五花看了一眼鱼缸。它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在灯光下,发出了蓝荧荧的光。它是死人腌咸菜的物件。

五花站起身,过去看那条金鱼。

它依旧低着脑袋,静静地趴在缸底,也许是在睡觉,也许是在假装睡觉。它没有眼皮,不管是睡觉还是假装睡觉,都很难识破。

五花准备离开,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那条金鱼往旁边游动了一下,鱼缸底部出现了一片小小的白色物体。他蹲下来,把手伸进鱼缸,去摸那个东西。他的手碰到了那条金鱼,感觉它的身体凉飕飕的。

他把那个东西拿出来,放在手心,仔细看。

是一片指甲,不是很完整。

鱼缸里怎么会有指甲?

也许是表舅在鱼缸旁边剪指甲,迸到了鱼缸里一块,五花想。他回去坐下,准备再睡一会儿。迷迷糊糊之际,他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顿时打了个激灵,清醒了。

他是这样想的:表舅说,这条金鱼是在河里抓的,也就是说,它吃过河里的东西,比如说一条小鱼、一条虫子、一棵水草,或者说,一片指甲。谁的指甲?当然是曹凤梅的。她在河里泡了很多天,身上的器官慢慢地脱落了,有一片指甲在水里上下浮动,一条金鱼发现了它,以为是食物,一口吞下了肚……

指甲在肚子里不消化,这让金鱼很难受,成天郁郁寡欢。它用了好多天,费了好大劲,才把没消化完的指甲吐了出来。

五花又走到鱼缸旁边,死死地盯着金鱼的嘴,害怕它再吐出一个别的东西,比如说,一只眼珠子。

金鱼慢慢地张大了嘴。

五花的呼吸都停止了。

还好,它只是吐了个泡泡。

五花的心里更加不踏实了。他忽然感觉到,它其实是一个人——曹凤梅惦记着她的鱼缸,或者说惦记着表舅,于是化身一条金鱼,又回来了。要不然,河里那么多金鱼,为什么偏偏是它被表舅抓了回来?

天亮了,是个晴天。

五花的脸色很不好,一直阴着。

表舅看了他几眼,问:“怎么了?”“没什么。”五花不好意思讲起昨夜的事,总不能说让一只金鱼吓得魂不附体吧?

表舅不再问了,说:“早饭我做好了,在厨房里,吃完之后你上楼睡觉吧。你和我一起住,二楼最西头那间。”说完,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递给五花。“知道了。”五花接过钥匙,拎起背包,要出去。“等一下。”表舅喊住了他。

五花就站住了。

表舅坐下来,说:“跟你说一下工资的事儿。”他停了一下,看了五花一眼,又说:“试用期一个月,包吃住,没有工资,你觉得行不行?”

五花犹豫了一下,说:“行。”他更关心试用期结束之后的工资待遇。

表舅看了他几眼,又说:“试用期结束之后,包吃住,一个月六千块钱,奖金另计,每年有一个月的假期,什么时候休假你说了算,你觉得行不行?”

五花吃了一惊,没想到待遇这么好,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表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地说:“在你之前还有几个人,都没熬过试用期。”“为什么?”五花一愣。“过几天你就明白了。”表舅意味深长地说,语气有些冷。

五花的心里结了一个恐怖的疙瘩。“吃饭去吧。”表舅挥了挥手。

五花出去了。

房间大约有二十平方米,两张铁艺床,一个大衣柜,一个造型拙朴带抽屉的木桌,桌子上有一台大肚子电视机、一把暖壶和一套土陶茶具,旁边摆着两把木头椅子,还有一个很小的卫生间。床单和被褥都是白色的,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五花挺满意,把东西放下,去吃饭。

厨房在后院,不大,但很干净。

一个女人背对着门口,坐在木桌旁吃东西。她的头发很直,很黑,很亮。怎样一副面孔才能配得上如此美丽的长发?五花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他干咳了一声。

女人慢慢地转过了身。

那是一张清清纯纯的脸,白皙,精致。五花的心快速跳动了几下,感觉她身上有一些让人心疼的东西,比如说柔弱、纤细、一尘不染。他一下子喜欢上了她。

其实,他喜欢每一个异性,只要不太丑。“你好。”五花鼓起勇气说。

她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眼神里有一丝警惕。

五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叫五花,第一天到这里上班,值夜班。”“我叫水鱼,是这里的房客。”她的声音软软的。

五花有些手足无措。他缺少和异性相处的经验。“请坐。”她往旁边挪了挪。

五花就坐下了。早饭是葱油饼和棒子面粥,味道还不错。五花只吃了两口,就已经饱了。都说秀色可餐,此言极是。“你还不如我吃得多,我吃了两块葱油饼。”水鱼浅浅地笑着说。

五花又吃上了,狼吞虎咽。

她笑了笑,问:“值夜班累吗?”“不累。我表舅说了,累了就睡觉。”“老板是你表舅?”“对。”

厨房里有一个蜂窝煤炉子,上面坐着一壶水,水开了,“咕嘟咕嘟”冒热气。

水鱼站起身,把水倒进了暖壶,又问:“吃完饭你干什么?”“没事儿。”五花的心猛烈地跳起来,预感到要发生点什么事。“我想去河边看看,你陪我去吧。”停了一下她又说,“听说,最近木勺镇来了一个变态狂,拿着砖头砸人,我怕碰上他。”“好。”五花立刻就答应了。“你等我一下,我回房间拿点东西。”“好。”

