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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3 07: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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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徐灵胎

出版社: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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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灵胎医话医案选

徐灵胎医话医案选试读:

前言

徐灵胎(1693—1772),名大椿,又名大业,字灵胎,晚号洄溪。江苏吴江(苏州)人,出身书香世家,自幼业儒通经,博学多才,尤精医学,为清代著名的儒医大家。医名颇盛,与叶天士、薛雪并称为清雍乾名医三大家,又与叶天士同为国手,时人有“瑜亮”之比。谢利恒《中国医学源流论》认为:“明清间诸医……浩瀚精博者,当推王肯堂……负盛名于吴中者,则为叶天士与薛生白。……其卓然可称大家者,实无过徐灵胎。……所谓学识俱深,明清以来医家殆无其匹也。”看得出对其评价甚高。

徐氏一生著述宏富,《徐灵胎医学全书》载其医学著作16种,今人考证无误者有《难经诠释》、《神农本草经百家录》、《医贯砭》、《兰台轨范》、《伤寒类方》、《医学源流论》、《慎疾刍言》、《洄溪医案》等8种。

徐灵胎医理精深,见解超群,学术思想倾向于尊经崇古,“言必本于圣经,治必遵于古法。”对前人得失敢于批评,且持论多精凿有据。精通内、外科,曾两次被乾隆皇帝召入京都治病。

本书选取了徐灵胎的3种医学专著:《医学源流论》、《慎疾刍言》、《洄溪医案》,堪称徐氏诸多著述中的代表作,下面分别予以简介。《医学源流论》:《医学源流论》为徐氏65岁所撰,“阅历既深,言皆老当。”是书为徐氏医学论文之力作,对医学诸多代表性问题作了简要概括,立论精辟,多切时弊,体现了他毕生治医的深切体会。本书语多精警,篇幅精悍,具有医话的特征。许多篇章如“用药如用兵论”、“病同人异论”、“病同因别论”、“方药离合论”、“病深非浅药能治论”已成脍炙人口的名篇。《慎疾刍言》:《慎疾刍言》为徐氏75岁所撰,应该说徐氏医学修炼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本书又名《医砭》,顾名思义,“是书之作,盖有鉴于庸医之误人,救其失而补其漏,反复万余言,大声疾呼,欲令人惊心动魄,豁然开悟。”(本书跋文)本书承续了《医学源流论》的风格,针砭医界时弊,强调辨病精细,立法严谨,用方中肯。《洄溪医案》:《洄溪医案》系徐氏身后85年由其门生金复村所传,为清代名医王孟英(王士雄)所得,王氏“读之如获鸿宝,虽秘本而方药不甚详,然其穿穴膏肓,神施鬼设之伎,足以垂医鉴而活苍生。”遂予编次刊行,并于案后附加按语,画龙点睛,为徐案增光添色不少。

本书文理俱佳,史实有征,内容涉及内、外、妇、儿各科,治法灵活多变,颇有独到见解,在古代医案中卓有影响。

徐灵胎之书流传广远,近现代有多种版本面世。本书据民国年间上海锦文堂书局所刊《徐灵胎医书三十二种》中所收上述3书进行点校,同时参考了其他版本。主要是订正错讹,精点句读。原书不分段落,今则酌情分开段落,使得条理清晰一些。是否有当,还望高明赐教。

我的弟子杨洪云、聂晨旭、白龙、史瑞锋、吕涛、车群、李昊、吴红丽、王波等人,为本书做了很多工作,在此表示感谢。点校者2012年2月医学源流论自叙

医,小道也,精义也,重任也,贱工也。古者大人之学,将以治天下国家,使无一夫不被其泽,甚者天地位而万物育,斯学者之极功也。若夫日救一人,月治数病,顾此失彼,虽数十里之近不能兼及,况乎不可治者,又非使能起死者而使之生,其道不已小乎?

虽然古圣人之治病也,通于天地之故,究乎性命之源,经络、脏腑、气血、骨脉,洞然如见,然后察其受病之由,用药以驱除而调剂之。其中自有玄机妙悟,不可得而言喻者,盖与造化相维,其义不亦精乎?道小,则有志之士有所不屑为;义精,则无识之徒有所不能窥也。

人之所系,莫大乎生死。王公大人,圣贤豪杰,可以旋转乾坤,而不能保无疾病之患。一有疾病,不得不听之医者,而生杀唯命矣。夫一人系天下之重,而天下所系之人,其命又悬于医者。下而一国一家所系之人更无论矣,其任不亦重乎?而独是其人者,又非有爵禄道德之尊,父兄师保之重。既非世之所隆,而其人之自视,亦不过为衣服口食之计。虽以一介之微,呼之而立,至其业不甚贱乎?任重,则托之者必得伟人;工贱,则业之者必无奇士。所以势出于相违,而道因之易坠也。

余少时颇有志于穷经,而骨肉数人疾病连年,死亡略尽。于是博览方书,寝食俱废。如是数年,虽无生死骨肉之方,实有寻本溯源之学。九折臂而成医,至今尤信。而窃慨唐宋以来,无儒者为之振兴,视为下业,逡巡失传,至理已失,良法并亡。惄焉伤怀,恐自今以往不复有生人之术。不揣庸妄,用敷厥言,倘有所补所全者,或不仅一人一世已乎?乾隆丁丑秋七月洞溪徐大椿书于吴山之半松书屋元气存亡论

养生者之言曰:天下之人,皆可以无死。斯言妄也,何则?人生自免乳哺以后,始而孩,既而长,既而壮,日胜一日。何以四十以后,饮食奉养如昔,而日且就衰?或者曰:嗜欲戕之也。则绝嗜欲,可以无死乎?或者曰:劳动贼之也。则戒劳动,可以无死乎?或者曰:思虑扰之也。则屏思虑,可以无死乎?果能绝嗜欲,戒劳动,减思虑,免于疾病夭札则有之。其老而眊,眊而死,犹然也。

况乎四十以前,未尝无嗜欲、劳苦、思虑,然而日生日长。四十以后,虽无嗜欲、劳苦、思虑,然而日减日消,此其故何欤?盖人之生也,顾夏虫而却笑,以为是物之生死,何其促也?而不知我实犹是耳。当其受生之时,已有定分焉。

所谓定分者,元气也。视之不见,求之不得,附于气血之内,宰乎气血之先。其成形之时,已有定数。譬如置薪于火,始燃尚微,渐久则烈,薪力既尽而火熄矣。其有久暂之殊者,则薪之坚脆异质也。故终身无病者,待元气之自尽而死,此所谓终其天年者也。

至于疾病之人,若元气不伤,虽病甚不死;元气或伤,虽病轻亦死,而其中又有辨焉。有先伤元气而病者,此不可治者也;有因病而伤元气者,此不可不预防者也;亦有因误治而伤及元气者,亦有元气虽伤未甚,尚可保全之者,其等不一。

故诊病决死生者,不视病之轻重,而视元气之存亡,则百不失一矣。至所谓元气者,何所寄耶?五脏有五脏之真精,此元气之分体者也。而其根本所在,即《道经》所谓丹田,《难经》所谓命门,《内经》所谓七节之旁中有小心,阴阳合辟存乎此,呼吸出入系乎此,无火而能令百体皆温,无水而能令五脏皆润。此中一线未绝,则生气一线未亡,皆赖此也。

若夫有疾病而保全之法何如?盖元气虽自有所在,然实与脏腑相连属者也。寒热攻补,不得其道,则实其实而虚其虚,必有一脏大受其害。邪入于中而精不能续,则元气无所附而伤矣。故人之一身,无处不宜谨护,而药不可轻试也。若夫预防之道,唯上工能虑在病前,不使其势已横而莫救,使元气克全,则自能托邪于外;若邪盛为害,则乘元气未动,与之背城而一决,勿使后事生悔,此神而明之之术也。若欲与造化争权,而令天下之人终不死,则无是理矣。躯壳经络脏腑论

凡致病必有因,因受病之处则各有部位。今之医者曰:病必分经络而后治之,似矣。然亦知病固非经络之所能尽者乎?夫人有皮肉筋骨以成形,所谓躯壳也。而虚其中则有脏腑以实之。其连续贯通者,则有经有络贯乎脏腑之内,运乎躯壳之中为之道路,以传变周流者也。

故邪之伤人,或在皮肉,或在筋骨,或在脏腑,或在经络。有相传者,有不相传者,有久而相传者,有久而终不传者。其大端则中于经络者易传;其初不在经络,或病甚而流于经络者,亦易传。经络之病,深入脏腑,则以生克相传。唯皮肉筋骨之病,不归经络者则不传,所谓躯壳之病也。

故识病之人,当直指其病在何脏何腑,何筋何骨,何经何络,或传或不传,传以何经始,以何经终。其言历历可验,则医之明者矣。今人不问何病,谬举一经以借口,以见其颇识《内经》,实与《内经》全然不解也。至治之难易,则在经络易治,在脏腑者难治,且多死。在皮肉筋骨者难治,亦不易死,其大端如此。至于躯壳脏腑之属于某经络,以审其针灸用药之法,则《内经》明言之,深求自得也。表里上下论

欲知病之难易,先知病之浅深;欲知病之浅深,先知病之部位。夫人身一也,实有表里上下之别焉。何谓表?皮肉筋骨是也。何谓里?脏腑精神是也,而经络则贯乎其间。表之病易治而难死,里之病难治而易死。此其大略也。而在表在里者,又各有难易,此不可执一而论也。

若夫病本在表,而传于里;病本在里,而并及于表,是为内外兼病,尤不易治。身半以上之病,往往近于热;身半以下之病,往往近于寒。此其大略也。而在上在下,又各有寒热,此亦不可执一而论也。

若夫病本在上,而传于下,病本在下,而传于上,是之谓上下兼病,亦不易治。所以然者,无病之处多,有病之处少,则精力犹可维持,使正气渐充而邪气亦去。若夫一人之身,无处不病,则以何者为驱病之本而复其元气乎?

