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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7 02:0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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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尔贝·加缪

出版社: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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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疫

鼠疫试读:

走进阅读殿堂,走近大师光辉

文◎金波

阅读是孩子汲取精神养分的重要途径。孩子们在阅读中采撷属于自己的精神云朵,找到自己渴望的人生暖意。而优质的阅读,更能帮助孩子打造坚实、宽广、崇高、美好的精神世界,提高孩子的生命质量。所以,建立优质的个人阅读史,对孩子来说尤为重要。

如果说,牙牙学语时,母亲讲述的故事(亲子阅读)是每个孩子建立个人阅读史的第一步,那么,学生时代的自主阅读,就是孩子建立个人阅读史的第二步。它是自发自觉的,是以个人自身感到了对阅读的渴望为前提的。我们用双眼看到的文字,用双手触摸过的纸张,有足够的力量变成一个无限大的世界,这个世界既是微观的又是宏观的,既能折射出个人内心的光芒,又能展现世界的无垠宽广。

因此,在个人阅读史建立的第二个阶段,“读什么”变得尤为重要。

很多家长会根据自己的人生阅历、鉴赏水平、审美趣味给孩子挑选作品;学校老师也会根据新课标要求,给孩子们推荐读物。可是,孩子们真实的想法、需求和兴趣点是什么?多年以来,我专注于儿童文学创作,通过文字与孩子们零距离接触,发现孩子们更愿意阅读有趣的、易读的文学作品。他们会根据自己的年龄特征、心理特征和审美趣味,建立一种属于自己的阅读心理秩序,而在这种阅读心理秩序建立的过程中,有趣易读的经典文学作品必不可少。

小当当经典阅读馆策划的这套诺贝尔文学奖大师经典悦读系列,就是以有趣、易读为前提,为自主阅读期的孩子提供了一个开阔、开放的阅读方向。

诺贝尔文学奖是目前世界上公认的具有最高荣誉的文学类奖项,自设立以来,诞生了百余位伟大的作家,他们为人类精神文明构建了一座辉煌的文学殿堂。这套诺奖书系旨在带领孩子们在个人阅读史建立的第二阶段,走进这座文学殿堂,在自己心中树立起一个精神标杆,进而构建个人独立自主的文学、美学乃至精神世界。

这套书邀请了诺贝尔文学研究专家为孩子们挑选篇目,精选了包括《尼尔斯骑鹅旅行记》《青鸟》《老人与海》等经典作品,这些作品在浩瀚的人类文明长河中也仅是数点星光。为了让孩子们易于读懂诺奖大师经典,编者还邀请了优秀的中小学语文教师和新锐儿童文学作家对作品进行改写。改写过程中,作者们保留了完整的故事情节和经典的故事场景,使作品更适合孩子的阅读喜好和认知水平。今天的阅读,就是把初读这些经典的感受,留存在童年的记忆中,为以后精读原作、深入钻研做准备。

我相信这套诺贝尔文学奖大师经典悦读系列,能让孩子感知外界、唤醒自我,促成个人价值观的形成和创造力的发展。愿这套书能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愿每个爱阅读的孩子都拥有丰饶的内心,拥有宽广、富足的精神世界。

危险的信号

人们用一种被囚禁的生活描述另一种被囚禁的生活,用想象虚构的故事叙述现实的真相,两者均可取。 ——丹尼尔·笛福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奥兰城发生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事情。在普通人看来,这样罕见的事似乎不应该发生在这座普普通通的城市,因为它只是法属阿尔及利亚沿海的一座非常不起眼的小城市。

今天我们要讲的这个故事,就发生在这座小城市。奥兰城是一座商业城市,但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它都不同于其他商业城市,可以说,这是一座很丑很平淡的城市。走在大街上,看不到展翅飞翔的鸟,听不见风吹树叶时沙沙作响的絮语,闻不到花朵吐露的芬芳,嗅不出翠叶嫩枝间散发出的缕缕清新之气。人们要通过观察天空才能分辨出四季变换。这里的春天不是从隆冬寒雪中酝酿出来的,而是小贩从郊区运来的一篮篮鲜花在市场上兜售时带进来的。夏天时,这里的空气异常干燥,烈日炙烤着每一条街道,人们必须放下百叶窗,遮挡住日光才能过日子。然而进入秋天时,却总是大雨连绵,太阳像躲起来了似的,城市俨然成了一座泥城。直至寒冬来临,才有难得一见的明媚阳光。

若要真正了解一座城市,无非是先了解城里人们的日常生活和情感生活。在奥兰这座小城市里,人们对自我的生活感到既狂热又无奈。

奥兰人虽然对生活感到厌烦,但却极力拥抱生活。他们虽十分勤劳,但目的只为发财,最让他们狂热的事情就是经商。当然,他们在短暂的闲暇时光(周六晚上或星期日)也不忘享受生活乐趣:看电影,或者去海滨浴场。下班后,年轻人会在咖啡馆相聚,或上街散步。上了年纪的人则会去俱乐部,或是打打牌。

奥兰人的生活其实并无特色,因为同时代的其他城市人都是这样生活的。

然而,在某些城市或地方的人们,他们除了日常生活外,还会追求一些精神生活。可奥兰人不会,因此,我们不必确切地描绘奥兰人的精神情感世界。

与同时代的其他城市相比,奥兰城比较特别的地方是对于死亡的态度。

为了适应严酷的气候、无休止的生意、各种娱乐活动等,人们似乎必须拥有健康的体魄,否则,人们会感觉孤寂得可怕。试想一下,当其他人都忙着看订货单、谈票据、喝咖啡、打牌时,你只能窝在被百叶窗遮蔽得不见阳光的房间里垂死挣扎,这会是怎样的境况?又是怎样的滋味?

还值得一说的是,奥兰虽然不是那么充满情趣,但城市安宁,居民坦诚勤劳。在这座风气还算得上良好的城市里,人们认为生活还是过得去的。

另一点不得不说的是,奥兰城是背对着一片海湾建造而成的,这片海湾美得无与伦比。不过,无比遗憾的是,正因为背对着海湾,所以奥兰人无缘欣赏那碧波荡漾、阳光熠熠的美妙海景,大海只在他们身后展露美丽。

了解了以上关于奥兰城的情况,你就不难相信,奥兰人根本无法预见那年春天发生的那些小事情。而那些小事情正是之后一连串严重事件的先兆。而那一连串严重事件正是本书要叙述的内容。

作为一个报道者、一位叙述者,无暇顾及人们对此事持有的各种看法及见解,他的任务只是原原本本地如实记录这件确已发生过的事情——关系到民众生死,得到无数见证者证实的事情。

再说说这位报道者,他并非有意为之,而是一种机缘巧合才使得他有机会扮演了史学家的角色,借用他的笔将他及别人所见证的一切一一详述。

以上仅是本书的开场白,也该结束了,我们言归正传吧。接下来详细讲述的是这件事发生的前几天里,奥兰城里的一系列先兆。

四月十六日早晨,贝尔纳·里厄医生从他的诊所走出来的时候,在楼梯中间踢到了一只死老鼠。开始时,他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可是,当他走上街后,突然感觉这事不对劲儿。于是返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看门人米歇尔。而米歇尔毫无反应,他坚定地认为这只是顽劣的人搞的一个恶作剧,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这幢楼里从来没有老鼠。