水鱼走了。她的脚步很轻,像猫一样无声无息。

五花激动万分,想回房间换上最帅的衣服,又怕水鱼回来看不到他,自己走了,就没去。他走到水龙头旁边仔细地洗了脸,又把手上沾上水,理了理头发,然后站在厨房门口等她。

过了十几分钟,她还没来。

五花焦急地走来走去,把厨房门口的几棵草都踩秃了。

水鱼终于来了,她背着一个画夹,提着一个颜料盒和小水桶。她换上了一条白色的亚麻长裙,脸上化了淡淡的妆,看上去比阳光还要明媚。“你是画家?”五花问。

水鱼笑了笑,说:“画着玩儿,走吧。”

他们出去了。

前面有一条小河,水不是很深,很清澈,成群的金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河上有一座石拱桥,十几米长,石头上长满了青苔,看上去有年头了。河边有一片芦苇,里面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鸟。

水鱼脱了鞋,光着脚在河里走。她的脚很小,很精致,晶莹剔透。五花看呆了,他甚至想变成河底的沙子,让水鱼轻轻地踩在他身上……“你到木勺镇干什么?”五花问。“寻找金鱼。”水鱼停下来,看着河水里的金鱼,又说,“我喜欢金鱼,听说木勺镇有很多人养金鱼,我就来了。我要画一幅最美丽的画,主角是一条最美丽的金鱼。”“河里有很多金鱼,你怎么不画它们?”“它们只是一些普通的草金鱼,不够美丽。”“你要找什么样的金鱼?”

水鱼上了岸,说:“我画给你看看。”她找了一片干净的沙滩,把画夹支在地上,打开颜料盒,对五花说:“你帮我打点水。”

五花提着小水桶,去河里打了一桶水,交给她。“不许看。”她撒娇地说。

五花走到旁边,坐下来,等着看她画的金鱼。周围静极了,能听见昆虫低低的叫声,还有微风吹动花草的声音。可是,五花总感觉这附近还有另外一种声音,那是一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急促而低沉。

五花不时瞥一眼芦苇荡。也许,那里面除了鸟,还有另外一个活物,他直直地躺在湿漉漉的地上,脚丫子朝天,睡得无比香甜……“你画的是什么画?”五花试图转移注意力。“水彩画。”“我一直觉得画画很浪漫,天天跟美丽的东西打交道。”“对,我很喜欢画画。”“你是哪里人?”

她说了一个地名,语速很快,五花没听明白。他又问:“你在我表舅的旅馆住几天了?”“半个多月了。”“一天三百八十块钱,挺贵的。”

水鱼抬头看了五花一眼,说:“还行。”

她很有钱,或者说,她家里很有钱,五花想。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说:“画好了,你过来看看吧。”

五花凑过去看。

那是一条很古怪的金鱼,黑色的身体,夸张的大尾巴,深红色的脑袋,眼睛、鼻子和嘴是黑色的,看上去很像是小孩儿的脸。她画得不错,很逼真。

五花觉得它有些眼熟。“它漂亮吗?”水鱼问。

五花还在想在哪儿见过它,马上就要想起来了。

水鱼喃喃地说:“它是金鱼中的精灵。”

是它!五花终于想起来了,登记室的鱼缸里就有一条这样的金鱼。不过,他并不觉得它有多漂亮,反而觉得它有些恐怖。他想了想,问:“这是什么金鱼?”“我也不知道。很小的时候,我家里有一条这样的金鱼,后来它病死了。我想再养一条,找了很多年,可惜一直没能找到。”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只要能找到它,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五花的心动了一下,脱口而出:“我好像见过它。”“真的?”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五花冷静了一些,“你把这幅画给我,我拿去比对一下。”“好。”她立刻把画从画夹上取下来,又卷起来,交给了他。她没问五花在哪里见到的这种金鱼。也许,她知道。

五花说:“如果不是,我再把画还给你。”“不用还了。”水鱼低下头,眼泪竟然“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哽咽着说:“也许,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它了。”

五花有些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它?一条金鱼而已。”

水鱼沉默半晌,轻轻地说:“它是我童年的全部,可以说,它是我唯一的玩伴。”

她的童年很不幸,五花想。“回去吧。”水鱼看上去有些失落。

五花决定要为她做点什么。

路过那片芦苇荡的时候,五花忍不住又往里瞥了一眼,愈发感觉到里面藏着一个人,一个面目模糊的人。水鱼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加快了脚步。

芦苇荡里,一只鸟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布谷,布谷,布谷,布谷……”

那是杜鹃鸟,舌头血红。

回到旅馆,水鱼直接回了房间。她住在三楼,最西头那间。

五花拿着那幅画,去了登记室,想再看看那条金鱼。他有钥匙。转到门口,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锁,却发现铁门根本就没上锁,推了推,没推开,里面插上了门闩。

表舅在里面。

五花有些疑惑,又转到窗前,惊讶地发现表舅正趴在长条桌上睡觉,还打着呼噜,看上去已经在这里睡很长时间了。

五花诧异了,敲了敲窗户。

表舅抬起头,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看见是五花,他面无表情地问:“你去哪儿了?”“出去了。”五花低声说。“和谁一起出去的?”“水鱼。她要去河边画画,害怕遇见那个变态狂,让我陪她去。”

表舅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儿。”“什么事儿?”“咱们也算是亲戚,我得对你负责,你说是不是?”表舅的语气有些古怪。

五花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小心地问:“怎么了?”