故善医者,知病势之盛而必传也,预为之防,无使结聚,无使泛滥,无使并合,此上工治未病之说也。若其已至于传,则必先求其本,后求其标,相其缓急而施治之,此又桑榆之收也。以此决病之生死难易,思过半矣。阴阳升降论

人身象天地,天之阳藏于地之中者,谓之元阳。元阳之外护者谓之浮阳,浮阳则与时升降。若人之阳气则藏于肾中而四布于周身,唯元阳则固守于中而不离其位。故太极图中心白圈,即元阳也,始终不动,其分阴分阳,皆在白圈之外。

故发汗之药,皆鼓动其浮阳,出于营卫之中,以泄其气耳。若元阳一动,则元气离矣。是以发汗太甚,动其元阳,即有亡阳之患。病深之人,发喘呃逆,即有阳越之虞,其危皆在顷刻,必用参附及重镇之药以坠安之。所以治元气虚弱之人,用升提发散之药,最防阳虚散越,此第一关也。

至于阴气则不患其升而患其竭,竭则精液不布,干枯燥烈,廉泉玉英毫无滋润,舌燥唇焦,皮肤粗槁,所谓天气不降,地气不升,孤阳无附,害不旋踵。《内经》云:阴精所奉其人寿,故阴气有余则上溉,阳气有余则下固,其人无病,病亦易愈。反此则危。故医人者,慎毋越其阳而竭其阴也。治病必分经络脏腑论

病之从内出者,必由于脏腑;病之从外入者,必由于经络。其病之情状,必有凿凿可征者。如怔忡、惊悸为心之病,泄泻、膨胀为肠胃之病,此易知者。又有同一寒热而六经各殊,同一疼痛而筋骨皮肉各别;又有脏腑有病而反现于肢节,肢节有病而反现于脏腑。若不究其病根所在而漫然治之,则此之寒热非彼之寒热,此之痒痛非彼之痛痒,病之所在全不关着,无病之处反以药攻之。《内经》所谓:诛伐无过,则故病未已,新病复起,医者以其反增他病,又复治其所增之病,复不知病之所从来,杂药乱投,愈治而病愈深矣。

故治病者,必先分经络脏腑之所在,而又知其七情六淫所受何因,然后择何经何脏对病之药,本于古圣何方之法,分毫不爽,而后治之,自然一剂而即见效矣。今之治病不效者,不咎己药之不当,而反咎病之不应药,此理终身不悟也。治病不必分经络脏腑论

病之分经络脏腑,夫人知之。于是天下遂有因经络脏腑之说而拘泥附会,又或误认穿凿,并有借此神其说以欺人者。盖治病之法多端,有必求经络脏腑者,有不必求经络脏腑者。盖人之气血无所不通,而药性之寒热温凉,有毒无毒,其性亦一定不移,入于人身,其功能亦无所不到。岂有某药止入某经之理?即如参芪之类,无所不补;砒鸩之类,无所不毒,并不专于一处也。所以古人有现成通治之方,如紫金锭、至宝丹之类,所治之病甚多,皆有奇效。盖通气者,无气不通;解毒者,无毒不解;消痰者,无痰不消。其中不过略有专宜耳。

至张洁古辈,则每药注定云独入某经,皆属附会之谈,不足征也。曰:然则用药竟不必分经络脏腑耶?曰:此不然也。盖人之病,各有所现之处,而药之治病必有专长之功。如柴胡治寒热往来,能愈少阳之病;桂枝治畏寒发热,能愈太阳之病;葛根治肢体大热,能愈阳明之病。盖其止寒热,已畏寒,除大热,此乃柴胡、桂枝、葛根专长之事。因其能治何经之病,后人即指为何经之药。孰知其功能,实不仅入少阳、太阳、阳明也。显然者尚如此,余则更无影响矣。

故以某药为能治某经之药则可,以某药为独治某经则不可。谓某经之病,当用某药则可;谓某药不复入他经则不可。故不知经络而用药,其失也泛,必无捷效;执经络而用药,其失也泥,反能致害。总之变化不一,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也。肾藏精论

精藏于肾,人尽知之。至精何以生,何以藏,何以出?则人不知也。夫精,即肾中之脂膏也,有长存者,有日生者。肾中有藏精之处,充满不缺,如井中之水,日夜充盈,此长存者也。其欲动交媾所出之精,及有病而滑脱之精,乃日生者也。其精旋去旋生,不去亦不生,犹井中之水,日日汲之,不见其亏;终年不汲,不见其溢。《易经》云:井道不可不革,故受之以革,其理然也。

曰:然则纵欲可无害乎?曰:是又不然。盖天下之理,总归自然。有肾气盛者,多欲无伤;肾气衰者,自当节养。《左传》云:女不可近乎?对曰:节之。若纵欲不节,如浅狭之井,汲之无度,则枯竭矣。曰:然则强壮之人而绝欲,则何如?曰:此亦无咎无誉,唯肾气略坚实耳。但必浮火不动,阴阳相守则可耳。若浮火日动而强制之,则反有害。盖精因火动而离其位,则必有头眩、目赤、身痒、腰疼、遗泄、偏坠等症,甚者或发痈疽,此强制之害也。故精之为物,欲动则生,不动则不生。能自然不动则有益,强制则有害,过用则衰竭。任其自然而无所勉强,则保精之法也。老子云: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之道,乃长生之诀也。一脏一腑先绝论

人之死,大约因元气存亡而决。故患病者,元气已伤,即变危殆。盖元气脱则五脏六腑皆无气矣。竟有元气深固,其根不摇,而内中有一脏一腑先绝者。如心绝,则昏昧不知世事;肝绝,则喜怒无节;肾绝,则阳道萎缩;脾绝,则食入不化;肺绝,则气促声哑。六腑之绝,而失其所司亦然。其绝之象,亦必有显然可见之处。大约其气尚存,而神志精华不用事耳,必明医乃能决之。

又诸脏腑之中,唯肺绝则死期尤促。盖肺为脏腑之华盖,脏腑赖其气以养,故此脏绝则脏腑皆无禀受矣。其余则视其绝之甚与不甚,又观其别脏之盛衰何如,更观其后天之饮食何如,以此定其吉凶,则修短之期可决矣,然大段亦无过一年者。此皆得之目睹,非臆说也。君火相火论

近世之论,心火谓之君火,肾火谓之相火,此说未妥。盖心属火而位居于上,又纯阳而为一身之主,名曰君火,无异议也。若肾中之火,则与心相远,乃水中之火也,与心火不类,名为相火,似属非宜。

盖阴阳互藏其宅,心固有火,而肾中亦有火。心火为火中之火,肾火为水中之火。肾火守于下,心火守于上,而三焦火之道路能引二火相交。心火动,而肾中之浮火亦随之;肾火动,而心中之浮火亦随之。亦有心火为动而肾火不动,其患独在心;亦有肾火动而心火不动,其害独在肾。故治火之法,必先审其何火,而后用药有定品。治心火以苦寒;治肾火以咸寒。若二脏之阴不足以配火,则又宜取二脏之阴药补之。

若肾火飞越,又有回阳之法,反宜用温热,与治心火迥然不同。故五脏皆有火,而心肾二脏为易动,故治法宜详究也。若夫相火之说,则心包之火能令人怔忡、面赤、烦躁、眩晕,此则在君火之旁,名为相火,似为确切。试以《内经》参之,自有真见也。诊脉决死生论

生死于人大矣!而能于两手方寸之地,微末之动,即能决其生死,何其近于诬也?然古人往往百不失一者,何哉?其大要则以胃气为本。盖人之所以生,本乎饮食。《灵枢》云:谷入于胃,乃传之肺,五脏六腑皆以受气。寸口属肺经,为百脉之所会,故其来也有生气以行乎其间,融和调畅,得中土之精英,此为有胃气。得者生,失者死,其大较也。

其次,则推天运之顺逆。人气与天气相应,如春气属木,脉宜弦;夏气属火,脉宜洪之类。反是则与天气不应。又其次,则审脏气之生克,如脾病畏弦,木克土也;肺病畏洪,火克金也。反是则与脏气无害。又其次,则辨病脉之从违,病之与脉各有宜与不宜。如脱血之后,脉宜静细,而反洪大,则气亦外脱矣;寒热之证,脉宜洪数,而反细弱,则真元将陷矣。至于真脏之脉,乃因胃气已绝,不营五脏。

所以何脏有病,则何脏之脉独现。凡此皆《内经》、《难经》等书言之明白详尽,学者苟潜心观玩,洞然易晓,此其可决者也。至云:诊脉即可以知何病,又云:人之死生,无不能先知,则又非也。盖脉之变迁无定,或有卒中之邪,未即通于经络,而脉一时未变者;或病轻而不能现于脉者;或有沉痼之疾,久而与气血相并,一时难辨其轻重者;或有依经传变,流动无常,不可执一时之脉,而定其是非者。况病之名有万,而脉之象不过数十种,且一病而数十种之脉,无不可见,何能诊脉而即知其何病?此皆推测偶中,以此欺人也。

若夫真脏之脉,临死而终不现者,则何以决之?是必以望闻问三者合而参观之,亦百不失一矣。故以脉为可凭,而脉亦有时不足凭。以脉为不可凭,而又凿凿乎其可凭。总在医者熟通经学,更深思自得则无所不验矣!若世俗无稽之说,皆不足听也。症脉轻重论

人之患病,不外七情六淫,其轻重死生之别,医者何由知之?皆必问其症,切其脉,而后知之。然症脉各有不同,有现症极明,而脉中不见者;有脉中甚明,而症中不见者。其中有宜从症者,有宜从脉者,必有一定之故。审之既真则病情不能逃,否则不为症所误,必为脉所误矣。