当晚,里厄医生在回家的过道里又发现了一只老鼠,那只老鼠全身湿漉漉的,痛苦地在地上呻吟,最后半张着嘴,口吐鲜血,倒地而亡。不过,里厄医生当时正想着另一件事:他明天要送生病的妻子去山区疗养所治病,即将到来的离别让他没有太多心思顾及其他事情。

翌日,即四月十七日,看门人米歇尔在过道里连续发现了三只死老鼠。米歇尔生气地说:“我一定要逮到那个搞恶作剧的人。”

里厄医生也在他出诊的那条街上发现了大约十二只死老鼠。接着,更多的人陆续发现了死老鼠。街头巷尾的人们都在谈论着死老鼠的事。

那晚,里厄医生从电报里得知母亲将要来奥兰城为自己照料家务,里厄医生因为家里事,仍然没有太关注那些死老鼠。

那天,给里厄医生留下深刻印象的场景是:当妻子乘坐的列车缓缓驶向远方时,一个铁路工人提着一只装满死老鼠的箱子从他眼前经过。

那天下午,门诊刚开始,里厄医生接待了一位年轻的新闻记者,他叫雷蒙·朗贝尔。新闻记者告诉里厄医生,他受巴黎一家著名报纸的委托,前来调查阿拉伯人的生活情况,并找一些关于他们卫生条件的资料,希望得到里厄医生的帮助。但由于里厄医生坚持客观、公正、毫无保留的报道原则,因此那次采访并未达成。

下午五点时,里厄医生在楼梯上遇见了一位熟识的年轻人——让·塔鲁。年轻人一边吸烟,一边注视着脚下一只正垂死挣扎的老鼠。“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让·塔鲁说。“不错,如果继续下去,最后会令人感到厌恶!”里厄医生回答。

此时,米歇尔正站在楼房前面,看起来一脸的疲倦。

里厄医生问米歇尔的身体怎么样了。米歇尔说只是有些不舒服。不过,他认为自己身体的不舒服是由于看到那些死老鼠引起的。

可是第二天早晨,即四月十八日,里厄医生从车站接他母亲回家时,发现米歇尔的脸严重下陷。接着,里厄医生又在楼梯上发现了十几只死老鼠。邻居们的垃圾桶也装满了死老鼠。令人惊诧的是,里厄医生的母亲一点儿也不吃惊。这位身材矮小,银发苍苍,面容和善的老太太只是平静地说:“这种事是会发生的!”

里厄医生认为灭鼠所应该管治一下死老鼠事件,便打电话给灭鼠所所长梅西埃先生。梅西埃则认为应该将此事上报上级领导。

也就是在那几天里,不论是奥兰城的工厂还是仓库,不论是郊区还是市中心,凡是有人群聚居的地方,都发现了大量的死老鼠。甚至在下水道里,也浮出了很多死老鼠。人们开始担心起来。

此后几天里,情况变得更糟。老鼠从屋角、地窖、阴沟等地方成群结队地爬出来,最后成堆成堆地死在人们日常活动的各个地方,学校操场、市政大厅、林荫大道、海滨马路、武器广场,甚至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夜晚出行的人有时会踩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刚死去的老鼠。

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态越来越严重。据朗斯多克情报资料局报道:仅仅在四月二十五日那天,就收集和烧掉了六千二百三十一只老鼠。这一数据足以让全城的人由刚开始的担忧瞬间变得惊慌。三天后,情报资料局统计的死老鼠数据则显示为:大约八千只。这个消息把市民的担忧、惊慌情绪推上了顶峰。

第二天中午,里厄医生正把汽车停靠在屋子前面的停车位的时候,遇见神父帕纳卢正搀扶着看门人米歇尔。米歇尔呼吸急促,感到脖子、腋下及腹股沟疼痛难忍。里厄医生将胳膊伸出车门外,用手指按了按米歇尔伸过来的脖子,发现了一个坚硬的肿块。“您先躺下休息一会儿,测量一下体温,下午我再过来看您!”里厄医生说。米歇尔走后,里厄医生问神父:“您怎么看待这次的死老鼠事件?”“这恐怕是一场瘟疫。”神父说道。

午餐过后,里厄医生接到了一位老病人的就诊电话,他很快赶了过去。“我以为他要死了,幸好我及时把他解了下来……”这位打电话叫里厄医生来的病人叫约瑟夫·格朗,此时他正给里厄医生叙说情况。原来是和他住同一幢楼上的病人科塔尔先生准备上吊自杀。不过,由于格朗及时解救,科塔尔并无大碍,里厄医生给科塔尔注射了一针樟脑油,并说过几天就没事了,让他好好休息。

与格朗告别后,里厄医生又赶去看米歇尔。米歇尔半个身子挪出床外,一只手按在腹部,另一只手抓着脖子,不断地往垃圾桶里呕吐浅红色的胆液,这样的折磨让他感到呼吸困难。他的体温是 39.5℃,颈上的淋巴结和四肢都出现肿大的现象,侧腹部位发现了两处浅黑色的斑点,那块斑点还在扩大。“我难受得厉害!”米歇尔痛苦地说,眼睛里淌出两行滚烫的泪水。“这是什么病?”米歇尔的妻子忧心忡忡地问医生。“现在还不确定。按规定进食并服用清血药,多喝水,看看会不会有所好转!”里厄医生说。

里厄医生给米歇尔看完病就回家了。他一回到家,就立即给里夏尔医生打电话,向他询问是否发现了什么特别的病症。里夏尔医生是奥兰城最有权威的医生之一,但是他回答说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病症。

晚上,米歇尔高烧到 40℃,淋巴结肿大得就像坚硬的木块。

第二天,里厄医生再次来看米歇尔。米歇尔的体温下降到了 38℃,但是他仍然浑身无力,软绵绵地躺在床上。但到了中午,他的体温又升到了 40℃,这期间他不断地呕吐,淋巴结痛得不敢碰。“看来得把他隔离起来进行特殊治疗。”里厄医生说,“我打电话叫救护车来送他去医院。”

两个小时后,在救护车里,米歇尔断断续续地说着“老鼠!老鼠!”这样的字眼。他脸色铁青,嘴唇蜡黄,痛苦地蜷缩在小床上,肿胀的淋巴结侵吞了他最后一丝生命气息。救护车还没来得及赶到医院,忽然,米歇尔的呼吸停止了——他死了。

我们可以这样说:看门人米歇尔的死亡标志着一个新时期的到来——奥兰城全城的人们陷入了恐慌时期。

在看门人米歇尔死了之后,很多人——无论是穷汉子还是富有的商人,无论是垂暮的老人还是小孩,都踏上了米歇尔领头走的这条道路。也正是从这一刻起,人们开始对他们所面临的恐怖处境进行认真的思考,小小的奥兰城再也不平静了。

米歇尔的尸体被运走后,里厄医生就给里夏尔医生打电话,询问关于腹股沟淋巴结炎的情况。接着,他又问了其他几位医生。结果大家发现,几天之内,他们相继接待了二十几起这样的病例,病人几乎全部死亡。于是,里厄医生向奥兰医师公会主席里夏尔提出要求:必须将新发现的病人隔离开来。