表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半天才说:“你最好不要和住在这里的女人打交道。”“为什么?”“你和她们不是一路人。”

五花一想,明白了:她们都是有钱人,而他只是一个投亲的穷小子,压根儿就配不上她们。他低下头,没说话。

表舅似乎还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会儿,挥挥手说:“回去歇着吧。”

五花转身就走。他低着头,步伐沉重地在走廊里慢慢地走,一下撞到了什么东西上,应该是一个人。他立刻停住脚步,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女人。

她毫不掩饰地看着五花。

刚才,五花低着头,没看见她,她却能看见他。他能够撞到她身上,说明她一直站在这里不动,等着他撞上来。五花的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他和她之间要发生点什么事。

她突然笑了。

3.钓人

五花吓了一跳。

她指着五花的鼻子,一惊一乍地说:“你不是那个谁吗?是谁来着……”她皱着眉头,似乎在拼命回忆着什么。“我是五花。”五花小心地提醒她。“对了,你是五花。”她变得更加热情了,“你不认识我了?”“你是……”五花怎么都想不起来她是谁。“我是刘梅呀,咱们上小学的时候在一个学校。”

这个名字太常见了,遍地都是。

五花记得当时学校里有七八个刘梅,他们班里就有两个,老师点她们名字的时候,还得用手指一下。五花不能确定眼前这个刘梅是哪一个刘梅。在他的印象里,那几个刘梅都长得差不多,黄头发,流鼻涕,瘦小的身躯包裹在肥大的藏青色校服里。“老师经常罚你站在教室门口。”刘梅又说。

五花记得当时他们班里的绝大多数男生都被老师罚过,只有一个男生没被罚过,他是癫痫病人,受了刺激就口吐白沫,老师不敢罚他。“你怎么在这里?”五花问。其实,他更想问刘梅在哪里上的小学,仔细一想,又没问。一个绝不算丑的女人主动跟你搭讪,你却对她的动机刨根问底,这绝对不是明智的行为。

刘梅的神情一下黯淡起来,说:“我弟弟不见了,我来找他。”

她弟弟一定是出事了,五花想。

刘梅拉住他的胳膊,说:“好多年不见了,到我房间聊聊。”

她也住在二楼,最东头那间。

五花一边走,一边偷偷地打量她。她不如水鱼漂亮,却也很耐看,而且身材凹凸有致,勾人眼球。如果说水鱼是冰,那她就是火,热情的火。五花甚至想:如果她们两个都要嫁给他,娶谁好呢?

进了房间,刘梅很自然地关上了房门。

这个举动让五花的心跳得更快了。“我这里只有茶。”刘梅说。“太巧了,我只喜欢喝茶。”五花撒谎了,他更喜欢喝饮料。“你怎么在这里?”“这是我表舅的旅馆,我过来给他帮忙。”“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我也没想到。”“你结婚了没?”“我连女朋友都没有,你呢?”

她端给五花一杯茶,笑吟吟地说:“我也还是单身。”

五花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他想: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有两分钟,他们都不说话,房间里有一股暧昧的气息。“你弟弟怎么了?”五花没话找话。刚说完,他立刻就后悔了——他找的这个话题不太合适,有些丧气。

果然,刘梅的脸色变了一下,有些悲凉地说:“他离家出走了。”“为什么?”五花只能顺着往下说。

刘梅犹豫了一下,说:“我弟弟是个文物贩子,成天往乡下跑,淘换古董。”“前些日子,他又去乡下淘换古董,结果被几个当地人合伙给骗了,赔光了家底。他受了刺激,精神有点失常,到处乱跑。我在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三天前,有人给我打电话,说在木勺镇见过他,我就找来了。”

五花问:“你找到他了吗?”

刘梅摇摇头。沉默了一阵子,她突然问:“木勺镇来了一个变态狂,拿着砖头砸人,这件事儿你听说了吗?”“听说了。”“那个变态狂很可能就是我弟弟。”

眼前这个热情的刘梅陡然和一个面目模糊的变态狂扯上了关系,五花的心一下就悬空了。他愣了片刻,问:“你怎么知道?”“木勺镇有人在河边见过他,描述的体貌特征和我弟弟很像。”“他一直在外面游荡?”“是。”“他吃什么?”五花想:植物人都需要吃东西,变态狂肯定也得吃。

刘梅叹了口气,低声说:“不知道。”

五花感到一阵悲凉,又问:“他在哪儿睡觉?”“不知道。”

刘梅低下头,擦拭着眼角,似乎是流泪了。

五花陪着她难过。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刘梅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五花说:“你陪我去趟河边好吗?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也许可以把我弟弟引出来。”“什么办法?”“我昨天买了一件古董,也许可以用它把我弟弟引出来。”停了一下,她又解释说,“我弟弟喜欢古董。他曾经说过,他的鼻子能闻见古董的气味。如果他没感冒,那几个当地人也骗不了他。”

五花想了想,说:“行,我先去大门外等你。”他不想让表舅看见他和刘梅在一起。

刘梅说:“好,我准备一下。”

太阳已经偏西了。

远处,几只黑色的大鸟在芦苇荡上空盘旋,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嘎嘎”地乱叫,声音很丧气。它们是食腐动物。

五花眯起眼睛,似乎看到了芦苇荡深处有一个人,他穿一身脏兮兮的迷彩服,仰面躺着,双手插在长满绿藻的浅水里,两个眼珠子往外鼓着,半张着嘴巴,一动不动……“想什么呢?”刘梅出来了,提着一个很大的旅行包。

五花抖了一下,收回了思绪,说:“没想什么,走吧。”

走着走着,天就阴了。

五花偷偷地打量着身边的刘梅,发现她的表情很肃穆,脸一点点地变白,越看越像是恐怖电影中的女主角……

就差背景音乐和一声尖叫了。

一声尖叫。

是刘梅喊的。

五花打了个哆嗦,迅速转过头,看见芦苇荡里钻出一个男人,他中等身材,很壮实,脸很黑,眼神有点木,手里抓着一条红色的大鱼。他定定地看着五花。

变态狂出现了?