故宜从症者,虽脉极顺而症危,亦断其必死;宜从脉者,虽症极险而脉和,亦决其必生。如脱血之人,形如死状,危在顷刻而六脉有根,则不死,此宜从脉不从症也。

如痰厥之人,六脉或促或绝,痰降则愈,此宜从症不从脉也。

阴虚咳嗽,饮食起居如常,而六脉细数,久则必死,此宜从脉不宜从症也。

噎膈反胃,脉如常人,久则胃绝而脉骤变,百无一生,此又宜从症不从脉也。如此之类甚多,不可枚举。

总之脉与症,分观之,则吉凶两不可凭,合观之,则某症忌某脉,某脉忌某症,其吉凶乃可定矣。又如肺病忌脉数,肺属金,数为火,火刑金也。余可类推,皆不外五行生克之理。今人不按其症而徒讲乎脉,则讲之愈密,失之愈远。若脉之全体,则《内经》诸书详言之矣。脉症与病相反论

症者,病之发现者也。病热则症热,病寒则症寒,此一定之理。然症竟有与病相反者,最易误治,此不可不知者也。如冒寒之病,反身热而恶热;伤暑之病,反身寒而恶寒;本伤食也,而反易饥能食;本伤饮也,而反大渴口干。此等之病,尤当细考,一或有误而从症用药,即死生判矣。此其中盖有故焉。

或一时病势未定,如伤寒本当发热,其时尚未发热,将来必至于发热,此先后之不同也。或内外异情,如外虽寒而内仍热是也;或有名无实,如欲食好饮,及至少进即止,饮食之后,又不易化是也;或有别症相杂,误认此症为彼症是也;或此人旧有他病,新病方发,旧病亦现是也。

至于脉之相反,亦各不同。或其人本体之脉,与常人不同;或轻病未现于脉;或痰气阻塞,营气不利,脉象乖其所之;或一时为邪所闭,脉似危险,气通即复;或其人本有他症,仍其旧症之脉。凡此之类,非一端所能尽,总宜潜心体认,审其真实,然后不为脉症所惑。否则徒执一端之见,用药愈真而愈误矣。然苟非辨证极精,脉理素明,鲜有不惑者也!中风论

今之患中风偏痹等病者,百无一愈,十死其九。非其症俱不治,皆医者误之也。凡古圣定病之名,必指其实。各曰中风,则其病属风可知。既为风病,则主病之方,必以治风为本。故仲景侯氏黑散、风引汤、防己地黄汤,及唐人大小续命等方,皆多用风药而因症增减。

盖以风入经络,则内风与外风相煽,以致痰火一时壅塞,唯宜先驱其风,继清痰火,而后调其气血,则经脉可以渐通。今人一见中风等症,即用人参、熟地、附子、肉桂等纯补温热之品,将风火痰气尽行补住,轻者变重,重者即死。

或有元气未伤而感邪浅者,亦必迁延时日,以成偏枯永废之人,此非医者误之耶!或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故补正即所以驱邪,此大谬也。唯其正虚而邪凑,尤当急驱其邪,以卫其正。若更补其邪气,则正气益不能支矣。即使正气全虚,不能托邪于外,亦宜于驱风药中,少加扶正之品,以助驱邪之力,从未有纯用温补者。譬之盗贼入室,定当先驱盗贼,而后固其墙垣;未有盗贼未去,而先固其墙垣者。

或云:补药托邪,犹之增家人以御盗也,是又不然。盖服纯补之药,断无专补正不补邪之理,非若家人之专于御盗贼也,是不但不驱盗,并助盗矣。况治病之法,凡久病属虚,骤病属实。所谓虚者,谓正虚也;所谓实者,谓邪实也。中风乃急暴之症,其为实邪无疑。天下未有行动如常,忽然大虚而昏仆者,岂可不以实邪治之哉?

其中或有属阴虚、阳虚、感热、感寒之别,则于治风方中,随所现之症加减之。汉唐诸法俱在,可取而观也。故凡中风之类,苟无中脏之绝症,未有不可治者。余友人患此症者,遵余治法,病一二十年而今尚无恙者甚多。唯服热补者,无一存者矣。臌膈论

臌膈同为极大之病,然臌可治,而膈不可治。盖臌者,有物积中,其证属实;膈者,不能纳物,其证属虚。实者可治,虚者不可治,此其常也。

臌之为病,因肠胃衰弱,不能运化,或痰或血,或气或食,凝结于中,以致臌脝胀满。治之当先下其结聚,然后补养其中气,则肠胃渐能克化矣。《内经》有鸡矢醴方,即治法也。后世治臌之方,亦多见效。唯脏气已绝,臂细脐凸,手心及背平满,青筋绕腹,种种恶证齐现,则不治。

若膈证,乃肝火犯胃,木来侮土,谓之贼邪。胃脘枯槁,不复用事,唯留一线细窍,又为痰涎瘀血闭塞,饮食不能下达,即勉强纳食,仍复吐出。盖人生全在饮食,经云:谷入于胃,以传于肺,五脏六腑,皆以受气。今食既不入,则五脏六腑皆竭矣。所以得此症者,能少纳谷,则不出一年而死;全不纳谷,则不出半年而死。凡春得病者,死于秋;秋得病者,死于春。盖金木相克之时也。

又有卒然呕吐,或呕吐而时止时发,又或年当少壮,是名反胃,非膈也,此亦可治。至于类臌之症,如水肿之类,或宜针灸,或宜泄泻,病象各殊,治亦万变,医者亦宜广求诸法而随宜施用也。寒热虚实真假论

病之大端,不外乎寒热虚实,然必辨其真假,而后治之无误。

假寒者,寒在外而热在内也,虽大寒而恶热饮;假热者,热在外而寒在内也,虽大热而恶寒饮,此其大较也。假实者,形实而神衰,其脉浮、洪、芤、散也;假虚者,形衰而神全,其脉静、小、坚、实。

其中又有人之虚实,证之虚实。如怯弱之人而伤寒、伤食,此人虚而证实也;强壮之人而失血劳倦,此人实而证虚也。或宜正治,或宜从治;或宜分治,或宜合治;或宜从本,或宜从标;寒因热用,热因寒用;上下异方,煎丸异法;补中兼攻,攻中兼补。精思妙术,随变生机,病势千端,立法万变。则真假不能惑我之心,亦不能穷我之术,是在博求古法而神明之。稍执己见,或学力不至,其不为病所惑者,几希矣!内伤外感论

七情所病,谓之内伤;六淫所侵,谓之外感。自《内经》、《难经》以及唐宋诸书,无不言之深切著明矣。二者之病,有病形同而病因异者;亦有病因同而病形异者;又有全乎外感,全乎内伤者;更有内伤兼外感,外感兼内伤者。则因与病又互相出入,参错杂乱,治法迥殊。

盖内伤由于神志,外感起于经络。轻重浅深,先后缓急,或分或合,一或有误,为害非轻。能熟于《内经》及仲景诸书,细心体认,则虽其病万殊,其中条理井然,毫无疑似,出入变化,无有不效。否则彷徨疑虑,杂药乱投,全无法纪,屡试不验,更无把握。不咎己之审病不明,反咎药之治病不应。如此死者,医杀之耳!病情传变论

病有一定之传变,有无定之传变。一定之传变,如伤寒太阳传阳明,及《金匮要略》见肝之病,知肝传脾之类。又如痞病变臌,血虚变水肿之类,医者可预知而防之也。无定之传变,或其人本体先有受伤之处,或天时不知又感时行之气,或调理失宜更生他病,则无病不可变,医者不能预知而为防者也。总之人有一病,皆当加意谨慎,否则病后增病,则正虚而感益重,轻病亦变危矣。

至于既传之后,则标本缓急,先后分合,用药必两处兼顾,而又不杂不乱,则诸病亦可渐次平复。否则新病日增,无所底止矣。

至于药误之传变,又复多端。或过于寒凉而成寒中之病;或过服温燥而成热中之病;或过于攻伐而元气大虚;或过于滋润而脾气不实。不可胜举。近日害人最深者,大病之后,邪未全退,又不察病气所伤何处,即用附子、肉桂、熟地、麦冬、人参、白术、五味子、山茱萸之类,将邪火尽行补涩。始若相安,久之气逆痰升,胀满昏沉,如中风之状。邪气与元气相并,诸药无效而死,医家、病家犹以为病后大虚所致,而不知乃邪气固结而然也。余见甚多,不可不深戒!病同人异论

天下有同此一病,而治此则效,治彼则不效,且不唯无效而反有大害者,何也?则以病同而人异也。

夫七情六淫之感不殊,而受感之人各殊。或气体有强弱,质性有阴阳,生长有南北,性情有刚柔,筋骨有坚脆,肢体有劳逸,年力有老少,奉养有膏粱藜藿之殊,心境有忧劳和乐之别。更加天时有寒暖之不同,受病有深浅之各异。一概施治,则病情虽中,而于人之气体迥乎相反,则利害亦相反矣!