然而,里夏尔认为自己无权这样做,必须向省长汇报,才能做出决定。

正在里夏尔向省长汇报期间,奥兰城的天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先是浓雾弥漫了全城,接着是倾盆大雨冲刷城市的每个角落,紧随而来的是让人难耐的闷热,整个城市似乎都在发高烧。

在这样的天气里,里厄医生每一次出诊都感到多了一份担忧。那天下午出诊时,他发现郊区那个老病人的邻居双手紧压着腹股沟,边呓语边呕吐,两个淋巴结异常肿大,其中一个还在流脓,很快就会溃烂。

里厄医生一回到家就给省药物仓库打电话,请求调配药过来,然而药物仓库表示没有药物库存了,这无疑是雪上加霜,里厄医生感到非常无力。

接下来的几天,里厄医生又一连处理了好几例同样的病例,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奥兰城的报纸只对死老鼠事件进行大肆渲染,对病人的情况却避而不谈。因为老鼠死在大街上,人人有目共睹,根本无法隐瞒。而病人是死在自己家里,除了医生和病人家属以外,别人无法知道。但是,省政府和市政府开始商议如何应对此事。

在每一个医生只处理两三个病例的情况下,你会觉得这件事微不足道。但是,你只要把这些数字加起来,总数就会非常惊人。

短短几天时间,死亡病例大大增加。

凡是关心这种怪病的人,都能肯定这是真正的瘟疫。卡斯泰尔就是一位明白的医生,这位老医生选择在这个时候去找里厄医生。“您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情况,里厄医生?”卡斯泰尔医生开门见山地问。“我在等化验结果。”“我倒不用等化验结果。”卡斯泰尔医生说,“我在中国做过一段时期医生,二十多年前在巴黎也见过这样的病例。只不过在病发时期没有人敢直接说出它的名字罢了。人心不能动摇,不能慌乱。就像一个同行说的:‘不可能的,大家都知道它在西方早已灭绝了!’对,大家都知道,除非是死人了。可这些话该说给谁听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心里不明白呢?”

听着卡斯泰尔医生的话,里厄医生透过诊所的窗口眺望着远处海湾的悬崖峭壁,沉思着。“没错!尽管难以置信,但确实像是鼠疫。”里厄医生终于说出了那个令人恐慌的名词。

卡斯泰尔医生站起来朝门口走去,他边走边说:“您知道的,他们会怎么回答我们:鼠疫在温带地区已绝迹多年了!不会发生在奥兰城。”“绝迹?”里厄医生耸耸肩说,“怎么理解‘绝迹’呢?”这位老医生严肃地说:“不要忘记,二十年前的巴黎还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呢!”“好吧,愿这次不会太糟。不过,简直不敢相信这种疫病竟然再一次发生了。”里厄医生叹息着说。“鼠疫”这个词再次被提起来了!

人类历史上,鼠疫发生的次数几乎和战争发生的次数一样多。然而,当天灾人祸真的降临在世间时,人们总是感到不知所措。

里厄医生从窗口眺望着整座奥兰城,心中升起一股不安。据他所知,历史上曾发生过三十多次鼠疫,死亡人数竟多达一亿。“一亿”仅仅是一个数字,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是如果你把它变换成一个场景,就会明白它有多么恐怖。一万个死者就相当于一座大型电影院观众人数的五倍,那么,一亿死者是个什么概念呢?

这时候,里厄医生感到烦躁不安了。他想,也许几个病例还不能称为瘟疫。不过,他必须做好预防工作,注意已掌握的情况:昏睡和衰竭,眼睛发红,口腔污秽,头痛,腹股沟淋巴结炎,口渴难忍,呓语,身体长出斑点……不论什么时候,做好本职工作才是最重要的。想到这儿,里厄医生振作起精神来。

就在这时,约瑟夫·格朗来了。格朗举起一张单子,对里厄医生说:“死亡人数还在上升,这两天又死了十一人。 ”这位在政府供职的小职员是个殷勤、谨慎的人。他之前答应过里厄医生,将统计的死亡人数报告单抄一份,亲自送给里厄医生。“看来,有必要给这种病症一个准确的名称了。跟我来吧,我要去化验室。”里厄医生说。第二天,在里厄医生的坚决要求下,省政府同意召开卫生委员会会议。

会议的最后,省政府官员和医生们达成了一致意见:即使不是鼠疫,也应该采取一些鼠疫发生时期所应采取的相关防疫措施。省政府官员还要求,医生必须承担起医生的责任,就当作鼠疫来处理。

卫生委员会会议后的第二天,高烧症又有了新的发展。报纸也进行了报道,不过只是稍有提及,并未深入探讨。省政府也采取了一些措施,比如在下水道中喷射毒气进行科学灭鼠;对用水进行严格检查;要求市民保持清洁卫生;病人家属必须申报医生的诊断结果,并将病人进行隔离等等。

里厄医生也和卡斯泰尔医生交谈了关于血清的事情,血清还未从巴黎运送到奥兰。

里厄医生感到自行医以来,他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对自己所从事的职业有如此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他整天满城奔走,忙着跟病人家属交谈或直接找病人谈话。

不过三天的时间,省政府安排的隔离病人的楼房就住满了。政府打算把一所学校空出来,办一所辅助医院。里厄医生等待防疫疫苗,并为病人开刀排脓。卡斯泰尔则整天待在图书馆里找资料,研究鼠疫疫情。

之后的四天里,高烧症蔓延的速度非常快。四天时间,死亡人数从十六人、二十四人、二十八人增加到了三十二人。到了第四天,政府再次宣布把一所幼儿园改为辅助医院,以供病人使用。

然而,疫情还是不断恶化,死亡人数直线上升。省长也决定把情况报告给殖民政府。并亲自负责加强原来的防疫措施。

那天,死亡人数又一次高达三十多人,里厄医生读着省长交给他的官方拍来的电报:

正式宣布鼠疫发生,封城 !

封 城

从封城的消息宣布的这一刻起,鼠疫成了大家共同的命运。也就是说,奥兰城的全体民众陷入了一样的境地,他们必须同舟共济。

封城所造成的最明显的后果之一,就是将那些毫无思想准备的人突然推入分离的境况。很多父母与子女、夫妻与情侣,一开始还以为只是暂时的分离,几天或是几周后就能再见面。但是,随着封城时日加长,以及疫情的加剧,他们的想法变成了幻想,且注定要破灭。

然而,这只是封城带给人们必须承受的客观痛苦。除此之外,还有极度悲痛的精神折磨——流放感。他们似乎飘浮在深渊与崖顶之间,不上不下,没有方向,没有希望,没有未来,像囚徒和所有流放者那样依靠仅有的一些枯燥乏味的记忆悲痛地活着。

自从封城以来,没有一辆汽车驶入城中,往日一片繁荣的港口如今也萧索冷清。

到月底时,城市面貌的变化就更大了。省长采取了一些限制措施:食品供应限量,汽油实行配给制,要求全市节约用电,只有生活必需品才由陆路和空运运达奥兰城。街上行驶的车辆寥寥无几。豪华商店随时都有可能关门歇业,其他商店也挂出了“无货”的告示。就这样,奥兰城换上了一副奇怪的面貌。越来越多无事可干的人拥上大街,挤进咖啡馆。他们不是失业,而是休假。电影院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趁机大赚特赚。咖啡馆也贴出了“葡萄美酒能灭菌”的广告。每天深夜,街上尽是从咖啡馆出来的酒鬼,他们醉醺醺地传播乐观的言论。