五花一下就傻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到,那个人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刘梅。他看了一眼刘梅,发现她的眼神里只有惊恐,很显然,那个人不是她的弟弟。

那个人直直地走了过来。

五花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就挡在了刘梅身前。

那个人在他们身前两米远的地方停住了,冷冷地问:“干什么的?”

五花小心翼翼地说:“找人……”“找谁?”他警惕地问。

五花瞥了一眼刘梅,说:“她弟弟丢了。”

那个人看了一眼刘梅,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的意思。

五花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小声地问:“你在芦苇荡里干什么?”“抓鱼。”“抓到了吗?”

他没说话。

五花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红色大鱼,又问:“你在芦苇荡里有没有看到一个人?”

他四下看了看,神秘兮兮地问:“你们是不是在找那个变态狂?”

五花和刘梅都没回答。

他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你们慢慢找吧。”说完,他转身走了。

刘梅的表情有些失落。呆站了一会儿,她走到芦苇荡前面,找了一片空地,蹲下来,打开旅行包,从里面抱出一个长方形的瓷器,中间凹进去一块,脏兮兮的,看样子有年头了。“这是什么?”五花问。“以前的人用的枕头。”“这么硬,能用吗?”“那个老太太枕着它睡了一辈子,前些天她死了,她儿子嫌这东西丧气,就卖给了我。”“多少钱?”“两千。”“它是古董吗?”“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吧。”

他们坐在沙滩上,静静地等待着。

那几只黑色的大鸟还在“嘎嘎”地叫。

五花抽了抽鼻子,没闻到任何气味。看着那个枕头,他觉得这件事就跟钓鱼一样,不同的是,钓鱼用鱼饵,钓变态狂用死人枕头。

太阳落山了。

那个变态狂始终不上钩。

五花想:他虽然已经变态了,但是智商还在,肯定比一条鱼狡猾多了。一念及此,他不由得紧张起来:有智商的变态狂就像有文化的流氓一样,让人防不胜防。“回去吧?”他试探着问。

刘梅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芦苇荡,一言不发。“我值夜班,要上班了。”“回去。”刘梅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收拾了东西,往回走。走出去几十米,五花回头看了一眼芦苇荡,发现它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就像固体一样,看上去更加深邃了。“你没事儿吧?”五花问。

刘梅的眼睛湿润了。

五花鼓起勇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地说:“你别难过,也许用不了几天,他就自己回家了。”

刘梅喃喃地说:“他离家出走的时候,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只穿了一条短裤,你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的话让五花的心有点酸。“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买的这个枕头是假的,他才没闻到?”“有可能,现在的假古董太多了。”

刘梅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芦苇荡,问:“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件真古董?”“我找不到。”五花为难地说。“那算了。”她强笑了一下,继续走。

五花忽然想起登记室里的那个鱼缸,追上她,说:“也许,我可以帮你。”“真的?”刘梅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古董,打听明白了再告诉你。”

刘梅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这句话饱含深意,五花听出来了。

刘梅又回头看了一眼芦苇荡,说:“我弟弟的事儿,请你不要说出去,我不想让外人知道。”

五花一阵激动。他听出来了,她的意思是说他不是外人。“我什么都不说。”他说。

刘梅轻轻地笑了一下。

回到旅馆,天已经黑了。

刘梅回了房间,五花直接去了登记室。

表舅打开门,定定地看着他,半天才问:“你又去哪儿了?”

五花低下头,说:“我去河边转了转。”“吃饭了没?”“没吃。”

表舅出去了,很快又回来了,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是几个大包子。他把盘子递给五花,说:“吃吧,猪肉大葱馅儿的。”

五花低头吃着包子,不说话。

表舅没有离开,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了:“我再告诉你一次,不要和住在这里的女人打交道,你和她们不是一路人。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胡作非为,好好上班,知道吗?”

表舅的语气有些严厉,肯定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知道了。”五花小声说。

停了一下,表舅又说:“在这里,不管你遇到什么事儿,都别当真,把自己当成一个看客,千万不要置身其中,知道吗?”“知道了。”五花的声音更小了。他觉得,表舅的思想太古板,凭什么爱情一定要门当户对?灰姑娘都可以嫁给王子,穷小子为什么不能迎娶白富美?

表舅出去了,“咣当”一声带上了铁门。

五花把七道门闩全插上了,然后从兜里掏出水鱼画的那幅画,走到水缸旁边,蹲下来,仔细观察。他决定,如果鱼缸里的金鱼就是水鱼一直在寻找的那种,就偷偷地把它送给她,然后告诉表舅说金鱼死了,让他给扔了。

它浮在水面上,身体有些倾斜,嘴巴无力地一张一合,似乎是生病了。它的黑色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五花。

五花和它对视着。

4.第三个房客

它的颜色无比妖艳,外形无比古怪,有一种恐怖的美。它愣愣地看着五花,忽然哆嗦了一下,就像是人打了一个喷嚏一样,有点好笑。不过,它马上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继续盯着五花。

五花仔细看,发现它身上的鳞片掉了一些,这让它显得更加古怪了。他看一眼那幅画,再看一眼它,就像玩找碴儿游戏一样。过了半天,他得出一个结论:这就是水鱼一直在苦苦寻找的那种金鱼。