故医者必细审其人之种种不同,而后轻重缓急、大小先后之法,因之而定。《内经》言之极详,即针灸及外科之治法尽然。故凡病者,皆当如是审察也。病症不同论

凡病之总者,谓之病。而一病必有数症,如太阳伤风是病也,其恶风、身热、自汗、头痛是症也,合之而成其为太阳病,此乃太阳病之本症也。若太阳病而又兼泄泻、不寐、心烦、痞闷,则又为太阳病之兼症矣。

如疟,病也,往来寒热、呕吐、畏风、口苦是症也,合之而成为疟,此乃疟之本症也。若疟而兼头痛、胀满、嗽逆、便闭,则又为疟疾之兼症矣。若疟而又下痢数十行,则又不得谓之兼症,谓之兼病。盖疟为一病,痢又为一病,而二病中有本症,各有兼症,不可胜举。

以此类推,则病之与症其分并何啻千万,不可不求其端而分其绪也。而治之法,或当合治,或当分治,或当先治,或当后治,或当专治,或当不治,尤在视其轻重缓急而次第奏功。一或倒行逆施,杂乱无纪,则病变百出,虽良工不能挽回矣。病同因别论

凡人之所苦谓之病,所以致此病者谓之因。

如同一身热也,有风、有寒、有痰、有食、有阴虚火升,有郁怒、忧思、劳怯、虫病,此谓之因。知其因则不得专以寒凉治热病矣。盖热同而所以致热者不同,则药亦迥异。凡病之因不同,而治各别者尽然,则一病而治法多端矣。

而病又非止一症,必有兼症焉。如身热而腹痛,则腹又为一症,而腹痛之因,又复不同,有与身热相合者,有与身热各别者。如感寒而身热,其腹亦因寒而痛,此相合者也。如身热为寒,其腹痛又为伤食,则各别者也。又必审其食为何食,则以何药消之。其立方之法,必切中二者之病源而后定方,则一药而两病俱安矣。若不问其本病之何因及兼病之何因,而徒曰某病以某方治之,其偶中者,则投之或愈。再以治他人,则不但不愈而反增病,必自疑曰,何以治彼效而治此不效?并前此之何以愈亦不知之,则幸中者甚少,而误治者甚多。终身治病而终身不悟,历症愈多而愈惑矣。亡阴亡阳论

经云:夺血者无汗,夺汗者无血。血属阴,是汗多乃亡阴也。故止汗之法,必用凉心敛肺之药,何也?心主血,汗为心之液,故当清心火;汗必从皮毛出,肺主皮毛,故又当敛肺气,此正治也。唯汗出太甚,则阴气上竭,而肾中龙雷之火随水而上。若以寒凉折之,其火愈炽,唯用大剂参附,佐以咸降之品如童便、牡蛎之类,冷饮一碗,直达下焦,引其真阳下降,则龙雷之火返乎其位,而汗随止。此与亡阴之汗,真大相悬绝。

故亡阴亡阳,其治法截然,而转机在顷刻。当阳气之未动也,以阴药止汗。及阳气之既动也,以阳药止汗;而龙骨、牡蛎、黄芪、五味子收涩之药,则两方皆可随宜用之。医者能于亡阴亡阳之交,分其界限,则用药无误矣。

其亡阴亡阳之辨法如何?亡阴之汗,身畏热,手足温,肌热,汗亦热而味咸,口渴喜凉饮,气粗,脉洪实,此其验也;亡阳之汗,身反恶寒,手足冷,肌凉汗冷,而味淡微黏,口不渴而喜热饮,气微,脉浮数而空,此其验也。至于寻常之正汗、热汗、邪汗、自汗,又不在二者之列。此理知者绝少,即此汗之一端而聚讼纷纷,毫无定见,误治甚多也。病有不愈不死虽愈必死论

能愈病之非难,知病之必愈、必不愈为难。

夫人之得病,非皆死症也。庸医治之,非必皆与病相反也。外感内伤,皆有现病,约略治之,自能向愈。况病情轻者,虽不服药亦能渐痊。即病势危迫,医者苟无大误,邪气渐退,亦自能向安。故愈病非医者之能事也。

唯不论轻重之疾,一见即能决其死生难易,百无一失,此则学问之极功,而非浅尝者所能知也。夫病轻而预知其愈,病重而预知其死,此犹为易知者。唯病象甚轻,而能决其必死;病势甚重,而能断其必生,乃为难耳。

更有病已愈,而不久必死者。盖邪气虽去,而其人之元气与病俱亡,一时虽若粗安,真气不可复续,如两虎相角,其一虽胜而力已脱尽,虽良工亦不能救也。

又有病不愈,而人亦不死者。盖邪气盛而元气坚固,邪气与元气相并,大攻则恐伤其正,小攻则病不为动,如油入面,一合则不可复分,而又不至于伤生。

此二者,皆人之所不知者也。其大端则病气入脏腑者,病与人俱尽者为多;病在经络骨脉者,病与人俱存者为多,此乃内外轻重之别也。斯二者,方其病之始形,必有可征之端,良工知之,自有防微之法。既不使之与病俱亡,亦不使之终身不愈,此非深通经义之人,必不能穷源极流,挽回于人所不见之地也。卒死论

天下卒死之人甚多,其故不一。内中可救者,十之七八;不可救者,仅十之二三。唯一时不得良医,故皆枉死耳。

夫人内外无病,饮食行动如常而忽然死者,其脏腑经络本无受病之处,卒然感犯外邪,如恶风、秽气、鬼邪、毒厉等物,闭塞气道,一时不能转动,则大气阻绝,昏闷,迷惑,久而不通,则气愈聚愈塞,如系绳于颈,气绝则死矣。若医者,能知其所犯何故,以法治之,通其气,驱其邪,则立愈矣。

又有痰涎壅盛,阻遏气道而卒死者,通气降痰则苏,所谓痰厥之类是也。以前诸项,良医皆能治之,唯脏绝之症则不治。其人或劳心思虑,或酒食不节,或房欲过度,或恼怒不常,五脏之内,精竭神衰,唯一线真元未断,行动如常,偶有感触,其元气一时断绝,气脱神离,顷刻而死,既不可救,又不及救。此则卒死之最急,而不可治者也。至于暴遇神鬼,适逢冤谴,此又怪异之事,不在疾病之类矣。病有鬼神论

人之受邪也,必有受之之处,有以召之,则应者斯至矣。夫人精神完固,则外邪不敢犯。唯其所以御之之具有亏,则侮之者斯集。凡疾病有为鬼神所凭者,其愚鲁者,以为鬼神实能祸人;其明理者,以为病情如此,必无鬼神。二者皆非也。

夫鬼神,犹风寒暑湿之邪耳。卫气虚,则受寒;荣气虚,则受热;神气虚,则受鬼。盖人之神属阳,阳衰,则鬼凭之。《内经》有五脏之病,则现五色之鬼。《难经》云:脱阳者见鬼。故经穴中有鬼床、鬼室等穴。此诸穴者,皆赖神气以充塞之。若神气有亏,则鬼神得而凭之,犹之风寒之能伤人也。

故治寒者,壮其阳;治热者,养其阴;治鬼者,充其神而已。其或有因痰、因思、因惊者,则当求其本而治之。故明理之士,必事事穷其故,乃能无所惑而有据,否则执一端之见,而昧事理之实,均属愦愦矣。

其外更有触犯鬼神之病,则祈祷可愈。至于冤谴之鬼,则有数端:有自作之孽,深仇不可解者;有祖宗贻累者;有过误害人者;其事皆凿凿可征,似儒者所不道,然见于经史,如公子彭生伯有之类甚多,目睹者亦不少。此则非药石祈祷所能免矣。肾虚非阴证论

今之医者,以其人房劳之后或遗精之后,感冒风寒而发热者,谓之阴证。病者遇此,亦自谓之阴证。不问其现症何如,总用人参、白术、附子、肉桂、干姜、地黄等温热峻补之药,此可称绝倒者也。

夫所谓阴证者,寒邪中于三阴经也。房后感风,岂风寒必中肾经?即使中之,亦不过散少阴之风寒,如《伤寒论》中少阴发热,仍用麻黄、细辛发表而已,岂有用辛热温补之法耶?若用温补,则补其风寒于肾中矣。况阴虚之人而感风寒,亦必由太阳入,仍属阳邪,其热必甚,兼以燥闷烦渴,尤宜清热散邪,岂可反用热药?

若果直中三阴,则断无壮热之理,必有恶寒倦卧,厥冷喜热等症,方可用温散,然亦终无用滋补之法。即如伤寒瘥后,房事不慎,又发寒热,谓之女劳复。此乃久虚之人,复患大症。依今人之见,尤宜峻补者也,而古人治之,用竹皮一升,煎汤服。然则无病而房后感风,更不宜用热补矣。

故凡治病之法,总视目前之现症现脉。如果六脉沉迟,表里皆畏寒的系三阴之寒证,即使其本领强壮,又绝欲十年,亦从阴治。若系所现脉证的系阳邪,发热烦渴,并无三阴之症,即使其人本体虚弱,又复房劳过度,亦从阳治。如《伤寒论》中阳明大热之证,宜用葛根、白虎等方者。瞬息之间,转入三阴,即改用温补。若阴证转阳证,亦即用凉散,此一定之法也。近世唯喻嘉言先生能知此义,有《寓意草》中黄长人之伤寒案可见。余人皆不知之,其杀人可胜道哉!吐血不死咳嗽必死论

今之医者,谓吐血为虚劳之病,此大谬也。

夫吐血有数种。大概咳者成劳,不咳者不成劳,间有吐时偶咳者。当其吐血之时,狼狈颇甚,吐血即痊,皆不成劳,何也?其吐血一止,则周身无病,饮食如故,而精神生矣。即使亡血之后,或阴虚内热,或筋骨疼痛,皆可服药而痊。若咳嗽则血止而病仍在,日嗽夜嗽,痰壅气升,多则三年,少则一年而死矣。

盖咳嗽不止,则肾中之元气震荡不宁,肺为肾之母,母病则子亦病故也。又肺为五脏之华盖,经云:谷气入胃,以传于肺,五脏六腑,皆以受气,其清者为营,浊者为卫,是则脏腑皆取精于肺。肺病则不能输精于脏腑,一年而脏腑皆枯,三年而脏腑竭矣,故咳嗽为真劳不治之疾也。

然亦有咳嗽而不死者,其嗽亦有时稍缓,其饮食起居不甚变。又其人善于调摄,延至三年之后,起居如旧,间或一发,静养即愈,此乃百中难得一者也。更有不咳之人,血证屡发,肝竭肺伤,亦变咳嗽,久而亦死。此则不善调摄,以轻变重也。执此以决血证之死生,百不一失矣。胎产论