关闭城门两天后,里厄医生从医院出来,意外地遇见了上一次在医院上吊,后来被解救的科塔尔先生。对方扬脸迎上来,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气。“您的气色很好。”里厄医生说。“是啊,身体全好了!”科塔尔神色喜悦,“您说这该死的鼠疫还真的猖獗起来了?”里厄医生点点头。“它也没理由现在就停止。看来一切都得乱套了!”科塔尔颇为庆幸地说。

他俩一起走了一段路,科塔尔说他们那个街区有一家食品杂货店囤积了大量食物和水,店主准备趁封城期间狠赚一笔,可是他没想自己也会染上鼠疫。“那个杂货店老板已经去世了,人们在送他去医院的时候,发现他家的床下面堆满了食物和水,可惜他自己都没来得及享用。”科塔尔叹息着说。

这个矮个子男人总有故事可讲,可里厄医生却有很多事情要去忙,他客气地跟科塔尔告别了。

那天下午,约瑟夫·格朗去了里厄医生家里。他看到写字台上摆着的里厄太太的照片,便瞧了瞧医生。“我妻子在外地治病疗养。”“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一种运气,她离开了这座被鼠疫侵占的城市。”格朗说。“当然是一种运气,希望她早日康复!”里厄医生回应说。“嗯,”格朗说,“我理解。”这是自认识格朗以来,医生第一次听到他侃侃而谈,尽管在用词方面他还是那么谨慎。格朗是个生活得并不幸福的人,年轻的时候,他和一个穷苦姑娘雅娜结了婚。后来,由于生活的苦恼矛盾,妻子离他而去。格朗心中一直思念他的妻子,但因为他的不自信,从没有真正行动起来,去请妻子回来。“我本想给我的妻子写封信,可是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格朗说,“我以为只要相爱,即使不说话也能彼此理解。可是,人不会总是那么相爱着,却又难以相互理解。有些时候确实需要恰当的语言来挽回她,可是我没有做到。”

格朗用方格子手帕擤一擤鼻子,接着又擦擦胡须,里厄医生一直看着他,这个男人自从失去了妻子以后,境况就越来越糟糕了——他一心扑在工作上,总是非常忙碌,与人交流很少,变得沉默寡言。“唉,请您原谅。”格朗说,“我相信您,只有和您在一块的时候,我还能说一说心里话。可我一说话,就容易激动,情绪失控。”

很显然,格朗的思绪已从这鼠疫之城飞到了千里之外。

当晚,里厄医生给他的妻子发了一份电报,说奥兰已经封城,让她继续注意疗养,照顾好自己,并表达了自己对她的思念之情。

封城三周后的一天,里厄医生刚从医院出来时,发现门口有个年轻人正在等候他。里厄医生觉得这位年轻人看起来有些面熟,但是想不起来他们在哪里见过。“您还记得我吗?”年轻人见里厄医生出来,迎上去问。

里厄医生还是没有想起对方是谁,于是迟疑着没有回答。年轻人说:“我叫雷蒙·朗贝尔。在这次事件发生之前,我们曾经见过面,我去你们诊所采访过你,关于阿拉伯人的生活问题。”

里厄医生终于想起来了,他说:“你是又找到好的新闻题材了吗?”

朗贝尔对里厄医生说:“这次不是为了采访,我想请你帮忙开一份确诊我并未感染上鼠疫的证明。”

里厄医生不解地问:“为什么呢?”

朗贝尔说:“我并不是这座城市的人,奥兰城的鼠疫与我也并无关系,只是因工作的原因我才被困于此,使我与远在巴黎的爱人分离。因此,我强烈要求离开这个瘟疫之地,请你帮忙。”“请你相信,我很理解你的心情。”里厄医生说,“但是,我不能给你开这份证明。事实上,我不知道你是否染上了鼠疫,而且即使你现在没有感染上,我也不能确认你在出了我的诊所,赶往省政府的这段时间内会不会感染上它。况且,即使……”“即使什么?”“即使我给你开了这份证明,你也不一定用得上。全城中像这种情况的人不止你一个。”里厄医生说。“你体会不到两个相爱的人分离是怎样的痛苦!在封城的决定中,也有你的功劳,你的参与对决策起了很大的作用。可是现在,你却不愿意为你导致的后果破一次例!”朗贝尔有点儿恼火,“你的头脑中、口中,只有抽象的概念!从来没有真正考虑别人的痛苦。”

医生没有应声,他默默地抬起双眼,望着共和国雕像。虽然他不知道这位记者说的是否有道理,他也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团聚在一起,没有相隔千里。但是他知道自己要尽职责,做应该做的事情。

年轻记者见里厄医生的态度如此坚决,便拉低了毡帽,快步离开了。

里厄医生一直目送他走进让·塔鲁住的旅馆。

里厄医生知道,朗贝尔急切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并没有错。然而,朗贝尔指责他有错吗?当抽象概念开始威胁到你的生命时,就必须认真对待了。而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就拿里厄医生负责的那所附属医院来说,他已把诊室对面的一间屋子改成了患者接收室,在室内挖了一个盛满消毒液的池子,池子的正中间用砖砌了一座小平台。凡是送来的患者,先放到平台上,迅速脱光全身衣服,把衣服扔进池子消毒,再擦洗患者全身,换上医院的粗布衬衫,再送到里厄医生的诊室治疗,最后才能住进病房。

一所学校的防雨操场也被利用起来了,那里可容纳五百张病床,现在几乎全住满了。每天上午,里厄医生亲自接纳患者,给他们接种疫苗,切除腹股沟淋巴结肿块,再统计核实入院患者的人数,下午再回来诊治患者。每晚回到家中时已是深夜。

里厄医生身体强壮,也能吃苦耐劳,其实,每日繁重的治疗工作并未使他感到疲倦。真正让他头痛,甚至难以忍受的事情是亲眼看见一幕幕亲人生离死别的悲痛场面。对患者家属来说,他们宁愿与鼠疫厮守,也不愿同亲人离别。因此,必须通过警察,动用武力才能把病人带走。以至于后来,每位医生出诊时,身边都有一位志愿督察陪同,因为他们的人身安全也会受到威胁。

在这段疲惫不堪的日子里,在心灵变得越来越冷漠的时候,里厄医生找到了唯一的安慰,这安慰就是他明确了自己要承担的使命。正因为这样,他才感到身体放松,内心欣慰。

每晚凌晨两点多钟,里厄医生才能回到家里,而他的母亲也会等他到这个时候,她用茫然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儿子,心中很是难过。不过,这对里厄医生来说,却是一种最大的宽慰,因为母亲还在身边。

有时候,抽象概念比幸福更强势,在这种时候,人就更应重视所谓的抽象概念。

里厄医生就是这样,在鼠疫期间,他关注着每个人的幸福与鼠疫的抽象概念之间沉闷的斗争。而这种斗争,也是鼠疫发生期间奥兰城的全部生活状态。

鼠疫流行的那个月月底,奥兰城教会当局决定,要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与鼠疫做斗争,组织一周的集体祷告。