五花一下子兴奋起来,就像突然发现自己手里有一张中了五百万的彩票一样。

好事成双。

他还有一张彩票,还没开奖。他又开始观察那个鱼缸。可惜,他对古董一窍不通,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古董。他拿出手机,上网,查相关知识。研究了半天,也没弄明白——纹饰、釉质、胎质还有成型工艺,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无比深奥。不过,他还是学到了一条知识:可以通过款识来鉴定瓷器。

款识是瓷器的身份证,记录着一件瓷器的时代、制作者、窑口等信息。款识通常在瓷器的底部。

五花搬了搬鱼缸,很重。

那只金鱼受了惊吓,又哆嗦了一下,眼睛直直地盯着五花。

五花觉得它是生气了。他没当回事——没有人会去跟一条金鱼较劲。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鱼缸抱了起来,底部的一小半放到长条桌上,蹲下来,双手托着它,仰着头,观察它的底部。

底部脏兮兮的,有一层厚厚的油污。

五花用一只手托着鱼缸,用指甲剥离油污。在死寂的登记室里,指甲刮擦鱼缸底部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刺啦,刺啦,刺啦,刺啦,刺啦……”

那只金鱼在鱼缸里躁动不已。

它一定察觉到了什么。

五花不理它,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刺啦,刺啦,刺啦,刺啦,刺啦,刺啦,刺啦……”

那条金鱼折腾得更厉害了。

忙活了一阵子,款识终于显现了出来:大明宣德年制。五花的历史知识很匮乏,不知道大明宣德年是哪一年,不过他知道这个鱼缸是古董。

又中奖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鱼缸抱起来,放回了原处。也许是因为突然变安静了,那条金鱼有点不适应,也许是它内心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它“扑棱”一下从鱼缸里跳了出来,躺在地上,定定地看着五花。

它竟然没有挣扎。

五花觉得它的眼神很复杂,似乎是在控诉,又似乎是在求助。他走过去,把它捧了起来。它的身体软绵绵的,在他的手里一动不动。五花发现它身上的鳞片又掉了一些,样子变得越来越恐怖。

他轻轻地把它放进了鱼缸,又把地上的鱼鳞捡起来,也扔了进去。

它静静地浮在水面上,一动也不动,眼神有些怠倦。五花掏出手机,想给它拍张照,给水鱼看看。它转了一下眼睛,似乎是在猜测他要做什么。

闪光灯闪了一下。

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意,五花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管它了。

五花坐下来,开始思考。

夜深人静,又睡不着,正是想心事的时间。

水鱼说,只要能找到那条金鱼,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她的头发是那么的黑,脸是那么的白,柔柔弱弱,一尘不染……

刘梅说,她会报答他。她的身材凹凸有致,人也很热情,而且是他的小学同学,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

选谁呢?

这是个很折磨人的问题,五花把大半夜的时间都搭在了里面,也没得出个结果。

他趴在长条桌上,睡着了。

显示器的监控画面里,三楼的走廊里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穿一身红色的睡衣,低着头,慢慢地走,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又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她前面的头发很长,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表情不详。

她是第三个房客。

站在楼梯口,她犹豫了两秒钟,下楼了。

楼梯里没有监控探头。

她消失了。

五花对此毫无察觉,还趴在长条桌上呼呼大睡。在梦里,他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两个都娶。这个决定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于是,他就醒了。

登记室里还是静悄悄的,似乎没什么变化。

五花的胳膊还压在脑袋底下,他慢慢地直起身子,抽出手,打算伸个懒腰,手一下子碰到了一个滑腻腻的东西。他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看见那条金鱼直撅撅地躺在长条桌上,已经死了。

它的黑色的眼睛阴沉地盯着他,身上有一股腥臭气。

五花的头发一下就奓了。

鱼缸距离长条桌差不多有两米远,桌面距离地面差不多有一米高,它是怎么上来的?跳上来的?五花今年23岁,从没听说一条金鱼能一蹦三尺高。

惊恐之余,五花又有些遗憾——它死了,他和水鱼也就没戏了。

一条金鱼的死亡,终结了一段即将开始的爱情。

五花站起身,去看那个鱼缸。

水鱼不行,他还有刘梅。

鱼缸不会蹦,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五花过去看了一眼,顿时魂飞魄散——那条金鱼在鱼缸里欢快地游动着,精神饱满,动作有力,没有丝毫的病态。

这是怎么回事?

愣了半晌,五花回过头,看见那条金鱼直撅撅地躺在长条桌上,早已气绝身亡。他又回过头,看见那条金鱼在鱼缸里欢快地游动……

他的脑袋像钟摆一样左右摆动,停不下来。

思来想去,五花想出了这样一种可能:表舅来过,看见鱼缸里的金鱼死了,又弄来一条放了进去,把死了的那条金鱼顺手放到了长条桌上。

他看了看门闩。

七道门闩全插上了,没有人能进来。

五花仿佛触摸到了一股阴森森的鬼气。

天快要亮了。

五花想:得把那条死了的金鱼处理掉,如果让表舅看见,不好解释。他抓起它,把手塞到衣服底下,鬼鬼祟祟地去了厕所。一路上,它的身体不时碰到他的肚子,他能感觉到它凉凉的、滑滑的、肉乎乎的……

五花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

厕所里没有马桶,有两个蹲坑,抽水的那种。五花把它扔进去,按下了开关,强大的水流一下子冲出来,把它冲进了那个黑乎乎的洞里。

堵住了,蹲坑里的水不往下流了。

五花左右看了看,发现角落里有一个拖把,拿过来,使劲往下捣。那条金鱼还在鱼缸里,这条来历不明的金鱼留在世上太多余了,五花的心里生出一种暴力欲望。

他弄错了,来历不明的是鱼缸里的那条金鱼。

它终于消失了。

回到登记室,天已经亮了。

五花坐在椅子上,惊魂未定。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一条金鱼为什么会变成两条。会不会是幻觉,鱼缸里压根儿就没有金鱼?