妇科之最重者二端,堕胎与难产耳。世之治堕胎者,往往纯用滋补;治难产者,往往专于攻下。二者皆非也。

盖半产之故非一端,由于虚滑者,十之一二;由于内热者,十之八九。盖胎唯赖血以养,故得胎之后,经事不行者,因冲任之血皆为胎所吸,无余血下行也。苟血或不足,则胎枯竭而下堕矣。其血所以不足之故,皆由内热火盛,阳旺而阴亏也,故古人养胎之方,专以黄芩为主。又血之生,必由于脾胃。经云:营卫之道,纳谷为宝,故又以白术佐之。乃世之人,专以参芪补气,熟地滞胃,气旺则火盛,胃湿则不运,生化之源衰,而血益少矣。

至于产育之事,乃天地化育之常,本无危险之理,险者千不得一。世之遭厄难者,乃人事之未工也。其法在乎产妇,不可令早用力。盖胎必转而后下,早用力,而胎先下坠,断难舒转,于是横生倒产之害生。又用力则胞浆骤下,胎已枯涩,何由能产?此病不但产子之家不知,即收生稳妇亦有不知者。

至于用药之法,则交骨不开,胎元不转,种种诸症,各有专方。其外或宜润,或宜降,或宜温,或宜凉,亦当随症施治。其大端以养血为主,盖血足则诸症自退也。至于易产强健之产妇,最多卒死。盖大脱血之后,冲任空虚,经脉娇脆,健妇不以为意。轻举妄动,用力稍重,冲脉断裂,气冒血崩,死在顷刻。尤忌举手上头,如是死者,吾见极多。不知者以为奇异,实理之常。生产之家,不可不知也。病有不必服药论

天下之病,竟有不宜服药者,如黄疸之类是也。黄疸之症,仲景原有煎方。然轻者用之俱效,而重者俱不效,何也?盖疸之重者,其肋中有囊以裹黄水,其囊并无出路,药只在囊外,不入囊中,所服之药,非补邪即伤正,故反有害。若轻病则囊尚未成,服药有效,至囊成之后,则百无一效。必须用轻透之方,或破其囊,或消其水。另有秘方传授,非泛然煎丸之所能治也。痰饮之病,亦有囊,常药亦不能愈。外此如吐血久痞等疾,得药之益者甚少,受药误者甚多。如无至稳必效之方,不过以身试药,则宁以不服药为中医矣!方药离合论

方之与药,似合而实离也。得天地之气,成一物之性,各有功能,可以变易血气以除疾病,此药之力也。然草木之性,与人殊体,入人肠胃,何以能如人之所欲,以致其效?圣人为之制方以调剂之,或用以专攻,或用以兼治,或相辅者,或相反者,或相用者,或相制者,故方之既成,能使药各全其性,亦能使药各失其性。操纵之法,有大权焉。此方之妙也。

若夫按病用药,药虽切中,而立方无法,谓之有药无方;或守一方以治病,方虽良善,而其药有一二味与病不相关者,谓之有方无药。譬之作书之法,用笔已工,而配合颠倒;与夫字形具备,而点画不成者,皆不得谓之能书。

故善医者分观之,而无药弗切于病情;合观之,而无方不本于古法,然后用而弗效,则病之故也,非医之罪也。而不然者,即偶或取效,隐害必多,则亦同于杀人而已矣。至于方之大小奇偶之法,则《内经》详言之,兹不复赘云。古方加减论

古人制方之义,微妙精详,不可思议。盖其审察病情,辨别经络,参考药性,斟酌轻重,其于所治之病,不爽毫发。故不必有奇品异术,而沉痼艰险之疾投之辄有神效,此汉以前之方也。

但生民之疾病,不可胜穷,若必每病制一方,是曷有尽期乎?故古人即有加减之法,其病大端相同,而所现之症或不同,则不必更立一方,即于是方之内,因其现症之异,而为之加减。如《伤寒论》中,治太阳病用桂枝汤,若见项背强者,则用桂枝加葛根汤;喘者,则用桂枝加厚朴杏子汤;下后脉促胸满者,桂枝去白芍汤;更恶寒者,去白芍加附子汤,此犹以药为加减者也。若桂枝麻黄各半汤,则以两方为加减矣。若发奔豚者用桂枝为加桂枝汤,则又以药之轻重为加减矣。然一二味加减,虽不易本方之名,而必明著其加减之药。若桂枝汤倍用芍药而加饴糖,则又不名桂枝加饴糖汤,而为建中汤。其药虽同,而义已别,则立名亦异。古法之严如此。

后之医者,不识此义,而又欲托名用古,取古方中一二味,则即以某方目之。如用柴胡,则即曰小柴胡汤,不知小柴胡之力,全在人参也。用猪苓、泽泻,即曰五苓散,不知五苓之妙,专在桂枝也。去其要药,杂以他药,而仍以其方目之。用而不效,不知自咎,或则归咎于病,或则归咎于药,以为古方不可治今病,嗟呼!即使果识其病而用古方,支离零乱,岂有效乎?遂相戒以为古方难用,不知全失古方精义,故与病毫无益而反有害也。

然则,当何如?曰:能识病情与古方合者,则全用之;有别症,则据古法加减之;如不尽合,则依古方之法,将古方所用之药,而去取损益之。必使无一药之不对症,自然不背于古人之法,而所投必有神效矣!方剂古今论

后世之方已不知几亿万矣,此皆不足以名方者也。昔者,圣人之制方也,推药理之本原,识药性之专能,察气味之从逆,审脏腑之好恶,合君臣之配偶,而又探索病源,推求经络。其思远,其义精,味不过三四,而其用变化不穷。圣人之智,真与天地同体,非人之心思所能及也。上古至今,千圣相传,无敢失坠。

至张仲景先生,复申明用法,设为问难,注明主治之症,其《伤寒论》、《金匮要略》集千圣之大成,以承先而启后,万世不能出其范围。此之谓古方,与《内经》并垂不朽者。其前后名家如仓公、扁鹊、华佗、孙思邈诸人,各有师承,而渊源又与仲景微别,然犹自成一家。但不能与《灵枢》、《素问》、《神农本草经》一线相传为宗枝正脉耳。

既而积习相仍,每著一书,必自撰方千百。唐时诸公,用药虽博,已乏化机。至于宋人,并不知药,其方亦板实肤浅。元时号称极盛,各立门庭,徒逞私见。迨乎有明,蹈袭元人绪余而已。

今之医者,动云古方,不知古方之称,其指不一。若谓上古之方,则自仲景先生流传以外无几也;如谓宋元所制之方,则其可法可传者绝少,不合法而荒谬者甚多,岂可奉为典章?若谓自明人以前,皆称古方,则其方不下数百万,夫常用之药,不过数百品,而为方数百万,随拈几味,皆已成方,何必定云某方也?嗟!嗟!古之方何其严,今之方何其易,其间亦有奇巧之法,用药之妙,未必不能补古人之所未及可备参考者。然其大经大法,则万不能及。其中更有违经背法之方,反足贻害。安得有学之士为之择而存之,集其大成,删其无当,实千古之盛举。余盖有志而未遑矣!单方论

单方者,药不过一二味,治不过一二症,而其效则甚捷。用而不中,亦能害人,即世所谓海上方者是也,其源起于本草。

盖古之圣人,辨药物之性,则必著其功用,如逐风、逐寒、解毒、定痛之类。凡人所患之症,止一二端,则以一药治之,药专则力厚,自有奇效。若病兼数症,则必合数药而成方。至后世药品日增,单方日多,有效有不效矣。

若夫外内之感,其中自有传变之道,虚实之殊,久暂之别,深浅之分,及夫人性各殊,天时各异,此非守经达权者不能治。若皆以单方治之,则药性专而无制,偏而不醇,有利必有害。故医者不可以此尝试,此经方之所以为贵也。然参考以广识见,且为急救之备,或为专攻之法,是亦不可不知者也。禁方论

天地有好生之德,圣人有大公之心,立方以治病,使天下共知之,岂非天地圣人之至愿哉?然而方之有禁,则何也?其故有二:一则惧天下之轻视夫道也。夫经方之治病,视其人学问之高下,以为效验,故或用之而愈,或用之而反害,变化无定,此大公之法也。若禁方者,义有所不解,机有所莫测。其传也,往往出于奇人隐士,仙佛鬼神,其遇之也甚难,则爱护之必至。若轻以授人,必生轻易之心,所以方家往往爱惜,此乃人之情也。

一则恐发天地之机也。禁方之药,其制法必奇,其配合必巧,窃阴阳之柄,窥造化之机,其修合必虔诚敬慎,少犯禁忌,则药无验。若轻以示人,则气泄而有不神,此又阴阳之理也。《灵枢·禁服篇》:黄帝谓雷公曰:此先师之所禁,割臂歃血之盟也。故黄帝有兰台之藏,长桑君有无泄之戒,古圣皆然。

若夫诡诈之人,专欲图利,托名禁方,欺世惑众。更有修炼热药,长欲导淫,名为养生,实速其死。此乃江湖恶习,圣人之所以诛也。又有古之禁方,传之已广,载入医书中,与经方并垂,有识者自能择之也。古今方剂大小论

今人以古人气体充实,故方剂分两甚重,此无稽之说也。自三代至汉晋,升斗权衡,虽有异同,以今较之,不过十分之二(余亲见汉时有六升铜量,容今之一升二合)。如桂枝汤,伤寒大剂也。桂枝、芍药各三两,甘草二两,共八两为一剂。在今只一两六钱,又分三服,则一服不过五钱三分零。他方间有药品多者,亦不过倍之而已。况古时之药,医者自备,俱用鲜者,分两以鲜者为准,干则折算。如半夏、麦冬之类,皆生大而干小。至附子则野生者甚小,后人种之乃肥大,皆有确证。