这次公众的宗教活动,最后于礼拜天进行一场隆重的弥撒来收尾,以祈求曾感染上鼠疫的圣徒圣罗克来保佑大家。

应邀在活动期间布道的是神父帕纳卢,他就是那位曾救助过看门人米歇尔的耶稣会会士。

帕纳卢是一位虔诚的信徒,尤其对奥古斯丁(古罗马帝国时期天主教思想家)和非洲教会独有研究,是个很有威望的人物。

在祈祷周期间,奥兰城的大教堂几乎座无虚席。而这个礼拜天,大批群众涌入教堂,正殿坐满后,人们就站到门前的台阶和广场上。那天还下着雨,外面的信徒都撑着伞,听帕纳卢神父铿锵有力的演说。

这位身材中等,但颇为敦实的神父刚登上了讲坛,就言辞激烈地抨击道:“受苦受难的兄弟们,这是你们罪有应得,是咎由自取!”他洪亮的嗓音,充满激情的演说,立即引起了全场的骚动,并波及到场外的人。

可接下来,他就话锋一转,引述了《出埃及记》中有关埃及发生鼠疫的段落,并且说道:“历史上首次发生的鼠疫,就是上帝在惩罚与他为敌的人们。法老违抗上帝的旨意,上帝就降灾到人间,让那些狂妄自大者屈膝!”

这时,雨下得更急更猛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而教堂里却是一片神圣肃静,有几位听众在听到神父的最后几句话时,不由自主地跪到了凳子上,其他人纷纷效仿。不一会儿后,全场的听众都跪下了。帕纳卢神父又挺起了身子,深呼吸后用更高亢的声音继续说道:“鼠疫的降临就是在警示我们要好好反思!仁慈的上帝,他早已久久俯视这座城市的居民,可是我们让他把那永恒的希望化成了失望,他已将目光移开。失去了上帝的光明,我们就要长期陷入鼠疫的黑暗之中!”

神父停顿了一下,放低声调接着说道: “《圣徒传》中有这样一段记录:在亨伯特国王统治伦巴第时期,鼠疫席卷意大利,幸免于难者寥寥无几。罗马与帕维亚的鼠疫最为猖獗。”

这时,神父伸出粗短的手臂,指着教堂前方的广场,用力说:“兄弟们,如今鼠疫这个瘟神就在你们的屋顶上方,手持长矛,正时刻准备着夺走你们的生命。人类的任何力量,甚至科学力量,也不能对付这位比撒旦还狡猾的瘟神,他所到之处,留下的只是死亡与哀痛!”

神父的头发因激动而披散在前额上,身体不停地颤抖。接着,他用责备的口吻说道:“反思的时刻到了!你们以为做做礼拜,跪拜跪拜就完事了吗?错!这根本无法救赎你们的罪恶!上帝厌倦了,就让灾难光顾你们。现在你们知道什么是罪孽了吧?古代亚当和夏娃的长子该隐及他的儿子们、大洪水之前的人们、约旦河边的所多玛和蛾摩拉两城的居民、法老和约伯,及所有受到上帝惩罚的人,他们都懂得什么是罪孽。从封城的那天起,你们就应反思、忏悔。”

神父的声音又变得平静了:“我想让你们认清眼前的事实。上帝是仁慈的,他赋予了所有事物两面性,善与恶、愤怒与怜悯、鼠疫与救赎。鼠疫,这场灾难也是上帝对你们的教育,给你们指明道路,让你们最终走上弃恶从善的道路,沐浴在上帝洒向人间的永恒之光中。兄弟们,这就是我要给你们的慰藉。而你们,不仅要从中听到对你们的谴责,还要听到对你们的忠告。”

当帕纳卢神父的演说结束时,雨停了,雨后的天空散发着清新的光芒。城市又渐渐骚动起来,重回喧闹。

帕纳卢神父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把仁慈的上帝的希望赐予所有人。尽管我们的同胞经历了这些凄惨的日子,听到了垂死者的哀号,但依然向上帝表达了一个基督教徒深切的爱。

帕纳卢神父的布道对奥兰城中市民的精神状态是否产生了理想效果还不确定。

预审法官奥通先生则明确地对里厄医生说,神父的演说是“绝对无懈可击”的,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明确的想法。有一部分人,他们这一时期的唯一想法就是:设法逃出这座瘟疫之城。

朗贝尔还在排除万难,设法逃出。他拜访了大批官员,以及很多神通广大的人,跑遍了所有办事处,走了所有门路,直至累得筋疲力尽,也没有获得政府的出城许可。于是,他整天闲逛,从这家咖啡馆走到另一家咖啡馆,从街道上的露天座椅上溜达到火车站的候车厅。总之,那段时间他过得失魂落魄。

布道后不久,天气骤热,酷暑来临。太阳火辣,耀眼的白光像一根根鞭子一样,抽打着行走在街道上的人们。

对肆虐的鼠疫来说,炎热的天气就是推波助澜,死亡人数大幅上升,每周多达近七百人。沮丧和失望笼罩着全城。奥兰城一扫往日的热闹景象,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不知人们是在抵御鼠疫还是太阳,每一条街道都弥漫着萧条之气。

在这种情况下,塔鲁依然关注着鼠疫的总体进展,准确地记录了由广播电台播出的关于鼠疫的一个个转折点:广播电台开始是公布每周的死亡人数,到后来变为公布每天的死亡人数——九十人、一百零七人、一百二十人……人数每天都在增加。

塔鲁也继续观察着他最关注的人物。据他所记,一天早晨,忽然听到几声枪响,大部分猫被打死了,余下的猫都仓皇出逃。当天,那位爱捉弄猫的老头儿按时走上阳台,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他寻觅着,目光一直搜寻到街道尽头,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用手指轻轻地敲阳台上的铁栏杆,可是没有一只猫出现。他仍然等着,撕了一些小纸片,返回屋里,又望了望,半晌之后,失望之极的他愤怒了,进屋后随手就关上了落地窗,之后几天他几乎每天都是这样,在期待、失望中度过。不过,他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哀伤和茫然。一周后,塔鲁就再也看不到那位老头儿了——他把自己彻底关在屋里了。

此外,塔鲁每天晚上回到旅馆时,总会遇见旅馆巡夜人,他阴沉着脸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巡夜人逢人就说,自己早就预见到奥兰会发生这次灾难。旅馆的生意也大受影响,自封城后,就再也没有外地的新旅客来此居住,且随着疫情的持续发展,大多数原来的旅客也都搬到朋友家住了,塔鲁是仅剩下的几个旅客之一。

但是,预审法官奥通先生在瘟神的魔掌下却依然故我。据说他的妻子被隔离起来了,他带着两个孩子进餐厅时,还是用原先那种高雅又略带恶意的方式对他们说话。

塔鲁对帕纳卢神父的那次布道也作了记录。并附有如下评价:当灾难刚开始和结束时,人们总是喜欢说些漂亮的话,以鼓励大家乐观勇敢地面对它;当真正大难临头时,人们才开始正视现实,习惯现实。也就是说,在真正的灾难面前,人们习惯于沉默。

塔鲁还记述了他与里厄医生一次十分投机的长谈。文中,他顺便提到了里厄老太太那双明亮的栗色眼睛。他认定,这双目光坚毅又饱含善意的眼睛比可怕的瘟疫更有力量,也更能给人鼓励。