他赶紧回头看了一眼。

它在鱼缸里欢快地游动着,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希望。

他又凑过去看它。

这就像看恐怖小说一样,越害怕就越想看,欲罢不能。

它停止了游动,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他,眼神看上去无比清澈。五花没有被它的外表迷惑,死死地盯着它的眼睛,试图从其中看出些什么。“看什么呢?”背后有人。

五花打了个激灵,迅速回过头,看见表舅站在身后。“没,没看什么。”五花站起了身。

表舅瞥了一眼鱼缸里的金鱼,没说什么,又问:“你怎么不把门闩插上?”“我刚才去厕所了……”“下次记得把门闩插上。”表舅打断了他,“这会儿没有客人,你到厨房帮我做早饭。”“知道了。”

锁上门,五花跟着表舅去了厨房。

早饭还是葱油饼和棒子面粥。表舅熬上粥,又去和面。五花负责切葱花,他有些心不在焉。他想:只是把鱼缸借给刘梅用一下,表舅应该不会发现……“切葱花,不是切葱段。”表舅大声说。

五花立刻端正了态度,认真切葱花。他偷偷地瞄了表舅一眼,发现他板着脸。他注意到一个细节:表舅一直没笑过。也许,他压根儿就不会笑。

和好了面,表舅说:“歇一会儿吧。”

五花鼓起勇气,开口了:“表舅……”“什么事儿?”表舅看了他一眼。

五花打好腹稿,慢慢地说:“有一个女孩,她的弟弟精神出了问题,离家出走了。她四处寻找,终于知道了她弟弟在什么地方。可是,她弟弟躲起来了,不肯见她。我们是不是应该帮她一把?”

表舅没说话,捡起身边的一块小石头,扔向了院里那几只麻雀。他扭过头,定定地看着五花,一言不发。

五花想了想,试探着说:“你是说,不能惊动她弟弟,要不然他就吓跑了?”

表舅摇摇头,说:“不。我是说,那关你鸟事儿。”说完,他站起身,去做葱油饼了。

五花想:该想个别的办法了。

吃完早饭,表舅让五花回去睡觉,他去了登记室。

五花又等了一阵子,还是不见水鱼和刘梅下楼吃早饭。他想去找她们,又怕打扰她们睡觉。他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又开始想那条金鱼,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有东西敲击窗户:“咣当,咣当,咣当。”

五花坐起来,看见窗户外面吊着一个玻璃瓶,里面有一张纸条。很明显,这是从楼上的房间吊下来的。那是水鱼的房间。五花打开窗户,解开绳子,把玻璃瓶拿在手里,那条绳子又慢慢地升了上去。

五花想探出脑袋看一看,可是窗户外面有防盗的栏杆,脑袋伸不出去。他把纸条倒出来,打开,看到上面只有一句话:我们到黄婆婆家做做吧。

五花想:水鱼写了错别字,应该是“坐坐”,不是“做做”。转念一想,他一下子兴奋起来——也许,水鱼就是想和他去黄婆婆家“做做”。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在一起能做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五花手忙脚乱地换上衣服,洗漱一番,兴冲冲地出发了。出了门,五花才想起不知道黄婆婆家在哪儿。他回头看了看,不见水鱼,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出发了。犹豫了一会儿,他朝前走去,打算在路上找人问一问。

那辆古怪的摩托车“突突突突”地驶了过来。司机看了五花一眼,张大了嘴,表情很诧异,就像见鬼了一样。过了一会儿,他说:“怎么是你……坐车吗?”

他的表情让五花的心里结了一个疙瘩。他问:“去黄婆婆家,多少钱?”“五块钱。”

五花上了车。“你们去黄婆婆家干什么?”司机随口问了一句。

五花注意到他用了“你们”这个词,就问:“还有谁去黄婆婆家了?”“一个女孩。”“她长什么样儿?”“挺瘦,挺漂亮。”

是水鱼,五花想。他想了想,说:“我们随便看看。”

司机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真没想到,你还能再坐我的车。”“什么意思?”五花觉得他的话里饱含深意。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你不是游客吧?”“不是。我在表舅的旅馆上班。”“我送过三个人到你表舅的旅馆上班,后来他们都不见了。”

五花倒吸了一口凉气。“三个人都不见了。”司机又重复了一遍。“他们去哪儿了?”五花问。

沉默了一会儿,司机意味深长地说:“你应该去问你表舅。”

说话间,黄婆婆家到了。

五花下了车,付了钱,摩托车一溜烟走了,似乎是在逃避什么。

黄婆婆家大门左边种了一棵歪脖子树,怪模怪样。树底下,立着一块简易招牌,上面只有两个大字:旅馆。大门敞开着,上面的春联已经泛白,有些残缺,看上去有些丧气。

五花走了进去。

地上铺了一层细细的沙子,皮鞋踩在上面,声音是这样的:“嚓,嚓,嚓,嚓,嚓……”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花,没有草,没有鸡,没有狗。三间正房、两间偏房,都是用石头建的,房顶上的茅草已经发黑。

堂屋没有门,用一块蓝布遮挡着。

五花喊了两声,没有人应答。他掀开门帘,进了屋。

屋子里光线不好,很暗。角落里有一个老式的梳妆台,上面有一块镜子,椭圆形,贴了一个双喜字,红红的。一个老女人背对着他,低着头,用一把黑色的木梳仔细地梳理头发。她的动作很慢,令人发冷。屋子里除了一盏落满灰尘的电灯,没有其他电器。家具都有年头了,可能比黄婆婆还老。