今人每方必十余味,每味三四钱,则一剂重三两外矣。更有熟地用至四两一剂者,尤属可怪。古丸药如乌梅丸,每服如桐子大二十丸,今秤不过二三分,今则用三四钱至七八钱矣。古末药用方寸匕,不过今之六七分,今服三四钱矣。

古人之用药,分两未尝重于今日。《周礼·遗人》:凡万民之食,食者人四釜,六斗四升曰釜,四釜共二石五斗六升,为人一月之食,则每日食八升有余矣。盖一升只二合也。二十年来,时医误阅古方,增重分两,此风日炽。即使对病,元气不胜药力,亦必有害,况更与病相反,害不尤速乎?既不考古,又无师授,无怪乎其动成笑柄也。药误不即死论

古人治法,无一方不对病,无一药不对症。如是而病犹不愈,此乃病本不可愈,非医之咎也。后世医失其传,病之名亦不能知,宜其胸中毫无所主也。

凡一病有一病之名,如中风,总名也,其类有偏枯、痿痹、风痱、历节之殊,而诸证之中,又各有数症,各有定名,各有主方。又如水肿,总名也,其类有皮水、正水、石水、风水之殊,而诸证又各有数症,各有定名,各有主方。凡病尽然。

医者必能实指其何名,遵古人所主何方,加减何药,自有法度可循。乃不论何病,总以阴虚、阳虚等笼统之谈概之,而试以笼统不切之药。然亦竟有愈者,或其病本轻,适欲自愈;或偶有一二对症之药,亦奏小效。皆属误治。其得免于杀人之名者,何也?盖杀人之药,必大毒如砒鸩之类,或大热大寒峻厉之品,又适与病相反,服后立见其危。若寻常之品,不过不能愈病,或反增他病耳,不即死也。久而病气自退,正气自复,无不愈者。间有迁延日久,或隐受其害而死。更或屡换庸医,遍试诸药,久而病气益深,元气竭亦死。又有初因误治,变成他病,辗转而死。又有始服有小效,久服太过,反增他病而死。

盖日日诊视,小效则以为可愈,小剧又以为难治,并无误治之形,确有误治之实。病家以为病久不痊,自然不起,非医之咎,因其不即死而不之罪,其实则真杀之而不觉也。若夫误投峻厉相反之药,服后显然为害,此其杀人,人人能知之矣。唯误服参附峻厉之药而即死者,则病家之所甘心,必不归咎于医。故医者虽自知其误,必不以此为戒而易其术也。药石性同用异论

一药有一药之性情功效,某药能治某病,古方中用之以治某病,此显而易见者。然一药不止一方用之,他方用之亦效,何也?盖药之功用,不止一端。在此方则取其此长,在彼方则取其彼长。真知其功效之实,自能曲中病情而得其力。

迨至后世,一药所治之病愈多而亦效者,盖古人尚未尽知之,后人屡试而后知,所以历代本草所注药性,较之《神农本草经》所注功用增益数倍,盖以此也。但其中有当有不当,不若《神农本草经》字字精切耳。又同一热药,而附子之热与干姜之热,迥乎不同;同一寒药,而石膏之寒与黄连之寒,迥乎不同。一或误用,祸害立至。

盖古人用药之法,并不专取其寒热温凉补泻之性也。或取其气,或取其味,或取其色,或取其形,或取其所生之方,或取嗜好之偏,其药似与病情之寒热温凉补泻若不相关,而投之反有神效。古方中如此者,不可枚举。学者必将《神农本草经》字字求其精义之所在,而参以仲景诸方,则圣人之精理自能洞晓。而已之立方,亦必有奇思妙想,深入病机,而天下无难治之症也。劫剂论

世有奸医,利人之财,取效于一时,不顾人之生死者,谓之劫剂。劫剂者,以重药夺截邪气也。夫邪之中人,不能使之一时即出,必渐消渐托而后尽焉。今欲一日见效,势必用猛厉之药与邪相争,或用峻补之药遏抑邪气。药猛厉则邪气暂伏而正亦伤,药峻补则正气骤发而邪内陷。一时似乎有效,及至药力尽而邪复来,元气已大坏矣。如病者身热甚,不散其热,而以沉寒之药遏之;腹痛甚,不求其因,而以香燥御之;泻痢甚,不去其积,而以收敛之药塞之之类,此峻厉之法也。

若邪盛而投以大剂参附,一时阳气大旺,病气必潜藏,自然神气略定。越一二日,元气与邪气相并,反助邪而肆其毒,为祸尤烈,此峻补之法也。

此等害人之术,奸医以此欺人而骗财者十之五。庸医不知而效尤以害人者,亦十之五。为医者可不自省,病家亦不可不察也。制药论

制药之法,古方甚少,而最详于宋之雷斅,今世所传《雷公炮炙论》是也。后世制药之法,日多一日,内中亦有至无理者,固不可从;若其微妙之处,实有精义存焉。

凡物气厚力大者,无有不偏,偏则有利必有害。欲取其利而去其害,则用法以制之,则药性之偏者醇矣。其制之义又各不同,或以相反为制,或以相资为制,或以相恶为制,或以相畏为制,或以相喜为制。而制法又复不同,或制其形,或制其性,或制其味,或制其质,此皆巧于用药之法也。

古方制药无多,其立方之法,配合气性,如桂枝汤中用白芍,亦即有相制之理,故不必每药制之也。若后世好奇炫异之人,必求贵重怪僻之物,其制法大费工本,以神其说。此乃好奇尚异之人造作,以欺诳富贵人之法,不足凭也。唯平和而有理者为可从耳。人参论

天下之害人者,杀其身未必破其家,破其家未必杀其身。先破人之家而后杀其身者,人参也。

夫人参用之而当,实能补养元气,拯救危险。然不可谓天下之死人皆能生之也。其为物气盛而力厚,不论风寒暑湿、痰火郁结皆能补塞。故病人如果邪去正衰,用之固宜。或邪微而正亦惫,或邪深而正气怯弱,不能逐之于外,则于除邪药中投之,以为驱邪之助。然又必审其轻重而后用之,自然有扶危定倾之功。

乃不察其有邪无邪,是虚是实,又佐以纯补温热之品,将邪气尽行补住。轻者邪气永不复出,重者即死矣。夫医者之所以遇疾即用,而病家服之死而无悔者,何也?盖愚人之心,皆以价贵为良药,价贱为劣药。而常人之情,无不好补而恶攻。故服参而死,即使明知其误,然以为服人参而死,则医者之力已竭,而人子之心已尽,此命数使然,可以无恨矣。若服攻削之药而死,即使用药不误,病实难治,而医者之罪已不可胜诛矣。

故人参者,乃医家邀功避罪之圣药也。病家如此,医家如此,而害人无穷矣!更有骇者,或以用人参为冠冕,或以用人参为有力量,又因其贵重,深信以为必能挽回造化,故毅然用之。孰知人参一用,凡病之有邪者即死,其不死者亦终身不得愈乎!

其破家之故,何也?盖向日之人参,不过一二换,多者三四换。今则其价十倍,其所服又非一钱二钱而止。小康之家,服二三两而家已荡然矣。夫人情于死生之际,何求不得,宁恤破家乎?医者全不一念,轻将人参立方。用而不遵,在父为不慈,在子为不孝,在夫妇昆弟为忍心害理,并有亲戚朋友责罚痛骂,即使明知无益,姑以此塞责。

又有孝子慈父,幸其或生,竭力以谋之,遂使贫窭之家,病或稍愈,一家终身冻馁。若仍不救,棺殓俱无,卖妻鬻子,全家覆败。医者误治,杀人可恕,而逞己之意,日日害人破家,其恶甚于盗贼,可不慎哉!吾愿天下之人,断不可以人参为起死回生之药而必服之。医者必审其病,实系纯虚,非参不治,服必万全,然后用之。又必量其家业,尚可以支持,不至用参之后死生无靠,然后节省用之。一以惜物力,一以全人之命,一以保人之家。如此存心,自然天降之福。若如近日之医,杀命破家于人不知之地,恐天之降祸,亦在人不知之地也,可不慎哉!用药如用兵论

圣人之所以全民生也,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而毒药则以之攻邪。故虽甘草、人参,误用致害,皆毒药之类也。古人好服食者,必生奇疾,犹之好战胜者,必有奇殃。

是故兵之设也以除暴,不得已而后兴;药之设也以攻疾,亦不得已而后用,其道同也。故病之为患也,小则耗精,大能伤命,隐然一敌国也。以草木偏性,攻脏腑之偏胜,必能知彼知己,多方以制之,而后无丧身殒命之忧。

是故传经之邪而先夺其未至,则所以断敌之要道也。横暴之疾而急保其未病,则所以守我之岩疆也。挟宿食而病者,先除其食,则敌之资粮已焚。合旧疾而发者,必防其并,则敌之内应既绝。辨经络而无泛用之药,此之谓向导之师;因寒热而有反用之方,此之谓行间之术。一病而分治之,则用寡可以胜众,使前后不相救而势自衰;数病而合治之,则并力捣其中坚,使离散无所统,而众悉溃。病方进则不治其太甚,固守元气所以老其师;病方衰,则必究其所之,更益精锐,所以捣其穴。

若夫虚邪之体攻不可过,本和平之药而以峻药补之,衰敝之日不可穷民力也;实邪之伤攻不可缓,用峻厉之药而以常药和之,富强之国可以振威武也。然而选材必当,器械必良,克期不衍,布阵有方,此又不可更仆数也。孙武子十三篇,治病之法尽之矣。执方治病论

古人用药立方,先陈列病症,然后云某方主之。若其症少有出入,则有加减之法,附于后方。可知方中之药,必与所现之症纤悉皆合,无一味虚设,乃用此方毫无通融也。

又有一病而云某方亦主之者,其方或稍有异同,或竟不同,可知一病并不止一方所能治。今乃病名稍似,而其中之现症全然不同,乃亦以此方施治,则其药皆不对症矣。并有病名虽一,病形相反,亦用此方,则其中尽属相反之药矣。