最后,塔鲁还着重叙述了一位老气喘病患者。这位患者曾经是个商人,五十岁时认为自己干得差不多了,就躺在床上再也不起来了。其实,他的气喘病倒是需要多站着。他有一笔数额不小的退休金,可以供他活到 75岁,而且日子相当轻松。他最讨厌表,家里连一只表也没有。他说,花钱买表真是愚蠢啊。他唯一关心的时间就是吃饭时间,他计算时间的办法就是用两个锅,其中一个锅里盛满了鹰嘴豆,另一个锅空着。当他睡醒时,就把鹰嘴豆一粒一粒均匀有节律地放入那个空锅里,他就这样通过每天要装满多少锅鹰嘴豆的方法来计时。他说,每装十五锅,就到了他的吃饭时间,这多么简单。

他是一个离群索居的人,对任何事情,工作、朋友、女人、咖啡馆、音乐、逛街等,都没有兴趣。塔鲁对此感到很惊讶,老头儿用宗教来解释他的人生态度:人的后半生是身不由己的,生命不在你的掌控中,它随时都可能被夺走。这一阶段做什么都是无用的,所以最好什么也别做。不过,他的思想自相矛盾,因为后来他又对塔鲁说,天主是不存在的,如果天主真的存在,那神父就没有用处了。他还一再向塔鲁讲述自己的愿望:活得越长久越好。

另一方面,塔鲁也对疫城一天中的景象进行了详细描述。他写道:除了醉汉,没有一个人在笑,而醉汉又笑得让人发怵。

微风吹拂的清晨是瘟疫喘息的时刻,所有店家都关着门。有几家店门口挂着“鼠疫期间不营业”的门牌。睡眼惺忪的卖报者靠在路的一角,还没开始叫喊当天的新闻。再过一会儿,他们就会伸开手臂,奔向全城各处,把最新的报纸送到人们手里,那报纸上赫然印着“鼠疫”字样。

尽管纸张供应日益紧张,但仍然有一种新报纸——《鼠疫通讯》在鼠疫期间诞生了。这份报纸的宗旨是凝聚一切力量,团结社会各阶层的所有友爱人士,同侵袭大家的鼠疫做斗争。然而,它很快就转变成广告载体,专门登载一些对预防鼠疫效果良好的新产品的广告。

电车已成了城市里唯一的交通工具,电车的脚踏板处和栏杆处挤满了乘客。奇怪的是,所有乘客都自觉地背对背站着,以免互相传染鼠疫。电车到站时男女乘客一拥而下,急急忙忙互相远离,各自独处,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孤独。很多时候,人们也难免会吵闹,在这特殊时期,情绪恶劣已成了人的通病。

每天清晨,头几班电车驶过时,城市就渐渐苏醒了。几家酒馆开始营业,柜台上摆放着“咖啡无货”“请自备白糖”的牌子。接着,商店也开始开门营业。太阳升起,暑热在城市中逐渐蔓延。无所事事的人们在街道上闲逛。一些青年男女也招摇过市,在灾难面前他们开始随心所欲地生活,不再介意还能活多久。

到了中午,饭馆里一下子就挤满了吃饭的人。没有抢到座位的人三五成群地聚集在门口,等待着吃完饭的人让出位置。由于对鼠疫怀着恐惧心理,在饭馆就餐的人总会花时间耐心地反反复复地擦拭餐具。有的饭馆摆放着写有“本店餐具已消毒”的牌子,但人们仍旧不放心。他们已不在乎花钱,拼命地吃喝高档的菜品与饮料,似乎是在担心以后再次吃不到。

两点左右,城市逐渐变得空荡起来。这时候是阳光、尘埃、鼠疫及宁静汇集的时刻,滚滚热浪拍打着城市,直到傍晚。

黄昏时,大家走上街头,忘乎所以地互相倾诉、互相争吵、互相羡慕。有没有上帝,在大家看来倒不要紧,要紧的是在严肃的鼠疫面前,需要及时行乐。于是,黄昏仿佛是一首狂欢曲,唱着人们的兴奋,也唱着人们的疯狂。

塔鲁写道:我也像他们一样。反正人都会死,死有什么可畏惧的?及时行乐没有错。

塔鲁与里厄医生的那次会面是塔鲁提出来的,他的记录本里有记载。那天晚上,里厄医生在饭厅里等着塔鲁。他凝视着母亲,母亲安静地坐在饭厅角落的一把椅子上,每次干完家务,老太太就双手合在膝盖上,坐在那儿眺望着窗外冷清的街道,打发时间。“今天的情况不太好吧。”母亲看着里厄医生的前额关切地问,他的额头上都写着疲惫。“嗯,和平常一样。”里厄医生说。他知道自己是因为这些日子操劳过度消瘦了。

现实确实跟平常一样!一样的糟糕。从巴黎运来的新血清效力还不如第一次,死亡人数还在上升。除了患者家属以外不可能在其他人身上进行预防接种,要普遍进行接种就必须大量生产才行。大多数病人的腹股沟肿块似乎已到了硬化季节,始终不见溃破,这样,病人就异常痛苦。

从前天起又发现了两例新类型的瘟疫,鼠疫杆菌感染了肺部。那天,医生们在会议上向省长提出要采取新的预防措施,防止鼠疫口对口传染。这个要求自然被批准了,但是人们对结果还是一无所知,一切都是未知的。

里厄医生端详了一下母亲,她那双美丽的栗色的眼睛使他感到一股温情。“母亲,你怕吗?”“活到我这把年纪已经不怕什么了。”“白天我总是照顾不上你。”“只要我知道你会回来,我就等你。”母亲说,“有她的消息吗?”“她来电报说一切都好。”里厄医生答道。妻子在电报里说自己会安心疗养,并说很想念里厄医生。里厄医生知道,自己无法去探望她。

这时,门铃响了,里厄医生去开门。塔鲁来了,里厄医生请他在书房坐下。塔鲁开门见山地说:“我想和您坦诚地谈谈。”里厄医生没说话,表示默认。“半个月后,这里的疫情您将无法应对。”塔鲁说,“卫生防疫工作组织得不好,你们缺少人手和时间。”里厄医生承认这一事实,他早已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据我所知,省政府决定让所有年轻力壮的男子一律参加救护工作。”塔鲁接着说。“您的消息很灵通,不过,大家对此决定强烈反对,省长还在犹豫。”“为什么不征集志愿者?”塔鲁继续说,“我计划搞一个志愿防疫队。请您准许我去搞,我们暂且把政府放在一边,政府也忙不过来。我的朋友很多,他们可以组成第一批骨干,当然我本人也会参加。”“好计划,”里厄医生说,“我想您知道我会乐意接受的。

我负责去向省政府说这件事,他们没理由不接受。不过……

这项工作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您得想清楚。”

塔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灰色的眼睛望着里厄医生,“您相信上帝的存在吗,里厄医生?”“不相信,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处在黑暗中,想尽力把黑暗中的一切看得清楚些。可长久以来我已不再觉得这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既然您不相信上帝,那么为什么您表现得这么富有牺牲精神呢?”