五花干咳了一声。

她慢慢地转过了身。她脸上的皮肤一块块地坏死,坑坑洼洼,像一块被风雨剥蚀亿万年的花岗岩。

五花第一次发现人老了之后,模样会如此吓人。

黄婆婆始终不说话,这不是待客之道。

静默中,气氛有些尴尬。

黄婆婆突然笑了一声,是那种憋不住迸出来的笑。在这样灰暗又密闭的屋子里,她的笑声十分瘆人。

五花抖了一下。

5.真相

短暂的沉默。

黄婆婆干咳一声,开口了:“你干什么?”她的声音比她的人还要苍老。

五花小声说:“我找人。”“她在西偏房。”黄婆婆没问他找谁,她肯定知道。她转过头,继续梳理头发。她把后面的头发往前梳,遮住了脸,于是,镜子里她的脸就变成了没有五官的后脑勺。这个老女人身上有一股鬼气。

五花慢慢地退了出去。

西偏房没有窗户,有一扇门,很厚重的木门。

五花敲了敲门。里面有人说了一句话,声音很轻,听不真切,似乎是请他进去。他推了推木门,“吱呀”一声,木门开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有灰尘味,有什么东西发霉的味道,有淡淡的香水味……

有一铺大炕,一个女人背对着门口,盘着腿坐在炕上。

炕上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很大的玻璃瓶,装着暗绿色的液体,里面似乎还泡着什么东西,弯弯曲曲,可能是蛇,也可能是蜈蚣。

不管是什么,都不是善类。

五花对长条状的活物充满了畏惧。

她始终不说话。

五花往前走了几步,小声地说:“我来了……”

那扇厚重的木门慢慢地关上了:“嘭!”

屋子里顿时变黑了。

五花的头发一下竖了起来,差一点叫出声。

那个女人的身影变得模糊了,像一个噩梦。她慢慢地转过了身,可是五花看不清她的脸。沉默了几秒钟,她缓缓地说:“我比你来得早。”

不是水鱼的声音!

五花一下子惊呆了,马上想到他中计了,而且很可能是毒计,能不能活着离开,完全取决于对方。

她又说:“你别怕,我没有恶意。”

五花不信。

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把你约到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五花赶紧竖起耳朵,生怕听见她说:“这个秘密就是……我想要你的命。”“这个秘密就是……”她的声音很轻,像一根羽毛一样在屋子里飘飞。

五花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水鱼和刘梅都是骗子。”“什么?”五花无比震惊。“水鱼和刘梅都是骗子。”她又重复了一遍,“她们接近你,与爱情无关,只是想通过你,得到她们想要的东西。水鱼想要那条金鱼,就编造了一个童年发小儿的故事。刘梅想要那个鱼缸,就找了一个帮手,假扮变态狂。她们事先得知你表舅要雇人,早已挖好了坑,就等着你往下跳了。”

五花还没回过神儿。

她接着说:“你可能还不知道,那条金鱼非常名贵,是一条差不多已经绝迹的朱顶紫罗袍,最少值几十万。那个鱼缸就更值钱了,能卖出一个天文数字。”

五花有些蒙。“啪嗒”一声,灯亮了。

五花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她的穿着很华丽,看上去价格不菲。她浅浅地笑着,和五花对视,似乎要看穿他的大脑。五花有些害怕她的眼神,就低下了头。他想了一下,觉得她长得有些古怪。是古怪,不是丑。

她的眉毛很浓,眼睛很大,鼻梁高挺,嘴巴不大不小……单独看,没什么问题,但是组合到一起之后,就显得有些怪异。

问题出在哪里?五花努力地想。想着想着,他悚然一惊——她长得像男人!他甚至怀疑她就是一个男人,只是穿了一身女人的衣服……“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她问。

五花低着头问:“你是谁?”

她似乎笑了一下,说:“我是你表舅旅馆里的房客。”“那个玻璃瓶是你吊下来的?”“对。”“水鱼呢?”“她走了。”“走了?”五花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

她又笑了一下,说:“骗局被戳穿了,她只能离开。”“刘梅也走了?”“对。”

五花一阵失落,仿佛丢失了两件心爱之物。他盯着她,一字一字地问:“是你把她们逼走的?”

她默认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怕你上当受骗。”她的表情看上去很真诚。

五花一脸怀疑的表情。

她笑了笑,说:“好吧,跟你说实话,我是怕她们把东西都骗走了,没我什么事了。”“你想要什么?”五花问。“我想要金鱼,也想要鱼缸。”她毫不掩饰地说。

五花被她的坦诚吓了一跳。“她们承诺给你的东西,太过虚无,而我给你的是真金白银。”说完,她从身后摸出一个黑色的袋子,扔给了五花。

五花抱住,问:“什么东西?”“你打开看看。”

五花慢慢地解开袋子,看了一眼,心跳立刻加快了。袋子里是钱,好几捆。

她又说:“这五万块钱,只是定金,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五十万。”“五十万?”五花吓了一跳。

她丢给他一张银行卡,不动声色地说:“里面有五十万。你把手机号码告诉我,事成之后,我告诉你密码。”

五花拿着银行卡,心动了。

她趁热打铁地说:“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都能找到。”“我表舅的金鱼和鱼缸真那么值钱?”“我给你看些东西。”她又从身后摸出一些资料让五花看。她早有准备。

看着看着,五花渐渐地瞪大了眼睛,呼吸越来越粗。资料上那一串串数字让他感到头晕目眩,喘不上气。“怎么样?干不干?”她适时地问了一句。“他是我表舅。”五花没表态。他有些犹豫。

她突然冷笑了一下,说:“你把他当表舅,他可没把你当外甥。”“什么意思?”五花一怔。“你可能也听说了,在你之前有三个人到你表舅的旅馆上班,后来他们都不见了。他们都是你表舅的亲戚,其中一个人还是他的亲侄子。他们到底是死还是活,也许只有你表舅才知道。”

五花颤颤地说:“你是说,我表舅害了他们?”