总之,欲用古方,必先审病者所患之症,悉与古方前所陈列之症皆合。更检方中所用之药,无一不与所现之症相合,然后施用,否则必须加减。无可加减,则另择一方,断不可道听途说,闻某方可以治某病,不论其因之异同,症之出入,而冒昧施治。虽所用悉本于古方,而害益大矣。汤药不足尽病论《内经》治病之法,针灸为本,而佐之以砭石、熨浴、导引、按摩、酒醴等法。病各有宜,缺一不可。盖服药之功,入肠胃而气四达,未尝不能行于脏腑经络。若邪在筋骨肌肉之中,则病属有形,药之气味不能奏功也。故必用针灸等法,即从病之所在,调其血气,逐其风寒,为实而可据也。

况即以服药论,止用汤剂亦不能尽病。盖汤者,荡也,其行速,其质轻,其力易过而不留,唯病在荣卫肠胃者,其效更速。其余诸病,有宜丸、宜散、宜膏者,必医者预备,以待一时急用,视其病之所在,而委曲施治,则病无遁形。故天下无难治之症,而所投辄有神效,扁鹊、仓公所谓禁方者是也。若今之医者,只以一煎方为治,唯病后调理则用滋补丸散,尽废圣人之良法。即使用药不误,而与病不相入,则终难取效。故扁鹊云:人之所患,患病多;医之所患,患道少。近日病变愈多,而医家之道愈少,此痼疾之所以日多也。本草古今论

本草之始,昉于神农,药止三百六十品。此乃开天之圣人,与天地为一体,实能探造化之精,穷万物之理,字字精确,非若后人推测而知之者。故对症施治,其应若响。仲景诸方之药,悉本此书。药品不多,而神明变化已无病不治矣。

迨其后,药味日多,至陶弘景倍之,而为七百二十品。后世日增一日,凡华夷之奇草逸品,试而有效,医家皆取而用之,代有成书。至明代李时珍增益唐慎微《证类本草》为《本草纲目》,考其异同,辨其真伪,原其生产,集诸家之说而本草更大备,此药味由少而多之故也。

至其功用,则亦后人试验而知之,故其所治之病益广。然皆不若《神农本草经》之纯正真确。故宋人有云:用神农之品无不效,而弘景所增已不甚效,若后世所增之药则尤有不足凭者。

至其诠释,大半皆视古方用此药医某病,则增注之。或古方治某病,其药不止一品,而误以方中此药为专治此病者有之;更有己意推测而知者;又或偶愈一病,实非此药之功,而强著其效者,种种难信。至张洁古、李东垣辈,以某药专派入某经,则更穿凿矣,其详在“治病不必分经络脏腑”篇。

故论本草,必以神农为本,而他说则必审择而从之,更必验之于病而后信。又必考古方中所曾用者乃可采取,余则只可于单方外治之法用之。又有后世所谓之奇药,或出于深山穷谷,或出于殊方异域,前世所未尝有者,后人用之,往往有奇效。此乃偏方异气之所钟,造物之机,久而愈泄,能治古方所不能治之奇病。博物君子亦宜识之,以广见闻,此又在本草之外者矣。药性变迁论

古方所用之药,当时效验显著,而本草载其功用凿凿者,今依方施用,竟有应与不应,其故何哉?

盖有数端焉:一则地气之殊也。当时初用之始,必有所产之地,此乃其本生之土,故气厚而力全;以后传种他方,则地气移而力薄矣。一则种类之异也。凡物之种类不一,古人所采,必至贵之种。后世相传,必择其易于繁衍者而种之,未必皆种之至贵者。物虽非伪,而种则殊矣。一则天生与人力之异也。当时所采,皆生于山谷之中,元气未泄,故得气独厚。今皆人功种植,既非山谷之真气,又加灌溉之功,则性平淡而薄劣矣。一则名实之讹也。当时药不市卖,皆医者自取而备之。迨其后,有不常用之品,后人欲得而用之,寻求采访,或误以他物充之,或以别种代之。又肆中未备,以近似者欺人取利,此药遂失其真矣。其变迁之因,实非一端。

药性既殊,即审病极真,处方极当,奈其药非当时之药,即效亦不可必矣。今之医者,唯知定方,其药则唯病家取之肆中,所以真假莫辨。虽有神医,不能以假药治真病也。药性专长论

药之治病,有可解者,有不可解者。

如性热能治寒,性燥能治湿,芳香则通气,滋润则生津,此可解者也。如同一发散也,而桂枝则散太阳之邪,柴胡则散少阳之邪。同一滋阴也,而麦冬则滋肺之阴,生地则滋肾之阴。同一解毒也,而雄黄则解蛇虫之毒,甘草则解饮食之毒,已有不可尽解者。

至如鳖甲之消痞块,使君子之杀蛔虫,赤小豆之消肤肿,蕤仁生服不眠,熟服多眠,白鹤花之不腐肉而腐骨,则尤不可解者。此乃药性之专长,即所谓单方秘方也。然人只知不可解者之为专长,而不知常用药之中,亦各有专长之功。后人或不知之,而不能用,或日用而忽焉,皆不能尽收药之功效者也。

故医者,当广集奇方,深明药理,然后奇症当前,皆有治法,变化不穷。当年神农著《神农本草经》之时,既不能睹形而即识其性,又不可每药历试而知,竟能深识其功能而所投必效,岂非与造化相为默契,而非后人思虑之所能及者乎?煎药法论

煎药之法,最宜深讲,药之效不效,全在乎此。夫烹饪禽鱼羊豕,失其调度,尚能损人,况药专以之治病而可不讲乎?其法载于古方之末者,种种各殊。

如麻黄汤,先煎麻黄去沫,然后加余药同煎,此主药当先煎之法也。而桂枝汤又不必先煎桂枝,服药后须啜热粥以助药力,又一法也。如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则以甘澜水先煎茯苓。如五苓散则以白饮和服,服后又当多饮暖水。小建中汤则先煎五味,去渣而后纳饴糖。大柴胡汤则煎减半,去渣再煎。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则煎药成而后纳大黄。其煎之多寡,或煎水减半,或十分煎去二三分,或止煎一二十沸,煎药之法,不可胜者,皆各有意义。

大都发散之药及芳香之药,不宜多煎,取其生而疏荡;补益滋腻之药宜多煎,取其熟而停蓄。此其总诀也。故方药虽中病,而煎法失度,其药必无效。盖病家之常服药者,或尚能依法为之;其粗鲁贫苦之家,安能如法制度?所以病难愈也。若今之医者,亦不能知之矣,况病家乎?服药法论

病之愈不愈,不但方必中病,方虽中病,而服之不得其法则非特无功,而反有害,此不可不知也。

如发散之剂,欲驱风寒出之于外,必热服而暖覆其体,令药气行于荣卫,热气周遍,挟风寒而从汗解。若半温而饮之,仍当风坐立,或仅寂然安卧,则药留肠胃,不能得汗,风寒无暗消之理,而荣气反为风药所伤矣。

通利之药,欲其化积滞而达之于下也,必空腹顿服,使药性鼓动,推其垢浊从大便解。若与饮食杂投,则新旧混杂,而药气与食物相乱,则气性不专而食积愈顽矣。

故《伤寒论》等书,服药之法,宜热宜温,宜凉宜冷,宜缓宜急,宜多宜少,宜早宜晚,宜饱宜饥,更有宜汤不宜散,宜散不宜丸,宜膏不宜丸。其轻重大小,上下表里,治法各有当。此皆一定之至理,深思其义,必有得于心也。医必备药论

古之医者,所用之药皆自备之。《内经》云:司气备物,则无遗主矣。当时韩康卖药,非卖药也,即治病也。韩文公《进学解》云:牛溲马渤,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医师之良也。今北方人称医者为卖药先生,则医者之自备药可知。

自宋以后,渐有写方不备药之医,其药皆取之肆中,今则举世皆然。夫卖药者不知医,犹之可也。乃行医者竟不知药,则药之是非真伪,全然不问,医者与药不相谋,方即不误而药之误多矣。

又古圣人之治病,唯感冒之疾则以煎剂为主,余者皆用丸散为多。其丸散有非一时所能合者,倘有急迫之疾必须丸散,俟丸散合就,而人已死矣。又有一病只须一丸而愈,合药不可只合一丸。若使病家为一人而合一料,则一丸之外,皆为无用。唯医家合之,留待当用者用之,不终弃也。

又有不常用、不易得之药,储之数年,难遇一用,药肆之中,因无人问,则亦不备。唯医者自蓄之,乃可待不时之需耳。至于外科所用之煎方,不过通散营卫耳。若护心托毒,全赖各种丸散之力,其药皆贵重难得及锻炼之物,修合非一二日之功,而所费又大,亦不得为一人只合一二丸。

若外治之围药、涂药、升药、降药,护肌腐肉,止血行瘀,定痛煞痒,提脓呼毒,生肉生皮,续筋连骨;又有熏蒸烙灸,吊洗点溻等药,种种各异,更复每症不同,皆非一时所得备,尤必须平时预合。

乃今之医者,既不知其方,亦不讲其法,又无资本以蓄药料,偶遇一大症,内科则一煎方之外,更无别方;外科则膏药之外,更无余药。即有之,亦唯取极贱极易得之一二味,以为应酬之具,则安能使极危、极险、极奇、极恶之症,令起死回生乎?故药者,医家不可不全备者也。乩方论

世有书符请仙而求方者,其所书之方,固有极浅、极陋、极不典,而不能治病且误人者;亦有极高、极古、极奇、极稳,以之治病而神效者。其仙或托名吕纯阳,或托名张仲景,其方亦宛然纯阳、仲景之遗法。此其事甚奇,然亦有理焉。