假如里厄医生相信上帝存在,那么他将不再看病,让上帝去医治病人吧。可事实上,不存在这样一位上帝,即使是信仰上帝的帕纳卢也不相信。因此,里厄医生认为自己是走在一条同客观事实做斗争的真理之路上。

不知为什么,里厄医生的头脑中出现了一个突如其来又无法解释的念头:想对眼前这个人倾吐肺腑之言。“塔鲁,我可以发誓,当我开始行医时,我只知道医生是一种职业,是很多年轻人所追求的职业之一。刚开始时,我不习惯看到人死亡。我不习惯听到人们哭喊着说‘我不想死’,尽管我知道生老病死是自然的规律。但我仍是对这种自然规律感到厌恶,它无情而难以抵挡。我因为不习惯看到死亡而变得谦逊。”“鼠疫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医生?”塔鲁问。“意味着一连串的失败。”里厄医生回答。塔鲁凝视了一会儿里厄医生,然后起身朝门口走去,里厄医生跟在后面。“这一切是谁教您的,医生?”“是苦难啊。”

两人走在过道上的时候,里厄医生对塔鲁说要去郊区看一位病人。塔鲁建议说,自己可以陪他一起去。里厄医生同意了。

两人走到过道尽头时,他们碰到了里厄老太太,里厄医生把塔鲁介绍给自己的母亲。塔鲁向里厄医生的母亲问好。之后,老夫人转身走开时,塔鲁转身望着她。

走到楼梯时,照明灯按不亮,估计是坏了,楼梯里一片漆黑,塔鲁的脚滑了一下,他一把抓住里厄医生的肩膀才勉强站稳。“最近真是什么都坏掉了。”塔鲁抱怨着。

里厄医生没有接话。“您认为您懂得生活的意义了吗?”塔鲁问。黑暗中传来里厄医生平静的声音:“是的。”当里厄医生和塔鲁走到街上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他们上了车,里厄医生发动引擎。“您明天要上医院来打防疫针。您必须明白,做这样的工作,您生还的概率只有三分之一。”里厄医生对塔鲁说。“医生,您同我一样明白,这种防疫针估计没有意义。一百多年前,波斯遭受鼠疫,全城居民全部死亡,唯一活下来的却是一位洗死尸的人,而且他从未停止自己的工作。”塔鲁说。“正是他保住了那三分之一的生还机会。”里厄医生突然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不过,这一切我们还需要全部从头学起,我们所懂得的远远不够。”

随后,他们到了病人的住处。里厄医生停好汽车,他问塔鲁是否愿意进去,塔鲁说好。突然,里厄医生友好地笑着问道:“塔鲁,您说说是什么驱使您想干这件事的?”“我不清楚。也许是我的道德观念。”“什么道德观念?”“感同身受。”塔鲁回答。

塔鲁转身向屋子走去,直到走进老气喘病患者的家里,里厄医生没有再看塔鲁的脸。

第二天,塔鲁就投入工作,组织了第一支志愿者防疫队。紧接着,在他的组织下,很多小分队也纷纷成立。

讲述者无意过分强调塔鲁组织的这批志愿者卫生防疫队的重要性,比起所谓的美德与邪恶,更重要的是人的认知力,最无可救药的邪恶是愚昧无知。没有客观理性的认知,也就没有真正的善良与崇高的仁爱。正因为如此,作者不愿歌功颂德,不愿用冠冕堂皇的英雄主义夸大其词,他只愿做历史的见证者,记录下全体市民在鼠疫蹂躏下的痛苦与迫切逃离这灾难的期待。

这批志愿者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勋,或是更崇高的人生目标,他们只是明白这是唯一非做不可的事情。鼠疫既已发生,他们能做的就是与鼠疫作战,坚持不懈地作战。设法让更多的人活下去,让更多的人不再承受永别的痛苦。

正因为如此,老医生卡斯泰尔才信心满满,全力以赴地就地取材制造血清。由于奥兰城的细菌与通常确定的鼠疫杆菌的形态略有不同,因此,里厄医生和卡斯泰尔都希望能从本城的细菌中培养出一种血清,它的疗效会比从外地运来的血清更好。卡斯泰尔期望很快能得到他的第一批血清。

那位谨慎、殷勤、怯懦的小职员格朗担任起了卫生防疫志愿队的秘书工作。塔鲁所组织的一部分卫生防疫队专门在居民稠密的地区进行预防保健工作。他们想在那里采取必要的卫生措施,统计未经消毒的居民楼和地窖。另一部分卫生防疫队则跟随医生出诊,负责鼠疫患者的运输工作,有时还要充当运输患者和尸体的汽车驾驶员。而这一切都必须作登记和统计,格朗就承担了这项任务。

在笔者看来,格朗比里厄医生和塔鲁更具有代表性。他埋头默默地干着那些不伟大、不起眼的琐碎工作,推动着卫生防疫组织的工作。这个善良的人总是用“我干”来回答一切。他每晚奉献出六点钟到八点钟这两个钟头的时间,为卫生防疫组织工作。当里厄医生向他热烈致谢时,他总是惊异地说:“啊,这都是些小事啊。有鼠疫嘛,应该做的。啊,要是做其他事也都这么简单就好了。”

工作结束后,里厄医生有时候会找格朗聊天。格朗会给里厄医生讲一些心里话。有时候,他们也会把塔鲁拉过来一起聊。聊得开心的时候,鼠疫带来的阴霾心情似乎也在慢慢消散。

鼠疫期间,除了繁重琐碎的工作之外,格朗还继续着他那耐心细致的工作。塔鲁常常会关心格朗的前妻,就问他:“你的那位女骑士怎么样啦?”

格朗总是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答:“她在骑着马小跑,小跑。”在遣词造句上,格朗真是费尽了心思。他常常不知疲倦地推敲到底要用哪个词,比如用“小路”还是“小径”?哪个更恰当、准确又饱含优美之意呢?这使他疲惫不堪。即便如此,每晚他都耐心地把卡片整理清楚,加上曲线,力求把情况说明得更准确。他请求医生为他在医院找一张桌子,然后摆好文件,像在市政府的办公桌上那样工作。在医院里飘浮的消毒剂气味和疾病本身产生的气味中,他挥动着纸张使墨迹尽快变干。他专心致志地做他该做的事情,再不去想他的女骑士了。

如果人们一定要树立一个鼠疫时期的英雄形象,那么,作者则推荐格朗这个无足轻重、甘居幕后的小人物,这大概也是里厄医生的想法。

这一时期,外界也对这座疫城伸出了援助之手,通过空运和陆运送来了支援物资。那些幸运的城外人通过电波和报纸把他们的同情、鼓励、赞扬传到了这座孤城之中。但当里厄医生看到那些歌功颂德的陈词滥调时,总是感觉很不耐烦。

他知道这种关怀是真诚的,而格朗每日所做的、看似小小的贡献所产生的力量却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

有时到了夜深人静,里厄医生准备上床开始他非常短暂的睡眠前,他会打开收音机。收音机里传来五湖四海的陌生而友好的声音,他们笨拙地表达着与奥兰人休戚与共的兄弟之情。可是,谁能真正分担疫城中人的痛苦呢?这种无能为力的处境才是最可怕的。

瘟神已蓄足力量,扑向这座城市。在鼠疫即将达到顶峰前,还有最后几位像朗贝尔那样的人物未被作者叙述。长期以来,他们不顾一切地追求已经失去的幸福。虽然屡次失败,但他们仍未放弃斗争。