她没说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沉默了一阵子,她用一种很阴冷的语调,慢慢地说:“也许,你表舅才是木勺镇最可怕的变态狂。”

五花打了个激灵,再想想表舅那张没有笑容的脸,他的心一点点地硬了。“干不干?”她又问了一遍。

五花阴着脸,缓缓地吐出一个字:“干。”

她笑了。“需要我干什么?”五花问。“袋子里有一个手机充电器,晚上十点,你把它插到电源上,电路就会出现故障,旅馆会停电,你就离开登记室,剩下的事儿你就不用管了。”

五花把手伸进袋子,从里面掏出手机充电器,看了看,没发现异常。

她又说:“里面动了手脚,从外面看不出来。”“不会有危险吧?”“不会。”“表舅会不会怀疑我?”“停电之后,你去找他,并且想办法拖住他十分钟。十分钟之内,我们的人会把金鱼和鱼缸都搬走,他不会怀疑到你头上。”“表舅说了,出去的时候得把门锁上。”

她笑了笑,淡淡地说:“没关系,你可以把门锁上。只要登记室里没有人,监控探头不工作,一切都好办。”

五花没问题了。

她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说:“事成之后,你就可以带着钱离开那个鬼地方了。”

五花握了一下她的手,没感觉到一丝温度。他忽然想起以前听老辈人说过:有男相的女人都是不祥的女人,千万不能碰。

五花还没走到旅馆,下雨了。雨不大,稀稀拉拉的。不远处的小河边,一只青蛙孤独地叫着:“呱——呱——呱——”它可能是在求偶。

五花把袋子揣进怀里,怕淋湿了。走进大门,他看见表舅坐在小楼前的台阶上,定定地看着外面,似乎是在等他。他心里一紧,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又出去了?”表舅不咸不淡地问。

五花小声说:“我出去买了个手机充电器。”“你似乎很喜欢出去。”“我想看看木勺镇。”

表舅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小心别走错了路。”

五花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表舅察觉到了什么?

表舅却不再说什么了。

那只青蛙不叫了,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雨还在下,没有变大,也不停,就像是没有拧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枯燥而乏味。

五花坐在台阶上,低着头,怔怔地看着脚下。一只虫子躺在台阶上,已经死了,它瞪着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对了,它和金鱼一样,没有眼皮。

已经是下午了。“是不是该去做午饭了?”五花小声地提醒表舅。“客人都退房了,今天不用做午饭,凑合着吃点吧。”“她们都走了?”五花装作不知情。

表舅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说:“走吧,吃饭去。”

午饭还是葱油饼和棒子面粥。

五花没有胃口。怀里的那个袋子就像定时炸弹一样,让他坐立不安。

表舅似乎有心事,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说:“今天下雨,应该没有客人了。吃完饭,回去睡午觉。这两天,你一定是累坏了。”

他一定是在暗示什么,五花想。

表舅关上门,又拉上了窗帘,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五花的心里充满恐惧,害怕表舅用某种邪恶的手法,让他不见了……

一个人不见了,很可能就是死了。

表舅上了床,挺直了身体,瞪着眼,一动不动,乍一看跟死不瞑目似的。过了大约一分钟,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就发出了鼾声。

五花觉得那鼾声里有伪装的成分,目的只是为了迷惑他。他当然不敢睡,害怕睡着了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鼾声是有传染性的。

雨还在下,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这种单调又规律的声音有催眠的作用。

五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粘上,又睁开,粘上,又睁开,粘上……

他还是睡着了。

表舅似乎想到了某件很可笑的事,突然笑出了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瘆人。笑到一半,他捂住自己的嘴,下了床,僵僵地走到五花的床边,弯下腰,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似乎想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了。

五花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心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表舅观察了半天,终于放下心来,转过身,无声无息地走了。

五花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似乎是个梦,又似乎不是梦。

他扭头看了一眼,头发一下就奓了——他看见表舅已经走到了门口,轻轻地拉开门,一闪身,不见了。

不是梦。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雨还没停,似乎更大了一些。下着雨,表舅干什么去了?五花觉得他的行为举止异于常人。他把钱藏好,把充电器拿在手里,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

表舅回来了,端着两碗方便面,好像早就知道他没睡,问:“你吃红烧牛肉还是小鸡炖蘑菇?”他竟然幽默了一回,这很反常。

五花没笑,说:“什么都行。”

表舅递给他一碗面,说:“吃吧。”

两个人坐在床边,吃面。表舅的吃相很不雅,大声地“哧溜”着,还吧嗒嘴。五花一边吃,一边偷瞄墙上的挂钟,盼着它走得快一点,又怕它走得太快。

快到晚上十点了。

吃完面,五花试探着问:“表舅,我去登记室值班吧?”“不用了,今天晚上休息,明天再说。”“那你呢?”

表舅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说:“我也休息。”

五花想:这样也好,不用想办法拖住表舅了。

有一阵子,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压抑。很远的地方,传来几声狗叫,很快更多的狗跟着叫了起来,它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十点了。”表舅盯着五花说,似乎是在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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