夫乩者,机也。人心之感召,无所不通,既诚心于求治,则必又能治病之鬼神应之。虽非真纯阳、仲景,必先世之明于医理,不遇于时而死者,其精灵一时不散,游行于天地之间,因感而至以显其能,而其人病适当愈,则获遇之,此亦有其理也。其方未必尽效,然皆必有意义,反不若世之时医,用相反之药以害人。唯决死生之处,不肯凿凿言之,此则天机不轻泄之故也。至于不通不典之方,则必持乩之术不工,或病家之心不诚,非真乩方也。热药误人最烈论

凡药之误人虽不中病,非与病相反者不能杀人。即与病相反,药性平和者,不能杀人。与病相反,性又不平和,而用药甚轻,不能杀人。性既相反,药剂又重,其方中有几味中病者,或有几味能解此药性者,亦不能杀人。兼此数害,或其人病甚轻,或其人精力壮盛,亦不能杀人。

盖误药杀人,如此之难也,所以世之医者,大半皆误,亦不见其日杀数人也。即使杀之,乃辗转因循,以至于死,死者不觉也。其有幸而不死或渐自愈者,反指所误用之药以为此方之功效,又转以之误治他人矣。所以终身误人而不自知其咎也。

唯大热大燥之药,则杀人为最烈。盖热性之药,往往有毒;又阳性急暴,一入脏腑,则血涌气升。若其人阴气本虚,或当天时酷暑,或其人伤暑伤热,一投热剂,两火相争,目赤便闭,舌燥齿干,口渴心烦,肌裂神躁,种种恶候,一时俱发。医者及病家俱不察,或云更宜引火归元,或云此是阴证,当加重其热药而佐以大补之品。其人七窍皆血,呼号宛转,状如服毒而死。病家全不以为咎,医者亦扬扬自得,以为病势当然。

总之,愚人喜服补热,虽死不悔,我目中所见不一,垂涕泣而道之,而医者与病家,无一能听从者,岂非所谓命哉!夫大寒之药,亦能杀人,其势必缓,犹为可救,不若大热之药,断断不可救也。至于极轻淡之药,误用亦能杀人,此乃其人之本领甚薄,或势已危殆,故小误即能生变,此又不可全归咎于医杀之了。薄贴论

今所用之膏药,古人谓之薄贴,其用大端有二:一以治表,一以治里。治表者,如呼脓去腐,止痛生肌,并遮风护肉之类。其膏宜轻薄而日换,此理人所易知;治里者,或驱风寒,或和气血,或消痰痞,或壮筋骨,其方甚多,药亦随病加减。其膏宜重厚而久贴,此理人所难知,何也?

盖人之疾病,由外以入内,其流行于经络脏腑者,必服药乃能驱之。若其病既有定所,在于皮肤筋骨之间,可按而得者,用膏贴之,闭塞其气,使药性从毛孔而入其腠理,通经贯络,或提而出之,或攻而散之,较之服药尤有力,此至妙之法也。

故凡病之气聚血结而有形者,薄贴之法为良。但制膏之法,取药必真,心志必诚,火候必至,方能有效,否则不能奏功。至于敷熨吊溻种种杂法,义亦相同,在善医者通变之而已。貌似古方欺人论

古圣人之立方,不过四五味而已。其审药性,至精至当;其察病情,至真至确。方中所用之药,必准对其病,而无毫发之差,无一味泛用之药,且能以一药兼治数症,故其药味虽少,而无症不赅。

后世之人,果能审其人之病,与古方所治之病无少异,则全用古方治之,无不立效。其如天下之风气各殊,人之气禀各异,则不得不依古人所制主病之方,略为增减,则药味增矣。又或病同而症甚杂,未免欲兼顾,则随症增一二味,而药又增矣。故后世之方,药味增多,非其好为杂乱也。

乃学不如古人,不能以一药该数症,故变简而为繁耳,此犹不失周详之意。且古方之设,原有加减之法,病症杂出,亦有多品之剂,药味至十余种。自唐以后之方,用药渐多,皆此义也。乃近世之医,动云效法汉方,药止四五味,其四五味之药,有用浮泛轻淡之品者,虽不中病,犹无大害。若趋时之辈,竟以人参、附子、干姜、苍术、鹿茸、熟地等峻补辛热之品,不论伤寒、暑湿,唯此数种轮流转换以成一方,种种与病相反,每试必杀人。毫不自悔,既不辨病,又不审药性,更不记方书,以为此乃汉人之法。呜呼!今之所学汉人之方,何其害人如此之毒也!

其端起于近日之时医,好为高论以欺人;又人情乐于温补,而富贵之家尤甚。不如是则道不行,所以人争效尤,以致贻害不息。安有读书考古,深思体验之君子,出而挽回之,亦世道生民之大幸也!司天运气论

邪说之外,有欺人之学,有耳食之学。

何谓欺人之学?好为高谈奇论,以骇人听闻;或剿袭前人之语,以示渊博,彼亦自知其为全然不解,但量他人亦莫之能深考也。此为欺人之学。

何谓耳食之学?或窃听他人之说,或偶阅先古之书,略记数语,自信为已得其秘,大言不惭,以此动众,所谓道听途说是也。如近人所谈司天运气之类是也。彼所谓司天运气者,以为何气司天,则是年民当何病。假如厥阴司天,风气主之,则是年之病,皆当作风治。此等议论,所谓耳食也。

盖司天运气之说,黄帝不过言天人相应之理如此,其应验先候于脉。凡遇少阴司天,则两手寸口不应。厥阴司天,则右寸不应。太阴司天,则左寸不应。若在泉,则尺脉不应,亦如之。若脉不当其位则病,相反者死,此诊脉之一法也。

至于病,则必观是年岁气胜与不胜。如厥阴司天,风淫所胜,民病心痛胁满等症。倘是年风淫虽胜,而民另生他病,则不得亦指为风淫之病也。若是年风淫不胜,则又不当从风治矣。

经又云:相火之下,水气乘之;水位之下,火气乘之,五气之胜皆然。此乃亢则害,承乃制之理。即使果胜,亦有相克者乘之,更与司天之气相反矣。又云:初气终三气,天气主之,胜之常也;四气尽终气,地气主之,复之常也。有胜则复,无胜则否。则岁半以前属司天,岁半以后又属在泉,其中又有胜不胜之殊,其病更无定矣。

又云:厥阴司天,左少阴,右太阳,谓之左间、右间。六气皆有左右间,每间主六十日,是一岁之中,复有六气循环作主矣。其外又有南政、北政之反其位,天符岁会三合之不齐,太过不及之异气。欲辨明分晰,终年不能尽其蕴。当时圣人不过言天地之气运行旋转如此耳。至于人之得病,则岂能一一与之尽合?一岁之中,不许有一人生他病乎?故《内经》治岁气胜复,亦不分所以得病之因。

总之,见病治病,如风淫于内,则治以辛凉,六气皆有简便易守之法。又云:治诸胜复,寒者热之,热者寒之,温者清之,清者温之,无问其数,以平为期。何等划一。凡运气之道,言其深者,圣人有所不能知;及施之实用,则平正通达,人人易晓。但不若今之医者所云,何气司天,则生何病,正与《内经》圆机活法相背耳。医道通治道论

治身犹治天下也。天下之乱,有由乎天者,有由乎人者。由乎天者,如夏商水旱之灾是也;由乎人者,如历代季世之变是也。而人之病,有由乎先天者,有由乎后天者。由乎先天者,其人生而虚弱柔脆是也;由乎后天者,六淫之害,七情之感是也。先天之病,非其人之善养与服大药,不能免于夭折。犹之天生之乱,非大圣大贤不能平也。后天之病,乃风寒暑湿燥火之疾,所谓外患也;喜怒忧思悲惊恐之害,所谓内忧也。

治外患者以攻胜,四郊不靖,而选将出师,速驱除之可也;临辟雍而讲礼乐,则敌在门矣。故邪气未尽则轻而用补者,使邪气内入而亡。治内伤者以养胜,纲纪不正,而崇儒讲道,徐化导之可也。若任刑罚而严诛戮则祸益深矣。

故正气不足而轻用攻者,使其正气消尽而亡。然而大盛之世,不无玩民,故刑罚不废,则补中之攻也。然使以小寇而遽起戎兵,是扰民矣。故补中之攻,不可过也。征诛之年,亦修内政,故教养不弛,则攻中之补也。然以戎首而稍存姑息,则养寇矣。故攻中之补,不可误也。天下大事,以天下全力为之,则事不堕;天下小事,以一人从容处之则事不扰。患大病以大药制之,则病气无余;患小病以小方处之,则正气不伤。然而施治有时,先后有序,大小有方,轻重有度,疏密有数,纯而不杂,整而不乱。所用之药,各得其性,则器使之道;所处之方,各得其理,则调度之法。能即小以喻大,谁谓良医之法,不可通于良相也?五方异治论

人禀天地之气以生,故其气体随地不同。西北之人,气深而厚,凡受风寒,难于透出,宜用疏通重剂;东南之人,气浮而薄,凡遇风寒,易于疏泄,宜用疏通轻剂。又西北地寒,当用温热之药,然或有邪蕴于中而内反热,则用辛寒为宜;东南地温,当用清凉之品,然或有气邪随散则易于亡阳,又当用辛温为宜。至交广之地,则汗出无度,亡阳尤易,附桂为常用之品。若中州之卑湿,山陕之高燥,皆当随地制宜。

故入其境,必问水土风俗而细调之,不但各府各别,即一县之中风气亦有迥殊者。并有所产之物,所出之泉,皆能致病,土人皆有极效之方,皆宜详审访察。若恃己之能,执己之见,治竟无功,反为士人所笑矣!

湖州长兴县有合溪,小儿饮此水,则腹中生痞。土人治法,用线挂颈,以两头按乳头上,剪断,即将此线挂转,将两头向背脊上,一并拽齐。线头尽处将黑点记脊上,用艾灸之,或三壮或七壮即消,永不再发。服药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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