朗贝尔为了不被鼠疫的魔爪抓住,仍进行着不懈的斗争。他尝试了所有的政府途径以便能逃出疫城,然而终归失望。于是,他决定另寻出路。他首先想到咖啡馆服务员,因为这些人往往消息灵通。不过,他最初询问的那几位咖啡馆服务员告诉他,此事的后果非常严重,会受到极其严厉的刑事处罚。

有一回,朗贝尔差点儿被当成了煽动出城者。后来,他在里厄医生家里碰到科塔尔,事情才算有了一点儿希望。那天,里厄医生同科塔尔谈了朗贝尔在政府部门遇挫的事情。几天后,科塔尔在路上遇见了朗贝尔。“事情还是没有进展?”科塔尔问。“没有。”“不要指望政府部门。”“是的,我打算另寻出路。”“啊,这个我懂。”科塔尔说。

科塔尔告诉朗贝尔,奥兰城所有的咖啡馆他都经常去,那里的人都是他的朋友,他认识一个这样的组织。而事实是,科塔尔近来入不敷出,也加入了配给商品的走私活动中,他正在贩卖价格不断上涨的香烟和劣质酒,发了一笔小财。“您对这件事有把握吗?”朗贝尔问。“当然。”“可您自己为什么不借此机会出城?”“这个您不用顾虑,至于我不想出城,自有我的理由。 ”

科塔尔诚恳地说。“那怎么才能和这个组织取得联系?”朗贝尔问。

这时候是下午四点钟。天气闷热,店铺全都放下了遮阳布。街道上几乎看不到来往的行人。科塔尔和朗贝尔默不作声地行走在有拱廊的马路上。周围一片沉寂,这是鼠疫隐形遁迹的时刻,必须留心观察与思索,才能想到这是一座正在受鼠疫侵袭的城市。比如,科塔尔就提醒朗贝尔说,狗已经绝迹。如果在平时,这些家伙正侧卧在过道的出口处,伸长舌头散热。

他们走上棕榈大街,穿过阅兵场,向海军区走去。靠左边的第一家铺子是个咖啡馆,外墙漆成绿色,外面斜插着黄色粗帆布遮阳。他们一起走了进去。然后,在一张绿色铅皮桌子前的轻便折椅上坐下来。

除了嗡嗡乱飞的苍蝇外,店堂里没有一个人。柜台旁摆着一个黄色鸟笼,里面装着一只垂头丧气的鹦鹉。墙上挂着旧时战争主题画,画上面布满了厚厚的蜘蛛网,铅皮桌子上落着一些已经干了的鸡粪。一会儿后,一只公鸡从黑暗中跳了出来,朗贝尔他们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科塔尔脱去外衣,在铅皮桌上敲敲。这时,一个缩在蓝色围裙里的矮个子男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远远地朝科塔尔打招呼,走近他们时,一脚踢开了那只公鸡,公鸡咯咯咯地叫着跑走了。

矮个子男人问:“两位要喝点儿什么吗?”

科塔尔说要白葡萄酒,并打听一个叫加西亚的人。“他好几天都没来过这儿了。”“您看他今晚会来吗?”“嘿,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会知道。”“我有个朋友想介绍给他。”

服务员在围裙上擦擦潮湿的手,说:“这位先生也想干这个吗?”科塔尔回答:“是的。”“那么今晚,我派个孩子去找他。”服务员说道。

走出咖啡馆时,朗贝尔问科塔尔其中有什么名堂。科塔尔说:“这是走私活动,他们高价卖出从城门口搞到的物品。”原来如此,朗贝尔这才明白,而且知道了他们是有同党的,能相互支持。到了晚上,咖啡馆的遮阳布被卷了起来,座椅上坐满了穿着衬衫的人。

咖啡馆里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脸色黝黑,五官匀称,牙齿洁白,手指上戴着两三枚戒指,草帽戴在后脑勺上,身穿一件白衬衫,露出焦土色的胸脯,他就是加西亚。一看到科塔尔进来,他就站了起来。“你们好!”加西亚说,“我们去柜台喝酒。”喝了三杯酒后,加西亚提出到外面走走。他们朝着港口方向走去。路上,科塔尔说明了要找他做的事情,加西亚一边朝前走,一边吸着烟。“为什么要出城?”加西亚问。“他的妻子在巴黎。”科塔尔说。“他做什么工作?”“记者。”“当记者的人话多。”

朗贝尔没有作声。

科塔尔回答说:“这是我的朋友。”

三人继续默默地向前走着。“这事得要乌拉尔来办,我得找他。”加西亚说。快走到小酒馆时,加西亚对朗贝尔说:“后天,十一点钟,城内高地,海关营房的拐角上见。”“这事可是要花钱的。”临走时,加西亚补充了一句。“当然,当然。”朗贝尔表示同意。

过了两天,朗贝尔和科塔尔如约赴会。海关营房的一部分房屋已改成诊所,这里人群熙攘,很是热闹。这也是加西亚会选择此处作为会面地点的原因。

恰巧这时,里厄医生的汽车在他们身边停下来,是塔鲁在开车。

不用里厄医生介绍,塔鲁和朗贝尔同住一家旅馆,本就认识。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预审法官奥通先生从不远处走来。这时,科塔尔的脸色突然变了。奥通走到他们四个人面前,脱帽向他们打招呼。

之后,奥通先生说道:“有人对我说,塔鲁先生正在搞卫生防疫工作。不过,医生,您看这疫情还会蔓延吗?”

里厄医生回答说希望它不会继续蔓延。奥通先生也反复说希望不再蔓延。塔鲁询问奥通先生,鼠疫有没有使他的工作量加大。奥通回答:“现在,人们比之前任何时候都遵守旧的法律,普通违法的案件反而少了。我处理的只是严重违反新规定案件的预审工作。”“这种时候,旧法律显得好一些了。”塔鲁说。“最重要的不是规定了什么法规,而是判决与执行。 ”预审法官用一种冷漠的语气说道。当奥通走后,科塔尔说:“那家伙就是头号敌人。”塔鲁和里厄医生也发动汽车走了。一会儿后,加西亚来了。不过,他只带了一句话“还得再等等”。

他们周围有一群给患病亲人送食品的妇女,她们安静地等待着。诊所的院子里时不时传来一阵怪叫声,在场的人都神色不安地朝那边看去。

就在这时,乌拉尔走来了。他身材高大健壮,面色苍白,有一双棕色的眼睛,嘴巴紧闭着。“我们到城里去吧。”他干脆而明确地说,“加西亚,你可以离开了。”三人快步朝城区走去。“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总之,您得准备一万法郎。”乌拉尔说。朗贝尔回答说:“可以,没问题。”两人约好第二天在海军区的西班牙饭店一起吃午饭。乌拉尔走后,科塔尔说他明天有事不能再陪朗贝尔,并表示他的牵线任务已完成。

次日,朗贝尔按时去了西班牙饭店。在那儿吃饭的全是男人,且都像是西班牙人。乌拉尔坐在店堂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前,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他是个瘦高个,满脸胡茬,脸很长,从卷起的衣袖里露出一双又黑又细的长手臂。朗贝尔在他们对面坐下来。“这是我们的朋友。”乌拉尔说,“他将帮您同我们的另两个朋友取得联系。再由他们把您介绍给我们合伙的几个守卫人员。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得等守卫人员有机可乘才行。您最好住到哪个守卫人的家里,那里离关卡不远,也方便行事。不过,事先得由我们这位朋友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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